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司可??
摘要:隨著精準扶貧工作進入攻堅期,我國貧困人口脫貧進程不斷加快,相對靜態(tài)的扶貧管理方式已難以滿足當前貧困退出工作需要。對湖北省徐家村的田野調查顯示:貧困戶與普通農戶對于扶貧動態(tài)管理和貧困退出的意見和態(tài)度既存在相似性,也存在差異性,貧困戶希望動態(tài)管理能夠更加全面,普通農戶則希望貧困進出通道更加暢通。扶貧動態(tài)管理和貧困退出機制不夠健全,如進出機制不夠靈活、動態(tài)監(jiān)測指標單一等問題是貧困戶和普通農戶的共識;貧困戶認為動態(tài)監(jiān)測不全面,導致自身部分貧困問題得不到及時幫扶;普通農戶認為貧困進出機制不靈活,一旦成為貧困戶便可以長期占有扶貧資源,新的貧困群體則難以介入。為化解社會矛盾,促進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不但要強化扶貧動態(tài)管理,并逐步構建科學規(guī)范、公平高效的貧困退出機制;還應堅持正向激勵,強化問責督導,讓貧困退出經(jīng)得起社會和時間的檢驗。
關鍵詞:貧困退出;扶貧動態(tài)管理;貧困戶;普通農戶;扶貧對象;精準扶貧;貧困識別;扶貧資源
中圖分類號:C913.7;F328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8131(2017)04007409
一、引言
2016年4月,國務院發(fā)布了《關于建立貧困退出機制的意見》,明確要求運用動態(tài)管理的思路推進貧困退出工作,并重點指出要在貧困退出工作中做好對扶貧對象的跟蹤研判,及時發(fā)現(xiàn)和解決扶貧對象的各類苗頭性、傾向性問題。扶貧動態(tài)管理不僅是一種政府行為,同樣也是對扶貧公平性的監(jiān)督與約束,更是基層治理的重要手段,其管理方式、強度、范圍等都會對貧困人群的日常生產生活造成重要影響。扶貧動態(tài)管理要求對貧困人口進行長期跟蹤監(jiān)測,摸清貧困人口在生產生活方面的發(fā)展變化,包括收入支出、生產經(jīng)營、教育程度等,及時發(fā)現(xiàn)并研判貧困人口的各種變化,進而評判其是否具備脫貧條件。隨著我國扶貧開發(fā)工作進入沖刺期,在“十三五”余下的幾年時間里,每年都將有數(shù)千萬的貧困人口退出貧困,如何將扶貧動態(tài)管理更好地運用到貧困退出機制中,既讓已具備脫貧條件的農戶精準脫貧,又有效化解基層治理中的社會矛盾,將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重要保障。
學界對于扶貧動態(tài)管理的研究主要可以分為兩類。一是對貧困動態(tài)性的研究(Ravallion,1988,2000;王朝明 等,2010;羅楚亮,2010)。在我國總體貧困人口中有過半人口屬于暫時性貧困,而且暫時性貧困與持久性貧困的成因并不相同;不同年份中貧困人口比重也是不同的;部分農民即使脫貧,仍存在較高的返貧風險。二是對貧困測量的研究(鄒薇 等,2011;杜毅 等,2015)。貧困動態(tài)測量是多維度的,應重點從貧困人口收入、教育和生活質量三個維度進行綜合測量;目前的扶貧對象分類不夠細致,貧困人口識別與退出存在一定偏差,應基于扶貧對象識別機制、分類救助機制、自身造血機制、動態(tài)考核與退出機制和部門整合與資源整合機制構建科學高效的扶貧對象動態(tài)管理系統(tǒng)。
學界對于貧困退出機制的研究始于20世紀80年代。一是對貧困低保機制的研究(汪三貴,2005;鄧維杰,2014;王祖祥 等,2006;劉解龍,2015)。國家可以為貧困人口建立公益性工作崗位,通過“以工代賑”促進貧困退出,采取低保漸退制,建立低保戶再就業(yè)援助制度,建立專職低保管理者,把低保管理與低保戶就業(yè)指導服務結合起來,靈活運用低保附帶福利,促進低保戶再就業(yè);城市低保退出機制在執(zhí)行過程中也存在許多困難,低保人群主動退出難、被保貧困人口收入動態(tài)監(jiān)測難、社區(qū)政府在操作退出程序時隨意性較大。二是對貧困縣退出機制的研究(吳寶國,2012;張喜杰,2015;張琦,2016;虞崇勝,2016)。由于貧困表現(xiàn)和貧困成因的多樣性,確定和調整貧困縣應建立以包括收入和非收入貧困指標為基礎的、權重設置合理的、數(shù)據(jù)來源可靠的指標體系;目前對貧困縣的考核缺乏針對性,國家在貧困縣退出條件、退出計劃、退出程序等方面也缺乏相關的制度設計。
劉司可:扶貧動態(tài)管理和貧困退出中的矛盾及其解決
綜上所述,相關文獻對扶貧動態(tài)管理與貧困退出機制分別進行了一定的探討,但鮮見兩個領域之間的交叉研究。有關扶貧動態(tài)管理與貧困退出機制的研究方法并不豐富,多以定性研究為主,缺乏基于實際樣本數(shù)據(jù)的實證研究;同時,研究視野有待進一步拓寬,比如對貧困人口與非貧困人口的比較及矛盾分析。亨廷頓(2008)在《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中提到,經(jīng)濟增長的直接影響常常是擴大收入的不平等,而這種不平等往往是社會沖突與不穩(wěn)定的根源。扶貧工作的初衷是解決貧困人口的生存與發(fā)展問題,縮小貧富差距,維護社會穩(wěn)定。隨著我國扶貧力度的不斷加大,資源再次分配的力度不斷擴大,社會公平遭受考驗,若存在不公則會使普通人群與貧困人群之間的產生對立情緒,進而激化農村社會矛盾,不利于小康社會的全面建成。如果貧困退出過程中采取的措施不當,不僅不能維護社會穩(wěn)定,反而會造成新的社會問題。因此,本文基于對湖北省徐家村實地調研材料,分析貧困戶與非貧困戶對當前扶貧動態(tài)管理和貧困退出的意見及其矛盾,進而從化解其引發(fā)的農村社會矛盾的角度倒推優(yōu)化扶貧動態(tài)管理和貧困退出機制的路徑及措施。
二、樣本村及基礎數(shù)據(jù)
貧困村徐家村位于湖北省北部,總戶數(shù)560戶,總人口2 396人。其中,普通農戶408戶、1 932人,人口占比80.6%;貧困戶建檔立卡152戶、464人,人口占比19.4%。貧困戶中開發(fā)扶貧對象74戶、266人,助學扶智扶貧對象5戶、22人,醫(yī)療救助扶貧對象37戶、95人,危房改造7戶、18人,低保五保扶貧對象29戶、63人。根據(jù)最新數(shù)據(jù),該村2015年退貧22戶、72人,2016年退貧58戶、172人。該村人口基數(shù)較大,貧困人口占全村人口近五分之一,且涉及多種致貧原因。該村居民平時主要以農業(yè)生產為主,由于離縣城較近,部分青壯年勞動力除進行農業(yè)勞動以外,也會去鄰近地區(qū)打零工,賺取兼職收入,大部分農戶每年有較長時間居住在本村。鑒于以上特點,本研究選取該村作為田野調查點。
筆者在2015年12月至2016年12月組織課題組成員進行多次調研,對徐家村農戶和村干部開展問卷調查和個案訪談。在實地調研期間,課題組與當?shù)氐鸟v村工作隊合作,借助扶貧工作人員的力量,共同探討調研思路與問卷題目,并在正式調查之前對問卷進行了預調研。本次問卷采取全覆蓋的抽樣方法,試圖最大程度弄清農戶的真實情況,在徐家村發(fā)放問卷560份,覆蓋了全村所有農戶;同時,為保證問卷回收,入戶調查時間盡量選擇在農閑時節(jié)和春節(jié)前后;對于少部分不在家的農戶,采取電話聯(lián)系的方式獲取數(shù)據(jù);對于實在聯(lián)系不上或有特殊情況的農戶,由熟悉情況的村組組長代為填寫。
本次問卷調查最終實際回收有效問卷535份,有效率為95.5%。問卷共16個題目,由被調查者基本信息、家庭收入、生產發(fā)展、低保待遇、思想動態(tài)與貧困退出機制實施情況、貧困對象動態(tài)管理現(xiàn)狀等部分組成。對回收問卷使用SPSS統(tǒng)計軟件進行分析。此外,為了更加客觀真實地反映問題,針對政策實施難點,課題組還對村委干部及扶貧工作人員進行了個案訪談。根據(jù)對徐家村農戶的調研結果,目前貧困人口動態(tài)管理及退出工作各個環(huán)節(jié)運行基本順暢,但在管理范圍、運轉效率、預防返貧等環(huán)節(jié)還存在一些漏洞,而貧困戶與普通農戶的看法和意見也存在差異。
三、貧困戶對扶貧動態(tài)管理和貧困退出的意見
1.對扶貧對象的動態(tài)管理范圍有限,貧困退出不夠精準
《關于建立貧困退出機制的意見》中明確指出,貧困人口退貧不僅要人均收入超過國家標準,更要做到義務教育、基本醫(yī)療、住房安全有保障(三保障)。但由于貧困管理目標體系不夠系統(tǒng),動態(tài)管理范圍有限,面對農村發(fā)展的復雜情況,對“兩不愁、三保障”的判斷不夠精準,難以充分滿足“脫貧成效精準”的要求。
由于貧困管理投入不足,動態(tài)監(jiān)測主要還停留在貧困人口的收入部分,人均收入成為衡量能否退貧的主要標準。相關部門通過問詢、估算等方式對貧困戶進行收入核查,但是對于部分打零工或是外出務工的貧困人口,收入來源往往難以精確統(tǒng)計。由于貧困人口普遍存在福利依賴心理,瞞報或少報等情況時常發(fā)生,在收入統(tǒng)計上極易出現(xiàn)偏差(饒水根,2016)。村委干部通常會按照工作經(jīng)驗,對外出務工的貧困家庭按照城鎮(zhèn)標準計算其收入,相比常年在村內務農的貧困戶,會讓務工家庭先退貧。而在務工農戶看來,外出務工缺乏穩(wěn)定性,且生活成本較高,有時甚至連家庭基本生計都無法維持,根本不足以脫貧。
對于“三保障”的評測管理更為欠缺。人的能力、資源、心理以及客觀條件等多方面的差異都可能是造成貧富差距的原因,單一的收入研判并不足以支撐動態(tài)管理的合理性與科學性,收入情況需要與支出情況一同分析才更具說服性。部分貧困家庭可能有一定的收入來源,但如果遇到重大或慢性疾病、多子女上學、市場風險等問題,就會立即產生大量支出,極有可能出現(xiàn)入不敷出的情況,此時貧困戶收入就算高于一般農戶水平,也并不能說明其具備脫貧條件。在缺乏深入調查的情況下,將有勞動能力及一定收入的貧困戶率先劃入退貧序列,往往忽視了這些貧困家庭的支出狀況及其隱藏的部分社會隱患。根據(jù)調查了解到,在徐家村貧困戶中,21.5%的被調查者認為退貧結果不公平,75.6%的被調查者認為收入情況主要通過問詢、估算得來,75%的被調查者認為應該將家庭支出納入動態(tài)管理(參見表1)。
2.對脫貧過程的動態(tài)管理不足,脫貧長效機制尚未形成
2017年,我國還有貧困人口4 000多萬,大多分布在中西部貧困地區(qū),貧困程度深、脫貧難度大、返貧幾率高,已經(jīng)成為我國扶貧攻堅的硬骨頭,如何實現(xiàn)這些貧中之貧、困中之困的人口成功脫貧,構建脫貧長效機制才是成功關鍵(談智心,2016)。脫貧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貧困人口由于基礎較為薄弱,生產經(jīng)營能力較差,在脫貧過程中很可能面臨諸多困難;如果缺乏對其脫貧過程的動態(tài)管理,不能及時幫助其克服苦難,不但不能使其快速脫貧,還很有可能使其陷入更深的貧困。目前,部分貧困地區(qū)尚未對貧困戶脫貧過程展開有效管理,動態(tài)管理頻率較低、缺乏連貫性,難以為貧困退出提供有力保障,進而難以形成脫貧長效機制。
當前的扶貧模式,大多是采取一次性的方式將資源給予貧困戶,比如集中向貧困戶發(fā)放一批果苗、豬苗等進行培育,或是采取“公司+合作社+貧困戶”的模式讓貧困戶成為合作社的“托管戶”,以此作為脫貧的條件。但在實際脫貧過程中,缺乏對貧困戶的長效動態(tài)管理。一些貧困戶在生產經(jīng)營過程中遭遇技術、銷售等難題時沒有被及時關注,進而未能對其提供有效指導與幫扶,導致部分貧困戶雖然投入很多精力開展生產經(jīng)營,收益回報卻增長緩慢,有的甚至還要賠本,結果變得更加貧困。進入合作社工作的貧困戶,也可能由于心理不適應或是體力跟不上等原因難以長期堅持。動態(tài)管理對貧困人口缺少持續(xù)有效的關注,貧困戶在發(fā)展過程中普遍缺少具有針對性的幫扶,造成前期的大量投入極有可能由于經(jīng)營不善而破產,直接影響了脫貧進程(張立冬,2013)。根據(jù)調查,徐家村貧困戶中21.1%的被調查者認為貧困戶的生產生活問題不能被及時得到關注,79.6%的被調查者認為應該將生產經(jīng)營狀況納入動態(tài)管理。
3.對脫貧人口的跟蹤管理較少,返貧預防機制尚未健全
目前,由于對新脫貧人口的管理還不夠健全,預防返貧的機制也尚未完全建立,對于貧困人口的后顧之憂缺乏系統(tǒng)性政策保障,“扶上馬送一程”有待進一步落實。根據(jù)我們的調查,徐家村貧困戶普遍對脫貧摘帽存在畏難情緒,他們擔心退貧以后政府的關注就會減少,從前所能享受的技術支持、補貼優(yōu)惠等政策會迅速失去。而事實上,貧困戶在退貧以后,扶貧動態(tài)管理對他們的關注確實有所減弱。由于扶貧資源有限,政府通常會將扶貧資源優(yōu)先安排給貧困農戶,對于已經(jīng)退貧的農戶,雖然會保留一些幫扶政策,但扶持力度與貧困戶之間的差距較為明顯。新脫貧人口仍處于貧困邊緣,生產經(jīng)營并未完全走上正軌,政策幫扶的減弱極易導致返貧(張琦,2016)。
同時,部分貧困戶反映,由于缺少適當?shù)恼蚣钜龑c責任追究機制,早退貧和晚退貧基本是一個效果,提早退貧也很難得到政策獎勵,因此不少農戶對脫貧并沒有表現(xiàn)出足夠的熱情,導致福利依賴心里滋生,寧愿一直帶著貧困戶的帽子,長時間享受扶貧待遇。根據(jù)部分訪談發(fā)現(xiàn),為了盡量避免上訪、扯皮等基層治理難題,村委干部在貧困管理方面也存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負面心理。在返貧預防機制缺失或不健全的情境下,貧困人口脫貧致富的內生動力不能被完全激發(fā),脫貧前后的待遇落差以及獎懲機制的缺失既打擊了貧困戶的脫貧積極性,也不利于基層政府發(fā)揮管理職能。根據(jù)調查了解到,徐家村貧困戶中57.3%的被調查者不會主動報告家庭收入、人口、財產等變化情況,23%的被調查者認為存在返貧現(xiàn)象(參見表1)。
四、普通農戶對扶貧動態(tài)管理和貧困退出的意見
1.扶貧動態(tài)管理和貧困退出不及時,扶貧資源分配失衡
一些貧困人口具備退貧條件后,由于動態(tài)管理滯后等原因而未及時退貧,導致其長時期占用扶貧資源。普通農戶認為部分貧困戶的實際條件已經(jīng)得到改善,甚至與自己的生活水平相當,卻依然在享受幫扶,而自己卻沒有得到任何照顧,比如近年來普通農戶參加新農合費用上漲而貧困戶參加新農合則費用減免,等等。對此,普通農戶認為受到不公平對待,進而導致普通農戶與貧困戶之間產生矛盾。我國貧困人口普遍具有暫時性貧困的特征,但目前貧困退出管理較為固化,每年按照固定計劃開展退貧工作,通常在年底集中進行統(tǒng)一的退出評定,對貧困動態(tài)性考慮不足。比如危房改造完成、子女畢業(yè)參加工作、疾病得到治愈等,都可能讓貧困戶在某個時間擺脫貧困。現(xiàn)實中,貧困家庭也很少主動上報財產、收入、人口等動態(tài)情況,導致部分已實際脫貧的農戶依然在占用扶貧資源,而真正的貧困人口卻沒有得到更多幫扶(鄒薇 等,2011)。根據(jù)調查了解到,徐家村普通農戶中32.5%的被調查者認為貧困退出結果不公平,21%的被調查者認為有貧困戶不該享受低保待遇卻在領取低保金(參見表2)。
2.扶貧動態(tài)管理覆蓋面較窄,脆弱人群難以得到及時關注
脆弱人群是潛在的貧困人口,他們可能具備一定的勞動能力,但是往往受到資金、技術等限制,收入相對微薄,只能維持基本生活開支。脆弱人群雖不是貧困戶,可一旦遭遇外部打擊極易陷入貧困狀態(tài)(郭勁光,2011)。貧困人口生活生產狀態(tài)的變化或發(fā)展傾向,需要動態(tài)管理及時發(fā)現(xiàn);而一些新的貧困問題如果不能得到及時監(jiān)測,很有可能會陷入“舊貧未愈,新貧蔓延”的窘境。目前,貧困戶名額通常是有限的。只有當舊的貧困人口退貧,才能空出相應數(shù)量的貧困名額,新的貧困人口才可能得到被識別的機會,進入貧困戶序列享受扶貧資源。但是,一方面,對貧困人口監(jiān)測頻率較低,造成部分貧困人口退貧不及時;另一方面,缺乏對非貧困人口的管理,不能及時監(jiān)測潛在貧困人口的生產生活狀況,即使有新的貧困人口產生,也可能由于沒有足夠的貧困名額而無法獲得及時幫助。因此,退貧機制的滯后性導致貧困戶退出較為緩慢,而潛在貧困人口難以及時獲得新的幫扶指標,造成扶貧進出通道的阻塞,形成較為封閉的扶貧局面。根據(jù)調查了解到,徐家村普通農戶中23.7%的被調查者認為存在新致貧的農戶,45.4%的被調查者認為應該將普通農戶納入扶貧動態(tài)管理,44.9%的被調查者認為沒有普通農戶通過扶貧動態(tài)管理進入貧困戶序列(參見表2)。
3.扶貧動態(tài)管理的民主協(xié)商機制缺失,貧困退出公平性得不到保障
伊斯頓(1999)在《政治生活的系統(tǒng)分析》中指出,“(對當局來說)發(fā)現(xiàn)自己由于純粹的無能或缺乏資源所致的失敗,是非同尋常的?!辛朔答?,輸出就可能是高度相互關聯(lián)的、累積性的、前后一貫的,根據(jù)反饋的信息,能夠根據(jù)正在考慮的目的而努力修正其行為?!痹谕素毠ぷ髦校ㄟ^收集、采納普通農戶的意見,可以獲取更加豐富的數(shù)據(jù)資料、反饋意見,有助于辨別眾多貧困信息的真實性,對不準確的信息進行及時調整與糾正,這樣既可以提高退貧工作的精準度,也可以降低工作成本(吳曉燕 等,2015)。因此,應為廣大群眾參與評議提供對話與溝通的平臺,廣泛聽取普通農戶的意見。哪些貧困戶情況改善較為明顯,哪些普通農戶家庭發(fā)生變故,都可以從廣大群眾那里獲取有效信息。
協(xié)商為保障村民平等參與扶貧事務提供了制度平臺,而村民愿意參與既源于涉及切身利益,也源于其對村莊扶貧工作的影響力,通過參與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及時傳遞給決策制定者或執(zhí)行者,減少決策的失誤或執(zhí)行的偏差。但在實際情況中,民主評議在退貧機制中的作用并不明顯,普通群眾在貧困戶退貧甄別中參與度不足,不少普通農戶對參與退貧評議有積極性,但貧困管理者對普通農戶意見采納卻相對較少。由于評議機制的缺失,極易造成普通農戶對貧困戶退貧產生質疑,部分普通農戶認為自家的條件還比不上某些貧困戶,認為某些貧困戶應該退貧。但這些質疑聲卻難以找到合適的交流渠道,進而導致貧困退出工作在農民群眾中并未獲得足夠支持。根據(jù)調查了解到,徐家村普通農戶中72.4%的被調查者沒有參與退貧評議(參見表2)。
五、結論與建議
目前,由于弄虛作假套取扶貧資金現(xiàn)象的少量存在,導致群眾對干部存在猜忌與質疑,不安全感與焦慮感成為農村無法否認的集體情緒和集體焦慮(李祿勝,2017)。扶貧政策滋生了新的利益述求群體,扶貧資源分配又將觸碰農村社會固有格局,干群之間、農戶之間的利益沖突逐漸顯現(xiàn)。無論是
貧困戶還是普通農戶,對扶貧動態(tài)管理和貧困退出都存在一些不滿,而作為扶貧政策的具體實施者,村委干部極易成為這些矛盾的發(fā)泄口。在實際調查中發(fā)現(xiàn),農戶與村干部之間的矛盾在當前鄉(xiāng)村確實較為普遍。村干部作為基層政策實施者,在扶貧動態(tài)管理上具有較大的話語權。農戶的發(fā)展變化,需要依靠村委干部作為具體觀察者,村委干部對某家農戶的情況陳述在村民大會上具有很強的導向性。因此,如果某貧困戶與村委干部走動比較多,村委干部對其情況自然更為了解,在退貧的時候,該貧困戶可能會更加“安全”;相反的,如果某貧困戶與村委干部平時聯(lián)絡較少,村委干部對其了解不夠全面,就比較容易出現(xiàn)一些誤判。根據(jù)我們的調查,部分農村權勢集團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干擾村級組織工作,拉關系、走后門的情況時有發(fā)生,導致農村地區(qū)“人情保”“關系?!遍L期存在。
扶貧資金分配涉及農村財富的重新分配問題,最易引起農戶之間的利益沖突,客觀公平的貧困退出機制是化解矛盾的重要前提(趙斌 等,2015)。貧困戶與普通農戶對于扶貧動態(tài)管理和貧困退出的意見和態(tài)度既存在相似性,也存在差異性。扶貧動態(tài)管理和貧困退出機制不夠健全,如進出機制不夠靈活、動態(tài)監(jiān)測指標單一等問題是貧困戶和普通農戶的共識。貧困戶認為動態(tài)監(jiān)測不全面,導致自身部分貧困問題得不到及時幫扶;普通農戶認為貧困進出機制不靈活,一旦當選貧困戶,便可以長期占有扶貧資源,新的貧困群體則難以介入。貧困戶想要維護既得利益,因此普遍希望動態(tài)管理能夠更加全面,特別是在生產經(jīng)營中得到較為持續(xù)的關注,可以隨時反映新問題,得到及時幫助;普通農戶也想獲得資源(財富)分配的機會,普遍希望暢通貧困進出通道。因此,普通農戶更加關注扶貧的公平性,在普通農戶看來,發(fā)展條件較為成熟的貧困戶,特別是生產生活水平已經(jīng)與普通農戶相當?shù)呢毨簦瑧摷皶r退出貧困序列,而不是等待一年一次甚至更長時間的退貧篩選,以此體公平性與普惠性,減少農村社會的不穩(wěn)定因素(杜毅 等,2015)。
1.規(guī)范扶貧動態(tài)管理,建立科學的貧困退出機制
我國扶貧政策實施力度的不斷加大,貧困戶可以享受到諸如貼息貸款、房屋改造等實惠的政策越來越多,而貧困戶指標變得越來越緊俏,貧困戶的進出也變得越來越受關注。因此,要提高貧困退出效率,改進滯后的階段式評測,增強貧困人口進出靈活性,讓脆弱人群在陷入貧困的時候可以得到及時關注和幫助。
第一,加大對扶貧動態(tài)管理投入。我國貧困人口具有分布廣、人員散的特點,要想及時知曉貧困群眾的最新動態(tài),需要充足的人力物力以及更為科學有效的觀測方法。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僅依靠村委會或社區(qū)政府作為扶貧動態(tài)管理主體,力量較為薄弱,難以大幅提高管理工作效率。要想切實提高扶貧動態(tài)管理水平,可以采取聘用等方式增添有生力量,讓更多工作人員參與到貧困群眾的日常管理工作中來,讓工作人員與更多貧困戶進行對接,真正做到精準化管理(鄧維杰,2014)。
第二,強化對貧困戶的脫貧動態(tài)管理。改變過去以年末或年中為時間節(jié)點的階段性測評方式,提高動態(tài)管理頻率,針對貧困戶日常生產生活狀況給予更具連貫性的監(jiān)測,以便及時發(fā)現(xiàn)各類傾向性問題或變化,快速反映貧困戶的實時情況,為貧困退出工作提供更加及時的數(shù)據(jù)資料。如部分因學致貧的貧困戶孩子在上半年可能已經(jīng)畢業(yè)或是就業(yè),部分需要危房改造的貧困戶房屋已經(jīng)修葺完畢,部分需要產業(yè)幫扶的貧困戶已經(jīng)找到了致富途徑,這些情況都需要動態(tài)管理及時發(fā)現(xiàn)并迅速反饋,以便貧困退出機制做出相應行動,及時優(yōu)化調整扶貧資源配置。
第三,充實貧困退出的評價指標?!皟刹怀?、三保障”是黨中央對貧困退出標準的精準概括,雖然只有短短六個字,卻囊括了貧困人口的吃穿住行和生產發(fā)展,為貧困退出工作指明了方向且提供了參考依據(jù)。因此,對貧困退出指標體系的構建也要緊緊圍繞這六個字展開,我們不僅要關注貧困群眾的收入變化,更要加強對貧困群眾其他狀況的觀測,包括住房改善、疾病治療、生產經(jīng)營、子女教育、養(yǎng)老保障、家庭支出等與生產生活緊密相關的方方面面,用更加全面的指標體系反映出貧困人口的真實情況(Thorbecke et al,2005)。
第四,建立和完善群眾評議機制。村民評議機制的缺失,導致貧困戶與普通農戶之間缺少必要的溝通與交流,有些貧困戶雖然獲得了一些扶貧資源,但是由于基礎條件較差,家庭條件仍然十分貧困,生產發(fā)展依然較為緩慢。而部分一般農戶由于不太了解貧困戶的真實情況,看到政府經(jīng)常對他們進行慰問關懷、發(fā)錢發(fā)物,容易產生一些對立情緒,甚至認為不少貧困戶都是通過走后門、拉關系獲得的。因此,加強村內民主協(xié)商,增進普通農戶與貧困戶之間的相互了解,是化解農戶之間矛盾的有效途徑之一。要為村民參與退貧評議協(xié)商提供制度平臺,使每個人都有充分發(fā)表自己意見的權利,讓家家戶戶都知曉且積極參與退貧討論,哪些貧困家庭條件得到明顯改善,哪些貧困家庭仍然沒有起色,都可以從群眾的聲音中獲得參考依據(jù)。同時,還要加強對農村基層干部的思想教育。部分農村干部思想較為僵化,喜歡憑經(jīng)驗辦事,要改進農村基層干部的辦事作風,讓村干部的思想切實由管理向服務轉變,鼓勵他們更多地聽取民意。
第五,構建公平公正的貧困退出評估機制。扶貧工作不能是政府 “自說自話”,要充分發(fā)揮第三方評估的作用,對貧困退出工作進行有效的監(jiān)測評估。構建科學有效的貧困退出評估指標體系,政府接受評估機構以及群眾的監(jiān)督,對扶貧對象進入與退出進行科學、有效、公正的監(jiān)測評估(陳輝 等,2016)。
2.構建和完善正向激勵機制,保證“苦干實干先摘帽”的不吃虧
一方面,用正向激勵消除扶貧對象的后顧之憂。為確保貧困戶穩(wěn)定脫貧,對已脫貧的貧困戶,在攻堅期內繼續(xù)給予政策扶持,避免出現(xiàn)“剛脫貧、又返貧”現(xiàn)象;對已脫貧的貧困村和貧困縣,在攻堅期內原有扶貧政策不變,扶持力度不減,進一步鞏固脫貧成果。同時,完善脫貧摘帽正向激勵措施,對提前摘帽的貧困縣(戶),給予一次性資金獎勵,保證“苦干實干先摘帽”的不吃虧,對脫貧不主動不積極的貧困縣則逐步給予政策約束。用正向激勵的辦法激勵扶貧對象、扶貧干部主動退、積極退,增強他們主動退貧意識,扭轉以往“扶貧干部不敢退、貧困群眾不主動退”的局面。
另一方面,切實做好“扶上馬送一程”。建立對退貧人口的跟蹤監(jiān)測機制,及時掌握其生產生活狀況,并根據(jù)動態(tài)監(jiān)測情況,適當給予貧困退出人口在建檔立卡期間所享受的扶貧政策。貧困群眾在建檔立卡期間會集中獲得來自政府與社會各界的大力幫扶,脫貧以后難免會與之前的幫扶力度有一定落差。如果之前享受到的各項政策待遇被突然拿走或是扶持力度驟然減弱,很有可能會打擊脫貧群眾的生產積極性,這樣既不利于脫貧群眾的進一步發(fā)展,也不利于提高脫貧質量,還有可能讓貧困群眾對退貧產生抗拒心理。
同時,也要建立和落實懲罰機制。扶貧工作不能只獎不罰,不能讓某些戴貧困帽子的地方政府非但沒有恥辱感,反倒生長榮譽感,對在扶貧方面一直不作為的“懶政行為”堅決懲處。部分村級組織對扶貧對象的退貧自作主張,既不公開也很少公示,只對上級負責不對群眾負責,純粹是“數(shù)字脫貧”,則應對上級鄉(xiāng)鎮(zhèn)政府進行處罰,鄉(xiāng)鎮(zhèn)做得不好就處罰縣(市)政府,讓上級政府對下級部門的行為負責,實行倒逼機制。對退貧不主動的扶貧對象也要適當進行約束,遏制“等靠要”思想的滋生,樹立扶貧對象自力更生的脫貧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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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ynamic Management for Poverty Alleviation and
Contradiction in Poverty Quitting and Their Solution
—Survey Analysis Based on Poor Households and General Farmer
Households in Xujia Village of Hubei Province
LIU Sike
(Institute for Finance and Trade, Hubei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 Hubei Wuhan 430077, China)
Abstract: With accuracy poverty alleviation entering serious stage, Chinas poverty populations poverty removal is accelerated, as a result, relative static poverty alleviation management mode is difficult to meet the demand of current poverty quitting work. The field survey on Xujia Village of Hubei Province shows that the attitude of poor households and general households towards the dynamic management of poverty alleviation has similarity but also has difference, the poor households hope that dynamic management should be more overall but the general households hope that the pass in and out of poverty should be more smoothed. Presently both believe that the dynamic management of poverty alleviation and poverty quitting mechanism are not perfected, that the mechanism in and out of poverty is not flexible, that dynamic monitoring indicator is simple and so on. The poor households believe that the dynamic monitoring is not overall, which causes that their poverty can not get help in time. The general households believe that poverty quitting mechanism is not flexible, once becoming the poor households, the resources for poverty alleviation can be owned for a long time, new poor groups are difficult to get in. In order to neutralize social contradiction, boost the construction of allround wellbeing society, China should enhance the dynamic management, gradually construct the poverty quitting mechanism with standard and highefficiency, stick to positive encouragement, strengthen responsibilityinvestigation and supervision, and let poverty quitting be tested by society and by time.
Key words: poverty quitting; dynamic management of poverty alleviation; poor household; general farmer household; the object for poverty alleviation; accuracy poverty alleviation; poverty distinguishing; poverty alleviation resources
CLC number:C913.7;F328Document code: AArticle ID: 16748131(2017)04007409
(編輯:夏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