侯發(fā)山

精準(zhǔn)扶貧來到牛村后，全村八十五戶人家，家家都有人承包脫貧。伊南高興得差點兒去買掛鞭炮“噼里啪啦”一下。他是牛村的第一書記，任命沒半個月，正琢磨著怎么給牛村脫貧呢，精準(zhǔn)扶貧來了，正想瞌睡給個枕頭，能不樂得蹦起來？

牛村屬于窮鄉(xiāng)僻壤，傳統(tǒng)的農(nóng)耕勞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典型的貧困村。除了窮之外，牛村還有一個特色，那就是“名副其實”，整個村落的形狀像一頭牛：當(dāng)?shù)鼐用竦南容呰徢迦獮槌靥?，成為“牛胃”；通過縱橫交織的渠道，池塘里的水流向村里的家家戶戶，渠道被稱為“牛腸”；渠道的水經(jīng)過使用之后，全部匯聚到村南形成一個湖泊，稱之為“牛肚”（根據(jù)牛有兩個胃才能“反芻”的說法，這個湖泊也作“牛胃”）；民居建筑為“牛身”；村里的兩棵古樹為“牛角”；四座木橋作為“牛腿”通往外界。如果鳥瞰的話，“牛”的形狀惟妙惟肖，真的是“山為牛頭樹為角，橋為四蹄屋為身”。

精準(zhǔn)扶貧實施一段時間后，伊南發(fā)現(xiàn)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回事。

牛大家，幫扶他的人經(jīng)常來，每次都送來不少衣服，順便帶點兒水果，還有米面油之類的日常生活用品。

伊南說，這樣也好，省得你買衣服穿。

牛大鼻子一哼，冷冷地說，衣服都是穿過的，誰知道有沒有傳染?。空f不定是從火葬場撿來的呢。

牛二家，幫扶他的人來過一次后，再沒來過，倒是每月寄五百塊錢過來。

伊南掰著指頭算了算，牛二家五口人，每人每月一百塊，這也達(dá)不到脫貧標(biāo)準(zhǔn)啊。再說，這錢也沒保證，不定啥時候就斷了。

牛三家，幫扶他家的人可能手里有點兒關(guān)系，安排牛三家的四口人都進(jìn)城打工了，牛三和他老婆到某醫(yī)院做保潔，就是打掃廁所衛(wèi)生，兩個孩子當(dāng)保安，說白了，就是看大門。按說，這也不錯，可是，這些工作都是臨時的，一旦幫扶的人退休了或是調(diào)走了，牛三一家是不是有下崗的可能？不好說。

牛四家，幫扶的人沒有一官半職，只是一個小科員。這個小科員每星期都要來，到家后，給牛四家掃地，幫助燒火做飯、洗衣服，若不是他叫牛四“大叔”，不知道的人真以為他是牛四的兒子呢。弄到后來，牛四反倒不好意思了，對那個小科員說，小伙子，我不當(dāng)貧困戶了，我脫貧了中不中？

還有真脫貧的。牛九，孤寡老人。幫扶他的人是某單位的老一，認(rèn)牛九做干爹，給牛九過了個生日，牛九就收了幾萬元的紅包。

伊南回城后，從當(dāng)?shù)氐碾娨曅侣劺锇l(fā)現(xiàn)，牛村還有三戶也脫貧了，一戶是牛五家，從家里的擺設(shè)上足可以看出來，五十英寸液晶電視、真皮沙發(fā)、多開門冰箱等新潮家具家電應(yīng)有盡有；一戶是牛六家，被記者采訪的小伙子自稱是牛六的兒子，亮了亮手腕上的名表，拿出幾萬元的手機(jī)，抽的煙也都是中華煙，還對著鏡頭樂呵：“脫貧了，脫貧了?！币粦羰桥Ｆ呒?，從各種表格和數(shù)據(jù)上，還有主人按的指印上，看出牛七已經(jīng)奔上小康了。

伊南感到疑惑，當(dāng)即電話打給牛村村委會牛主任。

牛主任吭哧半天才說實話，說都是唬人的。牛五家的家具錄過像后就被拉走了，牛六壓根就沒娶老婆，哪來的兒子？牛七家，那些表格都是胡球填的。

我說，牛七都按指印了。

牛主任說，牛七說只要不是槍斃他，按指印沒啥大不了?？粗思掖鬅崽旃蛟诘厣咸畋砀瘢挚蓱z的，牛七說，咱權(quán)當(dāng)積德行善了。

……

如此看來，豬八戒啃豬蹄，還得依靠自己才能不被餓死。伊南回到牛村后，通過深入了解，他發(fā)現(xiàn)，牛村貧困的癥結(jié)在于牛村的道路，就是那四座木橋，這幾座橋年年都要被洪水沖垮，一旦垮掉，村民就得集資修橋。也正是因為年年集資修橋，使得村民的日子愈加難過，愈加貧困。他還得知，當(dāng)?shù)亓鱾饕粋€說法，四座橋相當(dāng)于牛的腿，腿要走路，不能修成死的。

伊南哭笑不得之余，找到牛主任。他故作神秘地說，老村長，我找風(fēng)水先生看了，牛村之所以窮，問題出在“牛腿”上。

牛主任不明就里，驚詫地看著伊南。

伊南說，風(fēng)水先生說，天機(jī)不可泄露。我好說歹說，他才吐露實話。他說，牛本身就不如騾馬走得快，牛腿老是斷，那就更慢了。

牛主任眨巴著眼睛，眼光一下子明亮了許多。

看到牛主任的表情，伊南心里有了底，繼續(xù)“忽悠”牛主任，說細(xì)想想，風(fēng)水先生說得不無道理，不如把木橋換成鋼筋水泥的。要想富，先修路。路通了，什么都好辦。

錢從哪里來？比不得修木橋啊。牛主任說著說著皺起了眉頭。

伊南說，只要做通村民的思想工作，錢嘛，我想辦法。

原先也有一些年輕人提過修橋的事，一直沒付諸實施。牛主任說罷，又給伊南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就地取材，修成石橋咋樣？山上石頭多，不少村民閑在家沒事……給他們找點兒活兒，也可以補貼家用嘛。

伊南心里豁然一亮，說石橋好，與古村落協(xié)調(diào)。老村長，咱兵分兩路，您負(fù)責(zé)做村民的思想工作，我回城找有關(guān)部門籌措資金。

事情比想象中的要順利。

短短三個月后，木橋換成了石橋。

記者報道牛村修橋的新聞后，外界人被牛村淳樸的民風(fēng)、古樸的建筑所吸引，來牛村的人日漸多起來。

后來，牛村就成了遐邇聞名的旅游勝地。

這下，牛村算是徹底脫了貧，伊南呢，據(jù)說也被提拔了。他要離開牛村時，村民還舍不得他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