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雯

太陽孤懸在天上，汽車如火球，在寸草不生的土地上翻滾。從巴基斯坦首都伊斯蘭堡出發(fā)到第二大城市拉合爾需要六小時，二手豐田大巴的空調(diào)在高溫中接近失靈。沿途幾乎沒有村莊，幾叢稀稀拉拉的灌木散落于起伏的丘陵間，貧窮如一張大網(wǎng)，鋪天蓋地地罩著這個國家。

傍晚抵達(dá)拉合爾，太陽逐漸落了下去，穿著白褂子的人們?yōu)蹉筱蟮財D進(jìn)街道。我們出發(fā)，前往巴基斯坦和印度邊境看降旗儀式。1947年，大英帝國統(tǒng)治下的英屬印度解體，印巴分治。之后幾十年，因為強制性遷移，伊斯蘭教徒和印度教徒在拉合爾所處的旁遮普省爆發(fā)了難以計數(shù)的沖突和暴動，印巴關(guān)系一度勢同水火。演變至今，這種角力變成邊境降旗儀式上的“明爭暗斗”，又因特殊的歷史淵源，變成了奇特的文化景觀。

下午5點，兩邊的看臺上擠滿穿著華麗的觀眾，旋律極其相似的傳統(tǒng)歌曲此起彼伏，賣汽水的小販機靈地穿梭在人群中，像這個集市上最嫻熟的主人。當(dāng)?shù)厝撕苌倏吹街袊?，擠著過來合影，我在汗涔涔的人群中感到心力交瘁，突然有個老人叫住了我，指了指我的相機，蹦出幾個英語單詞。他身邊是一個穿紅黑條紋短袖的小男孩，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我聽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在問：“能不能給小孩子拍一張照片？”我欣然應(yīng)允，也徒生惆悵。老人沒有郵箱，這是一張最終不會抵達(dá)的照片。巴基斯坦人均GDP不超過1500美元，很多人依然掙扎在溫飽線上。我突然明白了為什么很多人要過來合影——我身上攜帶著一個新鮮的、有現(xiàn)代化氣息的世界。

陽光越來越溫柔，距離降旗儀式還有半小時。一個穿著白色長袍、扛著巴基斯坦國旗的老人出現(xiàn)在衛(wèi)兵即將出現(xiàn)的步道上。他的頭發(fā)已全白，滿臉皺紋如無邊的沙漠，腿站不穩(wěn)，彎成O型，仍不住地顫抖。身邊有人告訴我，這個老人每天都會來這里揮舞國旗，如是三十年。后來政府給了他一個特權(quán)，儀式開始之后，只有他一個人可以坐在內(nèi)場的看臺上，如這片區(qū)域的國王一般，守在離國旗最近的地方。

國家與人就以這種方式完成相互致敬，然后一起收獲認(rèn)同與尊嚴(yán)。我擠在陌生的袍子和紗麗之間，為這里時刻流露出的貧瘠感到哀傷，但也從這哀傷里體會出蒼涼溫暖的力量。

降旗儀式正式開始。兩邊的大兵走步、喊口號，在一人之隔的地方打住，配合默契，像一套完整的演出。民眾表情肅穆地保持著沉默，就連剛剛咋咋呼呼的小販也都挺直了腰板。夕陽穿過兩個國家間隔的鐵絲網(wǎng)，灰茫茫的植物在縫隙間茁壯成長。

我想起很久之前看過的一本叫《三杯茶》的書。作者摩頓森是美國人，他在登喬戈里峰失敗后被當(dāng)?shù)匕突固谷司认??？吹侥抢锏呐⒈黄仍谑^上用沙子和樹枝寫字之后，他開始了在巴基斯坦山區(qū)建小學(xué)的漫漫征程。一個人愿意為了一個遙遠(yuǎn)民族的未來放棄自己的生活，他一定是被某種奇特的國家氣質(zhì)吸引著。我第一次去，沒有喝到完整的三杯茶。希望下次去，能有更多真切的體會：敬上一杯茶，你是陌生人；再奉第二杯，你是我們的朋友；第三杯茶，你是我的家人，我將用生命來保護(hù)你。

Tips

在拉合爾市區(qū)坐公共汽車要注意男女分座，女性需坐在司機附近的區(qū)域。

巴基斯坦已經(jīng)是世俗化的伊斯蘭教國家，只需在去清真寺時注意著裝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