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簡介:
何慕,生于中原,年逾不惑,自詡不文不武,無欲無求,云淡風(fēng)輕;實則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喜感十足。
內(nèi)容簡介:
懸疑推理小說作家何慕,出道六年,首部都市情感類短篇小說集。一封寫給曾經(jīng)那個無知而又勇敢的少年的陳情書,十三個故事,十三個與曾經(jīng)的那個我重疊的影子,或決絕,或孤勇,讓人唏噓,令人心疼。作者用故事告訴我們,既無歲月可回頭,且敬年少一杯酒。
母親點了碗熗鍋面,說是莉莉安小時候最喜歡的面食。而莉莉安嘗了幾口就放下了,太油、太膩,她有些奇怪小時候自己的口味。而且,不管怎么說,“熗鍋面”這個名字也顯得太土氣了,完全讓人沒有食欲。
“我怕你以后會覺得孤獨?!蹦赣H輕聲說,完全沒有了以前的強勢模樣。
“寂寞對于藝術(shù)來說是必需品,我熱愛孤獨?!崩蚶虬残χx開,沒有回頭看小巷一眼。
她沒有告訴母親,當(dāng)時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男友出軌,兩個人正在冷戰(zhàn)。多年來的抵觸和爭辯,讓她放不下自尊,向世上最親近的人傾訴自己受到的傷害。如果那樣做了,母親一定會說出“早聽我的就好了”之類的話,她并不想就此認輸。
于是她原諒了男友,文藝青年終歸都是有些花心的,她這么安慰自己,雖然明知道男友已經(jīng)很久不再讀詩和寫詩。她無心再糾纏夢境與現(xiàn)實之間的差別,只是想以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下去。她也在暗地里物色新的伴侶,但是身邊的男人,大多是俗不可耐或者自以為是的家伙,沒有一個懂得理想和情懷。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最大的問題是已經(jīng)融入不了這個社會,而是固執(zhí)地以為沒有遇到對的人。她開始對未來感到焦灼和恐懼,不但對男友百般挑剔,而且覺得身邊的人都不懷好意。她有些時候會以女權(quán)主義者自居,在微博上跟素不相識的人爭辯吃飯時女性到底應(yīng)不應(yīng)該買單這種問題,有時候又驚覺那樣的自己跟曾經(jīng)溫婉高雅的自己差別太大,臉色通紅地刪去那些大段大段憤怒的文字。她曾經(jīng)不屑于關(guān)心的柴米油鹽問題接踵而來,她不得不為了挑選到便宜的房子而精打細算,為了不遲到而早早起床擠地鐵。
她覺得她變了,雖然脫離了那條小巷,脫離了母親的掌控,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滑向一直想要逃離的深淵。她一路奮戰(zhàn),拒絕了很多東西,但終究還是成了自己所看不起的俗人。有天午后,她一聲不響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拿著本自己的詩集,搭上了前往西藏的火車。她不想沉淪在現(xiàn)實里,庸庸碌碌地死去。
她在拉薩下了車,然后發(fā)現(xiàn)這里沒有靜好的姑娘和憂郁的王子,都是些臉上泛著高原紅的嘰嘰喳喳的游客。于是她再度啟程,去了一個據(jù)說是文青聚集的小地方,在那里她遇到了一個很欣賞她的畫家。
與莉莉安遇到的所有男人都不同,畫家的談吐、做事,處處都體現(xiàn)出他是一個很有內(nèi)涵的人。她覺得似乎找到了人生重啟的地方,決定留下來。她向畫家訴說自己的傾慕,并鼓起勇氣說想要跟他在一起。
畫家聳了聳肩,只回了她一句,先在這個地方待半年再說。
莉莉安覺得畫家的這種考驗很可笑,既然找到了喜歡的人,想要的生活,還有什么忍不下去的?而且這樣遠離塵囂的偏遠小鎮(zhèn),正好可以靜下心來寫詩,可以說非常合適。
然而只不過一周的時間,她就厭煩透了這個地方。每天都刮風(fēng),天氣干燥得要命,皮膚也變得粗糙皴裂。飯菜味道差得難以下咽,沒有Wi-Fi甚至網(wǎng)絡(luò)寬帶,連電視都只能收到中央一套。到處是不知名的小蟲,咬得她起了一身紅疙瘩,又癢又疼。最不能容忍的是,廁所是旱坑式的,每次進去都要捏著鼻子才不被惡臭熏倒。她問畫家為什么要住在條件這么差的地方,畫家只是聳了聳肩,繼續(xù)畫他那些五彩斑斕的畫。其實他到底算不算個畫家,也值得懷疑,畢竟她也不怎么懂畫。
“我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去一個有情懷的地方?!彼龑Ξ嫾艺f。
“心是沙漠,哪里都是沙漠?!碑嫾一貞?yīng)她,似乎一早料到她待不了多久。
她一個人坐在那個小車站,看著鐵道兩旁的白楊,突然覺得很迷茫,很憤怒。她不知道自己追尋的到底是什么,又有什么意義。她甚至懷疑,自己所喜歡的東西,是真心喜歡,還是僅僅是想要表現(xiàn)得與眾不同?她活過的那些日子,在旁人眼中像個笑話,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個笑話?未來在哪里?有追尋的必要嗎?有繼續(xù)的必要嗎?她覺得好累,卻找不到休息的地方。
就在此時,她接到了母親的電話,是個陌生人打來的。陌生人告訴她,她的母親昏倒在了銀行里,他從手機中找到了她的號碼,請她盡快趕來。掛掉電話,她在車站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漆黑。
她不想回去。她有一種預(yù)感,覺得這是一個陷阱。她甚至懷疑這是不是男朋友和母親一起設(shè)下的圈套,要把她騙回去。她回到了小屋里,問畫家的意見。畫家淡淡地說了一句:“既然做不到六根清凈,何來四大皆空?”
她有些惱怒,說:“你又不是和尚,打什么機鋒?”
畫家又聳了聳肩,說他以前是個僧人。
“那為什么不做僧人了?”
“因為覺得做僧人不舒服,所以不做?,F(xiàn)在畫畫,是因為喜歡,所以才畫。如果哪一天不喜歡畫畫了,不喜歡這種生活了,自然也可以放棄。”
“說得容易,這么簡單就放棄,豈不是愧對以前的自己?”
“如果覺得不甘心,那就是還在喜歡,那就不要放棄好了。”畫家聳了聳肩,似乎不愿意再多說。
莉莉安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瞪著那只慘白的節(jié)能燈泡,一夜無眠。天還沒亮,她就又只身來到車站,搭上最早的那班列車,回到了家鄉(xiāng)。
母親確實住院了,直腸癌晚期,癌細胞幾乎已經(jīng)擴散到了整個腹腔。醫(yī)生簡單地跟她交代了幾句,讓她去看看自己的母親。
病房里拉著厚厚的窗簾,黑暗得一如小巷中的蝸居。母親瘦得幾乎只剩下了一把骨頭,躺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言不發(fā)。莉莉安坐在床邊,也沉默了很久。她跟母親之間已經(jīng)變得很生疏,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過了一會兒,母親終于說話了,聲音又干又輕,以至于莉莉安根本聽不清楚。母親嘆了口氣,又重復(fù)了一遍。莉莉安身子往前傾著,屏住呼吸,才聽到了。
“你有多少錢?”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