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丹崖
那些生命里干澀的香
文/李丹崖
一個不懂得隱忍的人,只會像那些雨天里的青菜,早早地就霉變腐敗,而一個懂得隱忍的人,他的心性,就像添加了鹽,能脫去一切虛空的水分,留下的全部是精華。
常常想起炒面的味道。我所說的炒面,非炒面條,而是炒面和成的糊。是把面粉放在擦干的地鍋里,以小火炒至泛黃,盛出來,然后放上糖,用沸騰的開水沖泡,使勁攪拌,炒面的甜香就飄滿整個屋子了。我曾一度好奇,這樣的面為什么能這樣香?后來,老人們告訴我,這樣的面被榨干了水分,剩余的都是糖分了,能不香嗎?現(xiàn)在想想,小時候,缺少零食的我們,能吃上一份“干香干香”的炒面,就很不錯了。
我喜歡貼近一根稻草聞它的香味,因?yàn)?,它的軀干內(nèi)潛藏著一股成熟的氣息,有一種干澀的香。這種香,一度讓我想起一個歷經(jīng)磨難的人的隱忍和剛毅,以及穿越苦難后靈魂的豐腴馨香。
我還喜歡聞面粉新磨出來后,留下的麩皮的香。在農(nóng)村,麩皮是被當(dāng)成草料喂牲口的,小時候,我去給牲口撒草料的時候,總喜歡抓起一把麩皮放在鼻孔前,狠狠地聞上一陣,有時候,用力過猛,直聞到滿鼻孔都是,那種嗆人的味道啊,盡管滿眼是淚,但鼻腔里的顆顆粒粒也是香的。
我一直認(rèn)為,所有干澀的東西,其間都包含著隱忍的成分。一個不懂得隱忍的人,只會像那些雨天里的青菜,早早地就霉變腐敗,而一個懂得隱忍的人,他的心性,就像添加了鹽,能脫去一切虛空的水分,留下的全部是精華。
這又多像腌制咸魚的過程,一條條一生都在水中度過的魚,只要一離開水,要不了多少時間就會變糟變臭,然而,撒上了鹽就不同了,水一見到鹽,全都有自知之明地潰逃了,只留下海灘上竹篩子里帶著腥香的魚干,很能撩人胃口。
自然界的塑形術(shù)也真奇妙,它喜歡給許多散發(fā)香味的食物以平澀的面容,例如核桃、葵花子、板栗、花生等,這些食品堅毅、飽滿,多像一個個歷經(jīng)坎坷卻沒有動搖的心,多像一個個硬漢。
這個世界上,能稱得上干澀的人并不多。你看看那些寺廟里修行的高僧,他們的形體看起來是清瘦的,每每旅游的時候見到他們,我的腦海里總浮現(xiàn)出核桃開心果等果仁狀的東西,這種想法連我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可能是很少有得道高僧體態(tài)臃腫吧。然而,他們的面容卻很豐盈,如同一面湖,接到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春水。這些高僧,洞悉世間的一切事物,所有的糾結(jié)在他們這里都變成了一條直線,所有的模糊與混沌到他們這里都變成了無限的清明。我們說,這種人,也是榨干了生命的水分,留住了生命的糖分,有一種從靈魂深處透射出來的干澀的香。
干澀往往穿著很樸素的外衣,甚至是衣衫襤褸。對于圓滑變通來說,恪守原則是干澀的,但是,這樣的恪守卻是為了更多人的公平;對于花言巧語來說,誠實(shí)是干澀的,但是,沒有一個人不渴望別人對自己誠實(shí);對于浪漫的玫瑰來說,一朵野菊是干澀的,但是,誰能說野菊的香比不過脂粉氣的玫瑰呢?對于夸夸其談來說,有一說一是干澀的,但是,現(xiàn)代人多喜歡直奔主題??!
干澀并不是干癟。干澀是一種智慧升華后的狀態(tài),是生命的結(jié)晶。這樣一種狀態(tài)要我們做一個純粹的人,清醒的人,一個心中充滿愛的人,一個活色生香的人。
(編輯 王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