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騰飛

一

對中日兩國的魚文化進行對比研究的前提是明確日本魚文化背后的深層底蘊是日本的海洋文化這一主體。日本是狹長島國，如此日本在地理位置上完全與大陸相隔離。這一地理環(huán)境對日本的歷史、社會、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孕育了與眾不同、獨成一系的日本文明。而且只要日本列島的地理位置不發(fā)生改變，這種影響就一直持續(xù)著，影響著日本人的思維定勢、風俗習慣、生活方式。在對日本文化的研究過程中，海洋文化這一特性得到了研究者們相當多的矚目。

漁業(yè)資源從過去到現在都一直滿足著日本人的基本的物質生活需求，同時也滲入到日本的歷史文化、民俗信仰之中，具有豐富且悠久的象征意義。日本人創(chuàng)造了一系列與魚有關的諺語。如“腐っても鯛”，字面意思為即使鯛魚腐爛了，但仍是高級魚，在漢語中相當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魚は鯛”字面意思為魚中之鯛，漢語中相當于“出類拔萃”；“鯛の尾より鰯の頭”直譯為做鰯魚的頭部好過做鯛魚的尾部，中文的意思相當于“寧為雞頭，毋為牛后”；“雑魚のととまじり”的意思是“魚龍混雜”；“柳の下にいつも泥鰌は居ない”字面的意思是“在柳樹下的水邊偶爾能捉到泥鰍，但并不一定總能捉到泥鰍。”，在漢語中相當于“守株待兔”；“海老で鯛を釣る”字面的意思是用蝦子來釣鯛魚，中文相當于“拋磚引玉”；“陸に上がった河童”的字面意思是上到陸地上的河童（日本民間傳說中的水怪），相當于漢語的“虎落平陽被犬欺”；“貓に鰹節(jié)”字面意思為將鰹魚干兒放在貓的旁邊，相當于漢語的“虎口送肉”，“鰻の寢床”來比喻狹長的房屋、胡同，“鮑の片思い”來比喻單相思。

對相似的自然或生活現象，中國的諺語一般采取的是的駱駝、馬、雞、牛、兔、虎、龍等等大陸文明中的真實的或虛構的生物作為意象載體，像牛、馬、雞等等都是古代農耕文明在從事生產、生活過程中必不可少的“幫手”，人們便直接選取這些與自身生活密切相關的生物來描述、記錄生活中獲得的智慧、感悟。日本人是以海洋里的各種魚為載體，如上文提到的鯛魚、鰯魚、鰹魚等等，日本的魚名很豐富，其中有些魚的名字是模仿漢字的結構來創(chuàng)造的（日本人稱之為“國字”），這些魚名對中國人來說都相當陌生。魚為日本人提供了基本的物質生活資料，因此心懷對自然心懷崇拜、感恩之心的日本人以魚這一符號來抒發(fā)現實中產生的真實情緒、感悟。

“水淺魚不住”、“魚與熊掌，不可得兼”、“臨淵羨魚，不中退而結網”“竭澤而漁，非不得魚，明年無魚”等等中國同樣擁有數量龐大的魚諺語，中國的魚諺語描述情理的時候，表現的更加直率，往往比較直接的說出道理；而日本人則比較委婉，像“魚は鯛”這樣往往只說出前半部分，后面一部分則需要對方自己去體會，因為日本民族單一，以大和民族為主體，人與人之間的擁有共通的心理，在交流中更多地依靠彼此的眼神、行為動作等等的小細節(jié)，也就是所謂的“以心傳心”，不說話而心心相通。

二

中國的魚文化一直活躍在民俗信仰之中。“在古代中國，有用魚祭祀的習俗?！抖Y記·曲禮》曰：‘凡祭宗廟之力，槁魚曰商祭，鮮魚曰脡祭?！保啊~祭反映了先人對事物的神秘觀念，以及表達這種觀念的禮儀化、制度化。”[1]這同樣反映了魚在前人物質消費中的重要地位。這種“魚祭”雖然隨著歷史的長河的涌動，消失在華夏文明的發(fā)展進程之中，但在民俗信仰之中，魚文化依然留下了自己跳躍的痕跡。在過年過節(jié)、婚喪嫁娶的時候，宴席上一定會有用魚做的菜；“魚產子極多，象征繁殖、生育”[2]，“魚”與“余”同音，古代人們一直希望“年年有余”，有“余財”“余糧”“富余”，“魚”給人帶來物質上的富足和精神上的歡愉。“魚代表著神圣的我歡欣和生命的禍?！?，“‘魚給人群生存和生活本身以神圣”[3]。日本的風俗習慣中，也能找到魚的蹤跡。日本的五月五日是男孩節(jié)，又稱為鯉魚節(jié)，在這一天日本家庭為了祈求孩子們健康成長，“要插上鯉魚旗，擺上武士偶人，用浸以菖蒲的水洗澡，供上粽子?！盵4]這當然受到了中國文化的重大影響，但日本已經結合自身的文化加以改造變?yōu)橛忻褡逄攸c的文化，這體現了日本文化善于吸取先進文化變?yōu)榧河玫奶攸c。日本的從上文的例子中可以看出，日語中的魚也有“三六九等”，像“鯛”就是一種高級的魚類，“鰯”“鰹”“泥鰌”（泥鰍）等等就是相對低級點的魚類，這恰好反映了日本人的嚴格的等級觀念，日本社會是一種“縱向型”的社會，社會等級森嚴，日本人將這樣社會的等級意識無意識也運用到了魚類世界。

三

中國和日本是地理環(huán)境相差很大的兩個國家，日本是島國，是海洋文化，中國是大陸國家，是農耕文明，通過對諺語這一言語中的獨特、有趣、豐富多彩的語言結晶的研究，通過語言看語言背后的文化，發(fā)現民族或文化之間的異同，促進異文化之間的相互理解。魚文化在中日兩國的歷史文化、民俗信仰占有重要的地位，“‘魚所代表生存意志和生活本身具有神圣價值的觀念感情，已積淀為中華兒女的文化心理”[5]，同樣，“魚”也是日本文化之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在學習兩種的語言的過程中，通過“魚文化”來探討中日文化背后的文化心理結構，加深對兩種文化的理解。

參考文獻：

[1]陶，第5頁。

[2]李澤厚：《說文化心理》，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第102頁，2012.6。下簡稱“李”。

[3]李，第100頁。

[4]宮家準著，趙仲明譯，《日本的民俗宗教》，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第67頁，2008.2

[5]李，第10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