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收盡了最后一絲光芒,圓月隱藏在云層后面,漫天的星辰逐漸出現(xiàn)在湛藍的天幕上。
其中有一顆暗金色的星星,每天只在夜空中最不起眼的地方一閃一閃,沒有名字,也沒有誰去關(guān)注。少年阿辰就住在這顆星星上。
星星很小,每日拂曉之時在太陽的光芒下隱去,相比其他聚成一團相映成趣的星星,阿辰和他的星星獨來獨往倒有些孤單。
時間久了,阿辰便喜歡上了觀察地面上的人們,看他們勞作,展現(xiàn)自己的歡喜與哀愁。
有一棟格外漂亮的紅頂房子引起了阿辰的注意,房子的主人是一個小女孩,阿辰一天之中的許多時間,都用來觀察這個安靜的孩子。
女孩有一雙褐色的眼睛,清澈得好比山巔(diān)流淌的泉水;她眉目之間常年憂色深深,仿佛籠罩著雪域朦朧的霧靄(aǐ)。
她真孤獨,阿辰想。如果自己能讓她笑一笑的話,那該多好啊。
這個想法隨著時間的推移愈加強烈,于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清晨,阿辰來到了女孩住的那條街道。
女孩站在長街的盡頭,靜靜地望著白雪皚(ái)皚的城鎮(zhèn),長長的睫毛覆上了雪花,像一碰即碎的夢境。
阿辰看了她很久,直到女孩察覺他的目光,側(cè)過頭來禮貌地同他打招呼。
“你,你不去打雪仗嗎?”阿辰有點害羞,紅著臉找話題,“要不我們一起堆雪人?”
“我身體不好,父母不太讓我出門,今天趁他們沒在,我偷偷跑出來的。”她搖搖頭,呼出一口白氣,“遠遠看著就好,我很久沒有見過這么美的雪了。”
女孩臉色蒼白,轉(zhuǎn)頭去看飛舞的漫天大雪。四周安靜極了,阿辰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與她并肩站立在堆積了白雪的青石板路上,心跳如擂鼓。
他輕聲問:“你想聽聽故事嗎?”
大雪漸漸小了,遠處有孩童充滿活力的笑聲傳來,驚起路邊的飛鳥。阿辰說起天的盡頭沉睡著的巨大翼龍,說起午夜才會浮出海面歌唱的人魚,說起在夜間收集人類夢境的精靈,還有在冰川附近瑰麗無比的極光……
他手舞足蹈,滔滔不絕,女孩就坐在一旁,明亮的眼睛注視著他,充滿著對未知世界的好奇。
“其實我住在一顆暗金色的星星上,你看,就像我頭發(fā)的顏色一樣?!卑⒊讲缓靡馑嫉孛^發(fā),笑瞇瞇地介紹自己,“聽說星星落下的時候,許下的愿望會成真哦?!?/p>
女孩快樂地笑起來,也不知道相不相信他:“真是個有趣的人。”
她臉上的憂傷漸漸淡去了,阿辰覺得,自己這么多年聽到見到的奇聞逸事,就像藏好的糖果,在這一刻恨不得全捧到她面前。
“和你聊天很開心……很少有人愿意和病重的我聊這么久,謝謝你?!碧焐珴u晚,女孩略含歉意地欠身告別,“我要去吃藥了?!?/p>
阿辰皺起眉頭:“藥很苦,手術(shù)很痛,會治好嗎?”
“不知道。”女孩垂下眼睛,“可如果不去試一下的話,那就永遠也沒有希望?!?/p>
她輕聲笑著,打趣道:“我想去看天盡頭的翼龍,聽深海的人魚歌唱——所以我不會放棄自己的生命的?!?/p>
不要放棄,即便是在最糟糕的境遇里,也總會有微小的希冀吧。
人,生而渺小,會餓,會冷,會痛,會死亡。但這么脆弱的他們,卻仍有無堅不摧、一往無前的勇氣。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長街盡頭,阿辰獨自在風中站立了很久。
人間的一天實在太短暫了,阿辰回去之后向好朋友洛洛打聽,有沒有辦法能夠留在那里。
“你知道的吧,住在星星上的我們,漫長的一生中只有一次機會可以去人間度過一天?!?/p>
“那在那之后還想再去呢?”
洛洛搖搖頭,語氣平靜:“星星想要降臨地面,唯一的辦法就是隕落。”
阿辰愣住了。
隕落就是毀滅,他已經(jīng)活了千百年,雖然時常孤單,卻從來想不到自己會面臨死亡。
最后洛洛低下頭:“其實也有活下來的辦法,世間有對著流星許愿,心愿就能成真的傳說,如果屬于你的那顆星星在墜落時,那個女孩許愿讓你活下來,你就有生還的可能?!?/p>
話一說出口,誰都知道太荒謬(miù)——世上的人太多,愿望也太多了,流星劃破蒼穹(qióng)的一瞬間,也許根本沒空承載他與女孩的那一面之緣。
阿辰閉上眼,小女孩在雪中期盼的臉龐,最后他睜開眼睛,心里已經(jīng)有了決定。
洛洛抓住他的胳膊:“你真的要去嗎?你活下來的幾率實在太小了,如果不這么做的話,你可以在這顆星星上再生活千百年的?!?/p>
阿辰有點難過地笑了,他很害怕,可他又覺得能夠陪在小女孩的身邊,是一件頂頂快樂的事。
“如果不去試一下的話,那就永遠也沒有希望?!?/p>
他的語氣變得沉穩(wěn)而鎮(zhèn)定,洛洛松開了手,阿辰轉(zhuǎn)身跑走,沒有回頭。
阿辰曾經(jīng)見過星辰隕落,他看見那些甘愿墜入人間的朋友們臉上帶著憧憬的微笑,以為朝著人間奔赴是一件難得的美好。
他沒想過會這么難受。下落的速度太快了,穿破空氣的感覺那樣寒冷,阿辰幾乎睜不開眼睛。他忍受著撕心裂肺的痛苦,朝著那棟紅頂?shù)奈葑涌催^去。
小女孩依然倚在窗邊,手里握著一支開敗的百合,她輕輕嘆氣,眼里含著無盡惋惜。
阿辰聽說流星是很美的,如果這樣的美麗能讓女孩對著天空笑一笑,就足以讓他歡喜。
“啊,流星!”
街道上有人興奮地叫喊,窗邊托腮的少女抬眼望去,恰巧看見一顆星星拖著綺(qǐ)麗的光芒朝著天際盡頭墜去。
“聽說星星落下的時候,許下的愿望會成真哦?!蹦且凰查g她想起了不久前偶遇的金發(fā)少年,笑容朗朗,神色靦(miǎn)腆(tiǎn)溫柔。
這個突然出現(xiàn),講給她許多神奇的故事,帶給她無盡歡笑的少年,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他們能成為朋友呀。
于是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在流星隕落之前念出虔(qián)誠的祈禱:
“希望那顆暗金色星星上住著的少年,能夠來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