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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xiàn)象學美學的起步

        2017-07-14 15:53:24倪梁康??
        同濟大學學報(社會科學) 2017年3期

        倪梁康??

        盡管蓋格爾與胡塞爾兩人在現(xiàn)象學方法的理解上依然存在差別,在實際進行的現(xiàn)象學操作方面也風格迥異,但直接朝向內(nèi)在心靈的本質(zhì)直觀目光仍然構(gòu)成蓋格爾與胡塞爾超越論現(xiàn)象學的方法路徑的交會點。用現(xiàn)象學的方法來研究心理學問題,這差不多是慕尼黑學派和哥廷根學派的現(xiàn)象學家的共同的總體訴求,無論這里的心理學問題是指審美心理還是道德心理,是指個體心理還是社會心理。對于蓋格爾來說:現(xiàn)象學在審美學中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特權(quán)領域。但審美現(xiàn)象學,即對審美體驗的研究,必須要獲得方法的支持,通向?qū)徝缹W的通道必須得到方法上的保障。這是蓋格爾的審美現(xiàn)象學的基本內(nèi)涵和意義。

        審美享受;現(xiàn)象學方法;胡塞爾;蓋格爾

        B516.52A000115

        如果要給早期的現(xiàn)象學運動做一個基本的時間劃界的話,那么1902年約翰內(nèi)斯·道伯特從不倫瑞克騎腳踏車赴哥廷根對胡塞爾的造訪是最初的起步,1905年應當可以算作是它的真正的開始。這一年是慕尼黑的特奧多爾·利普斯的學生到哥廷根與胡塞爾及其學生會面的一年,也是阿道夫·萊納赫在道伯特的建議下于夏季學期到哥廷根隨胡塞爾學習、最后在這里完成任教資格論文的一年。自此現(xiàn)象學有了慕尼黑學派和哥廷根學派之分。哥廷根學派的代表威廉·沙普曾詼諧地將這個聚會稱作“來自慕尼黑的入侵”:“我想那是一個夏季學期。他們是萊納赫、康拉德、希爾德勃蘭特。蓋格爾時而會出現(xiàn)。我們利用每個機會與慕尼黑人進行日日夜夜的哲學交談。在我們看來,他們在每一個方面都遠遠超過我們?!雹龠@個說法是比較客觀的,因為從1913年胡塞爾創(chuàng)辦的《哲學與現(xiàn)象學研究年刊》的編委名單上可以看出,除了胡塞爾本人之外,早期現(xiàn)象學運動的領導成員全都是“慕尼黑人”,都是利普斯的學生,而且分別代表了不同的哲學心理學的研究方向,且此時已經(jīng)轉(zhuǎn)換而成為現(xiàn)象學心理學的研究方向:舍勒的宗教倫理現(xiàn)象學與價值感受現(xiàn)象學;萊納赫的政治現(xiàn)象學與法權(quán)現(xiàn)象學;普凡德爾的意欲現(xiàn)象學與邏輯現(xiàn)象學;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的還有蓋格爾的審美體驗現(xiàn)象學與感受現(xiàn)象學。

        莫里茨·蓋格爾(Moritz Geiger, 18801937)出生于萊茵河畔的法蘭克福的一個猶太家庭。他最初在慕尼黑大學學習法律、文學,1900年開始先后隨利普斯和馮特學習哲學和心理學。這兩位老師的特點都是既探討哲學心理學,也致力于科學心理學或?qū)嶒炐睦韺W的研究。普凡德爾曾將這兩種取向的心理學稱作“主觀心理學”和“客觀心理學”。②蓋格爾和普凡德爾一樣,更傾心于哲學心理學;此外,他們之間的另一個相同點在于,他們都關注現(xiàn)象學的研究方法問題。這兩個共同點之間有一定的內(nèi)在聯(lián)系:由于其哲學心理學的偏好,他們都受到來自科學心理學方面的抨擊,因而都需要對自己的研究方法進行反思和做出反駁。關于普凡德爾的相關討論,可以參見筆者的文章《意欲現(xiàn)象學的開端與發(fā)展——普凡德爾與胡塞爾的共同嘗試》,載《社會科學》,2017年第2期。

        在與胡塞爾建立聯(lián)系之后,蓋格爾曾于1906年夏季學期在哥廷根旁聽了胡塞爾的講座“普通哲學史”并擔任輔導助教。1907年2月他在慕尼黑利普斯那里以《數(shù)量學說的方法論的和實驗的論稿》為題完成了任教資格答辯,他在任教資格論文的前言中同樣程度地感謝了利普斯和胡塞爾。M. Geiger, Methodologische und experimentelle Beitrge zur Quantittslehre“, in: Th. Lipps (Hrsg.), Psychologischen Untersuchungen, Bd. I, Leipzig: Engelmann, 1907, Heft 2, S. 325522.而對于蓋格爾在此期間的心理學研究,胡塞爾曾在1910年的著名長文《哲學作為嚴格的科學》中對蓋格爾在第四屆實驗心理學大會所做的報告《同感的本質(zhì)與意義》M. Geiger, ber das Wesen und die Bedeutung der Einfühlung“, in: F. Schumann (ed.), Bericht über den IV. Kongre für experimentelle Psychologie in Innsbruck vom 19. Bis 22. April 1910, Leipzig:Barth, S. 2973.贊賞說:“作者以一種富于教益的方式力求對真正的心理學問題進行區(qū)分,這些問題在迄今為止關于同感的描述和理論之嘗試中有些是明確的,有些則相互混淆。而且他還討論了人們對這些問題解決的嘗試和得到的成果?!保℉ua XXV, 40, Anm.1)

        在蓋格爾之后,他的同門師弟萊納赫也于1909年在哥廷根胡塞爾的指導下完成了任教資格答辯。他們二人隨后分別在慕尼黑和哥廷根擔任私人講師,成為現(xiàn)象學慕尼黑學派和哥廷根學派的核心成員。在1913年出版的首卷《哲學與現(xiàn)象學研究年刊》中,蓋格爾作為編委也在編委的集體亮相中發(fā)表了他的重要著作《審美享受的現(xiàn)象學論稿》M. Geiger, Beitrge zur Phnomenologie des sthetischen Genusses, in:Jahrbuch für Philosophie und phnomenologische Forschung, Band 1, 1913, S. 567684.。道伯特在給胡塞爾的信中對它評論說:“蓋格爾的論著是我至此為止在他那里讀到的最好的東西。他對關于他的論題的各種理論的雜亂做了整理和澄清,以至于這些問題在科學上有了決定性的進展?!保℉ua Brief. II, 66f.)

        然而早期現(xiàn)象學運動的好景并不長久。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后,阿道夫·萊納赫于1917年不幸陣亡;胡塞爾于1916年獲得弗萊堡大學的任命,離開了哥廷根。羅曼·英加爾登、埃迪·施泰因、弗里茨·考夫曼、奧斯卡·貝克爾等胡塞爾在哥廷根的重要學生也先后隨老師去了弗萊堡。哥廷根學派已經(jīng)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逐漸形成氣候的弗萊堡學派。但慕尼黑學派一直還在維持。盡管特奧多爾·利普斯于1914年去世,但蓋格爾于1915年在慕尼黑獲得了副教授的職位。他與接替利普斯心理學研究所主任位置的普凡德爾以及A. 菲舍爾等人在慕尼黑仍然秉承現(xiàn)象學的傳統(tǒng),同時繼續(xù)協(xié)助胡塞爾編輯出版《年刊》。除了在《年刊》第四卷上出版的“關于無意識和方法心理學的大作”這是胡塞爾在1920年致英加爾登的信中關于蓋格爾的這本書所做的描述(E. Husserl,Briefe an Roman Ingarden. Mit Erluterungen und Erinnerungen an Husserl,hrsg. von R. Ingarden, Phaenomenologica 25, Den Haag: Martinus Nijhoff, 1968, S. 15)。該書的原文參見:M. Geiger, Fragment über den Begriff des Unbewussten und die psychische Realitt. Ein Beitrag zur Grundlegung des immanenten psychologischen Realismus,in:Jahrbuch für Philosophie und phnomenologische Forschung, Band 4, 1921, S. 1138; 除此之外,蓋格爾后來還出版了科學哲學方面的著述:Die philosophische Bedeutung der Relativittstheorie. Vorlesung 1921; Systematische Axiomatik der Euklidischen Geometrie, Augsburg: Dr. Benno Filser Verlag, 1924.以外,他還開設了現(xiàn)象學心理學與科學哲學方面的講座。蓋格爾的講課很受歡迎。他的學生海爾曼·蔡爾特納回憶說:“他的講座在教學上十分出色,他的報告極其生動和直接,始終沒有講稿,只是在偶爾需要引經(jīng)據(jù)典時才會讓人意想不到地從上衣口袋里像變戲法似地變出一張紙條來。他十分懂得從本己直觀的全然明晰性出發(fā)來闡明復雜的關系,同時卻不將它們平庸化!精雕細琢的用詞造句因其優(yōu)美而令人無法抗拒,但卻始終朝向?qū)嵤拢羞@些都使得我們對他的聆聽成為一種特別的享受。”Hermann Zeltner, Moritz Geiger zum Gedchtnis“, in: Zeitschrift für philosophische Forschung, Bd. 14, H. 3 (Jul. Sep., 1960), S. 453. 此外,蓋格爾在1907年3月27日給胡塞爾的信中還提到,他每周開設一小時的“笑話和相聲的練習課”,這對他是一種放松休息(Hua Brief. II, 88)。由此也可以窺見蓋格爾的演講口才之一斑。

        這些著作出版和講座課程幫助蓋格爾于1923年獲得了哥廷根大學的哲學正教授的職位,這也就是胡塞爾在哥廷根曾有過的編外正教授(Extraordinariat)的位子。他在這個位子上一直執(zhí)教到1933年,而后因為納粹上臺而不得不離開德國流亡去了美國,先后在紐約瓦薩學院(Vassar College in New York)和斯坦福大學任教。他于1937年因一場車禍而去世,享年僅57歲。在他的學生中有成名的人物,如克勞斯·貝爾格、阿隆·古爾維奇、瓦爾特·本雅明、漢斯格奧爾格·伽達默爾、卡爾·勒維特等。此外,胡塞爾的學生馬特烏斯·康拉德也是蓋格爾的學生,并且就是他推薦給胡塞爾的。

        胡塞爾于1916年轉(zhuǎn)到弗萊堡大學任職之后,在后起的弗萊堡學派與早期的慕尼黑學派之間形成了某種競爭關系,嚴格來說,主要是在蓋格爾、普凡德爾、海德格爾之間教職上的競爭關系。關于胡塞爾因為選擇海德格爾作為自己的教席繼承人而在普凡德爾心中引發(fā)的芥蒂,筆者在關于普凡德爾的文章中已經(jīng)做了闡述。參見筆者:《意欲現(xiàn)象學的開端與發(fā)展——普凡德爾與胡塞爾的共同嘗試》,載《社會科學》,2017年第2期。這里只需要接續(xù)一段與此相關的但在蓋格爾與海德格爾之間因類似問題而產(chǎn)生對峙的思想史故事。

        從《胡塞爾書信集》中留存下來的蓋格爾致胡塞爾的最初兩年的通信中可以看出,蓋格爾對自己有比較清醒的反思認識,例如他承認自己對邏輯問題研究相對較少,但他同時向胡塞爾透露他的數(shù)學愛好以及開設的相關數(shù)學課程,報告他在此期間就胡塞爾的《邏輯研究》所做的三個講演:“邏輯學與心理學”“自身被給予性與明見性”和“感性直觀與范疇直觀”,此外他還向胡塞爾闡述他正在準備的任教資格論文所處理的自然科學與心理學關系的論題:“所有種類的自然科學法則,如明見的命題、真正的法則(牛頓法則)和經(jīng)驗的合法則性(馬略特法則)都在心理學中有其相似者,而除此之外在心理學中還有可領會的體驗法則,例如每個意志實現(xiàn)都在自身中承載著快樂的條件”,如此等等。此外他還報告了這些問題在任教資格試講時遭遇的冷遇和不解(Hua Brief. II, 8791)。對胡塞爾《邏輯研究》的研究以及對胡塞爾講座的聆聽與輔導,這些使得蓋格爾有理由在1919年的信中將自己和“慕尼黑的現(xiàn)象學家”稱作胡塞爾的“老學生”(Hua Brief. II, 107)。

        但在胡塞爾這方面,他對蓋格爾的評價相對于其他早期現(xiàn)象學代表人物是比較低的,尤其是在與普凡德爾和海德格爾的比較中。他在1921年圣誕節(jié)致英加爾登的信中談及普凡德爾和蓋格爾時說:“即便是普凡德爾的現(xiàn)象學實際上也本質(zhì)上不同于我的現(xiàn)象學,此外由于他從未完全理解構(gòu)造問題,因而他會陷入一種獨斷論的形而上學,不過他是基本誠實的和堅定的。蓋格爾只是四分之一的現(xiàn)象學家?!?R. Ingarden, Erinnerungen an Husserl“, in a.a.O., S. 23.

        在這個背景下,胡塞爾在19221923年期間遭遇了與普凡德爾、蓋格爾和海德格爾相關的教職推薦問題。這個問題在五年后再次出現(xiàn)在普凡德爾與海德格爾的教職競爭過程中,并且最終導致普凡德爾與胡塞爾的反目。但在五年前的蓋格爾這里,結(jié)局要好一些。

        最初是在1922年2月1日,時任馬堡大學哲學講席教授的保爾·納托爾普致函胡塞爾,主要是為了征詢他對其馬堡大學哲學教椅的后繼人選的意見,胡塞爾在回函中提出在他看來合適的三位人選:普凡德爾、蓋格爾和海德格爾。隨后不久,這一年的5月28日,時任哥廷根大學哲學講席教授的喬治·米施也寫信給胡塞爾,詢問他對哥廷根大學的一個新增哲學教職的可能聘任人選的意見。這個教授位子就是胡塞爾1916年離開哥廷根前所具有的教職,它當時是一個國家計劃外的正教授(Extraordinariat)職位。胡塞爾離開哥廷根后接任這個位子的是米施,而后他于1919年獲得哥廷根大學哲學講席教授的職位,因此而空下的這個編外教授的位子又給了海爾曼·諾爾(Herman Nohl)。1922年諾爾也獲得升任,成為哲學與教育學的計劃內(nèi)正教授,而他空下的這個位子又從“計劃外正教授”改為“專屬正教授(persnlicherOrdinarius)”“專屬正教授”屬于國家計劃內(nèi)編制,但并不一定具有延續(xù)性,即在這個位子持有者退休后不一定會繼續(xù)維持這個教席。普凡德爾60歲時最終在慕尼黑大學獲得的也是這個頭銜。。米施向胡塞爾征詢的就是關于這個位子的候選人的意見。

        納托爾普和米施的這兩次意見征詢也是導致海德格爾后來撰寫《對亞里士多德的現(xiàn)象學詮釋(解釋學處境的指明)》報告的直接原因。這份著名的報告后來被學界簡稱為《納托爾普報告》,因為海德格爾主要是將這份報告交給納托爾普的,而且通過這份報告雖未獲得納托爾普的教椅,但還是獲得了取得此教椅的尼古拉·哈特曼空出的“具有一個正教授職位和權(quán)利的編外教授”參見:G. Neumann, Nachwort des Herausgebers“, in: GA, S. 444. 馬堡大學當時提供的教職是“具有一個正教授職位和權(quán)利的編外教授”。的職位。最終海德格爾去了馬堡。但這份報告當時實際上是分別寄給納托爾普和米施的,因而它更有理由被稱作《納托爾普米施報告》。關于這個過程的詳細介紹可以參見筆者:《胡塞爾與海德格爾:弗萊堡的相遇與背離》,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年,第1533頁。

        與馬堡大學在聘任問題上事先有自己的保留人選尼古拉·哈特曼一樣,哥廷根大學也有自己的保留人選。米施在給胡塞爾的信中也做了坦率的說明,但他按自己的看法還列出三個可能人選:蓋格爾、普凡德爾和海德格爾。他在信中寫道:“就實事而言,為了補充這里的教務活動,我們對蓋格爾考慮較多,我們很樂意將他拉到這里來;但這里有討厭的人際關系方面的麻煩,因為米勒的位子預計要由卡茨來接任這里提到的米勒(Georg Elias Müller)是哥廷根大學的實驗心理學家;卡茨(David Katz)則是他的學生,時任羅斯托克大學教授。,因此,在考慮到先前的名單會遭到抵制之后,我們現(xiàn)在建議的第一位是卡茨。我也很想要普凡德爾;但只能給他提供一個國家編制內(nèi)的正教授位子吧?而這個位子不是的。前面曾提到這個教授位子就是胡塞爾1916年離開哥廷根前所具有的教職,它是一個國家計劃外的正教授職位。但還有海德格爾,如果您想為我們提供一個評判,我會為此非常感謝您!不過如前所述,我也愿意聽取您的其他忠告?!保℉ua Brief. VI, 273)

        胡塞爾給米施的回信以及他為蓋格爾和海德格爾所寫的推薦函現(xiàn)在應當還存放在喬治·米施的遺稿中,在1994年編輯出版《胡塞爾書信集》時直至今日尚未公開但近期有可能公開出版。因為胡塞爾此前曾為埃迪·施泰因在哥廷根大學的求職曾給米施寫過推薦函,這封信函已于2015年在現(xiàn)象學界流傳。筆者在《胡塞爾與海德格爾》一書中已經(jīng)將其譯成中文(參見該書第5講:《胡塞爾與海德格爾關系史外篇(1):胡塞爾與猶太人問題》,第118119頁)。施泰因最終因其女性身份和猶太身份而未能申請去哥廷根大學的任教資格考試,對此米施心存愧疚,他在致胡塞爾的這封信中對此也有談及??雌饋硭в羞@樣的想法,即通過對蓋格爾的聘任的支持以及為胡塞爾的另一位哥廷根學生漢斯·利普斯(Hans Lipps)提供一個任職機會的做法來彌補幾年前的虧欠。。關于海德格爾的推薦函,基本上可以推測,它與胡塞爾寫給納托爾普的海德格爾推薦函大同小異。而他對蓋格爾的評判,我們只能根據(jù)胡塞爾給納托爾普的回信,以及蓋格爾給胡塞爾的相關通信來了解胡塞爾的態(tài)度。

        由于這兩項聘任涉及的都是與胡塞爾共事多年的現(xiàn)象學家,因而他在推薦人員的排序選擇上十分為難,因此也特別用心。從現(xiàn)有的資料來看,如果一切都可以按照胡塞爾的理想來布局的話,那么他會讓普凡德爾去接替納托爾普的講席教授的職位,讓海德格爾去馬堡接替哈特曼的編外教授的職位,或者去哥廷根接受那個空出來的專屬教授的職位。這也是胡塞爾從一開始就讓海德格爾將其亞里士多德報告同時送交給納托爾普和米施兩人的原因。

        實際上,在納托爾普那邊,他在自己的學生哈特曼之外首先考慮的接替人選是蓋格爾而非普凡德爾或海德格爾。他在給胡塞爾信中曾寫道:就“從原初最本己的生產(chǎn)力出發(fā)去創(chuàng)造”第一點而言,“我在蓋格爾這里獲得了在這方面的最堅定的印象”(Hua Brief. V, 143)。因此這也就意味著,當時哥廷根大學的米施和馬堡大學的納托爾普都比較看好蓋格爾。

        但胡塞爾在給納托爾普的回信中仍然極力推薦普凡德爾,并將他與蓋格爾相比較:“我不僅將普凡德爾視作一位根基扎實的研究者,而且也將他視作一種徹底哲學的人格性。他的利普斯的出發(fā)點長期遮住了他對超越論問題域的目光,但以他的在我看來是原本的、通過自己的工作來獲取一切的方式,他始終在不斷地前行,而他的各個講座雖然樸實,發(fā)揮的作用卻是深層的。就這些方面而言,我認為還是無法將蓋格爾與普凡德爾相提并論,盡管蓋格爾更為靈活和更為柔順,而且有極為出色和富于教益的著述,而普凡德爾則在全然原初創(chuàng)造的現(xiàn)象學明見性方面要更為豐富(它們之中還有較大部分尚未發(fā)表)。”(Hua Brief. V, 149f.)此后,在哈特曼成為納托爾普的繼任者后,胡塞爾又全力推薦海德格爾去接任哈特曼的“具有一個正教授職位和權(quán)利的編外教授”職位,并最終獲得成功。

        而在蓋格爾這邊,對他的聘任在兩方面都進行得不順暢。此前他在馬堡的招聘中雖然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包括已經(jīng)獲得納托爾普教席的哈特曼,但仍然沒有通過哲學系的第二次討論,因而沒有被列入候選人名單,并且最終是敗給了海德格爾:在1922年12月12日的招聘名單上,海德格爾被列在第一位。

        而此后在哥廷根,蓋格爾再次遭遇了海德格爾的競爭。還在1922年8月9日致胡塞爾的信中,他就寫道:“您也許已經(jīng)知道,您原先的哥廷根教席現(xiàn)在有可能作為專屬正教授(persnliches Ordinariat)而為我所獲得。如我所聞——而且您對此最為了解——海德格爾是我的競爭對手。盡管我去年承認,普凡德爾對于慕尼黑的編外教授的位子比我有優(yōu)先權(quán),而且盡管我也理解,人們在馬堡偏好十分能干且因其著作而被挪到認真考慮人選的第一系列的哈特曼,可是我會覺得——在承認海德格爾的所有才華與成就的同時——,如果人們寧可要比我年輕得多且發(fā)表要少得多的海德格爾而不要我,那么這是不公正的。據(jù)我的消息,在您的老對手施羅德都很奇怪地為我說話之后,看起來人們還沒有這樣的意圖。當然,哥廷根對于我來說是因為我的數(shù)學哲學興趣而尤為重要?!保℉ua Brief. II, 109f.)

        從這封信中可以讀到的信息是蓋格爾在哥廷根的聘任候選方面的情況十分樂觀。但在接到胡塞爾的回復但胡塞爾的這封回信沒有收入《胡塞爾書信集》,可能是遺失了。之后,在接下來于1923年7月14日致胡塞爾的信中,他的心情與口吻顯然都發(fā)生了變化:“就我的理解,您的回信是說:您最初聽說:我是被認真地考慮的,而您為此感到遺憾。您說當時諾爾給您寫信說,我作為猶太人被排除了。您原本就應當支持海德格爾的。他因為經(jīng)濟方面的原因而十分需要得到一個職位,而您不理解我為什么要如此費力去獲得一個公職的位子;我或遲或早都會有位子的,因為我的名字現(xiàn)在到處都被列入考慮的名單?!铱吹狡渲杏幸环N對我對哥廷根教席之要求的拒絕,有一種令我傷心的對海德格爾的偏好——尤其是您一年前在圣梅爾根(St. Mrgen)曾對我說過,海德格爾是非常能干的,但還不成熟。”(Hua Brief. II, 112)

        由于胡塞爾對蓋格爾的前信以及對此信的回復都沒有收在《胡塞爾書信集》中,很可能是在蓋格爾流亡美國的過程中遺失了,而胡塞爾這邊又沒有留下副本根據(jù)《芬克全集》的編者漢斯萊納·塞普(Hans Rainer Sepp)在與筆者交談中的口頭告知,胡塞爾后期的許多書信之所以有副本乃是后來的助手歐根·芬克的謄寫結(jié)果。此外,筆者可以從胡塞爾的一些信函中讀出,他早年信函的一些副本是他女兒伊麗莎白抄寫的(參見:Hua Brief. VI, 276)。,因而我們難以知道蓋格爾對胡塞爾的意思的這個理解性復述究竟是否正確。如果這確是胡塞爾的本意,那么他就真的是太不近人情了。于是我們也可以再次印證埃迪·施泰因所說:胡塞爾“為科學而犧牲了人情”參見:Edith Stein, Selbstbildnis in Briefen I(19161933), ESGA 2, Freiburg i.Br.: Herder Verlag, 2000, Brief Nr. 27.。

        無論如何,蓋格爾在1923年還是獲得了哥廷根大學的這個專屬正教授的職位。而且胡塞爾事實上也絕不會反對蓋格爾獲得哥廷根大學的教職并因此而成為自己的間接繼承者。恰恰相反,1923年在胡塞爾看來是一個值得慶祝的現(xiàn)象學年:他自己在64歲這年收到柏林大學邀請他去接任恩斯特·特洛爾奇的教椅,而弗萊堡大學因為胡塞爾拒絕了柏林大學專門給了他兩個助手的名額,從而使胡塞爾能夠聘任奧斯卡·貝克爾和路德維希·蘭德格雷貝;海德格爾在這年成為馬堡大學的教授,蓋格爾也在這年成為哥廷根大學的教授。為此,胡塞爾在這年8月31日致英加爾登的信中十分喜悅地報告說:“海德格爾作為正教授去了馬堡。蓋格爾去了哥廷根(我以前的那個位子)。[現(xiàn)在到處都在要現(xiàn)象學家。]”(Hua Brief. III, 218)

        在這次通信之后,胡塞爾與蓋格爾之間似乎有多年沒有書信往來,直至1929年。這年為慶祝胡塞爾70周歲,他的學生們瞞著他在為一些慶祝活動做準備。除了約定在胡塞爾生日這天所有學生齊聚弗萊堡之外,還有計劃出版一本在歐洲學術界通行的用來慶祝學者誕辰的紀念文集(Festschrift)。后來這部由學生們撰寫的文章組成的文集在1929年作為《哲學與現(xiàn)象學研究年刊》第十卷的增補卷出版Martin Heidegger (Hrsg.),F(xiàn)estschrift E. Husserl zum 70. Geburtstag gewidmet. Ergnzungsband zum Jahrbuch für Philosophie und phnomenologische Forschung, 1929.,并在胡塞爾生日當天由剛剛繼承他的教席的海德格爾當面呈交給他。

        由于這部《紀念文集》是學生們和朋友們?yōu)楹麪枩蕚涞纳阵@喜,因而胡塞爾對此前的準備工作一無所知。慶祝活動十分成功,只是在結(jié)束時略有掃興的局面出現(xiàn),而且事關蓋格爾。英加爾登對此過程回憶說:“在正式的慶祝部分結(jié)束后,幾乎所有客人都很快離開了。只有幾個胡塞爾的老學生還被邀請參加一個可以說是私人的午宴。在場的只有胡塞爾一家,而后是埃迪·施泰因、讓·海林、柯瓦雷、珀斯和我,幾乎全是老哥廷根人。在午宴后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胡塞爾請人從放在他寫字桌上的一堆信中選幾封朗讀一下。是施泰因小姐讀的信。在某個時刻她讀到了莫里茨·蓋格爾的信:他和其他‘慕尼黑人抱歉沒有能夠來參加。而使得他不可能前來的是海德格爾。胡塞爾陷入不愉快的驚訝之中,而且全然不解。但人們認為,這與紀念文集的準備方式有關。好心情過去了,很快我們便離開了?!?R. Ingarden, Erinnerungen an Husserl“, in Husserl,Briefe an Roman Ingarden. Mit Erluterungen und Erinnerungen an Husserl,hrsg. von R. Ingarden, Phaenomenologica 25, Den Haag: Martinus Nijhoff, 1968, S. .

        英加爾登談到的這封蓋格爾的信沒有收入《胡塞爾書信集》。但在胡塞爾于祝壽會后給蓋格爾的回信以及蓋格爾的再回信中可以大致了解事情的原委:原先是出版商M. 尼邁耶委托時任慕尼黑大學副教授的亞歷山大·普凡德爾編輯出版《胡塞爾七十誕辰紀念文集》,但普凡德爾出于某種原因轉(zhuǎn)而委托蓋格爾承擔此事。在答應普凡德爾之后,蓋格爾又收到尼邁耶的信,得知后者在未通知蓋格爾的情況下已將此事委托給海德格爾了。蓋格爾在回信中同意從編輯事務中撤出。然而他隨即又收到普凡德爾的信,告訴他尼邁耶同意將編輯事務交給蓋格爾。蓋格爾至此十分惱怒,認為這是尼邁耶“在一個教授面前很不專業(yè)的舉止”,因而告知“我很遺憾不可能再以任何方式參與《紀念文集》的事務”(Hua Brief. II, 113f.)。蓋格爾最終是以在報刊上發(fā)表一篇《埃德蒙德·胡塞爾七十誕辰賀詞》參見:M. Geiger, Edmund Husserl. Zum 70. Geburtstag“, in: Unterhaltungsblatt der Vossischen Zeitung vom 7. April 1929.的方式為胡塞爾慶祝了生日。

        胡塞爾在1929年4月中旬給蓋格爾的回信中對蓋格爾的撰文表示感謝并對《紀念文集》的編輯一事解釋說:“《紀念文集》是一個絕對的驚喜。我很遺憾,您認為無法再參與,否則我會很高興的。當然,海德格爾在擔任了多年助手之后成為我最親近的朋友,現(xiàn)在是我的繼任,他最初制定了這個計劃,而在受尼邁耶(根據(jù)他的策劃)委托編輯事宜的同事普凡德爾首先做了拒絕之后,海德格爾才自己接手了這個事情。我手邊有些著述,它們也許會有助于向老慕尼黑人闡明我的超越論現(xiàn)象學的意義?!保℉ua Brief. II, 114)

        這里的引文中的最后一句并非是胡塞爾的突然話題轉(zhuǎn)換,而是隱含了他對普凡德爾和蓋格爾在《紀念文集》一事上所持態(tài)度之原因的理解。他認為這個態(tài)度與慕尼黑學派和弗萊堡學派之間在各自現(xiàn)象學立場上的分歧有關。當然,胡塞爾還需要幾個月才會意識到,他的這個理解是錯誤的:與慕尼黑學派相比,海德格爾不僅不是胡塞爾的超越論現(xiàn)象學的繼承人,而且他連現(xiàn)象學一般的繼承人都沒有再做下去。對此問題詳見筆者:《胡塞爾與海德格爾》,同上書第3講:《胡塞爾與海德格爾關系史后篇:19281938年》,第55頁以后各頁。

        到哥廷根之后,蓋格爾的工作表明他的確如他所說要比他的前兩任都更適合擔任這個胡塞爾哥廷根教席的“間接繼承者”(Hua Brief. II, 112)的位子:由于他對數(shù)學和自然科學的興趣,他和胡塞爾一樣在哥廷根與數(shù)學家們走得很近。在1932年12月31日寫給胡塞爾的信中,他報告說:“我感覺很好,并且在我面前有一系列較大的著述要撰寫,它們之中始終有這一個著述在妨礙另一個著述的加工充實。我對哥廷根學生的哲學興趣,主要是對數(shù)學自然科學系內(nèi)學生的哲學興趣始終很滿意?!保℉ua Brief. 116)在這些學生中也包括后來被稱作“來自希爾伯特的哥廷根的最后一位數(shù)學家”的美國學生桑德斯·麥克萊恩。他于1931年至1933年期間在哥廷根攻讀博士學位。除了希爾伯特的課程之外,他也與海爾曼·外爾討論哲學,并旁聽過蓋格爾的哲學課程,受到他們的哲學思想的影響。參見:Colin McLarty, “The Last Mathematician from Hilberts Gttingen: Saunders Mac Lane as Philosopher of Mathematics,” The British Journal for 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 2007,58(2), pp. 77112.

        1933年納粹上臺后,蓋格爾因其猶太身份而被強制退休,不得不離開哥廷根。他曾為去瑞士蘇黎世求職而請胡塞爾為他寫推薦函。此后在給胡塞爾的回信中他寫道:“我昨天與希爾伯特談話,他也給蘇黎世方面去函了,他跟我談到您?!保℉ua Brief. II, 117)但蘇黎世方面最終無果,蓋格爾隨后去了美國,并于四年后客死他鄉(xiāng)。

        蓋格爾的現(xiàn)象學遺產(chǎn)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首先是他的審美學研究對于后世的影響始終綿延不絕;其次是他對現(xiàn)象學方法的專注討論已成為他在早期現(xiàn)象學運動中的突出標記。這兩方面的成就可以概括在“現(xiàn)象學的審美學”這個表達中,它表明蓋格爾的審美思考一方面在方法上是“現(xiàn)象學的”,另一方面在內(nèi)容上是“感性學的”;或用蓋格爾自己的話來說:現(xiàn)象學的審美學是“以一種特定方式即現(xiàn)象學的方式來從事的審美學”M. Geiger, Phnomenologische sthetik“, Vortrag, gehalten auf dem 2. Kongre für sthetik und allgemeine Kunstwissenschaft, in: Zeitschrift für sthetik und allgemeine Kunstwissenschaft, Bd. 19, 1925, S. 29. 這篇文章后來在修改后被蓋格爾收入他的文集《通向?qū)徝缹W的諸通道》(M. Geiger, Zugnge zur sthetik, Der Neue Geist Verlag: Leipzig 1928),這里引述的這段文字沒有被保留下來。。無論如何,“現(xiàn)象學的審美學”這個名稱從一開始就打上了蓋格爾的烙印。在塞普與恩布里主編的《現(xiàn)象學美學手冊》中,蓋格爾被列在這個思想傳統(tǒng)的第一位,而且兩位編者認為:“慕尼黑學派審美學的最著名代表是莫里茨·蓋格爾。他在其審美享受的現(xiàn)象學中專注于審美經(jīng)驗,它接受那些并非相對于它而言的價值。”(Hans Rainer Seppund Lester Embree, “Introduction,” HansRainer Sepp/Lester Embree (ed.), Handbook of Phenomenological Aesthetics, Dordrecht/Heidelberg/London/New York: Springer, 2010, pp. xvixviii)

        蓋格爾的審美思想首先可以稱作“審美體驗的現(xiàn)象學”我們這里將他后期的“質(zhì)料價值的審美學”(M. Geiger, Die Bedeutung der Kunst. Zugnge zu einer materialen Wertsthetik. Gesammelte, ausdem Nachlassergnzte Schriften,hrsg. von Klaus Berger und Wolfhart Henckmann, München: Wilhelm Fink, 1976)以及“朝向?qū)ο蟮膶徝缹W”(M. Geiger, Zugnge zur sthetik,a.a.O., S. VIII)的說法暫且置而不論。 。他在其1928年出版的論文集《通向?qū)徝缹W的諸通道》的《前言》中寫道:“通往審美學的通道最終處在我們自己的審美體驗中。任何一種無論多么深刻的形而上學、任何一種無論多么才華橫溢的思想構(gòu)建都無法取代本己的體驗?!?M. Geiger, Zugnge zur sthetik,a.a.O., S. VI.這里需要留意的是:蓋格爾在這里使用的“體驗”一詞是動名詞“Erleben”,亦即英文的“experiencing”或中文的“體驗活動”。對審美體驗活動的關注是與蓋格爾十多年前在《哲學與現(xiàn)象學研究年刊》創(chuàng)刊第一卷上發(fā)表的論著《審美享受的現(xiàn)象學論稿》的研究取向是一致的,它們的研究目光都更多指向?qū)徝荔w驗而非審美對象,更多指向?qū)徝老硎芏菍徝来碳?,更多指向?qū)徝栏惺芏菍徝纼r值。

        這里涉及蓋格爾對“現(xiàn)象學”的一個二分理解:還在他于胡塞爾影響下完成的最初現(xiàn)象學著作中,亦即在他任教資格論文中,他便提出“行為現(xiàn)象學”與“對象現(xiàn)象學”的概念對。這里的“行為”與“對象”有其特定的含義,即胡塞爾《邏輯研究》中所說的“意識行為”和“意識對象”。蓋格爾對此解釋說:“顏色這個對象在這里當然不是指客觀實存的對象,而是我的意識的對象,一個我在意識中擁有的對象。我們將這個意識對象簡稱作意識對象——而將它被給予我的各種方式(作為表象、回憶等),將我立義(auffassen)這個對象的各種方式總括在意識行為的概念中?!雹堍轒. Geiger, Methodologische und experimentelle Beitrge zur Quantittslehre“, in: a.a.O., S. 352; S. 354; S. II, S. 356.意識行為和意識對象的最基本區(qū)別在于:前者是心靈發(fā)生的河流,而后者是不流動的意識對象;即前者是流動的,后者是變換的。它們都可以用科學的方式得到研究,而與此相應就有設想兩門科學,即兩種類型的現(xiàn)象學或心理學:行為現(xiàn)象學和對象現(xiàn)象學;蓋格爾也將它們等同于行為心理學和對象心理學。④這里所說的“現(xiàn)象學”與“心理學”的區(qū)別并不在于它們所處理的內(nèi)容和事實,而在于它們的處理方法。這是我們在后面還會討論的問題。

        不過在這里已經(jīng)可以看出胡塞爾《邏輯研究》對蓋格爾的影響。這里所說的意識行為和意識對象已經(jīng)包含在胡塞爾的意向性分析中,大致相當于他所說的“立義方式”(Auffassungsweise)和“立義意義”(Auffassungssinn),或后來在《純粹現(xiàn)象學與現(xiàn)象學哲學的觀念》第一卷(1913)中使用的概念對:“意向活動”(Noesis)和“意向相關項”(Noema)。蓋格爾在撰寫其任教資格論文時閱讀的還是《邏輯研究》的第一版(1900/01),因此他得出的結(jié)論是:一方面,“就其全書的整個特征來看,胡塞爾所從事的主要是行為現(xiàn)象學”,即“一門關于行為的先天科學”;而另一方面,邁農(nóng)“則特別注重一門先天的對象科學”,亦即“對象現(xiàn)象學”。M. Geiger, Methodologische und experimentelle Beitrge zur Quantittslehre“, in: a.a.O., S. 355, Anm. 1. 蓋格爾在這里給出的邁農(nóng)的著述文獻是:Alexius Meinong, Untersuchungen zur Gegenstandstheorie und Psychologie, J. A. Barth:Leipzig 1904; 關于邁農(nóng)與胡塞爾的私人關系與設想聯(lián)系可以參見筆者的文章《意向性理論的現(xiàn)象學視角與心理學視角——對胡塞爾與邁農(nóng)之間關系的思想史重審》,載《廣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2期。蓋格爾認為,如果胡塞爾的各項研究可以被稱作“行為現(xiàn)象學”的話,那么他自己在這篇任教資格論文中對現(xiàn)象學的切入是從另一個方面進行的,亦即對象現(xiàn)象學,或?qū)ο笮睦韺W。他隨即在自己的研究中區(qū)分了現(xiàn)象學的或心理學的四重對象概念,還不包括超經(jīng)驗的形而上學的對象概念,也不包括物理學的對象概念,如此等等。⑥

        我們在這里無法進一步展開對蓋格爾的對象現(xiàn)象學的研究。但在這里需要指出:由于蓋格爾在論文中處理的是數(shù)量學說的問題,因而也就可以理解,蓋格爾為何要在當時的書信中詢問胡塞爾:弗雷格對胡塞爾《算術哲學》批評發(fā)表在哪個刊物上。而且他同時告訴胡塞爾,他與他一樣,尤其對數(shù)與數(shù)學基礎的問題很感興趣,并認為所有文獻都將數(shù)(Zahl)與數(shù)字(Anzahl)等同起來的做法讓人無法忍受。(Hua Brief. II, 90)看起來他似乎想?yún)⒖几ダ赘駥麪栐凇端阈g哲學》將數(shù)(Zahl)追溯到計數(shù)活動(Zhlen)上去的批評。而在任教資格論文中,他原則上也可以比照弗雷格來批評胡塞爾在《邏輯研究》中仍然過于偏重意識行為分析而忽略了意識對象分析,盡管他并未明確地這樣做。

        不過這種將胡塞爾的現(xiàn)象學理解為“行為現(xiàn)象學”并同時理解為“對象現(xiàn)象學”之對立面的做法也會引起質(zhì)疑:蓋格爾是否根本沒有看到《算術哲學》的心理學分析及其心理主義與《邏輯研究》的行為現(xiàn)象學及其反心理主義之間的根本差異?應當如此。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基本上是肯定的。蓋格爾對胡塞爾的《邏輯研究》第一版的研究越是仔細,他就越是會感到在它的第一卷和第二卷之間存在著一個張力。這個情況也曾幾乎逐字逐句地出現(xiàn)在海德格爾那里。參見海德格爾:《面向思的事情》,陳小文、孫周興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第92頁:“[這部著作]的第一卷出版于1900年,它以思維和認識的學說不能建立在心理學的基礎之上的論據(jù),批駁邏輯學中的心理主義。而次年出版的篇幅擴充了三倍的第二卷,卻包含著對于構(gòu)成認識來說至關重要的意識行為的描述。由此而言,它終究還是一件心理學。否則,論述‘布倫塔諾的‘心理現(xiàn)象的界限的意義的‘第五研究的第九節(jié)的目的又何在呢?因此,胡塞爾以其意識現(xiàn)象的現(xiàn)象學的描述又回到了恰恰是他從前所批駁的心理主義的立場上來了。但是如果這并不算是胡塞爾著作的一個嚴重的迷誤的話,那么,什么才是對于意識行為的現(xiàn)象學的描述呢?”只是在1913年修改后的第二版《邏輯研究》中,以及在同年發(fā)表的《觀念》第一卷中,這個原先還很微妙的張力才以超越論現(xiàn)象學的方式得到化解或理解。

        不過這里還存在另一個需要回答的問題:蓋格爾是否通過他的相關言論與著述反過來也對胡塞爾的超越論現(xiàn)象學的走向產(chǎn)生了影響呢?對這個問題的回答還不能那么肯定。胡塞爾在1913年完成的《觀念》第一卷中說:“盡管實事的本性在很大程度上迫使它[《邏輯研究》]進行了一些意向相關項的分析,這些分析仍然更多地被看作是對平行的意向活動結(jié)構(gòu)的標志;這兩個結(jié)構(gòu)的本質(zhì)平行性在那里尚未得到闡明?!保℉ua III/1, 203)而在隨后進行的《邏輯研究》第二版中,得到最多修改的是第二卷的六項研究。按照該卷編者潘采爾的說法,“這個加工發(fā)生在他思想的一個關鍵時期,胡塞爾此時正‘試圖完整地把握住現(xiàn)象學的意義、方法和它在哲學方面的可能影響(LU I, VIII)。一方面,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獲得有關‘在與心理學以及與包含在所有存在領域中的先天科學的關系中的現(xiàn)象學之最終意義的較為清晰的自身理解(Ms. F III 1/161a)。另一方面,通過對特殊的現(xiàn)象學還原的把握,他能夠?qū)兇猬F(xiàn)象學進行擴展,這門純粹現(xiàn)象學作為超越論的現(xiàn)象學現(xiàn)在不再只是意向體驗的本質(zhì)學,而且——借助于顯現(xiàn)與顯現(xiàn)者的本質(zhì)相關性——與此相一致地也是在這些體驗中自身展示出來的意向?qū)ο笮缘谋举|(zhì)學”③烏爾蘇拉·潘采爾:《編者引論》,見胡塞爾:《邏輯研究》,第二卷,第一部分,倪梁康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年,第34、15頁。。這兩個方面實際上是一致的:完整地把握現(xiàn)象學的意義也就意味著既把握意向體驗的本質(zhì)學,即蓋格爾意義上的“行為現(xiàn)象學”,也把握意向?qū)ο蟮谋举|(zhì)學,即蓋格爾意義上的“對象現(xiàn)象學”,亦即把握意識的意向活動和意向相關項“這兩個結(jié)構(gòu)的本質(zhì)平行性”(Hua III/1, 203)。

        但這里必須指出,如果潘采爾據(jù)此而認為,“將意向?qū)ο蠹{入現(xiàn)象學領域,這個做法所提示的是意向相關項的概念和超越論還原的方法,而這就意味著一個胡塞爾在第一版時尚未達到的‘明察階段”③,那么她就已經(jīng)對此狀況做了過度的詮釋。胡塞爾并非在《邏輯研究》第二版中才納入現(xiàn)象學領域。他提出的意識的“意向性”概念以及“意識總是關于某物的意識”的定義實際上從一開始就已禁止他這樣做。第五邏輯研究的標題《關于意向體驗及其“內(nèi)容”》也已經(jīng)說明了這一點。胡塞爾本人對此問題的闡釋要更為準確:“這里必須指出這項研究[第一研究]所含的另一個缺陷,它在這一卷的結(jié)尾處才能得以自明并受到糾正:它未能顧及‘意向活動與‘意向相關項之間的區(qū)別與相應(這種區(qū)別與相應在所有意識領域中所具有的基礎作用在《觀念》[第一卷]中才得到完全的揭示,但在這部舊著最后一項研究[第五研究]的許多個別闡述中,有關這些作用的說明已經(jīng)達到了突破)?!保↙U I, B XIV)也就是說,在《邏輯研究》第一版中已經(jīng)包含了“意識對象”或“意向內(nèi)容”或“意向相關項”的概念以及相關分析,只是它與“意識行為”或“意向活動”的平行關系的意義此時尚未被完整地把握到。除此之外,胡塞爾還會承認,“在某些重要的地方實際上應當優(yōu)先考慮意向相關項方面的含義概念”(LU I, B XV)。但這里無論如何也談不上胡塞爾是在第二版中才“將意向?qū)ο蠹{入現(xiàn)象學領域”。就此而論,蓋格爾和潘采爾都沒有完全領會胡塞爾《邏輯研究》第一版中的意向?qū)ο蟾拍罴捌湎嚓P分析。

        撇開胡塞爾在第二版中對意向活動意向相關項的平行關系的格外強調(diào)是否受到蓋格爾影響的問題不論,蓋格爾在自己的“現(xiàn)象學審美學”或“審美享受的現(xiàn)象學”中采納了這個平行關系。在這里,“審美現(xiàn)象學”可以一分為二地被稱作“審美體驗的現(xiàn)象學”和“審美對象的現(xiàn)象學”。

        蓋格爾在《審美享受的現(xiàn)象學論稿》中探討一種特別的審美體驗:審美享受。他試圖以現(xiàn)象學的方式描述這種體驗的基本結(jié)構(gòu),并將它區(qū)分于其他的感受、體驗和情緒,如快樂、喜悅、愉快、中意等等。更具體地說,審美的享受本身必定一方面有別于其他享受,例如在吸食一份毒品后獲得的享受,或者充滿快感的性享受;另一方面也必定有別于其他審美感受和情緒,例如對一個景色的審美享受不同于在面對它時產(chǎn)生的憂郁情緒,對一座哥特大教堂的審美享受也不同于身處于它之中時內(nèi)心獲得的某種升華感,如此等等。

        這種描述之所以是“現(xiàn)象學的”,一方面是因為它是以直觀的、內(nèi)省的方式進行的,有別于歸納的和演繹的心理學,另一方面是因為它要把握的是一個在變動不居的感受流中形成的較為恒定的體驗種類,要確定的是審美享受的“本質(zhì)”或“本性”,故而這種在內(nèi)省中進行的直觀和描述所涉及的是對本質(zhì)規(guī)律性的直觀把握。②③參見:M. Geiger, Beitrge zur Phnomenologie des sthetischen Genusses, in:a.a.O., S. 568, S. 571f; S. 570; S. 604f.因而這里涉及的主要問題在于:使得一個審美享受成為它之所是的東西是什么?用蓋格爾的話來說:“將自然人的素樸快樂與行家的精致品嘗聯(lián)結(jié)在一起的共同體驗要素應當在哪里?如果享受的是一只中國花瓶、一尊多納泰羅的雕塑、一場巴赫式的大合唱以及一次海邊的日落,那么這個感受的統(tǒng)一點在哪里?”②

        就審美享受的要素而論,蓋格爾認為在它們之中都會包含一種在自我與對象的雙重指向狀態(tài)(Gerichtetsein)中的“心理運動(Bewegung)”:一方面是從自我朝向?qū)ο蟮男睦磉\動。“在享受中包含著這樣一些體驗,在其中一個自我指向它的對象,就像在追求中、在對某物的喜悅中一樣。在這種對一個客體的指向狀態(tài)中已經(jīng)包含著一個向此對象的運動,它是所有這些功能借助于這種對象指向而具有的?!绷硪环矫媸菑膶ο蟪蜃晕业男睦磉\動?!八邢硎芏际菍膶ο蠖鴣淼臇|西的接受,因而在享受的整個體驗中隱含著一個從對象而來的東西朝向自我的運動。”③

        盡管蓋格爾的審美現(xiàn)象學后來也影響了另一位年輕的審美現(xiàn)象學家英加爾登,他在其《文學藝術作品》中談到蓋格爾時“對審美享受的雜多體驗”的“漂亮分析”參見:R. Ingarden,Das literarische Kunstwerk, a.a.O., S. 50.;但同時代的審美學家對蓋格爾的分析也有激烈批評,蓋格爾在這里面臨的局面有點像他幾年前在進行任教資格試講時的遭遇,對此他在曾在前引致胡塞爾的信中說:“除了在我們小圈子里,我得到的掌聲并不多。外行們將一切都看作是不言而喻的,經(jīng)驗派的教師們——利普斯除外——覺得先天主義的立場是荒唐的?!保℉ua Brief. II, 91)例如,A. 維爾納認為蓋格爾對“現(xiàn)象”、“體驗”、“現(xiàn)象學”的概念的界定都含糊不清:“那些豐富多彩的、形象豐富的命題聽起來常常美妙無比,可能作為感受和情緒的中介者而具有其藝術價值,但我們一再要問:蓋格爾在他的命題中向我們提供的東西是否可以稱作科學!”參見:Alfred Werner, Moritz Geigers Phnomenologie des sthetischen Genusses“, aus Zur Begründung einer animistischen sthetik“, in: Zeitschrift für sthetik und allgemeine Kunstwissenschaft,Bd. IX, 1914, S. 484.維爾納還以提香的著名油畫《納稅錢》提香·韋切利奧(Tiziano Vecellio, 14821576)在15161518年期間創(chuàng)作的油畫《納稅錢》描繪的是兩個人:一個法利賽人正在將一枚銀錢交給耶穌。該題材來自《新約·馬太福音》第22章耶穌與法利賽人的故事:“當時,法利賽人出去商議,怎樣就著耶穌的話陷害他。就打發(fā)他們的門徒,同希律黨的人,去見耶穌說,夫子,我們知道你是誠實人,并且誠誠實實傳神的道,什么人你都不徇情面,因為你不看人的外貌。請告訴我們,你的意見如何。納稅給該撒,可以不可以。耶穌看出他們的惡意,就說,假冒為善的人哪,為什么試探我。拿一個上稅的錢給我看。他們就拿一個銀錢來給他。耶穌說,這像和這號是誰的。他們說,是該撒的。耶穌說,這樣,該撒的物當歸給該撒,神的物當歸給神。他們聽見就希奇,離開他走了。”為例,對蓋格爾所說的雙向“心理運動”說提出異議:如果在對這幅畫的審美享受中存在那種朝向自我的“心理運動”,那么它究竟是從耶穌那里發(fā)出的,還是從那個法利賽人那里發(fā)出的呢?參見:A. Werner, Moritz Geigers Phnomenologie des sthetischen Genusses“, in: a.a.O., S. 484.

        從這個批評中一方面可以看出當時審美學領域和心理學領域的學者對現(xiàn)象學審美學持有的一種態(tài)度:盡管當時主流的審美學家也愿意以科學的方式對審美享受做出界定,而非以詩歌的方式對審美享受做出展示,但他們似乎也仍然不會承認現(xiàn)象學家對此意識體驗的描述分析是科學的。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當時的時代精神對“科學的”理解總體上是“實證科學的”和“精確科學的”;而內(nèi)省式的體驗描述分析在當時也被視作“主觀心理學”“內(nèi)省心理學”,乃至非科學。胡塞爾本人在《哲學作為嚴格的科學》長文中曾對“超越論的現(xiàn)象學”之為“嚴格的科學”做出論證參見胡塞爾:《哲學作為嚴格的科學》,見胡塞爾:《文章與講演(19111921年)》,倪梁康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67頁。維爾納在其文章中也將胡塞爾對嚴格性的訴求視作現(xiàn)象學的方法論主張,而他認為蓋格爾并未滿足胡塞爾的“絕對清晰性”的要求。參見:A. Werner, Moritz Geigers Phnomenologie des sthetischen Genusses“, in: a.a.O., S. 483.;而另一位同樣可以視作蓋格爾老師的普凡德爾也曾為此做過方法論的辯護。普凡德爾曾對這個意義上的“主觀心理學”和“客觀心理學”做過論述。參見:A. Pfnder, Phnomenologiedes Wollens. Motive und Motivation, a.a.O., S. 6f.事實上,蓋格爾本人也已經(jīng)在他的這部論稿中對現(xiàn)象學的描述分析方法做了事先的反駁,這個反駁與胡塞爾在精確的實證科學面前對作為嚴格科學的現(xiàn)象學維護異曲同工:“現(xiàn)象學的分析當然永遠不可能成功地揭示:是什么最終將一個體驗區(qū)分于另一個體驗,將一個對象區(qū)分于另一個對象。最終將藍最終區(qū)分于黃,將喜悅區(qū)分于享受的是一個最終被給予的微差,它不能被描述,而只能被體驗。因此,如果有人期待對什么是真正的享受做出說明,即對最終種差做出指明,那么他就是在對這個分析提出一個不可能的任務。但就像對藍的分析而言,從科學上對它的指明性特性的說明絕非無關緊要一樣——例如,藍具有顏色特征(換言之,藍是一種顏色),它給人以靜和冷的印象,同樣還有,例如它與其他顏色的關系,例如它在色度標上的位置是什么,它在這個色度標上代表了一個轉(zhuǎn)折點——與此相同,我們對享受的特性以及它與其他體驗的關系都抱有特別的興趣,盡管享受的真正本質(zhì)永遠不會指明給我們?!盡. Geiger, Beitrge zur Phnomenologie des sthetischen Genusses, in:a.a.O., S. 603.

        而另一方面,從這個質(zhì)疑中以及從蓋格爾的事先辯護中還可以看到,審美享受的描述分析與所有其他體驗的描述分析一樣,包含極為錯綜復雜的可能性,但盡管如此,蓋格爾的努力以及它所引發(fā)的批評已經(jīng)展示了一個在此領域可以逐步遞進的現(xiàn)象學研究的可能性。

        此外,如前所述,在其任教資格論文中,蓋格爾曾表明自己對現(xiàn)象學的切入不同于胡塞爾的“行為現(xiàn)象學”。但在《審美享受的現(xiàn)象學論稿》中,蓋格爾選擇的基本上是“審美體驗的現(xiàn)象學的”而非“審美對象的現(xiàn)象學的”進路。法比亞尼指出,“蓋格爾的研究——大多數(shù)是殘篇——都限制在其純粹性中領會審美體驗的被給予方式。特別關注審美體驗是理解《審美享受的現(xiàn)象學論稿》的關鍵”。他認為,蓋格爾在這點上有別于“慕尼黑現(xiàn)象學”的審美學,因為他們的審美學都是朝向?qū)ο蟮?。⑦L.Fabiani, “Moritz Geiger (18801937),” Hans Rainer Sepp und Lester Embree (ed.), Handbook of Phenomenological Aesthetics, a.a.O., p. 127f; p. 128.

        這里的進一步問題可能在于,所謂“慕尼黑現(xiàn)象學的審美學”指的是誰?首先可能是慕尼黑現(xiàn)象學家、在哥廷根胡塞爾指導下完成博士論文達標的迪特里希·封·希爾德勃蘭特(18891977)。他發(fā)表過兩卷本的《審美學》Dietrich von Hildebrand,sthetik. 1. Teil. Gesammelte Werke, Band V. Kohlhammer, Stuttgart 1977;sthetik. 2. Teil. Gesammelte Werke, Band VI, Stuttgart: Kohlhammer, 1984.,但他實際上主要是現(xiàn)象學的倫理學家和天主教的價值哲學家,而其審美學論著發(fā)表于七八十年代,已經(jīng)不能算是慕尼黑學派的作品了;慕尼黑審美學的主要代表人物特奧多爾·利普斯雖有審美學著述,但不能算作現(xiàn)象學家。其余的慕尼黑學派的現(xiàn)象學家也鮮有審美學作品問世;唯有道伯特和菲舍爾(18801937)在現(xiàn)象學的審美學方面有所思考,并曾影響過胡塞爾。菲舍爾曾擔任希爾德勃蘭特的家庭教師,后來在利普斯指導下于慕尼黑大學完成任教資格論文《關于審美價值的研究》Aloys Fischer, Untersuchungen über den sthetischen Wert, 1907.。但他后來主要致力于教育學研究,并無進一步的審美現(xiàn)象學著作問世。

        因此,仔細看來,與其說蓋格爾的審美現(xiàn)象學有別于慕尼黑學派的審美學家,不如說他有別于哥廷根學派的審美學家:從哥廷根產(chǎn)生的重要審美現(xiàn)象學家如英加爾登關于英加爾登的現(xiàn)象學美學可以參見筆者的文章:《胡塞爾與英加爾登——兼論現(xiàn)象學本質(zhì)論、現(xiàn)象學美學的形成與發(fā)展》(載《廣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1期)。筆者在文章的第九節(jié)中也談及菲舍爾的美學思想對胡塞爾的影響。、考夫曼都可以算是偏重討論審美對象的現(xiàn)象學家。他們的相關研究晚于蓋格爾出現(xiàn),因而也可以算是對蓋格爾的一種糾偏。

        不過無論是現(xiàn)象學一般,還是現(xiàn)象學審美學,都不可能是純粹的意向活動的現(xiàn)象學,也不可能是純粹意向相關項的現(xiàn)象學。揚·帕托契卡的話在這里依然有效:“一門‘純粹意向相關項的現(xiàn)象學從未得到過貫徹?!婚T‘純粹意向相關項的現(xiàn)象學也是一種荒唐,因為意向相關項當然只具有意向活動的相關項的意義。”這段引文出自帕托契卡(Jan PatoAcˇka, 19071977)于1970年1月30日致耿寧的信函。這封信連同帕托契卡的其他三封信和一張明信片的原件現(xiàn)存于中山大學現(xiàn)象學研究所的文獻館中,由耿寧先生捐贈。對于一個真正的現(xiàn)象學而言,這個觀點反過來同樣有效,一門純粹意向活動的現(xiàn)象學也是一種荒唐,因為意向活動當然只具有意向相關項的意向活動的意義。

        這里已經(jīng)涉及蓋格爾的另一個思考重點:現(xiàn)象學的方法論。它與他的審美思考有內(nèi)在的關聯(lián)。審美學在康德那里的本來含義是感性論。因此,蓋格爾贊成他的老師特奧多爾·利普斯的審美學定義:“審美學是一門心理學的學科。”參見:M. Geiger, Zur Erinnerung an Theodor Lipps“, in: Zeitschrift für sthetik und allgemeine Kunstwissen, 1915, Bd. 10, S. 68.而對于蓋格爾自己來說,“現(xiàn)象學在審美學中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特權(quán)領域”⑦。但審美現(xiàn)象學,即對審美體驗的研究,必須要獲得方法的支持,通向?qū)徝缹W的通道必須得到方法上的保障:“如果審美體驗被扭曲了,被篡改了,被安插了審美以外的趨向,那么情況又會是怎樣的呢?這時,穿過本己體驗的道路就會變成一條歧途,通向科學審美學的通道被阻塞了,審美體驗的非專業(yè)性也會成為審美科學的厄運。在這種情況下,唯有一種對體驗的純化(Reinigung)才能重新開辟通向科學的通道;因而在所有審美科學之前必須弄清,對審美體驗之純粹性的危害現(xiàn)在究竟在哪里。”M. Geiger, Zugnge zur sthetik,a.a.O., S. VI.從這個角度來看,方法意識在蓋格爾這里要先行于實事意識。但在蓋格爾那里還有對方法的另一個視角,即對方法的討論應當后行于對實事的討論:“談論方法——宣傳一種方法卻不能指明這種方法如何導向具體結(jié)論,不能通過它的運用來表明它不是一個單純的理論幽靈——這在所有科學領域都是同樣可疑的?!雹躆. Geiger, Zugnge zur sthetik,a.a.O., S. 136; S. VIII.也就是說,在討論問題之前,不弄清方法是危險的,但只談論方法也是可疑的。這里存在著一個在操作順序與表達順序之間的差異或?qū)αⅰ?/p>

        蓋格爾與現(xiàn)象學方法的關系幾乎就相當于他與胡塞爾的全部關系,而且是《邏輯研究》時期的胡塞爾。因為蓋格爾和胡塞爾的研究領域各不相同但前面已經(jīng)涉及的數(shù)學哲學的領域除外。蓋格爾在數(shù)學哲學思考方面與胡塞爾有共同語言。如前所述,蓋格爾的任教資格論文《數(shù)量學說(Quantittslehre)的方法論的和實驗的論稿》與此直接有關。而且這些問題意識和問題研究也是他后來到哥廷根大學這個當時的世界數(shù)學中心謀職的動力。,且差不多是互補的:蓋格爾討論的審美和同感問題,不在胡塞爾公開討論的范圍中;而胡塞爾探討的邏輯哲學、體系哲學和歷史哲學問題,亦非蓋格爾的強項。蓋格爾在給胡塞爾的信中一開始就坦承自己對邏輯問題的研究相對較少,甚至少于萊納赫,更是比不上道伯特和普凡德爾。(Hua Brief. II, 87)故而蓋格爾對胡塞爾的倚重,幾乎全部在于現(xiàn)象學的方法論層面。在蓋格爾的眼中,胡塞爾的《邏輯研究》提供了這樣一種心理學方法:描述分析的方法。蓋格爾也將它視為“心理學方法”,即適用于包括審美心理學在內(nèi)的普遍心理學的方法:“心理學方法表明它對于審美學的整個復合體的重要問題而言的合理性。”④

        說到底,用現(xiàn)象學的方法來研究心理學問題,這差不多是慕尼黑學派和哥廷根學派的現(xiàn)象學家的共同的總體訴求,無論這里的心理學問題是指審美心理還是道德心理,是指個體心理還是社會心理。這個總體趨向在胡塞爾看來屬于“現(xiàn)象學心理學”的領域而非“現(xiàn)象學哲學”的領域。不過筆者在關于胡塞爾與普凡德爾關系的文章中已經(jīng)指出普凡德爾與胡塞爾方法在方法上的共識不僅在于本質(zhì)直觀,而且還在于超越論還原。因此有必要再次引述施皮格伯格對慕尼黑學派的現(xiàn)象學方法的一個重新解釋:“在普凡德爾的案例中尤為重要的是要看到,他的現(xiàn)象學并不像蓋格爾所相信的那樣僅僅是一種方法,而且主要是像大多數(shù)慕尼黑人的各種現(xiàn)象學那樣是建立在胡塞爾《邏輯研究》基礎上的方法。普凡德爾至少要同樣多地感謝《觀念》,尤其是感謝在通向?qū)Α约呵猩肀唤o予之物(selbst leibhaft gegeben)的現(xiàn)象學道路上的‘本底懸隔?!眳⒁姡篐. Spiegelberg, Neues Licht auf die Beziehungen zwischen Husserl und Pfnder: Bemerkungen und Ergnzungen anllich von Karl Schuhmanns Husserl über Pfnder“, in Tijdschrift voor Filosofie, 1974, 36(3), S. 573.我們在這里可以看到蓋格爾與普凡德爾在現(xiàn)象學方法理解方面的基本差異。

        與普凡德爾不同,蓋格爾所訴諸的始終是《邏輯研究》的胡塞爾,即強調(diào)描述分析和本質(zhì)直觀的胡塞爾。蓋格爾在其任教資格論文中感謝胡塞爾的思路對該文在方法的基本傾向方面所發(fā)揮的影響,這些影響“一方面是通過他的《邏輯研究》的中介,但另一方面則要首先歸功于胡塞爾教授親自給予我的啟發(fā)和教誨”M. Geiger, Methodologische und experimentelle Beitrge zur Quantittslehre“, in: a.a.O., S. II.。

        蓋格爾的現(xiàn)象學方法論至少有以下幾個明顯標志:

        其一,強調(diào)“純粹自身被給予性”。在這方面,蓋格爾對現(xiàn)象學的基本理解與胡塞爾“面對實事本身”的主張相一致:“這里是現(xiàn)象學相對于過去所有哲學流派的最原則性的區(qū)別所在。這是讓自身被給予性純粹作為自己說話的首次嘗試,在其存在的全部充盈中,在向世界所有領域的擴展中?!盡. Geiger, Alexander Pfnders methodische Stellung“, in: Neue Münchener Philosophische Abhandlungen: Alexander Pfnder zu seinem sechzigsten Geburtstag gewindet von Freunden und Schülern, Leipzig: Barth,1933, S. 4.這是蓋格爾在其為慶祝普凡德爾六十誕辰所撰寫的紀念文章《普凡德爾的方法地位》中所刻畫的普凡德爾現(xiàn)象學特征,實際上它也代表了蓋格爾自己對現(xiàn)象學的理解:“純粹自身被給予性應當說話,同時并不用各種感性直觀的或觀念論的成見來加以限制,不將實在深埋到一個不被給予的領域之中。對于現(xiàn)象學來說,所有被給予之物都具有平等的權(quán)利,無論它們是否是感性被給予的?!雹茛蔻進. Geiger, Alexander Pfnders methodische Stellung“, in: a.a.O., S. 8; S. 10; S. 9; S. 10f.這里也可以看出,蓋格爾所強調(diào)的“純粹”與胡塞爾的不完全一致,甚至可能暗含對胡塞爾的批評,因為他既主張感性經(jīng)驗的“自身被給予性”,也強調(diào)先天本質(zhì)的“自身被給予性”,因而“純粹的”與“自身的”基本上是同義詞:在現(xiàn)象學家要把握的事物與他自己之間不放置任何前設,參見:L.Fabiani, “Moritz Geiger (18801937)”, in: a.a.O., S. 128.因而他對事物的把握是純粹無摻雜的把握;他與事物的照面是自身無間隔的照面。

        其二,審美現(xiàn)象學的“實驗”性質(zhì)?!皩嶒灐痹谶@里應當被理解為直接原本的經(jīng)驗指明,可以被稱作“直觀的實驗”。由于蓋格爾曾受教于當時實驗心理學的代表人物以及首批心理學實驗室創(chuàng)建者馮特和利普斯,因而他對心理學通過實驗進行的研究并不抵制。它既有別于當時在心理實驗室中進行的對受試者的詢問、觀察、記錄方面心理學的“實驗”當時在哥廷根就讀的現(xiàn)象學家埃迪·施泰因曾在回憶錄中記錄過這樣的一次心理學受試經(jīng)歷并表達過自己的感想:“有一段時間我曾被一個丹麥心理學家用作實驗人。我在黑暗的房間里坐在一臺速示器(Tachystoskop)前,有一系列各種不同的、綠色閃亮的形狀對我展示出來,每次都是一瞬間,而后我必須說明我看到了什么。我在這里看出,這里涉及的是對形狀的再辨認,但我沒有得到進一步的解釋。我們現(xiàn)象學家對這些故弄玄虛的做法一笑了之,并且為我們自由的思想交流感到高興:我們并不擔心,一個人可能會搶走另一個人的成果?!保‥dith Stein, Aus dem Leben einer jüdischen Familie und weitere autobiographische Beitrge, Edith Stein Gesamtausgabe (ESGA), Bd. 1, Freiburg i.Br.: Verlag Herder, 2010, S. 215.),也有別于當時舍勒所嘗試的“思想實驗(Gedankenexperiment)”舍勒在其著述中曾多次嘗試進行以“魯濱遜”為例的“思想實驗(Gedankenexperiment)”來稱呼它(GW 7, 228),即設想一個完全孤獨的“魯濱遜”,但不是類似笛福小說中的那種已經(jīng)在社群中生活過、后來才因為各種原因而完全離群索居的個體人格,而應當是“一個從未感知過他的同類的生物或關于它們的符號或蹤跡的人,或者從未以某種方式經(jīng)驗過這類生物的實存的人”(GW 7, 229),而后思考他的社會本能和他人感知結(jié)構(gòu)。以及愛因斯坦和如今分析哲學家們?nèi)栽谑┬械摹八枷雽嶒灐?。蓋格爾理解的這種實驗的任務在于指明一些事實組成,本質(zhì)直觀的目光可以在這些事實組成上把握到普遍的法則。就此而論,這個“實驗”是與胡塞爾理解的本質(zhì)直觀之“經(jīng)驗”出發(fā)點相一致的。在蓋格爾理解的整個現(xiàn)象學操作過程中,它也構(gòu)成一個出發(fā)點,但不是目的地。從經(jīng)驗的原本性出發(fā),經(jīng)過本質(zhì)直觀和本質(zhì)描述,最終達到最后的本質(zhì)規(guī)律性。⑤

        其三,本質(zhì)直觀和描述。這里提到的本質(zhì)直觀與描述是指與在原本經(jīng)驗中進行的實驗與指明相銜接的思想進程。蓋格爾在這里將“本質(zhì)直觀”與“描述”區(qū)分開來:“本質(zhì)直觀僅僅是描述的前提,但不是描述本身。描述要使被直觀到的本質(zhì)在其最突出標記方面能夠交流;應當使認識者的共同體能夠了解為個別人所直觀到的東西及其特別類型?!雹拊谶@個意義上,“直觀”意味著“看”,而“描述”意味著“說”;“看”可以是為自己的,“說”則大都是為他人的,即用于自己與他人之間交流的。雖然這的確是準確意義上的“描述”,即一種用思想語言手段來系統(tǒng)有序地展示和表達被直觀到意識現(xiàn)象的實事狀態(tài)的方法,但胡塞爾似乎并未如此地強調(diào)過“現(xiàn)象學描述”中的這個表達功能,而對它的強調(diào),從一開始就預設了交互主體性,就排除了唯我論的可能。也正是在此意義上,蓋格爾指出普凡德爾的現(xiàn)象學描述的特殊方式:“類比的描述的方法”⑦,如此等等。

        其四,內(nèi)在的實在論。這一點涉及在早期現(xiàn)象學家與胡塞爾之間存在的本體論差異。蓋格爾在1921年的《年刊》第四卷上發(fā)表了《關于無意識概念與心理實在的論稿》,其副標題為《關于內(nèi)在心理實在論之基礎的未完成稿》。這個意義上的“內(nèi)在的實在論”③M. Geiger, Fragment über den Begriff des Unbewussten und die psychische Realitt, in:a.a.O., S. 1; S. 1f.被蓋格爾視作“唯一可堅持的心理學基礎”參見:H. Zeltner, Moritz Geiger zum Gedchtnis“, a.a.O., S. 456.,它也構(gòu)成早期現(xiàn)象學家普遍持有的、相對于胡塞爾的現(xiàn)象學觀念論而言不同的立場,即不同的本體論立場。但在這部主要討論本體論問題的著述中,蓋格爾并未提出對胡塞爾的觀念論的質(zhì)疑,而是從一開始就針對“流行的體驗心理學”的代表人物如諾瓦利斯、基爾凱戈爾、尼采、陀思妥耶夫斯基、歌德、狄爾泰進行論戰(zhàn)式的批評,將他們的心理學思想稱作“前科學的”。③與此相反,內(nèi)在心理學實在論立場上的現(xiàn)象學“不是要人為地將一個概念網(wǎng)繃在被給予性上,而是要把握本質(zhì)的相似性,以便如此地發(fā)現(xiàn)而非構(gòu)建一個包含在實事之中的系統(tǒng)”參見:M. Geiger, Alexander Pfnders methodische Stellung“, a.a.O., S. 3f., S. 8f.以及參見:H. Zeltner, Moritz Geiger zum Gedchtnis“, a.a.O., S. 455.。

        至此,就總體而言,盡管蓋格爾與胡塞爾兩人在現(xiàn)象學方法的理解上依然存在差別,在實際進行的現(xiàn)象學操作也風格迥異,但直接朝向內(nèi)在心靈的本質(zhì)直觀目光仍然構(gòu)成蓋格爾與胡塞爾超越論現(xiàn)象學的方法路徑的交會點。在這里,如果現(xiàn)象學就是要在反思中直接直觀地把握意識行為之間與意識對象以及在這兩者之間的所有先天關系M. Geiger, Methodologische und experimentelle Beitrge zur Quantittslehre“, in: a.a.O., S. II; M. Geiger, Beitrge zur Phnomenologie des sthetischen Genusses, in: a.a.O., S. 572.;如果這里的“先天”與在胡塞爾的理解中一樣,就是“本質(zhì)”和“觀念”的同義詞;因此,如果如蓋格爾所說“我們要探問審美享受的本質(zhì)組成,我們要實施審美享受的現(xiàn)象學,而非歸納心理學”M. Geiger, Beitrge zur Phnomenologie des sthetischen Genusses, in:a.a.O., S. 572.,那么蓋格爾距離康德的超越論立場已經(jīng)很接近了,當然也離胡塞爾的超越論現(xiàn)象學立場相距不遠了。

        Despite the difference between M. Geiger and Husserl in understanding phenomenological methods and that in the style of performing phenomenological operations, the eidetic intuitive sight directed upon the inner mind still constitutes the intersection between Geiger, on the one hand, and Husserls transcendental phenomenological method and path, on the other. It is virtually the common general appeal of the phenomenologists of the Munich School and those of the Gottingen School to apply phenomenological methods to psychological problems, be they aesthetic or moral psyche, individual or social psyche. To Geiger, phenomenology has found its own privileged realm in aesthetics. However, aesthetic phenomenology, which is the study of aesthetic experiences, must obtain methodological support, and the path to aesthetics, methodological security. This is the fundamental connotations and significance of Geigers aesthetic phenomenology.

        aesthetic enjoyment (Genu);phenomenological method; Husserl; M. Geiger

        周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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