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秀紅

很早以前，密州城西張家莊，有個(gè)叫張敏的畫家。他在家中迎風(fēng)墻上畫了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里面棲息著各種各樣的小鳥，或高飛，或探頭，或追逐，或撲翅，或鳴叫，神態(tài)各異，栩栩如生。據(jù)說，如果有人站在跟前凝神靜聽，就能聽到風(fēng)吹竹葉的刷刷聲和歡快的鳥鳴聲。

張敏晚年得一女，取名鶯兒。鶯兒乖巧伶俐，深得張敏夫婦的喜愛。轉(zhuǎn)眼間，鶯兒長到一十八歲，出落得眉清目秀，亭亭玉立，就如那出水的芙蓉。上門求親的人絡(luò)繹不絕。可是無論求親的人條件多么好，鶯兒就是不點(diǎn)頭。因?yàn)樗缫延辛诵纳先?，就是同村的清水哥。清水自幼喪父，和老母親相依為命，是出了名的勤勞、善良、孝順的好后生。

有一年夏天，陰雨連綿，鶯兒和伙伴們到野草叢中撿蘑菇，不幸被毒蛇咬傷。和她一起撿蘑菇的清水，拼命將她背回家。幸虧毒性不大又醫(yī)治及時(shí)，鶯兒才撿回了一條小命。從那以后，張敏對清水母子十分照顧。清水長大后，成了一個(gè)人見人愛的棒小伙子。張敏得知自己的女兒愛上清水，起初并不同意，他怕自己的女兒過門后吃苦。可是鶯兒態(tài)度堅(jiān)決，非他不嫁，張敏只好答應(yīng)了。他想：清水是個(gè)好孩子，對鶯兒又有救命之恩，只要有自己吃的，就餓不著閨女。

這年冬天，鶯兒要出嫁了，所有的嫁妝都是張敏夫婦置辦的，就連新房也是他們出錢重新修繕的。最后，張敏問女兒：寶貝女兒，你還有什么要求？鶯兒摟著父親的脖子撒嬌：爹，再給我畫幅畫。父親刮著女兒的小鼻子：好。鶯兒說：那可要最好的。父親滿口答應(yīng)：那當(dāng)然。鶯兒高興得摟著父親的脖子狠狠地親了一下：爹爹真好！

自從父親答應(yīng)送畫，鶯兒高興得整天合不攏嘴。離出嫁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可是父親卻遲遲不動(dòng)手。女兒急了，就催他：爹爹，送給我的畫什么時(shí)候畫？

張敏總是說：不急。

到了鶯兒出嫁的前一天，張敏還像沒事人一樣。鶯兒心急火燎，從太陽露頭，一直到太陽落山，還是不見父親有所行動(dòng)。吃了晚飯，鶯兒見他還沒有動(dòng)筆的意思，再也沉不住氣了。她說：爹爹，你到底畫不畫？

張敏笑著說：畫，畫。

鶯兒又問：你什么時(shí)候畫？

張敏說：你研墨吧，磨好了我就畫。

鶯兒又驚又喜，父親終于肯動(dòng)筆了。她拿起墨就研起來。

父親的硯臺(tái)有升子大小。鶯兒磨了一會(huì)，見墨汁沒過硯池底部一指深了，就問：爹爹，行了吧？

張敏說：不行。

鶯兒繼續(xù)磨，又磨了一會(huì)，硯池里的墨汁漲了一指，又問：爹爹，還不行？

張敏搖了搖頭說：不行。

鶯兒磨啊磨，手指都磨酸了，父親也不讓她停下。半夜了，鶯兒又累又困，墨池里的墨汁漲到一半了，再問：爹爹，夠了吧？

張敏說：再磨。

雞叫頭遍了，鶯兒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架來，她揉揉眼說：爹爹，夠了吧？

張敏還說：不夠。

雞叫過了兩遍，天將要明了。墨池里的墨汁就要溢出了，鶯兒又問：爹爹，還不夠？

張敏還是說：不夠，再磨。

鶯兒累得手臂抬不起來，眼也睜不開了，再也堅(jiān)持不下去了。她不明白，都磨了一晚上了還讓磨，到底為什么？莫不是爹爹嫌清水家窮根本就不想給畫，故意在難為自己？自己天明就要出嫁了，哪有這樣的爹爹？一點(diǎn)也不心疼女兒。不就是張畫嗎？有沒有無所謂。她就耍起性子來，把墨往硯臺(tái)上一放，說：不磨了。

張敏看了女兒一眼，搖了搖頭沒做聲。然后就鋪開畫紙，拿起筆來，蘸飽墨汁，在紙上用力地畫了兩道粗粗壯壯的豎杠子，就像老娘們用的燒火棍。然后伸了個(gè)懶腰，打了個(gè)呵欠，放下筆，說：畫完了。

鶯兒一看，這是什么畫？明明就是兩根燒火棍。自己辛辛苦苦磨了一晚上的墨，就得了這么一幅畫？她氣得當(dāng)時(shí)就掉下了眼淚，差點(diǎn)沒將畫撕了。天亮后，她把父親的畫壓在了箱子底下。

洞房花燭夜，客人們都散盡了。清水悄悄地問：爹爹沒畫張畫送給咱們？

鶯兒一聽，心里就不舒服。本來她就怕丈夫問及此事，說出來令人掃興。清水偏偏就問了?；乇苁遣豢赡芰?，她就嘆了一口氣說：送是送了，我沒好意思拿出來。

清水一聽丈人果然送了畫，心想：還是老丈人愛閨女。甭管是什么畫，只要他老人家出手，一定錯(cuò)不了。想到這里，就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畫的是什么。

鶯兒幽幽地說：還是別看了，就兩根燒火棍，哪是什么畫？

清水說：在哪里？還是拿出來看看吧。

她說：被我壓在箱底，要看你自己找去。

清水說：爹爹送的東西一定錯(cuò)不了，甭管是什么拿出來看看。

鶯兒經(jīng)不住丈夫的軟磨，就拿鑰匙開箱。清水掀起箱蓋，小兩口大吃一驚。只見箱子里紅彤彤明晃晃的。拿出畫來，就看到兩條粗壯的紅蠟燭燃燒著，把新房照得如同白晝。房間里頓時(shí)溫暖如春。小兩口驚喜得瞪大了眼睛，馬上將畫掛在了墻上。蠟燭呼呼地燃燒著，小兩口幸福地?fù)碓谝黄穑@個(gè)陪嫁真是無價(jià)之寶??！雞叫兩遍，蠟燭熄滅了。這正是鶯兒停止研墨的時(shí)辰。墻上掛著的仍然是兩根“燒火棍”。

鶯兒這才明白父親的苦心，后悔不迭，恨自己怎么就沒堅(jiān)持到天亮。

〔特約編輯 繆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