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墨聞
去年過年放假,我去探望秋生哥和已經(jīng)懷孕的梅姐。我剛到他家樓下的時候,正好撞見秋生哥買菜回來,他比劃著說是要給梅姐熬粥喝。
梅姐妊娠反應(yīng)特別嚴(yán)重,聞見吃的就吐,什么也咽不下,熬點粥勉強(qiáng)能喝一點。但是這粥再好喝也有喝膩的時候,秋生哥急得沒招兒,全家人一起想轍,南北稀飯、中西名粥,翻過來調(diào)過去不重樣地做。
患孕期綜合征的女人不好惹,剛見面,梅姐就拽著我話東家長聊西家短,把兩人婚后生活里的嬉笑怒罵從頭到尾嘮叨了一遍。
其實有些事我也好奇,先天條件不允許,他們兩口子沒辦法吵架,但是過日子哪有鍋邊不碰碗沿的時候。我逗梅姐:“你們平時鬧別扭不?”
梅姐打開話匣子一樣娓娓傾訴。秋生哥看得懂唇語,梅姐能看得懂手語,這么多年過來了,兩人交流起來根本沒有障礙,可是一旦鬧了別扭要吵架,他們就使用各自的“母語”,自顧自地表達(dá)。
秋生哥太老實,平時很少和別人聊天,怎么可能“吵”得過梅姐?有時候,倆人杠上自己沒詞了,秋生哥就亂比劃一通,梅姐看不懂,就問比劃的是什么意思。秋生哥就是不告訴她,看梅姐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心里暗爽。后來,倆人和好了才知道,秋生哥那一套莫名其妙的“張牙舞爪”,其實就是胡說八道。
梅姐自然也就學(xué)會了,有時候故意找碴說些亂七八糟的話,搞得秋生哥滿頭霧水。更多的時候都是梅姐笑場,吵著吵著自己憋不住笑,笑得花枝亂顫,最后癱倒在秋生哥的懷里。后來的許多次“吵架”,他們都以怒目而視開始,以打情罵俏結(jié)束。
梅姐說:“連吵個架都這么有喜感,這日子可怎么過啊。”
在家沒事的時候,梅姐還是會像很多年前一樣喊:“秋生啊,干啥呢?”
我好奇地問梅姐:“這么多年了,明知道秋生哥聽不見,為什么還是喜歡這樣叫?”
梅姐摸摸肚子,笑成了一朵花,說:“過日子吧就是問題疊著問題,一個坑接著一個坑。人剛從自己的坑里爬出來,就得進(jìn)孩子這個坑,孩子這個坑也爬得差不多了,父母又到歲數(shù)了。但好在坑再深,你知道坑底下一直都有這么一個人,他張開雙手在底下等著接你,所以坑再深你也不怕。我喊一聲他,就是喊我這一生的踏實啊。”
前幾天下班的時候,我坐在回家的地鐵里百無聊賴地聽音樂,秋生哥突然打電話過來。我詫異得很,平時有事都是發(fā)短信,以為是他按錯了,可還是按了接聽鍵。自己按住另外一邊耳朵,盡量屏蔽掉旁邊熙熙攘攘的人聲,努力辨認(rèn)著手機(jī)那一端的聲音。開始一直沒有人吭聲,隱隱約約聽見了梅姐在說話,卻聽不清是什么。
就在我以為是秋生哥撥錯了要掛斷的時候,一個嬌滴滴、奶聲奶氣的聲音叫道:“媽媽,媽媽……”
一瞬間像是被什么東西擊中了一樣,在充滿疲憊與麻木的荒蕪列車?yán)铮覠o法抑制地哭出聲來。
……
(摘自九州出版社《我在最溫暖的地方等你》一書) (責(zé)編 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