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雅楠

大通農(nóng)民畫

炊煙，奶香，阿菲婭

大地，烏鴉，山野金秋

……

一層薄薄的寂靜

一錠厚厚的白銀

不敢注視太久

深怕故鄉(xiāng)肆意散開，像云

隔著玻璃鏡框

記憶不愿醒來

有那么一刻隱約聽見

二叔的狗對夜空輕輕叫了幾聲

四片瓦

小蝌蚪游啊游，你找到媽媽了

你心懷夢想，掌管田界了

你習(xí)慣小女孩的尖叫了

整片麥地翩然扭動

方言，從黃東流至黃西

多么幸福

他們不僅記得你模樣

還替你一直活在人間

西寧賢孝

法圖瑪早早趕在大雪之前坐在了娘家炕上

熱物茶在砂罐里爭先恐后迎她

每等一次，比她年長的銀絲就會在蓋頭下癱睡幾天

目光也像少了牙變軟，這生活啊，多像牛筋面

除了晚點的國內(nèi)航班

她還想親自等一等第75條小溝完全干涸在小臉

她還想親自看一看時光過濾又加深的原色

像彎曲，像悲憫的唇，像擦破歐詩漫的溫泉

都無法在手機里訂購成功

她悲哀時月亮也在母親肩上悲哀起來

內(nèi)心嚎啕的開關(guān)是此刻唯一能控制挽留的親戚

夯 歌

大自然的得益者和維修工

饑者歌其食老者歌其事

嗨吆呵，嗨吆呵，嗨吆呵

…… ……

歌聲隨夯重重砸下

嗨吆呵，嗨吆呵，嗨吆呵

…… ……

遠方打盹的家犬隨之呼哧呼哧著

雄壯健美的力儀表堂堂

被年幼的眼睛一覽無余

嗨吆呵，嗨吆呵，嗨吆呵

…… ……

父親的身影靈動成一幅動態(tài)畫

而今看得我陰云密布心河斷閘

民間刺繡

這藏著淡淡濃濃初戀余音

救下鄰居三人生命為小伙伴在漆黑掌燈

筑起叫家的堡壘

精準掌握房前屋后所有山路檔案底細

拉下黑夜拉開白晝拉綠山坡拉黃田野

從土地牛羊石頭汗水血泡疼痛里取錢的

拙樸粗糲的一根根手指

面對陌生潔凈的一塊白布

憨厚而羞澀地笑笑，小心翼翼

開始在上面寫詩

荷花鴛鴦翠鳥情郎

一個個乖乖停在

堅銳和柔軟的中間地帶

等候發(fā)落

任何名牌滿身珠光寶氣的指甲

如果看見都會不由自主地低下額頭

民間根雕

這葉子和枝椏的祖輩

靜靜站在一堆柴禾邊

怪異的模樣不甚協(xié)調(diào)

她斜視自己的著裝

漸漸有種完成使命的超脫

閃電風(fēng)暴雨雪花苞

果實雛毛鳥巢年少

這些秘密似乎正遭遇第五個季節(jié)

一一被我看穿

履歷的缺口里還有核心的軟

那年，張三好端端地拖走了她幾根肋骨

而陽光正好。也是那年冬天

張三和李四家的獨苗爬上她的脖子撒嬌

身心癢癢，頑皮的人隨之跌落

驚嚇與哭喊淹沒了她五指斷裂的巨痛

又一年張家老奶奶孤身和大雨賽跑

她毫不猶豫地挪步并遠遠張開了巨大的臂膀

垂暮的一天，陣陣轟鳴中她全身麻醉

她想：身首異處的下場終究來了

子女們均已各司其職安居樂業(yè)

現(xiàn)在她被一雙溫柔寬厚的手反復(fù)愛撫

一把刀的鋒芒照亮了她暗暗的臉

鏡中的膚色多少有些微妙

然后她接受朝拜似的

端坐在高高的面柜上煥然一新

天哪！它一眼就認出了眼前得意

端詳著自己的那縷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