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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槐花的單色秘密

        2017-06-30 14:15:11淡藍(lán)藍(lán)藍(lán)
        螢火 2017年7期
        關(guān)鍵詞:書吧歐陽

        淡藍(lán)藍(lán)藍(lán)

        A

        五月過半,整個城市的風(fēng)里都飄著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楊絮,何洛仰頭去看鄭文奕的臉,便有那么幾朵雪白的楊絮鉆進(jìn)了她的鼻孔。

        何洛打了個大噴嚏,有些氣急敗壞地看看鄭文奕:“真討厭春天啊……你剛剛說什么?”

        鄭文奕眉頭微微蹙起,右手伸向何洛的嘴角,復(fù)又在半空中停住,然后比劃著自己的嘴角:“你這里,臟了。”

        何洛抹抹嘴角。

        鄭文奕搖搖頭,又輕輕笑道:“像只貓?!?/p>

        她正在吃小豆雪糕,嘴角粘了黏黏的汁水,剛好有楊絮落在上面,像動物的皮毛。

        何洛白他一眼,不耐煩地招招手:“好了,我去玩了,你快去上課。”

        “記住啊,我四點下課,你要準(zhǔn)時在這兒等我。”男生不放心地叮囑一句。

        “知道了,真啰嗦?!闭f著,何洛就飛快地跑開了。

        鄭文奕站在那兒愣了片刻,有淡紫色的泡桐花落下來,掉在他的肩頭,遲疑了一下,又落到地上。直到何洛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才微翹起嘴角,轉(zhuǎn)身走進(jìn)師大的側(cè)門。

        每個周日的下午,鄭文奕都會去師大的家屬院學(xué)圍棋,老師是爺爺多年的好友。何洛曾經(jīng)說過,鄭文奕這個名字叫得太貼切了,從小他爺爺就讓他學(xué)習(xí)琴棋書畫,果然越來越文藝……

        其實,他更羨慕何洛,整天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腦袋里除了吃就是玩,唯一的小聰明全用在與她老媽斗智斗勇上了。

        原本今天何洛是要去英語補習(xí)班的,但是她臨時撒了謊,說和鄭文奕約好去省圖聽一個專家講座。只要把鄭文奕搬出來,老媽就從來不會懷疑她。

        家世與人品都很優(yōu)秀的少年,與何洛是從幼兒園到初中一路相伴的同學(xué),從來不會做錯事,沒有哪個媽媽會不喜歡這樣的鄭文奕。

        “小奕啊,你們?nèi)ヂ犑裁粗v座?真的是很有名的專家嗎?”

        “嗯……題目是‘扎實掌握靈活運用——英語篇,主講是外國語學(xué)院的特級教師樸東明。”

        走出何洛家的時候,因為做了幫兇,所以鄭文奕的臉通紅通紅的。

        何洛訕笑:“嘿嘿,夠義氣,好兄弟就是要肝膽相照?!?/p>

        鄭文奕輕描淡寫地瞥瞥她,一臉正氣地說:“雖然你還沒發(fā)育成女生,也不至于這么早就和我稱兄道弟?!?/p>

        何洛愣了一會兒,方才捂著自己扁平的小胸脯咯咯笑起來:“嘖嘖,鄭文奕居然都會講冷笑話了。不過……你那個講座的題目是怎么編出來的?”

        “當(dāng)然是真的,只不過時間是上午而已,我剛聽完?!闭f著,鄭文奕掏出書包里的筆記本甩給何洛,“參考一下,免得晚上回去交不了差?!?/p>

        何洛有時會覺得,鄭文奕真是大神級別的人物,雖然他和她一樣不過才十四歲而已。

        但是鄭文奕不會知道,何洛千辛萬苦地逃掉補習(xí)課,只是為了上街選一件生日禮物。因為鄭文奕的十四歲,就快過完了。

        B

        滿街的泡桐都開了,南風(fēng)中氤氳著花香。何洛很久沒來過菖蒲路,有些熟悉的店鋪竟已改頭換面。

        午后的風(fēng),已有了初夏的溫度,暖暖的,熏得人昏昏欲睡。

        隨意走了一會兒,何洛額頭沁出細(xì)密的汗。她在路邊的便利店買了瓶酸奶,吱吱地吸著,有過路的行人看著她笑了幾聲。

        何洛納悶地看看玻璃櫥窗里自己的倒影。櫥窗里的女生留著波波頭,厚厚的齊頭簾幾乎遮住眼睛,原本臉就很瘦,因為努力咬著吸管,所以顯得臉更小了,只剩一雙大眼睛溜溜地轉(zhuǎn)著。何洛吃吃地笑起來,伸手摘掉一直粘在嘴角的楊絮,難怪鄭文奕說她像只貓。

        然后,有一只貓的身影在櫥窗里一閃而過,它甚至看了何洛一眼,眼神透露著高傲與不屑。

        “欸?”何洛轉(zhuǎn)過身,盯著那只肥貓,黃白相間的花紋在陽光底下閃著光澤,真是一只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貓。

        “咪咪……”她試探地叫它。

        貓并不理她,弓著身體甩甩毛,跳進(jìn)一扇門里。

        何洛只顧跟著那貓,頭發(fā)碰到門檐上的風(fēng)鈴,清脆的響聲嚇了她一跳。吧臺前有穿黑色運動衫的男生抬起頭,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了聲:“歡迎光臨?!?/p>

        他大概在小憩,一側(cè)的臉壓得通紅,嘴角流著涎。

        何洛瞄了他一眼,悄悄打量著店里的陳設(shè)。真是奇怪的店,只有幾個原木色的書架,地板上橫著幾個厚坐墊,臨窗的位置有墨綠色的舊沙發(fā)。有三兩個人坐在地板上,捧著書頭也不抬。

        “書店?”何洛看看男生。

        男生咧開嘴,露出一排玉米粒樣整齊的牙齒:“No,書吧?!闭f著,把餐牌推到何洛面前:“點任何一款飲品,都可以免費看書,或者……”他忽然專注地看了何洛一眼,“發(fā)呆?!?/p>

        大概他覺得何洛比較適合發(fā)呆吧。

        男生的聲音不同于鄭文奕的稚嫩青澀,有成熟溫厚的磁性。他看起來應(yīng)該二十歲左右,頭發(fā)有些凌亂,臉的輪廓很好看,眉間有顆黑色的小痣若隱若現(xiàn)。

        何洛莫名其妙地就留下來了,點了最便宜的三色冰淇林,一邊吃一邊在書架中間晃悠。她吐吐舌頭,好深刻的存書,果然還是發(fā)呆適合她。

        喵。

        墻角有輕微的貓叫。

        何洛眼前一亮,那只肥貓正百無聊賴地趴在墊子上,偶爾舔下自己的爪子。

        “咪咪……”她舉起手里的冰淇林,逗它。

        那只貓果然動了心,肉肉的小鼻子向著何洛湊過來。

        一只手忽然出現(xiàn)在何洛面前,溫柔地將小貓的頭按回去。然后,他看著何洛,警告道:“它不可以吃冰淇淋,會拉肚子?!?/p>

        他轉(zhuǎn)頭去教訓(xùn)貓:“娘娘,你都快生寶寶了,不要亂吃東西?!?/p>

        他的側(cè)臉距離何洛那樣近,何洛垂下眼簾就可以看見他眉間的痣,她不禁暗吸了一口涼氣。

        沒來由地紅了臉。

        大約過了一兩分鐘,男生才再次注意到何洛的存在,挑眉笑起來:“它比較貪吃?!?/p>

        “那個……它叫娘娘?”endprint

        “嗯哼?!蹦猩柭柤?,“據(jù)說有皇室血統(tǒng)。”

        墻角的古銅色壁鐘發(fā)出輕揚的樂聲。

        何洛忽地想起鄭文奕,飛速地放下玻璃杯子,齜牙咧嘴地嚷道:“又要遲到了?!?/p>

        然后,在男生的注視中飛出書吧。兩分鐘后,她又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對男生說:“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被她問得一愣,訥訥道:“歐陽洵?!?/p>

        歐!陽!洵!

        午后四點鐘的陽光落在何洛的臉上,她笑容燦爛得像一朵葵花。

        C

        鄭文奕果然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

        看起來穩(wěn)重儒雅的少年,已經(jīng)開始褪去男孩子的稚氣,身材雖然略略單薄,但是挺拔修長。

        見何洛飛奔著過來,不禁蹙眉。他所認(rèn)識的何洛,大概從小就這樣,冒失、莽撞。這么些年,他倒也習(xí)慣了她這樣的脾性。他快步走過去,扯著何洛踏上人行道。

        “不好意思??!”何洛大口喘氣。

        鄭文奕遞過來一瓶純凈水,也沒說什么,只是默默向公交站走。

        “我剛剛?cè)チ艘患視伞!焙温搴攘藥卓谒缓笱壑檗D(zhuǎn)轉(zhuǎn),忽然止住了話題。

        “然后呢?有好看的書嗎?”鄭文奕頭也不回。

        何洛猛搖頭:“然后……我轉(zhuǎn)了一會兒就出來了?!?/p>

        她竟然也有了不想說的秘密,是那只貓,還是那個歐陽洵呢?何洛看著自己在夕照下的背影,傻乎乎地笑起來,險些撞到鄭文奕的身上。鄭文奕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何洛反倒笑得更加眉飛色舞。

        鄭文奕的嘴角也若有若無地翹起來。

        就是這樣,才覺得她好玩吧,像個精靈似的,古靈精怪的。

        那天晚上,何洛睡得不踏實,十四年來第一次失眠,覺得心里有異樣的感覺,但是又不甚清晰。

        這種感覺,不足與外人道。但是自己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了,對周末開始更加期待。只是那一周都要準(zhǔn)備期中考,何洛臨時抱佛腳,忙得頭暈眼花。

        從考場出來,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估計成績單出來又要把老媽氣得吐血。

        有人輕輕地靠近,和她打招呼:“嗨,何洛?!?/p>

        那么好聽又熟悉的聲音,就像是每天都從擴(kuò)音器里傳出來的一樣。何洛當(dāng)然認(rèn)得她,校廣播站的姜薇,美女與才女的化身。只是,她沒想過姜薇有天會主動和自己打招呼,她們雖然同級,但不是同個班,說起來,姜薇倒是與鄭文奕是同班同學(xué)。

        何洛的成績一向不溫不火,長得也像一顆沒發(fā)育成熟的豆芽菜,在人群中從來都不是焦點,朋友圈里也不過是一群沒心沒肺的傻大姐。從來沒有姜薇這樣的公主級人物靠近過她。

        她有點不自然地笑了笑。

        “考得好嗎?何洛。”姜薇很自然地走到何洛旁邊。

        “一般……”她撓撓頭,“你呢?”

        姜薇露出自信滿滿地笑容。何洛“哦”了一聲,也找不到什么話題。

        姜薇忽然笑得諂媚:“何洛,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當(dāng)然可以。”何洛忙不迭地應(yīng)承,她這個人,一向古道熱腸。

        姜薇感動地拿出一個粉紅色的信封:“這個,能幫我送給鄭文奕嗎?”

        “鄭文奕?你們不是同班嗎?”何洛不解地問,然后,她瞥見姜薇臉上扭捏的小女生神態(tài),腦袋里忽然“咣”的一聲,心想,難道這信封里就是傳說中的表白信……她那顆沒見過世面的小心臟,立時興奮地跳了起來。

        “我知道你和鄭文奕最熟了,所以拜托你了,記得明天一定交給他?!?/p>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了?!焙温逄貏e講義氣地拍拍前胸。

        姜薇瞇著眼睛笑起來,特別自然地伸手挽著何洛的胳膊。害得何洛的傻大姐閨蜜們個個跌破眼鏡。而何洛,仿佛因著這個粉紅色的信封與姜薇一下子就親近了許多。

        何洛扭頭看看籃球場的方向,鄭文奕應(yīng)該在打球。她突然覺得甚是欣慰,唉,不知不覺鄭文奕這個書呆子也到了被女生暗戀的年紀(jì)。

        何洛想著,咬著嘴唇偷偷笑了。

        D

        期中考之后,學(xué)校放了兩天假,剛好是鄭文奕的生日。

        一大早起來,何洛就去敲鄭文奕家的房門,小提琴悠揚的聲音從門縫里傳出來。何洛躲開鄭媽媽探尋地目光,對鄭文奕擠眉弄眼:“有事!有事!出來一下。”

        鄭媽媽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小何洛,你今天怎么沒睡懶覺?!?/p>

        她吐吐舌頭,把鄭文奕拉到一邊,手疾眼快地把姜薇的粉紅色信封塞到鄭文奕的手里。

        “這是什么?”鄭文奕盯著何洛。

        何洛詭異地眨眼:“回自己房間偷偷看!”說著就跑開了。

        其實是覺得不好意思,她明明知道今天是鄭文奕的生日,卻不能說生日快樂,因為連禮物都沒準(zhǔn)備,只好裝糊涂。何洛早就計劃好了,上午早早出去,把生日禮物解決了,晚上去鄭文奕他們家蹭生日蛋糕吃。

        思來想去,還是去了菖蒲路。菖蒲路在師大旁邊,一向就是文藝小青年聚集的熱鬧地段,有各色林立的個性小店。

        上午九點,樹梢的葉子在晨光中顯得特別明亮,空氣中有好聞的植物氣息。很多店才開始營業(yè),人影稀薄。

        何洛在一家花店選了一盆枝干番杏,像碧綠的小兔子一樣的多肉植物,她想鄭文奕應(yīng)該會喜歡吧?

        何洛抱著花盆踱到書吧門口,玻璃門上掛著“正在營業(yè)”的牌子。她探頭向里面望了望,地面是濕的,應(yīng)該剛剛清潔過,只是貌似還沒有什么顧客。收銀臺后面沒有人,她皺皺眉,不知道歐陽洵是否會在店里。

        正猶豫著要不要進(jìn)去,有人忽然從書架后面探出頭來:“喂,小丫頭,快來幫忙。”

        “呃?”她愣了下。說話的人是歐陽洵吧?可是小丫頭是誰?她看看自己身后,空蕩蕩的街道而已。

        何洛遲疑了一下,小跑過去。

        原來,書架后面還有暗門啊,里面應(yīng)該是員工的休息區(qū),有植物和簡單的炊具,有一扇小門可以通到后院,她大概能辨認(rèn)出,后院直接連著師大的家屬區(qū)。endprint

        歐陽洵蹲在地上,抬頭望望她,臉上有焦慮的神色:“你會給貓接生嗎?”他腳邊是給那只叫娘娘的貓設(shè)置好的產(chǎn)房。

        “欸?”何洛這次直接跳起來做逃跑狀。

        這么有技術(shù)含量的工作,她才不要參與。

        “別跑,你看它多需要我們??!”歐陽洵看著那只喵喵叫個不停的貓,臉上的表情比貓還可憐。

        何洛硬著頭皮說道:“好吧,我只負(fù)責(zé)圍觀?!?/p>

        娘娘很爭氣,半個小時之后就開始分娩,只有一胎,瘦巴巴濕乎乎的小貓崽。何洛和歐陽洵顫顫悠悠地拿著剪子給小貓剪臍帶,何洛松了一口氣,抬頭看見歐陽洵紅著眼圈。

        歐陽洵忍不住揉著何洛的頭說:“小丫頭,生命多神奇??!”

        何洛的頭就僵在那不敢動,良久她聽見自己弱弱的聲音:“我不叫小丫頭,我叫何洛?!?/p>

        “哦喲,小東西,那你就叫何小洛吧!”歐陽洵對小貓崽說。

        “不行,又不是我的寶寶……叫殿下!娘娘生的孩子當(dāng)然是殿下!”

        兩個人忘記了之前的緊張,興致勃勃地討論起小貓崽的名字。

        那天,何洛一直留在書吧里守著大貓和小貓。中午,歐陽洵給何洛煮了好吃的雞蛋面。何洛不費力氣地就了解了歐陽洵的大致情況,師大三年級的學(xué)生,周末在書吧做兼職,性格開朗風(fēng)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回家的時候,何洛試探地說:“歐陽洵,我以后還來可以嗎?”

        “當(dāng)然,免費請吃冰淇淋!”男生在樹影下露出清爽的笑容。

        何洛呆呆地看了他一眼,飛速地轉(zhuǎn)過身,向著公交站跑去。她不知道為什么看著歐陽洵的笑容,她有些無法呼吸。

        E

        何洛從小就在鄭文奕家蹭吃蹭喝,鄭媽媽基本上已經(jīng)把她當(dāng)女兒看。毫無例外,就連鄭文奕的生日宴都做了何洛最愛吃的菜。

        吹蠟燭,切蛋糕。這一餐,十五歲的鄭文奕卻較平時更沉默,何洛和他說話,他不理不睬。何洛心想,肯定是姜薇的表白信發(fā)揮了作用,所以鄭文奕心事重重。

        吃過飯,何洛神秘兮兮地把鄭文奕扯到他的房間,壞笑著說:“讓我看看唄?”

        鄭文奕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

        “別裝傻,表白信??!說實話,我還沒看過那種東西呢!讓我見識見識吧?”

        鄭文奕像拎小雞似的扯著何洛的衣領(lǐng),把她推出房間,然后砰地關(guān)了門。

        “嘖嘖,小氣!”何洛哼了一聲,沖著鄭文奕的房門做個鬼臉,轉(zhuǎn)身回了自己家。她今天打算寫一篇少女日記……

        鄭文奕看著桌上那盆枝干番杏,嘆了口氣。

        說實話,打開信封看見那張電影票的時候,他心里著實激動了一下。沒想到,何洛會約他看電影,這個小女生,竟然也懂得浪漫了。于是他買了最大份的爆米花準(zhǔn)時赴約,只是沒想到,在黑暗中走到他旁邊坐下來的人是姜薇。

        那天的電影演的是什么,他一點也沒注意。心里只是想著,為什么旁邊的人會是姜薇,而不是何洛。

        他們一言不發(fā),直到散場。姜薇提議去吃小猴子快餐,鄭文奕推脫有事逃開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習(xí)慣了身邊有何洛陪著,永遠(yuǎn)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女生,那么嘮叨卻讓人不會厭煩。

        鄭文奕推開窗,尚未灰暗的天色里,何洛和她爸爸在打羽毛球。

        他久久地看著,直到夜色吞沒女生的身影。

        F

        何洛一大早來到學(xué)校,就有傻大姐閨蜜們來和她聊八卦:“你知道嗎?鄭文奕昨天和姜薇一起去看電影了!”

        何洛吐吐舌頭,心想他們這么快就開始約會啦!嘖嘖,鄭文奕那家伙可真早熟。

        校園里的八卦比風(fēng)傳播得還要快。

        姜薇的嘴角一直掛著淺淺的笑,任誰都相信她真的和初二年級最優(yōu)秀的男生約會了。姜薇當(dāng)著人面送了何洛一盒好吃的小餅干。何洛美滋滋地吃了一塊,嘟囔著:“真好吃,謝謝你,姜薇?!?/p>

        日子如常。但也有什么是不一樣的了。比如,何洛一有時間就去書吧看小貓;比如,鄭文奕一直對她擺出一副臭臭的臉,真不知是哪里惹到他了。她想,自己已經(jīng)夠識趣了,盡量不再纏著鄭文奕陪自己玩,她才不要做電燈泡。

        周末的時候她就去書吧閑晃,逗逗小貓,寫寫作業(yè),偶爾趁著歐陽洵不忙,向他討教功課。

        她喜歡他頭上洗發(fā)水的味道,有一點點桃子的清甜;她喜歡他說話時好聽的聲音,像夏夜安靜的河流;她喜歡他笑的樣子,像天真未泯的孩童……

        她轉(zhuǎn)動著手里的筆,呼出一口氣:“真是,哪里有不喜歡的地方呢?!?/p>

        然后一記爆栗落在她的額頭。

        “又發(fā)呆啊,小丫頭!”歐陽洵抱著一摞書走過去。

        她吐吐舌頭,忽然就追過去。幫他把書分門別類的放進(jìn)書架,然后,隔著書架的間隔,他看著對面男生露出的半張臉,忽然說道:“我不喜歡你叫我小丫頭?!?/p>

        “哦?!睔W陽洵隨口應(yīng)著,把最后一本書擺好。隨手抽出褲子口袋里塞著的半瓶礦泉水,喝了一口,六月的天,開始熱了。

        “我想做你女朋友?!卑舶察o靜的房間里,何洛這幾個字?jǐn)S地有聲。

        歐陽洵一口水噴了出來,雖然隔著一排書,還是盡數(shù)噴到了何洛的臉上。

        “啊呀!真是個愛開玩笑的小丫頭,差點嗆到我?!睔W陽洵咳了起來。

        何洛抹抹臉上的水,忽然息聲:“好吧,我是開個玩笑?!?/p>

        只是,再去書吧的時候,忽然多了個女生和歐陽洵一起坐在收銀臺里。女生穿簡單的T和牛仔短褲,身形成熟又美好,笑著和何洛打招呼:“你好,何洛,你可以叫我唐姐姐,我是歐陽洵的女朋友。”

        何洛看了一眼歐陽洵,歐陽洵笑得像只壞貓。

        真是,這是要防著我嗎?何洛忿忿地想,但是看看唐姐姐,還是沒來由地自卑起來。

        G

        但是,有些情緒就像是種子,一旦在心里生根發(fā)芽,就只能任由它瘋長。何洛并沒有意識到,這就是成長中必然要經(jīng)歷的過程,那些前所未有的情感,像小蟲嚙咬著她,美好誘人,但是又痛苦殘忍,因為不知該如何控制。endprint

        就連上課,她都開始心不在焉。有次,她被數(shù)學(xué)老師的粉筆頭砸到腦袋,都不知曉疼,直到全班哄笑,她才猛地回過神來。

        大概過了半個月,何洛決定不再這樣迷迷糊糊地過下去了。她去找了姜薇。她那些傻大姐閨蜜們似乎還沒有成長到這一步,或者,她們都死死守著心里的小秘密不肯吐口。只有姜薇,她才知道該怎么表達(dá)。

        “寫表白信?”姜薇看著何洛皺皺眉。

        “嗯……你不是寫過嗎?你幫我寫一封吧?”何洛嬉皮笑臉地求她。

        “我哪有寫過……”姜薇看看何洛,遲疑地問:“你要寫給誰?鄭文奕嗎?”

        “不是!不是!”何洛猛搖頭,“是其他的朋友……”

        姜薇眼里閃過一絲狡黠的光亮,良久,臉上露出笑容,點點頭:“你先寫寫看,回頭我?guī)湍愀母??!?/p>

        何洛重重地點點頭,飛奔回家。

        那一晚,她很久才睡,揉爛了差不多一本信紙。

        該寫什么呢?寫你不要在乎年齡,請你耐心地等我長大,當(dāng)我長到二十歲,你也不過才二十七歲而已;寫你不要在乎距離,即使你想去那個有很多星星的地方支教,也請耐心地等待我,我會去那里和你一起看璀璨星河……

        何洛寫著寫著,就哭了滿臉。她把那些字又全都抹去。她只是想說,請你等我長大,長到可以被你喜歡的年紀(jì)……

        第二天,姜薇不可思議地看著何洛紅腫的眼睛,然后拍拍她的肩:“好了,傻丫頭,我?guī)湍憧纯磳懙迷趺礃影伞!?/p>

        “可是,姜薇……”何洛遲疑著,“我忽然又不想把這封信給他了,其實,就默默地喜歡一個人,也是可以的吧?”

        姜薇看著何洛忽然成熟起來的表情,微微一笑:“真是個傻丫頭。”然后,她輕輕抽出了何洛手里的那封信。

        H

        “不好了!何洛!”有女生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進(jìn)教室,徑直跑到何洛的書桌前,“咱們老班發(fā)火了!說要請你媽媽來學(xué)校呢!”

        “我媽?”何洛納悶。

        “就是……”女生跟何洛咬耳朵,“老班發(fā)現(xiàn)了你寫的表白信!”

        何洛的臉騰地就紅了。怎么可能呢!

        她急沖沖地去找姜薇,走廊的對面,姜薇正哭喪著臉向她走過來:“對不起啊,何洛,我不小心把那封信夾在作業(yè)本里交上去了,結(jié)果我們老師發(fā)現(xiàn)了,就交給你們班主任了?!?/p>

        何洛的腦袋里一片空白。

        “你放心,我就說是我寫的!”姜薇保證。

        “可是我署了名啊?!焙温逑胨赖男亩加辛?。

        正說著,班長就追了過來:“何洛,老班請你去辦公室喝茶!”

        經(jīng)過三班的時候,她看見鄭文奕站在窗子前,她低下頭,不去看鄭文奕的眼神。

        只有姜薇看著她的背影輕輕笑了一下。是故意的吧!因為那天和鄭文奕看完電影之后,她請鄭文奕吃飯,鄭文奕只冷冷地說了一聲:“我以為是何洛約我來呢?!比缓螅栲嵨霓鹊墓P記本,在上面看見了何洛的名字,雖然鄭文奕的筆跡潦草模糊,但是那兩個字她絕對不會認(rèn)錯。

        于是,真相就像包在紙里的火,迅速地蔓延了。

        何洛的媽媽被請到了學(xué)校。何洛以為老媽回家之后一定會疾風(fēng)暴雨的教訓(xùn)她一頓,結(jié)果那天晚上,媽媽卻是自己躲在房間里大哭了一場。

        何洛心里不好受,她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哪里錯了,卻害得身邊人那么傷心。

        第二天,城市里下起了仲夏的大雨。

        何洛沒回家,打著傘去書吧,剛走到師大側(cè)門,就看見了唐姐姐。唐姐姐嗔怪地說:“你這個小丫頭啊,你媽媽都找到我們學(xué)校來了。歐陽洵特意去和你們班主任解釋,說你是懵懂無知,是他有意誘惑你。這下,估計他的支教申請要泡湯了?!?/p>

        何洛像是沒聽明白似的,愣愣地站了好一會兒,然后看著書吧的方向,調(diào)轉(zhuǎn)了頭。

        她不止讓媽媽傷了心,也害了歐陽洵。她覺得都是自己的錯。

        大雨漂泊,像是年輕的女孩悲傷難抑的心情。

        她不想回家,只想去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地想一想,她到底做錯了什么。只是想要去喜歡一個人,也是錯的嗎?甚至,只是想表達(dá)一下那種喜歡的情緒,也是錯的嗎?

        天色黑下來。

        她坐屋檐底下,有水滴落在她的額頭,涼涼的。雨停了,是晴天。夜空上有星光閃爍。角落里,有夜蟲呢噥。她聽見自己的心里,有拔節(jié)的聲響,疼,但是卻必須要去經(jīng)歷。

        然后,有腳步臨近。她抬頭,看見那人的肩上,覆著漫天星光。

        I

        只有歐陽洵能找到她吧。

        鄭文奕急匆匆地找到歐陽洵的時候,都快哭了,只說:“何洛離家出走了,你知道她在哪嗎?”

        歐陽洵跟著鄭文奕找遍了整條菖蒲路,然后,他忽然想到了這里——書吧的后院。他記得他曾經(jīng)跟何洛說過,他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到后院發(fā)呆,那里安靜平和,聽聽風(fēng)聲和蟲鳴,心里就會靜下來。

        “對不起。”何洛用很小的聲音說。

        歐陽洵在她旁邊坐下來,看看夜空,嘴角翹起來:“哇,我的秘密領(lǐng)地居然被你占領(lǐng)了?!?/p>

        “我做錯了嗎?”何洛問。

        “沒有。每個人心里都會生出一顆種子,只是,你要小心地照顧它,因為那種子還太嬌嫩,還不適合埋進(jìn)土壤,它只能以秘密的方式存在著?!?/p>

        他們沒在說什么,只是默默地看著天空。

        后來,何洛睡著了,她記得自己是靠在歐陽洵的肩頭睡著的,迷蒙中,還能聞見他頭發(fā)上甜甜的香氣。醒來的時候,她卻已經(jīng)是在自己家的床上了,晨光熹微,照在她臉上,溫暖明媚。

        一切都會過去的。那夜睡著的時候,依稀聽見有人和她說:“小丫頭,慢慢長大吧。”

        J

        日子風(fēng)平浪靜了。沒有人再提起表白信的事件,甚至傻大姐閨蜜們都覺得何洛做了一件很勇敢的事。

        暑假的時候,鄭文奕陪她去了一次書吧,收銀臺前坐著的是陌生的面孔。娘娘益發(fā)心寬體胖了,殿下長成了小正太的貓樣。她小心地吐出歐陽洵的名字,新來的暑期生說他應(yīng)該去實習(xí)了吧。

        是啊,他大四了,肯定會去實習(xí)的,只是,不知道他去的地方是否可以看見滿天星光。

        鄭文奕蹙著眉拎起她的衣領(lǐng):“走啦,何洛,我請你去吃芒果沙冰?!?/p>

        “真的?”

        “嗯?!?/p>

        “可不可以吃雙份呢,真是好久沒吃了,夏天真好??!”說起吃的,何洛眉開眼笑起來,低頭看見行道磚上緩緩爬行的毛毛蟲,她小心地繞開,順口說道:“鄭文奕,你說毛毛蟲都能變成蝴蝶嗎?”

        “嗯?!蹦猩裘?,真不知道她每天都在想什么。

        “我們也終有一天會長大,會變成蝴蝶吧?”

        鄭文奕忽然露出略顯小壞的笑容:“你想和我變成蝴蝶?梁山伯和祝英臺?”

        何洛惱羞成怒,不知怎么搞的,鄭文奕最近的冷笑話明顯多了起來,每每都讓她恨不得能將他爆打一頓。

        女生揮著拳頭追打著男生,男生發(fā)出輕快爽朗的笑聲。年輕的身影,襯著盛夏濃濃的綠意,顯得格外的生動。

        歐陽洵從書吧對面的洋槐樹后面走出來,他看著那兩個遠(yuǎn)去的背影,輕松地挑挑眉頭。然后,他雙手插在口袋里,吹著口哨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七月的洋槐,有月白色的花瓣不停地落下來。

        有一些短暫的相遇,像植物清新的氣息,足以留在回憶里,揮散不去。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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