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洋 戴國斌 張君賢 錢建東
摘要:運用文獻資料與邏輯分析相結合的研究方法,以我國少數(shù)民族武術活動為考察對象,從中西方對“精英”認知的視角出發(fā),對“精英”在武術活動中分類、定位與話語踐行進行了一系列解讀,并借用布迪厄的場域、資本、情景等相關的社會學理論,對武術活動中“精英”“場域”與情景教育的邏輯關系進行了文化意義上的剖析。研究認為在文化遺產(chǎn)保護語境下,少數(shù)民族武術傳承與保護,應該關注武術活動的存在對武術文化與社會秩序調(diào)整的現(xiàn)實價值,充分認識與調(diào)動“自相關”與“他相關”精英的能動作用,保護“武”文化相關的特定的“文化空間”,注重情景教育在武術技藝建構中的重要功用,讓精英、“場域”與情景教育三者形成聯(lián)動之勢,使武術文化在活動中得以“活態(tài)”延續(xù)、傳承與保護。
關鍵詞:武術;精英;場域;情景教育;少數(shù)民族;共謀;傳承
中圖分類號:G85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2076(2017)04-0037-06
Abstract:This paper, by use of the methods of literature and logic analysis, taking minority Wushu activities as the inspection object, starting from the cognition on "elite" from Chinese and western perspectives, gave a series of interpretation on the "elite" category, location and discourse practice in Wushu activities, and Bourdieu' sociological theory on field, capital, and situated education were also borrowed to make an analysis of the logical relationship among "elite", "field" and situatededucation in Wushu activities from cultural perspective. The studies suggested that in the context of cultural heritage protection, for the inheritance and protection of minority Wushu, we should focus on the real value of Wushu activities to the culture and social order adjustment, fully understand and mobilize the dynamic of "self-correlation" and "cross-correlation" on elite, protect the specific "cultural field" of Wushu culture, value the important function of situated education in Wushu skill construction, making elite, "field" and situated education together promote the continuation, inheritance and protection of Wushu culture in activities.
Key words: elite; field; situated education; minority; conspiracy; inheritance
在中國,幾乎每個民族都存在著千姿百態(tài)的武術樣式與活動。從各地域的現(xiàn)場考察來看,源于族群信仰、倫理傳統(tǒng)的統(tǒng)攝或出于文化意義生產(chǎn)的影響,大多數(shù)武術樣式與活動的呈現(xiàn)往往發(fā)生在特定的“場域”與情景之中(如婚喪嫁娶、節(jié)慶文娛以及競技活動等等),并沿襲著某種慣例,表現(xiàn)出程序議定、固定動作范式以及行為禁忌等一系列“儀式化”的特征[1]。族群個體通過對“儀式化”武術樣式與活動的參與得以融入族群事象之中;獲得武術技法體驗的同時,也在信仰、精神上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滿足。而這一帶有“儀式化”性質(zhì)的武術活動呈現(xiàn)與促成,往往是由“場域”、某類群體(展演、組織與協(xié)調(diào)的功用)與情景教化三者因素而支撐的。本研究以少數(shù)民族武術活動作為具體研究對象,從精英、“場域”與情景教育等層面上對武術活動傳承因素進行一系列的探討,希望能夠借此可以為武術文化傳承與遺產(chǎn)的保護提供些許借鑒與參考。
1“精英”在民族民間武術活動中的角色定位
武術(武舞)作為族群與“天道自然”溝通的一種重要媒介,在少數(shù)民族的民間活動之中時而呈現(xiàn)與發(fā)生,這早已是一個廣為人知的重要事實。在祭祀崇拜意識的驅(qū)動下,武術(武舞)作為一種“信仰的實踐”,其屬性不僅僅是個體“具身”所有,更是一個關乎集體群體利益的重要事象。為了使這一事象有序的進行并獲得預期效應,某個重要群體參與(技藝的傳承者、活動組織者與活動協(xié)調(diào)者)則是不可或缺的,當代話語將這一部分個體或群體稱之為民間民俗或民族事務的“精英”。
1.1中西方話語下“精英”意蘊的解讀
在西方,“精英”一詞始見于17世紀,最初是用以形容質(zhì)量精美的商品,而后作為“精銳部隊”或“上層貴族”的隱喻,隨著時代的遷變,漸漸成為了“精干”群體的代稱。到20世紀初,這一概念在歐美的社會、政治學著作中已被廣泛運用。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Max Weber)在其社會學理論中,曾對“精英”這一概念加以界定,他認為,“具備非凡才能或人格力量的少數(shù)個體”均可被稱之為“精英”。意大利社會學家維爾弗雷多·帕累托(Vilfredo Pareto)提出了“素質(zhì)與高度”精英論[2],他認為,某個或某類群體在職位、聲譽、內(nèi)涵、才識、品質(zhì)、責任等方面均處于較高位置時,便已經(jīng)不自覺地成為了群體中的“精英”。在中國古代,“精英”一詞最早見于唐代,其釋義有“物之精華”“人或人之圣賢”之說?!恫杞?jīng)》中有云“以重濁凝其下,精英浮其上”,文中“精英”指代的是物中的“精髓”或精華。近于宋代后期,“精英”則轉(zhuǎn)向?qū)θ嘶蛉酥惺?、賢的指代,《朱子語類》說:“精英者為人,渣滓者為物。精英之中又精英者為圣、為賢?!盵3]
相對比而言,“精英”一詞在中西方學術話語上的出現(xiàn)與運用,其共性的邏輯起點是對社會異質(zhì)性的承認,即承認社會群體是有層面劃分的,認為社會事務的參與和處理必然要有“精英”群體的存在和蕓蕓大眾的呼應。就概念詮釋而言,中西方對“精英”的認知,二者均顯見落實于那些超凡的個體或具有某種“人格”魅力的個體之上的。較之西方的話語體系,中國傳統(tǒng)語境下對“精英”的界定,除了對個體或群體自身能力的關注外,還有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自身的觀念與認知。出于對“圖騰”崇拜和對“神性”的崇尚,尤其是在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或族群中,“神性”這一隱性力量自然會與“精英”意識關聯(lián)在一起,以至于當下的中國話語體系中對“精英”的理解,仍常常帶有神秘或超凡力量的意蘊。顯然,在少數(shù)民族武術活動中,對“精英”的認知要從多維度來入手。
1.2“精英”在民族民間武術活動中的自我指涉
從民族民間的歷史現(xiàn)場來看,武術活動往往是作為載體,或獨立、或融合于民族或民俗事象之中,在特定時空下予以呈現(xiàn)或言說自我;在節(jié)慶文娛、婚喪嫁娶以及在競技相關的各種場域中表現(xiàn)尤為突出。如在納西民族在節(jié)日、婚禮、祭祀等場合上,“刀舞”展演是各種重大活動中必備環(huán)節(jié);在蒙古族祭敖包、那達慕大會中,“搏克、射箭”亦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內(nèi)容;處于大興安嶺腳下的滿族在祭天、過端午節(jié)過程中是要舉行“射柳”活動的。在這一系列武術活動中,“精英”群體往往在各類武術活動的發(fā)起、組織與協(xié)調(diào)的過程中發(fā)揮著支撐性功用的。這個群體成員通常是多元的,可以是族群中富于影響力的部分成員;也可以是某個族群所在村落中的小部分個體,如在西北甘肅、河北滄州等地部分村落中,回族部分個體在武術活動中往往承擔著“精英”的角色。當然,也可以是一個家族、一個家庭,甚至是臨時集約的小部分群體。如在塞外地區(qū),以吳桐、吳秉孝為主導的吳氏家族(蒙古族),則承擔了當?shù)孛晒抛迦罕娢湫g活動“引路人”。從類別上來看,“精英”群體不但包括了武藝(術)的創(chuàng)造者(鼻祖)、傳承者,也包括了武術活動的組織者與協(xié)調(diào)者;這個群體自然形成了兩類,我們將其稱之為“自相關”與“他相關”精英群體[4]。從功能上來看,“自相關”精英群體,往往指的是武術文化創(chuàng)造、創(chuàng)新以及促進其技術體系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這一部分個體。而“他相關”精英群體,則指的是那部分運用其依靠自身的影響力推動武術活動或武術技藝的進行與續(xù)存的個體,雖然這部分個體不直接參與武術技藝的創(chuàng)生,但是,在武術活動發(fā)起與展開過程中,甚至武術文化的傳承過程中,也是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的。
2“精英”在民族民間武術活動中的話語實踐與闡釋
少數(shù)民族的武術活動中,“自相關”與“他相關”二類精英群體,在一定時空下,共同操持與推動著武術文化活動的“慣習”。他們對“武”相關活動的參與,不僅是二者身體行為的空間實踐,也是以其自身的方式對武術活動或武術本體進行多維度的維系與詮釋的話語實踐。
2.1“創(chuàng)習”:民族民間武術活動中“自相關”精英的話語實踐
在各類民族武術活動之中,“自相關”民間精英作為接續(xù)、修正與革新武術文化血脈的精神主導,在武術文化活動的創(chuàng)造與促進中一直起著“軸心性”功用。這一群體主要由兩類亞群體構成,一類是武術技藝突出的精英個體(當下人們意念中的“傳人”即包含在這一部分之內(nèi));這部分人大多數(shù)擁有超乎常人的武術技法和德行,其他族眾因佩服其武術技藝與德行,而將其確認為族群中的“精英”人士。受血統(tǒng)“純正”觀念的影響,這一部分“精英”往往產(chǎn)生于血緣傳承、族緣傳承過程之內(nèi),集中于血緣或族緣的“受道者”或得到“真?zhèn)鳌钡膫€體身上[5]。另一類則是源于對武術有著極大熱情的族眾個體,這類個體可能受過武藝的些許傳授或點撥,也有部分個體僅僅是依靠與他人切磋或借助武術書籍自學而成,他們大多不存在血緣或師承關系。然而,這部分個體在民間武術活動的參與過程中,亦或多或少的可能會影響著武術文化的創(chuàng)作與革新。雖然,這部分群體并非當下官方意義上的“傳承者”,或者說人們感性認識中的“嫡傳”,但是,他們對某些拳種或技法上的獨特認知與運使,也確實使其躋身于族群或拳種傳承者的“精英”體系之列了。
2.2組織與協(xié)調(diào):“他相關”精英在民族民間武術活動中的話語體現(xiàn)
少數(shù)民族武術活動中,尤其是與儀式融合的武術活動與行為,除了“自相關”精英群體參與外,另一類群體,即“他相關”民間精英在其中發(fā)揮著組織、協(xié)調(diào)甚至規(guī)定性的重要作用。以宏觀敘事的視野來考察,“他相關”精英群體大體上由3個亞群體構成,其一是族群長老或村委會中帶有行政能力的個體或者先賦集權者,例如村長、隊長或傳統(tǒng)意義上的族長、頭人、土司、寨老等人[6],尤其是指族群與鄉(xiāng)民信賴并且尊重的長者或超凡之人。其二是儀式與信仰活動中的“主持”。源于祭祀的需要,“主持”往往被認為是神秘力量的化身,在儀式性武術活動的進行中,“主持”往往會對儀式活動中的武術行為進行一系列的文化解釋,使武術發(fā)揮其教化民眾、促進人際關系以及推動族群文化認同等方面的重要功用。其三是本族群中的知識群體,這部分群體大多能夠為族眾或地方精神領袖諫言,為了使武術活動本身服務于族群生存與生活的需要,這一群體往往會在武術活動組織、運作與社會意象的融合等方面進行反思并提供革新路徑。在武術活動的實踐過程中,“他相關”精英群體表現(xiàn)出兩方面的特征:其一,這類群體中大多對武術并非精熟,甚至部分個體僅僅是對武術技藝略有熟知,但他們對武術活動的功用和價值卻是有著極大的認同。其二,他們大多數(shù)人均具備族眾所期待與認可的道德素養(yǎng)和價值觀念,其個人修養(yǎng)和公共行為能力在武術活動中有著重要的社會影響力,在武術活動的開展與延續(xù)中能夠起到至關重要的組織與促進性作用,這部分群體甚至能夠影響到武術活動的藝術化或世俗化走向。
3場域與情景教育:“精英”促進民族民間武術活動存續(xù)的邏輯基礎
少數(shù)民族民間武術活動,作為縱貫于各地民俗事象或民族“慣習”之中一種重要的文化實踐,“場域”與情景教育作為“精英”所持武技活動生產(chǎn)的生活根基,是武術文化活動發(fā)生與承傳的重要邏輯基礎。當下,武術遺產(chǎn)保護“見人”而不見“場域”和情景的做法日趨嚴重,固此,在學理上對其“場域”與“情景”功用的認知應該說是極為必要的。
3.1“場域”:“精英”推動民間武術活動承接的存在基石
法國當代社會學家皮埃爾·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在梳理資本、慣習與“空間概念”的時候,提出空間概念的一個下位概念——“場域”。他認為,“各種資本(或權力)確定了個體間統(tǒng)治、從屬或同一等各種結構關系” [7],這一結構關系被稱為“場域”。對原有“空間”概念有所突破的是,“場域”更加強調(diào)結構關系與“歷史慣習”對個體的影響。他提出,在不同“場域”下,行動主導者往往以“信息化、技藝化”的形式,給予客體認知和行動的相關信息(具體的或抽象的),其目的是為了使下一代在文化財物(具體的)和/或文化能力(抽象的)上得以繼承[8]。通常情況,受歷史慣習的影響,個體在“場域”中可以獲得技能和知識的參與或習得,完成自我資本生產(chǎn)的“功能性”的開發(fā),而這種“場域”往往源于族群、家族或家庭活動之中,其情景教育也大多與此相關。
在少數(shù)民族民間武術活動中,其時空屬性、地域特征以及人物主客關系共同構成了“場域”,奠定了其結構性的基礎?!熬ⅰ痹谔囟ǖ摹皥鲇颉毕?,借助其武藝技能或威望獲得一定的文化資本,或者通過言、傳、身、教等各類方式,來獲得族群或鄉(xiāng)民的認可,進而利用其掌握的文化資本來推動武術活動或“武”文化的傳承。顯然,特定“場域”的存在為“精英”功用發(fā)揮、“武”文化傳承以及族眾對“武”文化的參與提供了重要的結構性的保障。族眾或鄉(xiāng)民群體也因參與到這一“場域”之中,而獲得一種儀式感、娛樂感甚至歸屬感。并且,由于“場域”的存在,無論是“自相關”還是“他相關”精英群體,都有機會在各自位置和角色上,實現(xiàn)對民間武術活動的引導與推動,實現(xiàn)對武術活動的推動、自身話語的實踐等等。
3.2情景教育:武術在群體“同際”與代際間接續(xù)的重要因素
少數(shù)民族武術活動的發(fā)生大多數(shù)源于生產(chǎn)、生活、祭祀與軍事,其武術技藝的傳承往往是在一系列情境中被踐行的;具體情景則集中于祭祀巫祝、節(jié)日慶典、婚喪嫁娶甚至是競技嬉戲等活動之中,比如廟會、個體的婚禮、成人禮上,族眾或集中在佛寺內(nèi)、街市中、某個庭院中,普通個體可以通過儀式性或非儀式性武術活動的參與,了解、熟悉甚至掌握平日里難得一見的民間武術技藝或“武”文化的行為。在這一系列民俗的“場域”下,民間精英與普通個體均可以融入其中。在一個生動活潑的文化情境下,通過演武、斗武等活動,并借助場面設置和儀式表現(xiàn),來回答族群觀念或某種習俗中的意義假設[1],從而觸動“精英”與個體對武術技藝參與的心理期待與觀瞻之感,就某種意義而言,情景教育為誘導與激發(fā)個體武藝學習與“精英”參與提供了獲得性的路徑。
在民族民間的武術活動中,在“他相關”精英組織與協(xié)調(diào)之下,“自相關”精英通過武術技藝的呈現(xiàn),往往可以營造出超越世俗的情景“場域”。在這一特定的情景“場域”中,“精英”們通過帶有族群“文化屬性”和意志的武術展演,來實現(xiàn)以人的立場對“天”“神”“自然萬物”等意愿的追問與自我解答[1]。通過一系列的話語“闡釋”,武術亦因此帶上了神秘的色彩,族群個體亦因此對武術活動與行為有著更為深刻的集體記憶。在這種情境“場域”中,一些對武術感興趣的習練者、愛好者常常被吸引,前來玩耍、參與甚至習練。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情境教育潛移默化地完成了對武術文化“精英”、普通傳習者與族群大眾的容納與培育,帶有一定的積極建構功用。
4民族民間武術活動傳承保護的限制與共謀性因素的探討
面對現(xiàn)代化的多元變革,少數(shù)民族武術活動在時代革新中,難免會陷入自我丟失或自然遺棄的態(tài)勢之中,甚至可能會漸漸地面臨著退出人們視野的危機。為了回應或降低現(xiàn)代化行為對其延續(xù)與發(fā)展的影響,對武術活動動員與遺產(chǎn)保護的邏輯關系、“自相關”和“他相關”精英的各自定位以及與場域、情景教育聯(lián)動所形成的共謀傳承推力探討是極為必要的。
4.1民間武術活動傳承中的共謀性因素的邏輯關系
結構主義創(chuàng)始人列維·斯特勞斯(Claude Levi-Strauss)曾經(jīng)指出,文化的動力必然與其結構相關。布迪厄進一步拓展其思維,將結構關系界定更為感性的“文化場域”一說。然而,無獨有偶,二者都意在強調(diào)結構性的基石,對于文化的再生與傳承是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在少數(shù)武術傳承的過程中,武術活動作為一個情景化的“場域”,不僅僅是一個“文化場域”,同時,也是一個“教育場域”。與其他“場域”相比,這一“場域”更加關照個體的信仰、武技與德行。同時,從其內(nèi)在的邏輯關系亦可以看到,“場域”的發(fā)生除了信仰慣習、地理基礎外,更重要的是“精英”的參與。武術活動雖然有其獨特的特質(zhì),但也未能脫離文化活動的屬性。既然武術活動作為族群文化事象中的一種,那么,其必然具有“集體屬性”,進而,可知有“集體屬性”的活動,則必然需要組織、協(xié)調(diào)與展演的個體介入,即“精英”的介入或參與。在某種程度上,缺少“精英”介入的武術活動,無論是對于族群信仰的建構,還是社會秩序、身份與權力的實踐,都是無從談起的?!熬ⅰ眰冊谖湫g活動這一情景化“場域”下把技藝、觀念、信仰等一系列克利福德·格爾茨(Clifford Geertz)眼中的“公共表征體系”分享給群體,對群體產(chǎn)生教育或影響,同時,“精英”群體通過武術相關的行為符號向其他個體或群體傳遞信息、態(tài)度或情感,在與受眾群體的互動中,“精英”在這一場域中作為文化的“把關人”,對整個族群或鄉(xiāng)民的武術認知與觀念也有著諸多的影響,“場域”和情景化,在某種程度上,潛在地奠定了“精英”功用發(fā)揮作用的前置性基礎。布迪厄在《區(qū)隔》一文中說,“文化傳承,如果說‘場域與‘精英是結構與人為因素的話,那么,情景教育則是‘場域與‘精英之外的第三個支點” [9],缺一則較難實現(xiàn)結構上牢固與話語的表達。三者關系應用于武術或武術活動傳承過程中,亦不外乎如此。
4.2當下遺產(chǎn)保護機制與精英、場域與情景聯(lián)動的沖突
自21世紀以來,隨著國際社會對文化遺產(chǎn)保護與認定的持續(xù)升華,我國對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關注也上升到了國家層面。1998年11月,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在第155屆執(zhí)行局會議上頌布的《人類口頭和非物質(zhì)遺產(chǎn)代表作條例》第一條第一款中就規(guī)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分為兩大類,一類是文化表現(xiàn)形式,另一類是文化空間。并強調(diào),對文化表現(xiàn)形式的保護,應該關注其文化持有者,同時,也要關注文化持有者所生存的“空間”,這樣,才能使得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得以完整的保護與延續(xù)[10]。然而,從國內(nèi)實踐話語體系來看,自2008年《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代表傳承人認定與管理暫行方法》的出臺,到當下傳承人名錄“大數(shù)據(jù)”式的編制,國內(nèi)非物質(zhì)文化保護制度對文化表現(xiàn)形式“持有者”的關注似乎是有所鐘愛的,然而,對另一重要形式——“文化空間”的保護則明顯是處于缺失的態(tài)勢[11],造成當下國內(nèi)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中見“人”與“藝”而不見“場域”,或者,出現(xiàn)對“藝”的過多關注,而出現(xiàn)只見“自相關”精英而不見“他相關”精英的畸態(tài)。從當下少數(shù)民族武術保護與傳承的現(xiàn)狀來看,部分少數(shù)民族武術活動與拳種技藝已被納入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保護范圍之列。但是,大多武術項目或拳種傳承人的認定,通常是以“自上而下”的一套認定機制對項目傳承人或族群中部分拳種體系(尤其是以瀕臨消亡的拳種為重點)加以官方確認的[12]。在很大程度上,行政權力主導了這一舉措,其目的是為了確認項目或拳種傳承人的身份、責任與社會地位。但對“他相關”精英的忽略,使得與“自相關”精英協(xié)同的“他相關”精英的功用被剝離,加之對“文化空間”的漠視或忽略,必然帶來“場域”與情景教育無所依附,使得武術的延續(xù)與展演失去生身立命的空間。
4.3精英、場域與情景教育聯(lián)動操作的具體路徑
民俗學告訴我們,少數(shù)民族武術文化活動不僅僅是習武形式的一種聚合,更是縱貫于民族民俗之中的一種重要的文化事象。其武術文化活動的展演除了具有象征性外,更大意義在于他的“隱喻”性,族群個體透過武術展演的方式表現(xiàn)出對自我與“他者”的認知和判斷。婚喪嫁娶、日常節(jié)日、廟會、競技盛會等“文化空間”,為武術活動的發(fā)生提供了一種情景化的“場域”,同時,也為武術傳承者、愛好者以及關注者提供了話語實踐的空間,同時,文化空間也為他們的技藝的再造或身份訴求的實現(xiàn)提供了一種可能。因此,關注少數(shù)民族武術的保護與傳承,對“文化空間”的關切是極為必要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文化空間主要是由“場域”與情景教育而構成,對“文化空間”關注,則間接完成了“場域”與情景化教育的保護與維系。借鑒國際化“文化空間”的選擇經(jīng)驗,在民族民俗文化歷史悠久、文化色彩濃厚的族群所在空間中,可以選擇與民族文化具有強烈的內(nèi)在邏輯關系、周期性呈現(xiàn)與活態(tài)發(fā)生的武術活動區(qū)域,來建立民族特色“文化空間”保護地,將武術活動的整體與民族民俗空間文化結合在一起予以促進與保護。
在情景化的武術活動中,“自相關”與“他相關”精英群體存在著一種“共生”關系,二者各有定位,并相互依托?!白韵嚓P”精英主導“武”文化“創(chuàng)生”話語,也依賴于“他相關”精英對武術相關話語的闡釋與促進。對武術“傳承者”(自相關精英)的過于關注,則必然使得部分被邊緣化的“精英”群體的主動性和積極性受到了嚴重的創(chuàng)傷,進而誘發(fā)民俗、民間武術活動中“他相關”精英以及未能被認定的“自相關”精英的退出,導致武術活動因部分精英缺位而失去應有的活力。因此,在武術文化或武術活動的保護過程中,不但要鼓勵包括“自相關”精英體系對武術活動“創(chuàng)生”的推動,而且,也要關注“他相關”精英體系對武術活動的組織、協(xié)調(diào)甚至革新,發(fā)揮精英在其中的重要功用[13],給予其身份確認與流動機會的同時,更為重要的是要對武術活動存在的人文價值與合理存在性給予一定程度上的認可,建立“傳承人退出機制”、針對“他相關”精英設立特殊貢獻獎;同時,以“文化空間”的保護為邏輯基礎[14],促使“場域”的結構性功用、“精英”的差異化角色的介入與情景教育三者達成一個共謀的關系,合力推進武術活動本體的延續(xù)與革新。
5余論
目前,少數(shù)民族武術的研究大多與文化遺產(chǎn)相關,側重于對武術中“器”與“藝”續(xù)存的關注。在傳承實踐與保護規(guī)范中,亦往往表現(xiàn)為將拳種體系或個體“傳承者”是否躋身于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之中作為審視標準,并以此來對“傳承人或傳承物”進行身份肯定、固化或其權責能力的認可。顯然,這一實踐理念是基于“人死藝亡”和“遺物迭失”為邏輯起點而展開的。然而,文化的傳承并非是“傳承人”或“傳承物”單一因素的合力而成,而應當是社會各種互構性因素共謀合力的達成。除了對“傳承人”與“物”等自相關因素的關注外,整個精英體系、“場域”、情景教育等因素的關注亦不可缺失。相對比而言,單一困囿于“傳承人與傳承物”因素,或偏執(zhí)于文化行政話語對武術的“規(guī)置”,則難免會使得武術的傳承越發(fā)走向“固守”邊界而失去自主傳承的“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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