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霽珂
窗臺蝴蝶 像詩里紛飛的美麗章節(jié)
我接著寫 把永遠愛你寫進詩的結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你出現(xiàn)在我詩的每一頁
傍晚六點。
下課鈴已響過很久,我終于問完最后一道題。
“快走吧,別讓媽媽等太久了?!崩蠋熍呐奈业募纭D赣H等我放學的橋段,如同履約一般,老師早已熟悉。
想起街道向晚,想起母親的身影,“再見”二字還滯留在嘴角,我已沖出門外。
冬天的夜幕來得更快,光線一消散,天空就如被蘸得過于飽滿的毛筆渲染過,濃濃的黑,連一顆戰(zhàn)栗的星也沒有。樓道里的燈亮了,下到樓梯口,寒氣逼近,冷風直往衣服里鉆。我下意識地將手往兜里揣。
路燈下,瑟瑟冷風中,是母親的剪影。她有時來回踱著步,搓著手;有時又停在那兒,原地跺腳,還往手心哈著氣。白霧繚繞而上,氤氳在漆黑的天幕下,朦朦朧朧。很快地,又消失了,像某種異樣的感覺,即來即去。
母親穿得不少,裹挾得像用一卷麻繩捆緊蓬松的棉被一般,褶褶皺皺。遠看去,像一只笨重的熊在滑稽地抖動它的皮毛。她穿著厚厚的雪地靴,跺腳的時候,倒也真像熊一樣,每一下都是渾厚低沉的一聲,但馬上被燈紅酒綠的喧囂與風聲所淹沒。
母親的臃腫與小時候刻在腦海中的母親形象是大相背離的,纖細而紅潤的母親,早已在一次次等待我的過程中漸漸流逝。
她又在機械重復前面的動作,她的頭轉向我這邊,放空的眼睛陡然溫暖起來。我離開彌漫著暖橙色燈光的樓道,投入呼呼的風聲里。
“媽,走吧?!蔽业穆曇舴诺糜州p又淡,像繞耳的風。有些奇怪,我說話的語氣怎么像面對一位老人?
公車上,我倚靠在她被衣物層層覆蓋的柔弱的肩頭。暖和的車廂,被倦意侵襲的乘客,靜默無聲,我仿佛聽得到母親的呼吸,一種值得信賴的安全感。
車內(nèi)一片昏暗,前端電子鐘上顯示著刺眼而僵硬的紅色數(shù)字:六點二十。
我稍稍抬頭,看見窗外閃過的光影打在母親臉上,飛快地搖晃著、變換著,她柔和的側臉斑駁著,隱約有褐斑的摻雜,還有如她外衣上的,淺淺的褶皺。
我知道她的頭發(fā)也是斑駁的,只是光影變換中,我看不清,也不愿看清。記不得是哪一天,偶爾看到那夾雜在黑發(fā)中刺眼的灰白,心中有隱隱的不安。我記得當時母親說:“正常啊,女兒都這么大了呢?!痹频L輕,沒有絲毫失落,看我的眼神是滿滿的欣喜。
從來沒有想過“蒼老”一詞,就這樣走進了媽媽的歲月,無奈而篤定,沒有商量的余地,在等待中,在晝夜交替中,在奔波忙碌中,悄然爬上了她的臉頰、頭發(fā)……我無法想象,母親真的也會和其他老太太一樣,直至軀體干皴如姜塊,直至膚色沉淀著姜黃?
燈光依然在母親的臉上掠過,安靜的、帶著滿足笑意的臉。那燈光仿佛傍晚紅褐色的云霞,她的臉被夕陽染成柔軟的粉色,像少女的紅暈??墒牵K究抹不去那些淺淺的褶皺?。?/p>
她,真的慢慢老了!
想起我更小時候的補習,她也是這樣等待。那時,流淌的時間像柑橘一樣掂起來沉實柔膩,溢滿芳香。她會坐在樓梯口的座椅上,織毛衣、看雜志,偶爾輕聲念幾段悠揚的文字。那時的等待,看不到歲月的痕跡,我總覺得母親一直年輕著、漂亮著。我想,是因為太過熟悉吧?就像鄰居阿姨夸我長高了時,母親總會看看我,然后搖搖頭。
一次次的等待,陪我一天天長大,她呢?
什么時候,她織起毛衣亂了針腳,一聲嘆息?什么時候,她抱著一本書,蜷在沙發(fā)角落打盹?什么時候,她翻遍所有口袋,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找開門的鑰匙?
人生太短,經(jīng)不起等待的消磨,更何況,是幾千次枯燥的重復?。?/p>
車廂燈亮起,映出母親疲憊的臉,有些蒼白,我說:“媽,以后別等我,早些回家,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吧。”
母親笑了:“傻姑娘,你就是我最有意義的事啊!”
如同冬日暖陽,一句話,一輩子。
(指導老師:劉曉磊)
不管是在平時還是放膽作文大賽的浩如煙海的稿件里,抒寫親情,感恩母親的文字都是最多的,沒有之一。曾經(jīng)看到就覺得千篇一律,讀過就覺得如同嚼蠟的文字,在本文的閱讀過程中都不存在。是的,本文是有那么一點點不一樣,不,準確地說,是相似主題下的不一樣——要知道,母親等待孩子的心情、動作、語言大多相似。但本文確實不一樣。不一樣在作者的思想——不僅有愛之情,還有愛之思,不一樣在作者的語言——曼妙的比喻比比皆是,讓畫面感撲面而來。不一樣在作者的態(tài)度——深深懂得愛之細節(jié)最動人,愛之回味最暖心。
是的,就是這一點點的“不一樣”,讓文章變得很不一樣。(肖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