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芳芳
博爾赫斯寫過一個句子:“仿佛水消失在水中”,雖然是用來比喻死亡的,但我覺得這句話也可以用來概括《沙之書》的內(nèi)涵與風格。
一、迷宮一般的文字和事物
博爾赫斯一生癡迷于用文字制造“迷宮”,他似乎熱衷于讓讀者迷失方向,或者說,讓讀者看見自己在現(xiàn)實中迷失了方向的真相。相比他另外的作品,《沙之書》的內(nèi)涵和主題其實是很明朗的。
我思考過很多人都思考過的這個問題:為什么博爾赫斯如此迷戀于制造“迷宮”?他怎么就不能“好好說話”,明明白白地寫作呢?我想,一方面是因為“顯而易見的東西是微不足道的”。維特根斯坦說:“世界是我的世界,這一點在如下事實中頗能見出,即:語言的局限……恰恰就是我的世界之局限?!盵安德烈·布林克:《小說的語言和敘事:從塞萬提斯到卡爾維諾》,汪洪章 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2頁。]越是明明白白的語言,它的局限也就越是會暴露無遺。我以為博爾赫斯之所以喜歡用謎一般的語言去敘事,正是想要規(guī)避語言的局限,打破語言的疆界,沒有明確的答案,才會有永恒的尋找,才能讓作品與時間一起永恒。
另一方面,卡爾維諾說,“符號形成一種語言,但那不是你們自以為了解的語言”,“沒有一種語言是絕對不騙人的”,“虛假永遠不在于詞語,而在于事物自身”,同時,詞語也會破壞事物本身:“記憶中的形象一旦被詞語固定住,就給抹掉了?!保ā犊床灰姷某鞘小罚┮苍S,這就是博爾赫斯熱衷于用文字制造“迷宮”的原因。因為文字本身就是迷宮,事物本身也是迷宮。只有迷宮一般的文字,才適合用來描述迷宮一般的事物,仿佛水消失在水中一樣,它們渾然一體,自然天成。如果用明確固定的詞語來描述迷宮一般的事物,就如同圣經(jīng)新約中所說的舊皮袋裝新酒、好種子落在壞土壤里,結局就是舊皮袋撐破了酒也弄灑了,而好種子在壞土壤里長不成材開不出花結不了果。
博爾赫斯用小說制造迷宮,為讀者開放了一個奇特的心靈空間,正如情欲開放了男人和女人的生命空間,閱讀也讓讀者、作者和作品碎成萬花筒里的七彩玻璃,使其自由變幻著永不確定的世界——這正是一個真實的世界。真實的世界本就如此復雜變幻永不確定,迷宮般的文字,正是最合適的建筑材料,用來構筑一個逼真的幻覺。
帕慕克2008年在北大附中作題為《隱含作者》的演講時,這樣描述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心理活動:
我們選擇某些話題,構架我們的小說,以滿足我們白日夢的需求。小說的靈感來自某些念頭、激情、狂怒和欲望,……只要我們坐下來寫作,這些白日夢就賦予了我們生命,就像一陣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吹動了風弦琴。有人甚至會說,我們無力招架這陣神秘的風,就像船長不知等待他的是什么命運。
因為小說就是新世界,我們可以借助閱讀愉快地、甚至借助寫作更充分地暢游其中……我會即刻將那個每日熟悉、枯燥的世界拋至身后,沉浸到這另一個更廣闊的空間,自由翱翔;我簡直永遠不希望回到真實生活中,或者抵達小說的最終。
帕慕克說文學創(chuàng)作就是令人“愉快”的“白日夢”,而“夢”,正是博爾赫斯作品最重要的主題。和帕慕克一樣,博爾赫斯也說過:“我認為一個作家就是一個不斷做夢的人。”他將做夢與構思等同起來:“我整天構思詩歌和故事,到了夜里我就做夢,這與構思是一回事?!?/p>
藝術是一種“逼真的幻覺”(萊辛:《拉奧孔》),《沙之書》正是這樣一種“逼真的幻覺”,博爾赫斯用迷宮一般的文字,表現(xiàn)迷宮一般的事物。作者曾在晚年的一次訪談中這樣評價自己的《沙之書》:“我認為我寫得最好的短篇小說集是最近的一本《沙之書》?!@些小說敘事簡樸,盡管故事本身并不平直,既然宇宙間沒有平直的事,既然每件事都是復雜的。”所以,用并不平直的故事來表現(xiàn)并不平直的宇宙間的事,恰恰是最合宜的,就像水消失于水。
二、無限的欲望和無限的世界
讀《哈姆雷特》,每位讀者都會思考這位丹麥王子的悲劇根源,比較主流的觀點是他的直接行動能力被過分發(fā)達的理智所束縛,抑或其自我設置的道德標準不能容忍復仇行為的手段與目的有任何輕微的背離。然而按照弗洛伊德的觀點,克勞迪亞弒兄篡國的罪行,不過是哈姆雷特本人童年時被壓抑的欲望的實現(xiàn)。因此,促使他復仇的沖動為內(nèi)心的自責和良心的疑慮所取代,因為后者不斷提醒他,他所對付的目標正是自我的另一部分?!杜c命運的交易——莎劇人物心理分析》一書的作者、佛羅里達大學文學院教授伯納德·J·帕里斯也同意弗洛伊德的觀點,認為克勞迪斯是哈姆雷特本我中黑暗一面的外化。
簡言之,世界往往正是我們內(nèi)心的折射和靈魂的外顯。世界之無限,往往正是由于我們的欲望之無限,二者也仿佛水消失于水,完全交融以致我們自己都無法覺察。
《沙之書》看起來是在表現(xiàn)“沙之書”的無限,其實也是在表現(xiàn)人的欲望之無限。
首先,“我”并不缺少書?!拔彝诵葜霸诓貢芯攀f冊的國立圖書館任職”,“我”家里的《圣經(jīng)》就有無數(shù)個版本:“這間屋子里有好幾部英文的《圣經(jīng)》,包括最早的約翰·威克利夫版。我還有西普里亞諾·德瓦萊拉的西班牙文版,路德的德文版,從文學角度來說,是最差的,還有武爾加塔的拉丁文版。你瞧,我這里不缺《圣經(jīng)》?!薄拔摇睆膩聿蝗鄙贂?,但還是對這本“我”沒有的書感到十分好奇;就像女人并不缺少衣服,可她們還是會覺得自己永遠缺少一件衣服。顯然,“我”對這本書不是“需要”,而是“欲望”。
其次,為了滿足這個欲望,“我”甘愿用“老有所依”的剛領到的退休金和家里祖?zhèn)鞯幕w字《圣經(jīng)》去交換。前者是物質(zhì)財富,后者是精神家園。也就是說,為了滿足欲望,人往往會甘愿付上一切代價:物質(zhì)的、靈魂的。
最后,越是無法掌控,欲望越是強烈?!拔摇痹诔醮误w驗這本書的時候,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它的不可駕馭性、無法確定性:頁碼排列無序,插畫轉(zhuǎn)眼消失再也無跡可尋,沒有首頁也沒有末頁,“我”努力多次均以失敗告終因而目瞪口呆,“說話的聲音都變得不像是自己的”了,然而,越是無法掌控,不可駕馭,人的欲望就會越強烈,對于不可知的事物,人們幾乎無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和欲望。
人類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發(fā)現(xiàn)世界是無限的呢?就從人類對于世界的欲望變得無限開始。人類簡單的時候,世界就簡單;人類復雜的時候,世界就復雜了。
我們希望對世界了解更多,世界便在我們眼前呈現(xiàn)出更多,直到我們招架不??;我們渴望擁有更多,我們的生活世界便變得復雜而沉重,以致我們疲于應付忙于追逐。我們甚至忘了痛苦生活的根源在哪里,我們將責任推給世界,想不起最初是誰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其實沙之書就是這樣一個隱喻,雖然沙之書的本質(zhì)是無限的,但是,當書本封閉沒有讀者去翻閱時,這種無限性是無法得到展現(xiàn)的,它只是作為一種潛在的可能性而存在。一旦讀者打開書本并且翻閱時,這種無限的潛能才充分釋放出來?!耙槐緯且粋€物件,它擺在那兒,它自己無所謂存在與否。一本書并不自知,直到一位讀者捧起它來?!@本書潛伏著,等待著我們?!了?,有所期待?!保ā恫柡账拐勗掍洝罚┧?,無限的世界,是被人類無限的欲望所開啟的。
三、“他”的故事和“我”的故事
小說中直接出現(xiàn)的人物只有兩個,一個是“他”,一個是“我”。其實“他”可以替換成“你”,可以替換成除“我”以外的每一個人。
“他”是沙之書的舊主人,“我”是沙之書的新主人。沙之書最初的主人“不識字”,屬于“最下層的種姓”,甚至是個“誰踩著他的影子都認為是晦氣”的人,然而荒謬的是,他才是真正了解沙之書的人。他告訴“他”:“那本書叫‘沙之書,因為那本書像沙一樣,無始無終。”我們發(fā)現(xiàn),真正的智慧,往往在最樸素天真的人那里,他們不需要靠頭腦和心機,他們幾乎僅憑直覺生活,憑本能與天地萬物遇合。他們不執(zhí)著于物,卻了然于心。他隨緣而適地把沙之書轉(zhuǎn)讓給了“他”,“他”付出的代價僅僅是幾個盧比和一部《圣經(jīng)》。簡單的人,幸福也便來得簡單。他沒有跟“他”討價還價,幾個盧比和一部《圣經(jīng)》就可以滿足他。他好像是個沒有故事的人,同時也是最幸福的人。
小說著重寫了“我”的故事,卻對舊主人“他”的故事避而不提。然而,“我”最終逃避放棄沙之書的結局,“他”已經(jīng)在前文為我們埋下了伏筆——
“他”進門時的“寒酸”、“灰色”、“稀疏泛白的頭發(fā)”、“悲哀的氣息”、幾次的欲言又止和沉默,以及刻意的“搭腔”、“自言自語”的感慨,還有最后果斷成交時的舉止神情:“使我驚奇的是他不討價還價。后來我才明白,他進我家門的時候就決心把書賣掉。他接過錢,數(shù)也不數(shù)就收了起來?!?/p>
這一切都暗示了“他”的故事,“他”已因沙之書而不堪其苦,急于出手,擺脫折磨。這就為后文“我”的故事結局埋下了伏筆??梢韵胂螅拔摇苯裉斓慕?jīng)歷,正是“他”昨天的故事?!八钡纳砩希小拔摇钡挠白?;“他”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二者仿佛水消失于水,重復著彼此的人生。人類的群像在二者身上疊加,在陽光下,卻只能看見一個影子。
所以,“我”的故事,就是“他”的故事,也是“你”的故事。“我”對沙之書始于好奇,然后不計代價地占為己有,不舍晝夜地鉆研閱讀,“成了那本書的俘虜”,為之失眠,甚至偶爾入睡就會夢見它,最終,“我領悟到那本書是個可怕的怪物”,“我想把它付之一炬,但怕一本無限的書燒起來也無休無止,使整個地球烏煙瘴氣”,于是將它放在圖書館一個陰暗的擱架上,最后“連圖書館所在的墨西哥街都不想去了”。
“我”苦苦追求的事物,最終讓“我”吃盡了苦頭,“我”不再拿它去跟任何人交換任何東西,“我”情愿將它徹底埋藏,讓它永遠不見天日,以免再有其他人和“我”一樣受苦。
“我”從沙之書的俘虜變成了它的終結者。因為“我”已經(jīng)意識到了曾經(jīng)在“他”身上發(fā)生的事情,所以“我”不愿意像“他”一樣,再將這種痛苦傳遞下去。
四、美化現(xiàn)實和敗壞現(xiàn)實
尼采說:“我們擁有藝術為的是不死于事實。”現(xiàn)實世界常常令我們感到單調(diào)厭倦,藝術是想象的世界,它能夠美化現(xiàn)實。
起初,沙之書讓這個現(xiàn)實世界充滿了奇妙的誘惑,它美化了現(xiàn)實,它讓“我”心中激蕩著美妙的憧憬,在日常生活的篤定與自以為是的麻木中(“我不無賣弄地回答”),重新煥發(fā)生活的激情,變成了一個感情上有活力的人,一個活生生的情感豐富的人:“異乎尋常的重量使我吃驚”、“掩飾惶惑”、“目瞪口呆,說話的聲音都變得不像是自己的”、“心煩”、“假裝興趣不大”、“戀戀不舍”、“驚奇”、“凌晨三四點,我開了燈,找出那本怪書翻看”、“隨著占有它的幸福感而來的是怕它被偷掉,然后又擔心它并不真正無限”、“我有少數(shù)幾個朋友;現(xiàn)在不往來了。我成了那本書的俘虜,幾乎不再上街”、“晚上,我多半失眠,偶爾入睡就夢見那本書”……
這樣一個新鮮的、無限的事物,起初的確是能夠美化我們的現(xiàn)實世界的,它讓我們不至于死于單調(diào)乏味的現(xiàn)實。
然而如同硬幣的兩面,它在美化現(xiàn)實的同時,也會敗壞現(xiàn)實、顛覆現(xiàn)實,這二者也仿佛是水消失于水,很難劃清界限。
最終,“我領悟到那本書是個可怕的怪物。我把自己也設想成一個怪物:睜著銅鈴大眼盯著它,伸出帶爪的十指撥弄它,但是無濟于事。我覺得它是一切煩惱的根源,是一件詆毀和敗壞現(xiàn)實的下流東西”。
這個新鮮、無限的事物,在美化現(xiàn)實的同時,也顛覆了現(xiàn)實,敗壞了現(xiàn)實,它不僅沒能給“我”帶來一個新世界,反而動搖、摧毀了“我”的舊世界。那個虛幻的美麗新世界沒有真正為“我”開啟,而“我”本來擁有的真實而安定的現(xiàn)實世界,也被釜底抽薪。
欲望讓人擁有美妙的憧憬,有激蕩的情感,有追求的動力,它讓人不至于死于現(xiàn)實;然而,欲望同時也讓人倍受折磨,身心俱疲,患得患失,最后兩頭落空,得不償失。
叔本華說:“財富就像海水,飲得越多,渴得越厲害;名望實際上也是如此?!?/p>
名利如此,求知未嘗不是如此。莊子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圣經(jīng)·傳道書》說:“著書多,沒有窮盡;讀書多,身體疲倦?!?
“你沙制的繩索”,這是小說的題記,喬治·赫伯特的詩句?!吧持频睦K索”這一意象,暗示了當人的期盼、追求、欲望膨脹到無可遏止時,這些期盼、追求、欲望就會成為人自身的束縛、痛苦的源泉。
五、此“我”與彼“我”
小說中“退休之前在藏書有九十萬冊的國立圖書館任職”的“我”,可以說是以博爾赫斯為原型的,雖然此“我”(故事的敘述者)并非彼“我”(作者本人),然而,二者同樣仿佛是水消失于水,自然交融,難分彼此。
此“我”(故事的敘述者)喜愛斯蒂文森和休謨,具有玄學的氣質(zhì)的彼“我”(作者本人)同樣也愛閱讀斯蒂文森和休謨,他思考時間、生死、宇宙等抽象事物,從虛無指向終極。
此“我”(故事的敘述者)酷愛書籍,以至甘愿用“老有所依”的剛領到的退休金和家里祖?zhèn)鞯幕w字《圣經(jīng)》去交換一本“里面的文字是我不認識的”書。
彼“我”(作者本人)曾在散文《論書籍崇拜》中,借他人之口說道:“世界為一本書而存在”,“我們是一部神奇的書中的章節(jié)字句,那部永不結束的書就是世上唯一的東西:說得更確切一些,就是世界”?!渡持畷防锏哪潜緹o窮無盡的書,正是博爾赫斯“書籍崇拜”情結的集中體現(xiàn)。
彼“我”(作者本人)以沙之書的讀者的身份出現(xiàn)在小說中,一人而兼雙重乃至多重身份(“我”即你、我、他,即我們每一個人),“沙之書”的無限性,是在作者意義上的博爾赫斯與讀者意義上的博爾赫斯互相合作中才得以實現(xiàn)的。這使得小說有了一種特別的張力。
在短篇小說《另一個》中,博爾赫斯想象了70歲的“我”與19歲的自己在美國坎布利奇城查爾斯河畔長椅上相遇的場景。“我”與另一個博爾赫斯談論文學、童年、父母及世界局勢,也陷入了關于身份的迷惑——“如果今天上午以及這次相遇都是夢境的話,我們兩個人都會認為做夢的是自己”。在《博爾赫斯與我》中,他說:“我不知道我們兩人之間是誰寫下了這段文字”。
1980年3月,在印第安納大學詩歌朗誦會上,博爾赫斯曾說,“博爾赫斯”所有的觀點都是卑鄙的。“博爾赫斯”代表著他所嫌惡的一切虛假的東西?!安柡账埂币馕吨曌u,意味著被拍照,被采訪,意味著政治、觀點?!安柡账埂边€意味著失敗與成功這兩個無足輕重和騙人的東西。而他則意味著非公開的個人,意味著真實?!罢鎸嵉臇|西是感受、夢、寫作”——至于出版,那是“博爾赫斯”的事。
在印第安納大學的講座上,他還坦言:“我寫的總是身處各種不可能的狀況下的我自己。就我所知,我還不曾創(chuàng)造過一個人物。在我的小說中,我以為惟一的人物就是我自己。我將自己扮作加烏喬,扮作街頭惡棍等等。”
博爾赫斯認為“藝術應當像一面鏡子/顯示出我們自己的臉相”(博爾赫斯《詩藝》),然而,他又害怕鏡子、討厭鏡子:
做夢是奇怪的,照鏡子同樣奇怪;
那里面,普通的陳舊的日常生活節(jié)目,
會包含著反影所精心制造的
一個虛幻而深刻的世界。
上帝創(chuàng)造了夜間的時光,
用夢,用鏡子,把它武裝,為了
讓人心里明白,他自己不過是個反影,
是個虛無。因此,才那么使人害怕
(博爾赫斯《鏡子》)
他認為文學應當像一面鏡子,能夠“表達”真實的自己,“顯示出我們自己的臉相”,卻又懼怕那個鏡中的自己。他認為“作家就是一個不斷做夢的人”,卻又對夢的“奇怪”和“虛無”表示反感。所以他一直在表達與逃避之間糾纏,所以他的每一部小說都像一個迷宮。而在他的作品中,隱含作者博爾赫斯和真實作者博爾赫斯之間從來不是涇渭分明的,他們始終是相互交織難辨虛實的,就好像水消失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