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榮環(huán)顧著這寬敞而華麗的客廳，頗感目不暇接了。

門開了，一位服飾講究的姑娘端著茶點走進來。先向秘書致意，然后向慕榮走來，彬彬有禮地問過早安，然后把茶點放在慕榮身旁的茶幾上，退了兩步，走出去了。

慕榮此時似乎很輕松，喝了一口熱咖啡，頭靠在沙發(fā)上，嬌柔地說：“還是早點帶我到各處轉(zhuǎn)轉(zhuǎn)吧！”

經(jīng)秘書引介，慕榮看了一樓的議員辦公室，秘書辦公室，給慕榮安置的專用辦公室，小客廳，電影放映室，議員專用書房......。二樓有議員的臥室、會議室、大餐廳、小餐廳、舞廳......。三樓有秘書的臥室，文件資料儲存室，還有慕榮的臥室......。住在這幢三層的樓房里的只有議員、秘書、一個電話值班員——她只在值班室，不允許隨便到各處去，現(xiàn)在又多一個李慕榮。其它工作人員，服務(wù)人員，都住在大樓后邊的兩排整齊的平房里。一般不經(jīng)允許也不準隨便到樓里來。

秘書最后告訴慕榮每天開飯的時間，房間里電話的使用方法，還認真地說：“不要隨便使用電話，尤其不要外出，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安全隱蔽，避過風(fēng)頭才能露面。”

他們一起走進慕榮的臥室。這是一套房間，包括住房、小書房、洗漱間、廁所。尤其使她滿意的是那間住房。她不能想象還會有比這更舒適的居住條件了。不禁嘆道：“太好了，太美了！”

她從心里感謝議員先生和秘書先生：“真感謝你們，我情愿一輩子住在這里?！?/p>

“一輩子住在這，那不可能，不要很久，要送你去美國，當然我也去......。”秘書莞爾而笑，并拉住慕榮的雙手，“議員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們倆以夫妻身份在美國安一個‘家，到那時才會安全，條件會更好，我們會更自由，更美......”秘書順勢將慕榮拽入懷中。

一陣長時間的熱烈親吻......。久別重逢的親熱更有一番不同的感受。慕榮聽說要送她去美國，欣喜若狂；溫柔地領(lǐng)受著愛撫，喃喃敘述別來的思念之情......。

午飯時間到了，他們二人在二樓小餐廳用過午飯，暫告分手。

慕榮回臥室休息，準備下午跟議員先生見面。多日懸念的精神疲勞，又加昨夜未眠，使慕榮美美地睡了一大覺。

當她被敲門聲驚醒的時候，鐘表的時針已指向四點了。

她急忙翻身下床，一邊用雙手揝著頭發(fā)，一邊自語：“糟了，晚了！”

她打開門，秘書笑著迎面站著：

“對不起，打攪了你的酣夢！”

說著，兩人走進小書房。秘書轉(zhuǎn)告：“剛才議員先生打來電話，說是會議開得很緊張，暫時趕不回來。讓我轉(zhuǎn)告你，對你表示熱烈歡迎；還說不要忙于工作，多休息幾天，并責(zé)成我負責(zé)照顧你?！?/p>

聽了這番話，慕榮剛才緊張的情緒煙消云散了，她慢慢地說：

“請你轉(zhuǎn)告議員先生，謝謝他的關(guān)心?！?/p>

“不必客氣啦，今后你就是我們的人了，是自己人啦！議員先生對你很是賞識，今后我們密切合作就是了。”

“需要我做什么呢？”慕榮探詢。

“需要做的事很多，以后再談??！”這幾天我們先輕松一下，要知道，這座大樓，到了晚上，只有我們兩個人 ......?！?/p>

慕榮含羞似的低下頭，會意地微笑著，再次投入秘書的懷抱......

就在慕榮沉醉于歡樂，充當著國際妓女，扮演著可恥角色的時候，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通過駐R國使館，正式告知R國政府：考察組成員李慕榮在B城失蹤，要求R國政府追尋此人。

楊寅、郝淑嫻根據(jù)大使館的指示，終止了預(yù)定的考察工作，與大使館的一位負責(zé)同志于二月八日下午乘專機回國了。根據(jù)他們匯報的 情況以及追溯李慕榮近幾年接待外賓的工作情況，我國政府有關(guān)部門初步判斷：李慕榮是自行叛逃，并有一定的背景。

這種判斷，到二月十四日，即李慕榮叛逃的一周以后，便得到證實：在R國北方的一家報紙上，首先披露了這則新聞——大陸中國一名高級女譯員、考察組重要成員李慕榮，脫離社會主義祖國，投向自由世界的懷抱......。而在二月十四日，不但“美國之青”也播出了同樣內(nèi)容的新聞，而且R國頗有影響的一家晚報還竟然登出了李慕榮的大幅照片，這正是李慕榮出國護照上的那張近照。

為此，中國政府和外交部負責(zé)人于二月十五至十六日，不但約見R國駐華大使，并通過該大使轉(zhuǎn)交中國外交部的照會，要求R國政府將李慕榮引渡回國。我外交部負責(zé)人反復(fù)強調(diào)，作為政府級考察團成員失蹤，影響甚大，如不積極妥善處理，一切后果都由R國政府負責(zé)。

中國政府的嚴正態(tài)度，引起了R國政府的重視，并采取了相應(yīng)的措施。在中國政府提供的李慕榮曾接待過的R國訪華人士的名單中，八〇年曾三次訪華的某議員和某秘書為偵察重點；R國警示廳用了三天時間，據(jù)用水量測試偵破，李慕榮就住在議員的越冬別墅里。R國政府向議員施加了壓力。議員為了保住自己B城議員的席位，必須交出李慕榮，避免事態(tài)擴大。

正在李慕榮在議員的別墅里與秘書廝混得過熱的時候，議員回來了。議員向秘書說明了情勢，布置了任務(wù)，要他在盡短的時間內(nèi)從李慕榮那里掏盡他們所需要的東西——有關(guān)大陸中國近期的任何方面的情報，然后再......。

議員、秘書都不露聲色的穩(wěn)住慕榮，使她毫無察覺。一開始，慕榮泰然地、娓娓地講述著她用幾個月的時間搜尋的，包括中共中央X號、X號文件在內(nèi)的有關(guān)中國政治。經(jīng)濟、科技、文化、教育等方面的情報。

李慕榮兩天來，滔滔不絕地說，不時翻看她的三本“工作手冊”。她常注意著秘書的眼睛和表情，唯恐被認為是無意義、無價值的；然而秘書沒有明顯的反應(yīng)，眼睛只是盯著不停移動的錄音機，只在換錄音帶時說一聲“停”，隨即再說一聲“開始”。

李慕榮所能提供的情報畢竟是有限的，就這樣走到了她的國際間諜的最后路程的盡頭。

二月二十日的清晨，秘書神色慌張地來找李慕榮。

“情況不妙，你們國家政府已經(jīng)發(fā)來照會，要求通過你們的大使館將你引渡回國。這個地方已經(jīng)不安全，必須馬上轉(zhuǎn)移，你去整理一下，趕快隨我走！”

“去哪？”

“不要問了。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再設(shè)法出國......?！?/p>

李慕榮緊張地瞪著大眼睛：一旦引渡回國，那一切都完了！一種破滅的威脅，襲擊著她的每根神經(jīng)......。她手忙腳亂地把幾件衣物塞進了一個小皮箱，又捏起她的手提包，匆匆下樓了。

秘書在大樓出口處的大玻璃門前等著她，見慕榮下樓來，便迎上兩步，鄭重而低沉地說：

“這有兩個小藥片，是劇毒的，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可以吞服。不要緊張，這是以防萬一。”

慕榮放下小皮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兩個小藥片，抖抖地接過來，放進她穿的R國服衣襟內(nèi)的小口袋里。

還是那輛“奔馳”牌，飛速地奔馳在高速公路上。秘書不說話，慕榮也噤若寒蟬。

她不辨去向，只覺得自己的手腳冷冰冰的，脊背上像是刮過刺人骨髓的冷風(fēng)。

汽車穿過一個熱鬧的小城，又駛過一個中等規(guī)模的城市，又使上一條筆直的公路。汽車的速度快得使她吃驚，她好像現(xiàn)在才懂得什么叫做叛逃。

慕榮用哀求的口氣問：

“還要多久才能到？”

秘書安撫地拍著她的手，狡黠地說：

“快了，不要著急?！?/p>

汽車駛?cè)雰膳远际歉叽髽侨旱拇蟪鞘校嚭孟裥旭傇谟墓戎?，轉(zhuǎn)了幾個彎子，汽車猛然煞住，停了下來。秘書打開車門，說：

“下車吧！”

慕榮鉆出汽車，抬起頭，一眼看見迎面的一個大牌子：中華人民共和國大使館。她一下子蒙了，不由自主退后兩步，當她醒悟過來，猛然轉(zhuǎn)身想重新鉆入汽車時，而車門“砰”得一聲無情地關(guān)上了，從她的身邊急駛而去。

絕望的慕榮，想起了上衣襟小口袋里的小藥片，正當她伸手去取的時候，幾個身穿中山服的中使館工作人員已經(jīng)把她的手臂牢牢地鉗住了……

她渾身癱軟，雙腳已邁不開步子。

她的驚、恐、怨、憤，匯成了聲嘶力竭的長嚎：“流氓，騙子……”

此時，李慕榮如夢初醒，那夢中的道貌岸然、彬彬有禮的議員、秘書，完全變成了青面獠牙的魔鬼，一步步把她逼向懸崖，又把她推向深淵，她絕望地嘶叫著：“魔鬼，騙子……”

當天下午，一架波音747專機把李慕榮送回北京，結(jié)束了這可恥的一幕。

（三）預(yù)謀

某大國的國際間諜組織，在中國政治動亂時期，曾經(jīng)花費很大力氣，釀成了一些叛國逃離事件，想以此達到動搖中國“國民之心”，的目的。這是他們妄想動搖中國現(xiàn)有制度的一個重要步驟。他們對已取得的成績，雖然感到德銀，但覺得這種事件的數(shù)量還不夠多，震動性也還不夠大，應(yīng)進一步從“老百姓”中間擴展到政府官員中，制造一起“爆炸性”的叛逃事件。為此，他們決定利用中國與R國之間的潛伏間諜，即B城某議員及秘書來完成。報酬是巨額的。

這位議員，在上次大選中，躍居為R國B國城議員，一方面是靠此人三十來年政界斗爭的資本，一方面就是靠某大國國際間諜組織的支持。他既“經(jīng)商”，又“從政”；既是商業(yè)巨頭，又是政客。從他的花白頭發(fā)和額頭上的深深皺紋，及鏡片下那幽深的，好像有穿透力的眼睛，顯示出他的老謀深算。他那張冷峻而彬彬有禮的臉，仿佛是雕出來的面具，只是有一種固定的表情。

而議員的秘書，則是他的理想代理人。

秘書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高個子，寬肩膀，濃密而卷曲的黑發(fā)，梳理得款式不俗，濃眉大眼，鼻直口闊，一派不同的男子氣度，說話聲音響亮，精通漢語。這位得力的助手，最能從議員那固定的表情中，看出議員先生內(nèi)心的底細。

一九八〇年上半年，以議員為團長的R國訪華團，來華訪問，我外事部門派李慕榮出任翻譯。

在將近2一個月的參觀訪問中，他們對身邊這個美麗的女翻譯很感興趣，經(jīng)過一番了解，決定把李慕榮作為他們獵取的目標。

秘書先生負責(zé)密切接觸并深入了解這個女翻譯。在代表團結(jié)束東北之行的當天晚上，在旅館議員先生的房間里，秘書向議員做了如下幾點陳述：

“一，慕榮女士不僅有美麗的容貌，優(yōu)雅的風(fēng)度，而且有不同一般女性的才干，受過系統(tǒng)的高等教育，是中國“文革”前的外語學(xué)院“R”語系本科畢業(yè)的高才生。目前，是政府級的高級譯員，在我國各種訪華團的活動中，她經(jīng)常為中共政府高級領(lǐng)導(dǎo)人出任翻譯，也常行隨行翻譯。曾多次受到我國訪華團的好評，也得到中國政府的信任，她嫻熟而流利的“R”口語，幾乎使人忘記她是中國人?！?/p>

二，從她的態(tài)度看，對我們很友好，沒有任何戒備，不但有問必答，無所回避，而且十分主動、健談。她對共產(chǎn)主義的信仰是不夠堅定的，對很多理論問題，現(xiàn)實問題持懷疑態(tài)度，流露出對現(xiàn)行政策和某些領(lǐng)導(dǎo)人的不滿。

三，她對物質(zhì)生活是很追求的，對我們的物質(zhì)生活、生活方式頗感興趣，對我國的錄音機、彩色照相機、計算機，甚至小圓珠筆都是愛不釋手，對艱共，貧窮的生活非常厭倦。

四，她個人的家庭生活不美滿。她有一子一女，丈夫在中共外交部門，是個中堅分子，與其丈夫政治觀點有分歧，家庭生活不和諧，流露出對她丈夫的不滿和對家庭的冷漠。

五，還有一點，是很意外的，也是很重要的，她確實不是一個純血種的中國人。這次，我們?nèi)|北X城的訪問途中，她談起過她的身世?！?/p>

說到這里，秘書取出隨身攜帶的袖珍錄音機，打開錄音機，傳出了秘書和慕榮的對話聲：

女叛逃犯（二）

作者：朱越杰

（男，1965年生人，管理學(xué)博士，從事經(jīng)濟工作，發(fā)表過多篇論文，文學(xué)愛好者。）

“慕榮女士，我們明天要去X城訪問，您對這個城市熟悉嗎？”

慕榮的聲音：“過去是熟悉的，我是在那個城里讀完中學(xué)的，距那個城不到一百里的一個小村子，是我出生的地方。不過，從我考取大學(xué)到北京后，就再也沒回去過，所以對它的現(xiàn)在是不熟悉了，……”

秘書的聲音：“那我們此行，對慕榮女士說得上是‘衣錦還鄉(xiāng)了！……我很愿意聽聽您對家鄉(xiāng)的印象，您的童年生活。”

慕榮的聲音：“回憶童年對我是痛苦的。當然，我還是可以跟秘書先生談的?！?/p>

我父親是個窮苦的農(nóng)民，母親在我出生后就離開了人世，父親和我們姐妹三人相依為命，過著窮苦難熬的日子，……加上那是東北地區(qū)戰(zhàn)亂連年，大姐送到別人家去做童養(yǎng)媳，我和二姐熬到新中國成立，才開始上了小學(xué)。我們姐妹三人中論長相，論聰明，我算是最佳的，鄉(xiāng)親鄰居里都這么說?？墒?，我父親就是不喜歡我，父親對我的無言冷漠，隨著我年齡的增長，越來越使我無法忍受。我經(jīng)常到嬸娘家，去哭泣，去詢問：

“為什么爸爸這么不喜歡我，對我和姐姐們不一樣？”

“為什么我和姐姐們長得不一樣？”

“為什么村里有人罵我‘毛子崽？”

“嬸娘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勸慰我，哄我：“好孩子，別難過，你爸爸不喜歡你，是因為你出生時你母親去世，他就認為是你‘妨死了你母親。你要替你爸爸想想，沒了你娘，他的日子不好過呀！你別再怨恨他?！薄?/p>

“村里有人叫你‘毛子崽是他們看你長了黃頭發(fā)、黃眼睛，逗你玩，別去理他們……，從小你就聰明，能干，好好上學(xué)，有了出息，誰都會喜歡你。”

“也許是父親的冷漠，村里人的嘲罵，刺激了我。我誰也不理，拼命埋頭念書。在村里我只讀了三年小學(xué)，就進城考上了中學(xué)。一九五九年，我高中畢業(yè)考取了北京外國語學(xué)院，終于實現(xiàn)了我的理想，走上了不同前輩人的一條新路。村里人說我是‘雞窩里飛出去的鳳凰，只是我的父親，還是那么冷淡，既不給我寫信，也從來沒到北京看過我?！母锲陂g，他病逝了，我也沒回去看過他。”

“頭年我的大姐從家鄉(xiāng)來京看我，告訴我‘文革后，叔叔和嬸娘也相繼去世，嬸娘臨死前把我的一段隱私告訴了大姐：

我父親所以不喜歡我，是因為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母親被闖進屋里喝醉酒的外國兵，強奸后，而有了我……?！?/p>

聲音中斷了，錄音機被秘書關(guān)閉了。

片刻沉默，議員開腔道：

“莫怪，慕榮的外貌有一種魅人的西方美。這么說，我們爭取她的條件是有利的，甚至還有有利的血緣關(guān)系??！哈！哈！哈！”

秘書也？著議員先生發(fā)出一陣笑聲。

議員？？笑容，正色說道：

“我們的目標就定在李慕榮身上。這次訪問已近尾聲，時間來不及了，回國后，我們要做個周密的計劃，三個月后，我們再次來華搞貿(mào)易協(xié)定，到那時，要把李慕榮抓到我們手中。這次訪問結(jié)束，我們就要在她身上下點本錢，做些準備。”

于是，在代表團結(jié)束這次訪問的最后幾天，李慕榮連續(xù)接受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豐厚的禮品，議員先生送給慕榮一架彩色照相機，一塊金殼女士手表，秘書先生送了一架袖珍錄音機、電子計算器、還有項鏈、耳環(huán)、戒指、巴黎香水，其他成員送的自動折疊傘、衣料、手絹 、長筒襪、煙、酒、茶、應(yīng)有盡有。

議員還當面致謝：

“一個月來，慕榮女士的熱心工作，流利的R語和您美麗的外貌都給我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個人和我的全體團員對您表示誠摯的感謝！我們送給您的一些小禮品，只是表達一下我們的謝意，請您不必介意，也不要交上去，那樣做將使我們感到遺憾！我已向貴國政府對您的工作作了高度評價，并表示希望我們再次來訪時，仍能和慕榮女士合作?！?/p>

這是慕榮得到最高榮譽、最大獎賞的一次接待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