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明
(上海財經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上海 200433)
清嘉慶以后科舉與社會流動中的城鄉(xiāng)差別
——以1802—1903年進士《同年錄》所載進士居地為中心的分析
王志明
(上海財經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上海 200433)
文章主要依據清代進士《同年錄》等資料,選取嘉慶朝以后4250位進士居地、家世及相關資料信息較全的樣本,檢視清代社會流動中城鄉(xiāng)差別問題,系統(tǒng)考察了清嘉慶以后(1802—1903年)百年間登科進士的城鎮(zhèn)鄉(xiāng)分布、三代家世和重復會試等情況。研究所見,嘉慶后百年間所取城居、鎮(zhèn)居、鄉(xiāng)居進士比為52.99%、8.12%、38.89%,尤其是省會和大城市進士中式者最多,這一趨勢在清末更突出。研究樣本中三代無功名的進士占15.40%,其家族上行流動率為66.15%。城居進士的家世背景略優(yōu)于鄉(xiāng)居者,中舉人和中進士的間隔也略短于鄉(xiāng)居者。這說明科舉功名具有一定的社會流動性,而鄉(xiāng)居者上行流動的機會更少。
清代;進士;家世;社會流動;城鄉(xiāng)差別
關于清代科舉與社會流動問題的研究,最早見于潘光旦、費孝通的研究成果《科舉與社會流動》*潘光旦、費孝通:《科舉與社會流動》,《社會科學》(清華大學)4卷1期,1947年。,何炳棣的著作《明清社會史論》對明清科舉與社會流動的計量分析影響更為深遠*Ping-ti Ho,The Ladder of Success in imperial China Aspects of Social Mobility,1368—1911,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62.。盡管人們對何著的資料信度和觀點有諸多質疑,但這些研究成果使學術界開始廣泛接受了這一論點,即明清以來中國科舉制度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社會階層的垂直流動,下層平民百姓也有機會進入上流階層。潘光旦等在討論科舉與社會流動時,還以人類學視角分析了科舉功名獲得者世居地的不同社區(qū)類型:城、鎮(zhèn)、鄉(xiāng),及其對科舉功名和社會流動的影響,這一視角對本文啟發(fā)頗多。此后學者很少關注科舉應試者的城鄉(xiāng)差別。近年來由于城鄉(xiāng)差別的加劇,城鄉(xiāng)教育資源配置不公,人們開始關注近代城市化以前的中國科舉功名者的城鄉(xiāng)差別,認為廢科舉以后的教育近代化打破了城鄉(xiāng)之間教育和社會的相對平衡。但也有學者認為前近代中國教育資源已經集中于城市,如沈登苗強調書院集中于省城,省城所在州縣科舉發(fā)達*沈登苗:《廢科舉前我國教育還城鄉(xiāng)一體化嗎?——也談科舉終結對農村教育的影響》,劉海峰主編:《科舉學的形成與發(fā)展》,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740—761頁。,并以“城市”為地域單位來論證進士與區(qū)域人材的相關性,但其所言“城市”實際上是泛指都城、省城、府城、州縣城所在地的縣境范圍的人材,非指實際城居者*沈登苗:《明清全國進士與人才的時空分布及其相互關系》,《中國文化研究》1999年第4期。。鄭若玲的研究成果部分沿著潘光旦等學者的思路,在更大的計量范圍內探索城鄉(xiāng)教育資源的差異性問題*鄭若玲:《科舉、高考與社會之關系研究》,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73—187頁。。
受資料所限,潘光旦的研究主要依據同治、咸豐朝的915本貢生和舉人、進士的試卷,即所謂“朱墨卷”。墨卷為原始考卷,為防作弊,另以紅色謄錄供判卷,隱去姓名等可能泄密的信息,謂“朱卷”。潘氏依據的不是這個意義上的朱墨卷,而是進士、舉人、優(yōu)貢和拔貢生中式后,將原來的考卷刻印送予親友,中式進士的試卷以紅色印發(fā),其他用黑色印發(fā)。這類“朱墨卷”一般都有姓名、籍貫、年齡、家世等內容,大多還記有居住地,潘光旦的研究即根據居住地記錄展開。美國學者施堅雅(G.William Skinner)一直認為中國古代紳士的城居率不高,并對潘氏的研究有所質疑,理由是其所搜集的資料主要限于北京,順天府和直隸省的也占多數,因而所得結論城居率偏高。這個懷疑沒有道理,因為順天府和直隸地方不一定就城居率高;這些朱墨卷主要在北京刻印,并非限于順天府和直隸省籍的中式者,而且順天和直隸也只有187份,并沒有占絕對的比例。施堅雅認為這些都是進士中式的試卷,也不完全正確。施堅雅對潘氏所據原始資料的準確性也有質疑,認為一些鄉(xiāng)居者為抬高自己身份而含混稱城居*[美]施堅雅著,葉光庭等譯:《中華帝國晚期的城市》,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315—316頁。。
清代科舉考試的朱卷現已被大量收集并出版,即《清代朱卷集成》,計得朱卷8235份,其中會試卷1635份*顧廷龍主編:《清代朱卷集成》共420冊,臺灣成文出版社1992年版。在此基礎上編輯的《清代科舉人物家傳資料匯編》涉及科舉人物有萬余人,參見來新夏主編:《清代科舉人物家傳資料匯編》共101冊,學苑出版社2007年版。。鄭若玲即主要依據《清代朱卷集成》的7791個有效樣本(其中進士會試卷1568份),分析城鄉(xiāng)科舉的城鄉(xiāng)差別問題。誠如潘光旦所言,清代貢生以上的功名獲得者數以百萬計,提高取樣比例是個難題,即使鄭若玲的取樣依然是比率偏低。由于獲取科舉功名者數量很多,僅清代舉人數就接近13萬7千,進士2萬7千余,選取進士樣本集中考察,在提高比率上可行性更大。而且進士作為最高科舉功名獲得者,幾乎都能選官任職,更能反映社會流動的面貌。因此,本文致力于以進士為中心考察科舉社會流動的城鄉(xiāng)差別。嘉慶以前的進士《同年錄》很少有居住地記錄,受資料所限,本文的研究時段主要集中于嘉慶以后到廢科舉前百年的時間,契合中國近代的社會轉型期,對討論前近代中國社會流動的城鄉(xiāng)差別及社會資源的城鄉(xiāng)配置問題或有助益。
同一科年會試中式的進士謂“同年進士”,同年進士往往自行刊刻通訊錄,以備聯誼、社會交往之需,謂之同年錄,這些同年錄構筑了重要的社會關系網。同年錄中對于進士的居住地資料成為本研究數據分析的基礎。《同年錄》按科年命名,如《光緒丁丑會試同年全錄》《同治七年戊辰科會試同年齒錄》等等。《同年錄》按照年齡大小排序,即年齒大者置于前,又謂《同年齒錄》。根據我們的調查,現存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中國科學院圖書館、首都圖書館、南京圖書館、杭州圖書館、山東省圖書館以及清華大學、北京師范大學等高校圖書館的同年齒錄,除去重復科者外,計有百余科*這一研究得益于我們的課題小組,參見吳宣德、馬鏞、王志明、宗韻編:《清史·歷科進士表》(國家清史纂修工程項目:200410220403001),待刊。。這些基本都是清代刻本,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將有些《同年錄》善本做成膠卷供調閱,其他《同年錄》基本在各大圖書館官網皆有目錄,不再詳列。進士同年錄記有進士的生年、籍貫、三代(曾祖父、祖父、父)、主要親緣、師承、學業(yè)、居地等信息,當然詳略各異,有的資訊極其簡省。本文選取錄有居地、能顯示城鄉(xiāng)信息的資料進行統(tǒng)計,收集嘉慶四年(1802年)至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百年間的進士樣本4250個。1802—1903年間的科年進士共計11918人,本研究的取樣率為35.66%(4250:11918)。社會學統(tǒng)計一般將樣本容量超過30%的稱為“大樣本”,本研究即屬于樣本容量較大的范疇。
城居鄉(xiāng)居問題,涉及到古代城鄉(xiāng)區(qū)分、城鄉(xiāng)資源配置、城鄉(xiāng)統(tǒng)屬關系等復雜的學術問題,爭議性很大。爭議的一個焦點是城鄉(xiāng)連續(xù)一體化還是對立分割化。不少學者強調中國古代城鄉(xiāng)的“一體化”,如陳正祥認為:“中國城主要是行政和文化的象征,城和鄉(xiāng)基本上沒有多大區(qū)別;城內城外人民的厲害是協調的,并未因城的存在而被分割?!?陳正祥:《中國文化地理》,上海三聯書店1983年版,第59頁。施堅雅在強調中國城鄉(xiāng)“一體化”時,實際上還是突出了城市的核心作用,認為城市發(fā)揮了區(qū)域內經濟、政治、行政、文化、社會的主要職能,有一定的人口規(guī)模,而且還有一定的農村腹地*[美]施堅雅著,葉光庭等譯:《中華帝國晚期的城市》,第256—257頁。。日本學者斯波信義強調中國城鄉(xiāng)一體化的同時,也強調其差序,特別是將縣城及其以下的市鎮(zhèn)區(qū)分為中心市場街(大多為縣城或中級大小的鎮(zhèn)),中間市場街(一部分為縣城,大多為鎮(zhèn))和標準市場街(大多為村落集市)三種類型*[日]斯波信義著、布和譯:《中國都市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223頁。。在現代城市理論影響下,城鄉(xiāng)連續(xù)一體化已成為主流的學術觀點。論者或以為馬克斯·韋伯(Max Weber)將中國城市與農村截然分開,忽略了城鄉(xiāng)間的密切聯系,更沒注意到中國城市行政上的等級愈低,鄉(xiāng)土氣息愈濃厚的特點*轉引自吳滔:《明清江南市鎮(zhèn)與農村關系史研究概說》,《中國農史》2005年第2期。。實際上韋伯更強調的是中國城市與鄉(xiāng)村在組織、觀念上的統(tǒng)一性,不像西方現代城市那樣有別于鄉(xiāng)村,衍生出市民和法人等現代理性因素。
有些學者則是強調城鄉(xiāng)的對立化,認為城市是政治統(tǒng)治中心,控制鄉(xiāng)村,掠奪資源,鄉(xiāng)村在政治和經濟上都依附于城市。如費孝通認為“從過去歷史看,中國都市的發(fā)達似乎并沒有促進鄉(xiāng)村的繁榮。相反的,都市興起和鄉(xiāng)村衰落在近百年來像是一件事的兩面。在抗戰(zhàn)初年,重要都市被敵人占領之后,鄉(xiāng)市往來被封鎖了,后方的鄉(xiāng)村的確有一度的(即使不說繁榮)喘息。”*費孝通:《鄉(xiāng)村·市鎮(zhèn)·都會》,《鄉(xiāng)土中國 生育制度 鄉(xiāng)土重建》,商務印書館2011年版,第353頁。黃宗智以其“過密化”理論論述城鄉(xiāng)差別,認為中國人口多、耕地資源少,只能依靠加大勞動力投入獲取糧食,生產剩余遞減,但貧弱的大多數卻支持了龐大復雜的城市,大城市伴隨著農村人均收入不斷降低而發(fā)展,這也導致了城市為中心的上層社會文化和鄉(xiāng)村農民文化之間的顯著差別*[美]黃宗智:《長江三角洲小農家庭與鄉(xiāng)村發(fā)展》,中華書局1993年版,第331—332頁。。強調城鄉(xiāng)對立的學者主要關懷的是城鄉(xiāng)平等,因為近代以來中國城市更加吸取了農村的資源,尤其是人才更趨向城市,不利于鄉(xiāng)村社會的健康發(fā)展。
近代以前中國的城鄉(xiāng)一體化發(fā)展水平顯然高于近代以后,如沒有獨立的城市行政建制和城鄉(xiāng)人口分類標準,但城市的中心地位依然突出。因而探討近代以前社會的城鄉(xiāng)差別,對解決今天的城鄉(xiāng)一體化發(fā)展問題仍然有歷史借鑒意義。
什么是“城”,根據什么標準認定進士城居?這是必須說明的問題。這里對城的定義,主要取政治中心的含義,如都城、省城、府城、州縣城,即各級政府的治所。有些經濟和文化功能很強的城市聚落,如廣東佛山、浙江雙林、江蘇木瀆等大鎮(zhèn),也不納入“城”的范疇。城的重要標志是城墻,居于城墻內當然屬于“城居”,那么居于城墻外的關廂和附城地區(qū)是否也屬于“城居”呢?有些學者將附城地區(qū)排除在“城居”外,但對商業(yè)和文化發(fā)達的城市來說,附城地區(qū)城市功能也很明顯。鄭若玲將“城外”非鄉(xiāng)間居者都劃歸“鎮(zhèn)”,有失允當*鄭若玲:《科舉、高考與社會之關系研究》,第173—187頁。。張力仁主張將古代城市的地域空間范圍分為城內、關廂和附城地區(qū),比較合理,因而本研究將居于城內、關廂和附城地區(qū)皆計入“城居”。張力仁對“附城地區(qū)”的定義是:在地域上與城或關廂緊相毗連并有一定的外緣界限;在行政上與城市隸屬于同一個行政單元;兼有城市與鄉(xiāng)村的景觀特征,是城鄉(xiāng)的過渡地帶*張力仁:《清代城市的空間范圍及其人口屬性》,《陜西師范大學學報》2014年第5期。。本研究所依據的資料沒有如此詳細,凡記錄離城十里以內的地方,皆算附城地區(qū),計入城居。凡記載不明確的,如“住城南義成村”,不確定是否是附城地區(qū),則不計入城居,因此本研究計入城居的統(tǒng)計是比較保守的,即有些計入鄉(xiāng)居者也可能屬于城居類型。有些查實是城區(qū)的則計入城居,如光緒九年(1883年)山東諸城進士王桂琛的齒錄謂“世居城北五里堡”*《光緒九年癸未科會試同年齒錄》,清刻本,中國科學院圖書館藏。,查五里堡位于諸城城區(qū)北面,則計入縣城。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陜西寶雞進士王繩武齒錄謂“世居縣東敦仁堡”*《光緒二十一年乙未科會試同年齒錄》,清刻本,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查敦仁堡屬寶雞城區(qū),則計入城居。進士同年齒錄中,居地沒有注明省城、郡城、府城者,只稱“城”的,如“城南”“城外”“城前門”等等,皆指州縣城。有些只稱某街坊和具體地點的,一般都是大都會城市內。如咸豐三年(1853年)浙江錢塘進士吳鳳藻齒錄謂“世居望仙橋袁酒巷內”*《咸豐三年會試同年齒錄》,清刻本,國家圖書館藏。,查證此地屬于杭州城。有的還用城市的別稱,如光緒三年(1876年)江蘇昭文進士曹慶恩齒錄謂“世居琴川南門內”,“琴川”為常熟的別稱。一些旗籍進士居地為駐防營的,計入營地所在城市,個別不在城區(qū)的營地計入縣城。
“鎮(zhèn)”是中國城市化的重要特色,是城鄉(xiāng)的中間形式,雖然沒有城墻和官衙,但經濟功能是城市的延伸,宋代以后尤其是明清時期,江南地區(qū)的市鎮(zhèn)特別發(fā)達。強調城鄉(xiāng)一體延續(xù)性的學者,都重視市鎮(zhèn)連接城鄉(xiāng)的經濟功能。如施堅雅將中國城鎮(zhèn)區(qū)分為城市、中心市鎮(zhèn)、中間市鎮(zhèn)、標準市鎮(zhèn)等不同等級,并認為在1893年有39000個具有市鎮(zhèn)特點的“中心地”*[美]施堅雅著,葉光庭等譯:《中華帝國晚期的城市》,第397頁。。斯波義信對縣城以下的市鎮(zhèn)也有細致的區(qū)分*關于市鎮(zhèn)的討論,可參見吳滔:《明清江南市鎮(zhèn)與農村關系史研究概說》,《中國農史》2005年第2期。。李國祁將傳統(tǒng)市場分成省城、府城、縣城、鎮(zhèn)市、定期集市五個等級,將鎮(zhèn)和定期集市加以區(qū)分*李國祁:《清代杭嘉湖寧紹五府的市鎮(zhèn)結構及其演變初稿》,《中山文化學術論文集刊》第27集,1981年。。以趙岡為代表的部分學者強調中國城市化的獨特性,認為要嚴格區(qū)分城和鎮(zhèn),因為歐洲國家的城市化是人口集中到大城市,而中國宋代以后城市集中的程度不高,市鎮(zhèn)數目則不斷增長,市場向農村分散,不是都市化(urbanization)的體現*趙岡:《論中國歷史上的市鎮(zhèn)》,《中國社會經濟史》1992年第2期。。古人也有將鎮(zhèn)視為城的,如嘉慶七年(1802年)浙江平湖進士徐一麟的齒錄稱“居乍浦鎮(zhèn)城內”,同治十年(1871年)直隸臨榆進士李鐵林的齒錄稱“世居山海關鎮(zhèn)城南街”。有些鎮(zhèn)也有“關”,如光緒九年(1883年)正紅旗滿洲進士舒泰的齒錄稱“世居熊岳北關”,嘉慶七年山東茌平進士溫秉貞齒錄記載“居城南三十里鋪東關”。本研究對“鎮(zhèn)”的取樣標準是,凡含“鎮(zhèn)”“集”字眼的歸為鎮(zhèn),有些帶有“鋪、埠、坊、巷、街”等字眼的,則加以查檢,確定為市鎮(zhèn)的歸為鎮(zhèn),限于資料無法確定的歸為鄉(xiāng)。有些不帶“鎮(zhèn)”“集”字眼的地名如“熊岳”“清江浦”等有名的大鎮(zhèn)顯然要歸為鎮(zhèn),又如光緒二年(1876年)湖南郴州進士胡兆文的齒錄謂“世居城北泗州寨”,查泗州寨為郴州有名的古鎮(zhèn),則計入鎮(zhèn)。限于篇幅,這類查證的過程全部省略。
“鄉(xiāng)”的認同標準比較簡單,凡無法歸入“城”和“鎮(zhèn)”的皆計入“鄉(xiāng)”,當然不排除有些屬于“城”和“鎮(zhèn)”的可能,如“城北某村”“城南某堡”“鎮(zhèn)東某莊”之類,不確定距離者皆歸入“鄉(xiāng)”,如果距離很近則應歸入城鎮(zhèn)。同治十年云南麗江進士楊邦衛(wèi)齒錄謂“世居麗江府白沙鄉(xiāng)”,白沙鄉(xiāng)包括白沙鎮(zhèn)和鄉(xiāng)村,這類沒有明確指出鎮(zhèn)居的也歸為鄉(xiāng)居。張力仁指出,有些聚落名稱的字面不能斷定城鄉(xiāng)屬性,如叫“堡、村、莊”的有些就在城區(qū)(城市沒有專門的編制名稱),有些叫“街、巷、坊”的也可能就是鄉(xiāng)村(歷史上的城市寥落為村莊后還沿用原名)*張力仁:《清代城市的空間范圍及其人口屬性》,《陜西師范大學學報》2014年5期。,也是區(qū)分城鎮(zhèn)鄉(xiāng)時需要慎重的問題。
根據以上城鎮(zhèn)鄉(xiāng)的統(tǒng)計標準,現將1802—1903年中式進士樣本的居地情況整理成表1、表2。
表1 清代后期各省區(qū)進士城鎮(zhèn)鄉(xiāng)居地表
說 明:“省城”含大都市?!叭藬怠敝赣芯拥赜涗浀娜藬怠1颈硪浴叭藬怠钡慕敌蚺帕?。
表2 清代后期各省區(qū)進士城鎮(zhèn)鄉(xiāng)居地比率表
說 明:本表比率皆為百分比,為各省區(qū)進士居于鄉(xiāng)、鎮(zhèn)、縣城、府城、省城的比率,“城比”指縣城、府城、省城合起來所占百分比。“總比”為各省區(qū)之和的總體比例。本表根據表1計算,排列順序亦如表1。
據表2,嘉慶至光緒朝百年間4250名進士居于的“城”“鎮(zhèn)”“鄉(xiāng)”的總體比例為52.99%、8.12%、38.89%。潘光旦的研究樣本“城”“鎮(zhèn)”“鄉(xiāng)”之比為52.4%、6.3%、41.2%,與本統(tǒng)計接近。本文的城、鎮(zhèn)項略高,鄉(xiāng)項略低,亦屬合理,因為潘光旦的統(tǒng)計還包含舉人和貢生,進士功名者城居率應該高于舉人和貢生。鄭若玲統(tǒng)計的嘉慶到光緒年間1239個進士居地“城”“鎮(zhèn)”“鄉(xiāng)”比為58.2%、18.3%、23.5%,鎮(zhèn)居比明顯高些,這與其對“鎮(zhèn)”的寬泛定義有關,因為她將附城地區(qū)也歸為鎮(zhèn),同時城居率也偏高,未知其具體取舍標準*鄭若玲:《科舉、高考與社會之關系研究》,第184頁。。
表2可見,進士的總體城居率為52.99%,說明進士城居者過半數,但各省區(qū)的差別很大,其中江蘇、云南、福建、八旗等進士城居率均超過80%,江蘇甚至高達83.64%,浙江、貴州等省區(qū)其次,并在70%以上,甘肅、順天等處于全國平均水平,廣西、山東、陜西、河南、四川、直隸等比例偏低,山西、廣東、安徽、湖北、奉天、江西等均在30%以上,湖南最低,進士城居率僅為23.27%。潘光旦推想城鄉(xiāng)比例的高低與地主的居住社區(qū)有關,以為參加科考者基本來自地主和自耕農家庭。凡自耕農和小地主多的地方,鄉(xiāng)居地主普遍,來自鄉(xiāng)村的科舉功名者比例就高。但凡土地集中、城居地主多的地方,特別是江浙太湖流域一帶,進士來自城市的比例就高。表2中江蘇、浙江兩省進士的高城居率也大致反映了這一情況。這與省區(qū)之間城市化率的差異也有關,如江蘇的城市化率大大高于北方省區(qū)*城市化率指城市(包括城鎮(zhèn))人口占總人口的比率。據曹樹基研究,乾隆以后到清末,江蘇省城市化率在13.6%到14.2%之間,而同一時期北方各省的城市化率在6.5%到7.1%之間。曹樹基:《清代江蘇城市人口研究》,《杭州師范學院學報》2002年第4期;《清代北方城市人口研究——兼與施堅雅商榷》,《中國人口科學》2001年第4期。。但福建,特別是經濟落后地區(qū)的云南、貴州、甘肅、廣西等省進士的高城居率就不屬于這種情形,而是城鄉(xiāng)資源分布的不平衡所致。
省城進士的總體居住率為16.12%,并以八旗、福建地區(qū)為最高,奉天為最低。省城和大都市進士居住率的高低,與最高級別城市對科舉資源的壟斷性有關。省城比率居高的一個重要因素是書院量多而質優(yōu)*這是書院研究者的共識,可參見鄧洪波:《清代省會書院:遍布全國的教育學術中心》,《南京曉莊學院學報》2007年第1期。,科舉命中率高。雖然居鄉(xiāng)子弟也可能入省城書院就讀,但概率較小,因為這類書院在選擇學生時除學業(yè)外,還會受到權力、社會關系網絡等復雜因素的影響。省城規(guī)模和人口多寡,經濟、文化和社會資源集中程度等,都影響居省城者的科舉中式比率。
八旗進士主要居地在京城和駐防地省城,樣本也不多,另當別論。進士居省城比率超高的是福建省城福州。福州集省城、福州府城及其附郭縣侯官、閩縣縣城于一地,統(tǒng)計樣本計有進士153人,其中侯官籍60人,閩縣籍69人,福州府長樂縣籍11人、永福縣籍4人,其他府縣籍居于府城者若干。可見,福建的進士居地偏在福州一城,地域分布最不平衡。貴州、云南、廣西等省區(qū)的省城地位也十分顯著,居其地者進士中式率也較高。江蘇省城南京的中心地位就遜色多了,特別是蘇州的地位比省城還高,省府的駐地部分也在蘇州。常州、松江、揚州等經濟文化發(fā)達的城市也具有強勁的科舉競爭力,因此居于省城的進士比例就較低。像濟南、太原、長沙等省城,在該省也絕對是中心城市,但壟斷科舉資源的程度不如福建、云南、貴州這些省區(qū)。
府城進士的總體居住率為14.54%,省區(qū)間的差別也較為顯著,江蘇以39.84%為最高,其次是浙江29.54%和云南29.41%,再次是甘肅19.57%、順天18.64%和直隸18.02%等,并以八旗、河南、安徽、山西等省區(qū)為最低。江蘇的蘇州、揚州、常州、松江等府城經濟文化發(fā)達、科舉競爭力強,因此府城中式者遙遙領先。此外,安徽和順天籍的一些進士中式者也定居在江浙一帶的大城市。順天府籍進士居府城者偏多,多與紹興、常州等府城士子改籍順天中式的情況有關。
縣城進士的總體居住率為22.33%,又以江蘇35.88%為最高,以下依次為陜西31.33、山東30.79、山西30.77、甘肅26.09、云南25.88、四川24.85、安徽24.38、河南24.19、順天20.34、浙江19.91、湖北19.42、江西18.98、貴州17.09、直隸15.32、奉天14.29、廣西13.14、八旗12.9、廣東11.49、湖南10.69、福建10.20。
居于鎮(zhèn)的進士數量很少,而且有些歸類為鄉(xiāng)的居地可能也是在鎮(zhèn)上,因此鎮(zhèn)的比率不能反映一個省區(qū)的城鎮(zhèn)化水平。將鄉(xiāng)與鎮(zhèn)連起來看,可以分析非城居地區(qū)的情況。居于鄉(xiāng)鎮(zhèn)的進士比率順序,即與“城比”相反。鄉(xiāng)鎮(zhèn)總體百分比為47.01,降序為湖南76.73、江西68.98、奉天65.71、湖北65.47、安徽64.46、廣東63.79、山西62.56、直隸58.56、四川57.99、河南56.68、陜西55.42、山東52.37、廣西51.09、順天45.76、甘肅43.48、貴州27.35、浙江27.13、八旗19.35、福建17.55、云南17.06、江蘇16.36。這一序列大致反映了各地城市化的發(fā)展水平,湖南、江西、湖北、安徽等省份經濟發(fā)展水平較低,進士城居較少鄉(xiāng)居較多,江蘇、浙江等經濟發(fā)達省份城居較多鄉(xiāng)居較少。云南、福建、貴州、甘肅等省城市化水平也不高,鄉(xiāng)居進士較少主要是科舉資源不平衡引起的。
以上從空間因素探討了清代進士城鄉(xiāng)居地的區(qū)域差異問題,下面從時間維度來討論進士城鄉(xiāng)居地的變化,現以不同朝代為區(qū)分時段加以觀察,并將分析樣本數據整理成表3。
表3 嘉慶以后各朝(1802—1903年)進士居住社區(qū)表
說 明:數量單位皆為進士人數,比率皆為百分比。單元格上排為人數,下排為該數占該朝代總人數的百分比。
表3可見,清代后期各朝進士居住的城鄉(xiāng)差異有以下幾個特點:其一,進士城居率的波動在十個百分點上下??傮w而言,非工業(yè)化時代的城市化是低水平的,對精英人物的居住區(qū)沒有根本影響。嘉慶以后各朝進士城居率的變化,與中國城市化率的遞增趨勢并無緊密關聯。由于缺乏統(tǒng)一標準和精確數據,各家對中國近代城市化率的說法雖有差異,但大致在4%到10%之間,而且有與時緩慢遞增的趨勢*李培培、許峰:《中國近代城市化率及分期研究》,《華東師范大學學報》2008年第3期。。其二,同治年間城居率數值最低,可能與太平天國(太平天國在同治三年被鎮(zhèn)壓)、捻軍(捻軍活動在同治七年基本結束)等引起的戰(zhàn)爭和社會動亂有關,城居者大量遷居邊緣地方以避亂,導致鄉(xiāng)居、鎮(zhèn)居比率提高。其三,光緒朝進士居省城的比率明顯提高,特別是在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甲午戰(zhàn)爭以后,精英人物有集中大城市的傾向,此時也正是中國城市近代化的起步階段。光緒二十一年以后有科年居地記錄者410人,居省城的83人,占20.24%,高于省城平均數16.05%,4個百分點。
城居進士占半數以上,而城市人口不過一成,可見為數很小的城居者具有明顯的科舉競爭優(yōu)勢。潘光旦認為城鄉(xiāng)舉子在家世上很接近,社會上升流動的幾率無多大差別。社會垂直流動包括下層人士超越門庭,獲得比先輩更高的地位。在以家世功名考察社會流動率時,潘光旦研究了貢生以上功名者上行四代的功名,并分為上、中、下三級,上級為貢士及進士,中級為各種貢生和舉人,下級為各種生員。何炳棣考察上行三代的功名,分為生員和貢生以上兩大類。本文考察城居和鄉(xiāng)居進士的家世差別,取上行三代功名,依據潘光旦的標準和清代社會等級的實情,將“功名”細化為四類:一類為各種生員,以及個別無功名而有低級榮譽頭銜或職銜者,如“賜八品職銜”之類;二類為貢生、監(jiān)生、舉人,這類功名是清代任職的主要身份,功名不清楚而有候選經歷、雜佐一類者,也歸為二類;三類為進士和各類任實職者,進士基本能任職,凡實任八品以上文武官職者也歸為此類;四類為道府等四品以上文官和副將以上武官。并以此為據,現將研究樣本整理成表4。
表4 嘉慶到光緒朝(1802—1903)進士三代家世表
說 明:“總數”指有三代功名記錄的人數,4250有居地記錄的進士中,28人無三代記錄,故總數合計為4222人。上行為人數,下行為該項占各自居住地總數的百分比。最后一行為各種居地進士的總數及各類功名的平均百分比。
表4可見,研究樣本中,三代無功名者占15.40%,與潘光旦的研究接近。潘氏考察上行四代無功名者為13.3%,將其數據還原到三代無功名者則占16.6%。潘氏的計量對象為貢生以上的科舉中式者,本文為進士,亦可說明三代無功名者較難中式進士。何炳棣的研究選取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1科,道光二年(1822年)以后到光緒二十九年(1904年)22科,計5073名進士的樣本,上行三代無功名者占19.1%*Ping-ti Ho,The Ladder of Success in imperial China Aspects of Social Mobility,1368—1911,pp.113—114.,高于本研究。鄭若玲統(tǒng)計的1568名進士,三代無功名者占13.3%,比本研究數據略低*鄭若玲:《科舉、高考與社會之關系研究》,第180頁。。
從社會垂直流動的角度看,舉子的功名地位超越其家世,方可謂向上流動。從四代內功名看,進士家世屬于無功名、第一類、第二類者,才可以界定為向上流動,第三類、第四類與進士功名者大體相當,不計入上行流動。以此標準,計算表4內的進士家族上行流動率為66.15%,即(650+551+1592)/4222。
不同居地進士的三代功名情況亦有差別,整體來看,居于鄉(xiāng)、鎮(zhèn)、縣城、府城和省城的進士三代不同層次的功名比率較為接近,但也有一定的差距。潘光旦的研究強調了居城居鄉(xiāng)進士家世的一致性,忽略了其差異性。表4可見,城居進士的家世背景略優(yōu)于鄉(xiāng)居者,尤其是第三類、第四類城居者明顯高于鄉(xiāng)居者。第四類的研究樣本共338人,城居率70.71%;無功名者650人,城居率47.69%,相差甚遠。鄉(xiāng)居無功名者占17.82%,城居無功名者占13.85%(113+80+117)/(943+622+674),則從另外一方面反映了城鄉(xiāng)不同居地進士家世的差別。這說明功名和社會地位越高越有城居的趨向。
不同居地士子鄉(xiāng)會試中式間隔年數和重復會試問題,也是考察城鄉(xiāng)因素影響社會流動的一個方面。鄉(xiāng)試中式舉人后次年即可參加會試和殿試。由于競爭激烈,第一次參加會試即中式者很少,多數都需屢次赴考才中式,每次會試間隔三年。吳宣德對明代鄉(xiāng)會試間隔年和重復會試的現象有精確的研究,認為明代中式舉人平均需要參加3.3次會試,即鄉(xiāng)試中式后約需7.9年才中式進士,當科中式者接近三分之一*吳宣德:《明代進士的地理分布》,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00、103頁。王紅春對明代浙江籍進士的重復會試情況亦有研究,認為浙江進士當科一次會試中式者占36.78%,參見王紅春:《明代舉人重復會試現象初探——以浙江為例》,《甘肅社會科學》2009年第2期。。鄉(xiāng)會試中式間隔年越短的士子,科舉競爭力越強。本研究所錄有居地和中式舉年記載的樣本共4169人,并將其鄉(xiāng)會試間隔年整理成表5。
表5 不同居地進士鄉(xiāng)會試中式間隔年比較表
說 明:“人數”指有舉年記錄的人數,共計4169人。“平均試年”中舉后參加會試的年數。“一次中式”指中舉后的下科會試中式者人數,“百分比”指鄉(xiāng)、鎮(zhèn)不同居地者一次中式的比率。
表5可見,清代有居地記錄的進士4169人,鄉(xiāng)會試中式間隔年平均為6.71年,比明代少一年多。當科中式進士僅為22.19%,比明代少7、8個百分點。從總體情況看,清代城鄉(xiāng)居地進士鄉(xiāng)會試中式間隔年相差很小,但城居者略顯優(yōu)勢。如鄉(xiāng)鎮(zhèn)平均試年間隔為6.77年,城居為6.66年,尤其是省城的間隔年最短,顯示了大都市的競爭優(yōu)勢。以當科中式進士比例計,城居者比鄉(xiāng)鎮(zhèn)居者也高出0.11%。
通過研究樣本的分析,上行三代無功名的進士占15.40%,而進士家族的上行流動率為66.15%,這說明科舉功名具有一定的社會流動性,這是中國傳統(tǒng)政治富有彈性的一面,對維持高度中央集權、絕對專制的大一統(tǒng)社會具有重要作用??婆e的這一重要功能性抹殺了其“公平性”,故與西方社會的精英流動沒有可比性,潘光旦及相關學者僅以科舉流動率來評判科舉的“公平”,未及“科舉社會”的本質。
科舉不公平的一個方面是城鄉(xiāng)不同居地者的中式率有差別。嘉慶后百年間(1802—1903年)所取進士的城、鎮(zhèn)、鄉(xiāng)比為52.99%、8.12%、38.89%。這與其他學者的統(tǒng)計接近,亦即半數以上進士居于城市,尤其是福州、杭州、蘇州等大城市。約占全國總人口九成的農村地區(qū),才產生不足半數的進士,可見高級人材分布的城鄉(xiāng)巨差。本研究還表明,城鄉(xiāng)差距還體現在城居進士的三代家世更優(yōu)越,重復會試的幾率稍低。
本項研究還涉及到紳士和富戶的城居率和城市化問題。施堅雅認為清代士大夫家庭城居率最多占四分之一*[美]施堅雅著,葉光庭等譯:《中華帝國晚期的城市》,第315—316頁。,顯然估計偏低,本文的數據支持潘光旦的論說。
雖然科舉競爭力有城鄉(xiāng)差別,但傳統(tǒng)社會城鄉(xiāng)之間制度性障礙很少,科舉配額也無城鄉(xiāng)差別,造成進士功名城鄉(xiāng)差別的重要原因是各省區(qū)內的區(qū)域差別,如不少省城絕對集中了該省的文化教育資源。科舉社會流動并非普及眾民,鄉(xiāng)村舉子獲得高級功名的概率極小,“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只是一種幻想式田園牧歌。城鄉(xiāng)教育、文化、權力、經濟及其他社會資源的差別,使科舉社會流動尤其是高級功名的社會流動集中于城市,不利于城鄉(xiāng)社會的一體化。民國時期現代城市制度確立,特別1949年以后的制度設計更拉大了城鄉(xiāng)差距,城鄉(xiāng)分離趨勢日益嚴重,鄉(xiāng)村學子的登進之路更為狹小。
[本文為國家清史纂修工程項目“清史·歷科進士表”(200410220403001)、教育部社科基金項目“清代鄉(xiāng)居進士與官府交往活動研究”(07JA770011)的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郝紅暖
Difference between City and Country in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and Social Mobility after Jiaqing Emperor of the Qing Dynasty(1802—1903):Analysis Based on the Residence Recorded by Books ofJinshiTóngNiánLù
WANG Zhi-ming
(College of Marxism,Shangha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Shanghai 200433,China)
This paper analyzed the Jinshi’s residence,the family social standing of three generations,and times of metropolitan examination and so on,based on the records of 4250 Jinshi from the books ofJinshiTóngNiánLù after Jiaqing Emperor of the Qing Dynasty(1802—1903).The research show that the proportion of all the Jinshi who lived in city,in town and in village,are respectively 52.99%,8.12%,38.89%,much more who lived in provincial capital and big cities.It is also found that the Jinshi whose three generations without fame accounts for 15.40% and the family’s upward flow accounts for 66.15%.The family status of the Jinshi lived in city was a little higher than in country,and metropolitan examination times for lived in city were less.This shows that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 has a certain social mobility,but the residents who lived in the country have less opportunity for upward.
Qing Dynasty;Jinshi;family social standing;social mobility;difference between city and country
K252
A
1005-605X(2017)04-0033-08
王志明(1964- ),男,安徽樅陽人,上海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