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煒
王祖盛跟著三叔到城里來掙錢。三叔給他講城里的規(guī)矩,第一件事,就是要聽大蓋帽的話。王祖盛不明白了,反問道:“為啥要聽他們的話?”三叔說:“他們本是和你不相干的人,肯跟你說話,那就是為你好了?!?/p>
王祖盛記住了三叔的話。
第一天出門干活兒,他就被一個大蓋帽說了。說是干活兒掙錢,其實就是翻街邊的垃圾箱,找出還值點兒錢的破爛兒,撿走賣錢。那天他運氣好,旁邊幾個工人正在拆換廣告欄,拆下的鋼筋架不要了,他全收攏好了,正要扛著走,一個大蓋帽喝住了他,對他說:“把鋼筋折起來再走。這么長就扛著走,萬一碰到人碰到車,你賠得起嘛!”
大蓋帽說得太對了,他想著就后怕呀。他感激地給大蓋帽鞠了一躬,然后就乖乖地把鋼筋折好了,再背著走,果然就沒問題了。他心里暗暗地想,大蓋帽果然是對我好。
幾天之后的一個下午,他在翻找垃圾箱時,竟發(fā)現(xiàn)里面有頂大蓋帽。大蓋帽半新不舊,不知怎么被扔進了垃圾箱里。大蓋帽當然不值啥錢,但他還是撿了起來?;氐綍鹤〉?,他就把大蓋帽給刷干凈晾起來。三叔看了就說,這個東西可不許戴。冒充國家工作人員,那可是違法犯罪的。王祖盛一聽,嚇了一大跳。等到大蓋帽一干,他就趕緊藏到了柜子里。
這天,他收工回來,三叔對他說:“明天不要出去干活兒了。”
他一愣:“咋啦?”
三叔這才說,他們暫住地旁邊那塊空地,原本是市里新建的垃圾分類場,即將啟用。垃圾拉到這里后,先要進行人工分類,然后再用不同的方式進行處理。他們這些撿破爛的人,就是要趕在人工分類前先過一道手,撿出能賣錢的東西,這比東奔西走去翻垃圾箱更賺錢。正因為如此,很多人都看中了這塊肥肉。最終,勢力最大的靠山屯派和河東派趕走了那些小派,但兩派又互不相讓,約好明天在這里談談。談不攏,那就要開打。王祖盛是靠山屯派的,那就得待命。
王祖盛搔了搔腦袋:“我,我咋是靠山屯派的啦?”
三叔告訴他,靠山屯鄉(xiāng)的人自然就是靠山屯派的啦。
王祖盛就不說話了。
第二天一早,王祖盛就留在暫住地待命。他好奇啊,不知道這兩大派別怎么談呢。他想問問三叔,可屋里屋外都找遍了,也不見三叔的影子。他又怕垃圾分類場的人不讓他進門,想想那頂大蓋帽很能震懾人,就翻出來悄悄塞進懷里。他來到垃圾分類場,看到了可怕的一幕。兩邊各有幾十人,手里都拿著撿垃圾的三齒耙子,互相對壘著,嚴陣以待。前面站著兩個人,正在面紅耳赤地爭著什么。兩個人爭了半天,也沒爭出個結果,也爭急了,一個人就大聲說道:“說不下來,咱就打吧,誰打贏了誰留,打輸?shù)淖约簼L蛋!”
另一個正要說好,王祖盛聽了,焦急地喊道:“不要打!”
兩人見了他,都不認識呀,也不知道他是啥來路,就問他:“你是誰呀?”王祖盛想想,要是報出自己的大名來,人家未必知道,更未必聽他的,那這場架還是在所難免。他就想到了懷里那頂大蓋帽。他掏出大蓋帽戴到腦袋上,也學著大蓋帽的樣子,大聲說道:“有話好好說,不要動不動就打架。真把誰的眼給打瞎了,你們老婆還肯跟你嗎?”
一個人就笑:“哪來這么個二貨!”
另一個也笑:“是個二貨!”
他本是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現(xiàn)在又戴上了一頂大蓋帽,還虛張聲勢地說著話,這樣子太滑稽了,大家都不覺讓他的傻樣給逗笑了。這一笑,劍拔弩張的局就給破了。再想想打起來的后果,也實在可怕,大家就不想打了。一個人就拿王祖盛開涮了:“你敢戴著大蓋帽出來晃悠,那說明你有點兒本事啊。那你給我們說說,我們該怎么辦呢?”
另一個也說:“對,你給拿個主意?!?/p>
王祖盛說:“不偏不倚,一家一天?!?/p>
那兩個人面面相覷。這倒不失為一個主意,收入雖然少點兒,但總比把哪個打殘了強。兩個人一協(xié)商,就這么定下來了。然后一揮手,人就散了。
人們剛散,幾十名警察就趕過來了。原來,他們接到了居民的舉報,說有上百人正在持械群毆。上百人啊,這陣勢可不小,可別出了大事。于是,調集了幾十名警察趕過來。可趕過來一看,破爛王們正在說說笑笑地散去,哪有事啊。卻見王祖盛正跟三叔一道往外走,他戴著一頂大蓋帽呢,就把他給叫住了,問他怎么會戴著大蓋帽。
王祖盛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警察就把他叫上警車,帶回了派出所。
事情說清楚了,王祖盛只是戴了一頂帽子,沒穿警服,帽子上也沒專用標志,那就算不得冒充公職人員了。而且,他還干了一件好事兒,制止了一場后果可能會很嚴重的斗毆事件。警察不光把他放了,還表揚了他。
垃圾分類場的主管部門聽到這件事,著實嚇了一大跳。真要在他們的地盤上出了人命,那是要追究他們的管理責任的。于是,他們就想雇請幾名保安員。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王祖盛。
王祖盛穿上了保安服,也戴上了大蓋帽。他顯得更加精神帥氣了。更不可思議的是,那些撿破爛的人也對他畢恭畢敬,見到了他,總會真誠地笑笑,然后說:“王保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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