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文英
和春天有個約會
——丁酉早春二月安康寫生記憶
文/王文英
一帶一路系列:
和春天有個約會。
是畫家尤其是山水畫家每個春天都落不下的相約。只要自己走得動,當草色遙看剛剛有點意思,就紛紛背上畫板進山趕春了。
在我成為自由人的這兩個春天,哪一個,我都不敢怠慢,畢竟生命中那么多春天毫無覺察就溜走了。所以,當春風(fēng)剛剛露臉兒,我就開始躍躍欲試了。
去年山西呂梁,今年陜西安康,都是我不曾到過的地方。但呂梁的黃土高坡對我來說并不陌生,黃土高原不用涉足腦中就有儲存,何況我還曾到過寫生地呂梁磧口黃河對岸的陜西榆林。
安康我沒到過,腦中也沒有儲存,哪怕是一張影像,對我的吸引可想而知。所以,當這個春天在望的時候,北京水墨行動組委會主任薛曉喜打來電話,問我陜南安康寫生去不去,我忙不迭地回答:去,一定去。
我是關(guān)中人,很小就到了北京。在家鄉(xiāng)的足跡多在關(guān)中平原一帶,說到陜西腦中閃回的不是八百里秦川,就是藍花花兒的黃土高坡。雖然小的時候跳的繩子上串滿了小竹節(jié),媽媽也經(jīng)常做醪糟給我們吃,生活中這些與鄰居四川有些相似的細節(jié),沒有讓我對它隔壁的家鄉(xiāng)南部有什么特別的認識。
說來也怪,四川這些年我沒少跑路,卻一直沒有到過離它不遠的陜南。
寫到這兒,想起一件舊事。多年前曾經(jīng)出差四川廣元,也曾在劉備當年入蜀的蜀道上溜達過,蜀道的另一頭就是陜南最大的城市漢中,也知道漢中有兩大寶貝是我想要見的:褒斜棧道里的《開通褒斜道摩崖刻石》,還有《石門頌》。這兩件寶貝是漢代摩崖石刻的代表,是書法人膜拜的對象,早年學(xué)習(xí)書法我沒少用心過。
卻不知道為什么,公務(wù)結(jié)束,隨著大部隊原路返回比漢中遠很多的成都再回北京。路上遇修路,繞了很遠,天黑透了才進了成都城,不得不再留宿一宿。一路顛簸,一路的后悔。
隨性,不愿給人添麻煩,讓我人生里多了好多的擦肩而過,當然也少不了后悔。
沒有到過也沒有概念的安康,說起來我又不陌生,因為有熟悉的人曾在那里工作,知道富硒的自然條件讓安康名氣在外。當然,僅此而已。
在西安下了火車,坐上大巴車出市區(qū),兩邊巍峨綠蓋的山峰就像王安石詩中寫的“兩山排闥送青來”,這就是秦嶺的腹地了。我生活的北方這個時候,山還沒有完全從睡夢中醒過來,而秦嶺早就一派生機盎然了。曾經(jīng)從北京坐火車去四川德陽,在秦嶺里穿行過。火車行進在谷底,對秦嶺的感受只有八個字:山勢高峻,山峰密集。同是坐車 ,但坐在大巴車上不像坐在火車上,只能看到一側(cè)的景,多維的空間里,至少能看到三維的景物,感受自然不一樣。
穿過長長的終南山隧道,秦嶺就在身后了,迎面而來的山都稱大巴山了,山勢明顯平緩了很多。沒有想到這個18公里世界第一的公路隧道兩邊,形同兩個世界,也徹底明白了為啥秦嶺淮河一線是中國的地理分界線了。
隧道南邊的安康人風(fēng)俗語言有點“川化”。寫生的第一站安康的紫陽縣,距離西安二百多公里,距離四川達州也二百多公里,氣候風(fēng)俗語言生活習(xí)性與關(guān)中大不相同,卻與四川的相似度有8分。外來的人初次到紫陽會以為一不小心走過了入川了。
百里不同風(fēng),千里不同俗。二百多公里的空間變化,風(fēng)、俗都不相同,這點兒小發(fā)現(xiàn),只能說明平時走的路過的橋還是太少了。
行萬里路,對很多人來說,也許就夠了,但對畫家尤其是山水畫家來說,行萬里路還只是個開始。
發(fā)源于秦嶺的漢江穿過安康,讓安康有了江南秀美的味道,但逶迤的大巴山又讓安康多了蜀國麻辣的風(fēng)情。
紫陽的毛壩鎮(zhèn)是安康與四川的邊鎮(zhèn),風(fēng)俗更近四川,然山中比四川山里開闊,風(fēng)景也更嫵媚,尤其是早春二月。滿目鮮活的影像,色彩的斑斕,色階的豐富,自然的豐盈,又一次令研究色彩和形象的我相形見絀。
山上的植被由鵝黃到老綠不知過度了多少色階,梯田里山坡上叫得上叫不上名的各色莊稼蔬果花花草草,而黃燦燦的油菜花、紅赭的坡地最是耀眼醒目,好像一不小心掉在了顏料堆里。梯田也因了這不同的色彩,宛然畫家筆下看似漫不經(jīng)心又匠心獨運的圖畫鋪排在山坡林角溪邊。黃、白色的墻,灰頂?shù)拿窬铀飘嬛械狞c睛,恰到好處地散落著。小橋流水人家,路轉(zhuǎn)溪橋忽見,山靜得真?zhèn)€似太古。踏著山果落英行走在山道上,就像行走在王維的那些輞川詩里,靜寂里只聽得見“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
醉在美景里的畫家們,剛剛支上畫架,一場不期而遇的倒春寒來了,驅(qū)走了陽光,帶來了一天接一天沒完沒了的雨雪、濕冷,還有惆悵。
恰是這場可遇不可求的春寒,讓我和伙伴兒們感受了春與冬的博弈較量,欣賞了春與冬相撞的奇異美景,領(lǐng)略了自然的神奇。雖然不能對景寫生,但雪里行走看景更是一場視覺盛宴。銀裝素裹里的多彩世界,就像戴了一副多棱鏡,景色重重疊疊;山路深處的溪水木屋、布滿青苔的溪石樹木,感覺又像進入了林海雪原。此刻的遇見怕是今生很難再有第二回了,早一步晚一步,都會擦肩而過,不能不生起很深的珍惜,好在現(xiàn)在的數(shù)字影印技術(shù),除了心中的影,還可以留下現(xiàn)實的影。
一日行走近二萬步,驚喜、富氧離子讓人感覺不到疲倦,只有意猶未盡。
行走在山里,少不了要麻煩當?shù)氐纳矫?。他們會熱情地招呼陌生的你喝杯熱茶,喊陌生的你進屋暖和暖和,邀陌生的你和他們一起用餐。坐著人家的小板凳,享受著熱茶,卻想不出什么回報,暖暖的心里飄進兩個久已想不起的字眼:淳樸。
淳樸在當下就像清潔的空氣,稀缺。
這里雖然是貧困地區(qū),卻沒有頹敗的氣息,房屋無論新舊,院落都整潔干凈。山路盡頭的一戶人家,背靠青山,溪水門前過,客廳墻上掛著電視,廚房里有整體廚柜灶具,山巖流水邊的衛(wèi)生間里放著洗衣機,門外小橋邊立著幾塊長滿青苔的大石頭??上Ъ抑挥欣先耸刂贻p人都進城打工了。
只是遺憾山里傳統(tǒng)民居不多,多的是與城市接軌的外貼瓷磚方正的水泥小樓。聽安康本土畫家,也是我們采風(fēng)的總接待李天海說,他上次陪西安的畫家來的時候,老房子還很多。
這些不起眼的老房子,承載著地域的文化和傳統(tǒng)。我們生活的這塊土地,開發(fā)建設(shè)蒸蒸日上,給人的感覺就像一片片剛剛開發(fā)的處女地,什么都是新的。
忽然想起在報紙上讀過的一則故事。一個美國小伙子,辦了一個網(wǎng)站,這個網(wǎng)站的內(nèi)容,和他的生活沒有關(guān)系,與他生長的國家也沒有關(guān)系,而和萬里之外的中國有關(guān)。當他知道中國豐富生動的方言正在消逝,于是,有了這個網(wǎng)站,專門收集中國的方言。
開始擔心,下次我來的時候還能不能見到老房子,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我還會再來,用畫筆、用鏡頭收集記憶這些老房子。
常聽人說,畫家足跡的后面跟上的是旅游大軍,不知道陜南安康紫陽的山里會不會因為畫家的到來也熱鬧起來。祈禱山民們不用出山打工就可以生活得很好,但不是以犧牲環(huán)境資源為代價,更祈禱民風(fēng)能夠淳樸依舊。
(本文作者為九三學(xué)社中央文化工作委員會委員、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女書法家工作委員會委員。)
責編/唐 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