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卡雷爾·恰佩克

既然咱們已經(jīng)說到貓的本領(lǐng)，那就必須得來說說穆爾卡。

小公主不知從哪里聽說，貓有這種本事：不管從多高的地方跳下來，它都能四腳平穩(wěn)著地，傷不著任何筋骨。

于是，小公主很想驗證一下。她把穆爾卡帶上了王宮中最高一幢房屋的頂樓，然后把穆爾卡從天窗窗口塞出去，往下扔，看它是不是真的會四腳著地，平安無事。

可是穆爾卡并沒有四腳著地，而是落在一個偶然從窗下路過的行人頭上。小公主這時心里當(dāng)然很希望那行人能頭頂著貓走，然而，或許是穆爾卡的爪子抓了那行人的頭，或許是那行人并不喜歡貓——反正，那行人沒有讓貓待在他頭上，他的做法恰恰和公主的愿望相反——把穆爾卡一把從自己頭上抓下來，塞進自己懷里，匆匆走了。

公主立刻哭叫著沖下樓梯，三步并作兩步，直奔到國王面前。

“嗚呼呼！”公主傷心地痛哭著，“下面有一個陌生人，把咱們的穆、穆、穆爾卡搶走了?！?/p>

國王一時摸不著頭腦。

“一只貓——小事一樁?！眹醢底韵胫羞^來警察局長。

“聽著，”國王對警察局長說，“有一個人偷走了公主的愛貓穆爾卡，那賊把貓塞進了自己的懷里，就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你得立刻想辦法，找到它！”

警察局長皺起眉頭，想啊想，想了整整半個鐘頭，然后說：“國王陛下，您得派給我一群偵探、一連武裝警察、一連偵察兵、一支近衛(wèi)軍、一支消防隊、一支騎兵部隊、一支炮兵部隊、一支空軍部隊和一艘海軍軍艦、一艘潛水艇和一位會神算的占卜師，還有……讓全體居民都動員起來，幫咱們一起找賊！”

孩子們，偵探是這樣一種人：他們實際上就是秘密警察，或是叫便衣警察，他們的穿著打扮跟普通人沒什么兩樣，只是他們一會兒是干這個的，一會兒是干那個的，目的就是不讓別人認出他們的身份。偵探要做的事情就是尋找、跟蹤、逮捕，執(zhí)行任務(wù)時什么危險都可能碰到，但是他們無所畏懼。

國王調(diào)來一幫他認為最能干的偵探，他們個個都是頂呱呱的便衣警察。他們是“偵探三兄弟”羅維切克、赫瓦塔切克和杰熱切克，神通廣大的意大利偵探普洛泰羅，生性快活的法國偵探安塔拉夏，斯拉夫巨人偵探梯戈洛夫斯基，未了，還有平時一聲不吭的蘇格蘭偵探沃洛奇利。

警察局長跟他們說好，誰抓住了賊，就賞給誰一大筆賞金。

“希！——行哪！”普洛泰羅叫道。

“約！——行哪！”安塔拉夏快樂地說。

“姆姆姆！——行哪！”梯戈洛夫斯基低聲應(yīng)了一句。

“威爾！——行啊！”沃洛奇利簡短地應(yīng)答道。

羅維切克、赫瓦塔切克和杰熱切克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

過了十五分鐘，羅維切克說自己盯住了一個人，看起來像是懷里抱著穆爾卡的賊，他正從斯帕萊伊街走過。

過了一個鐘頭，傳來一個消息，說是懷揣黑貓的人正向維納格拉多夫城方向走去。

又過了半個鐘頭，杰熱切克氣喘吁吁地跑來，說那個懷揣黑貓的人正坐在斯特拉什尼茲區(qū)的一個客棧里喝啤酒。

普洛泰羅、安塔拉夏、梯戈洛夫斯基和沃洛奇利一下子跳上了拉貨的汽車，即刻向斯特拉什尼茲區(qū)的方向出發(fā)。

“伙計們，知道嗎？”普洛泰羅說，“要抓住這種十惡不赦的壞蛋，只有巧設(shè)計謀，讓他自己落網(wǎng)——抓捕行動得由我去做?！?/p>

普洛泰羅說著，手腳麻利地脫下了身上的衣服，化裝成一個做麻繩生意的商人，走進客棧。一進去，他就看見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外鄉(xiāng)人，頭發(fā)黑黑的，胡子也黑黑的，白皙的臉龐上嵌著一雙目光深邃的眼睛。這個人很沉靜，言語不多。

“就是他了?！逼章逄┝_心里嘀口古著。

“先生，”他走過去，結(jié)結(jié)巴巴地搭腔說，“我有一批麻繩，上等貨，堅韌耐用?！?/p>

在外鄉(xiāng)人面前，普洛泰羅拿出麻繩，又是揉又是繞又是搓又是拉又是扯，打上結(jié)又解開，解開結(jié)又打上，像耍把戲、變魔術(shù)的人那樣，把麻繩從一只手拋到另一只手，一邊表演一邊尋找時機，隨時準備用繩索套住外鄉(xiāng)人的雙手，快快打上結(jié)，一舉把賊捉住。

“我不買繩索，謝謝?！蓖忄l(xiāng)人回了一句后。就用手指在桌子上畫著。

“您看看這貨吧，先生！”普洛泰羅喋喋不休，邊說邊快快地晃動著手里的繩索，“您看看貨，柔韌性多好，多結(jié)實，要捆什么、綁什么都成，要——要——要什么？嗨，見鬼了！”他忽然嚇得大叫起來，“哎？哎？哎？這是怎么回事？”

普洛泰羅拿出麻繩，又是揉又是繞又是搓又是拉又是扯，反反復(fù)復(fù)、折騰來折騰去的時候，不知怎么，就把自己的雙手給纏起來，套住了，綁緊了，解不開了，扯不散了。

普洛泰羅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看手里的麻繩越綁越緊，他被嚇得滿頭大汗，可是他越想甩掉繩子，繩子卻纏得越牢，把他捆得越死。他一會兒像逃跑的蛇那樣扭動，忽而弓下腰，忽而向后仰，又抖又甩又拿牙齒撕扯一會兒他又像陀螺似的原地旋轉(zhuǎn)，繞圈、跺腳、蹬腿，滿客棧亂跑，可就是沒法兒擺脫捆綁在他雙手上的繩索。

麻繩把他越捆越緊，越綁越死，原來的結(jié)沒解開，新的結(jié)又一個連一個打上了，他渾身都像是被纏上了繃帶，被嚴嚴地包裹住最后，普洛泰羅全身都是纏繞的麻繩，他氣喘吁吁地喘著粗氣，像老母豬似的哼哼著，絕望地瞪著死魚般的眼睛。

外鄉(xiāng)人靜靜地坐在原來的位子上，連眼都沒抬一抬。

就在普洛泰羅被捆綁在客棧里時，其他偵探都慌張了起來——怎么普洛泰羅這么久還沒出來？

“姆姆姆！”梯戈洛夫斯基二話不說，沖進了客棧。

只見普洛泰羅被捆綁著躺在地板上，一動也不能動，外鄉(xiāng)人依舊低著頭，手指在桌布上滑動著。

“喏喏喏！”巨人偵探梯戈洛夫斯基囁嚅著說。

“請問，”外鄉(xiāng)人問，“您想說什么？”

“您把他捆得好死！”巨人偵探梯戈洛夫斯基怒氣沖沖地吼叫著。

外鄉(xiāng)人抬起他目光深邃的大眼睛，不解地看著他。梯戈洛夫斯基舉起巨獸般的手掌，可當(dāng)他看見外鄉(xiāng)人的大眼睛時，卻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他把手插進了褲袋里，說：“哎，您最好主動些，自己跟我走，省得我動手。若是讓我動手，您全身的骨頭不會有一根是完整的了?！?/p>

“是這樣的嗎？”外鄉(xiāng)人問。

“您請安靜，”巨人偵探梯戈洛夫斯基接著說，“我只要往您肩頭上捶這么一拳，您就殘了，終生都廢了?！?/p>

“親愛的，”外鄉(xiāng)人驚愕地說，“我知道您厲害，您的拳頭很有力量，不過，這世上，力量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我希望您能把手從褲袋里拿出來，有什么要說的，咱們慢慢談?！?/p>

梯戈洛夫斯基一時不知怎么接話，傻傻地站著?？蛇@是怎么回事？他的手突然拿不出來了！他試圖把右手從褲袋里拿出來，而右手卻像是在右邊褲袋里生了根。他試圖把左手從左邊褲袋里拿出來，可他覺得像是有十噸的重物墜著他的左手。要是只被十噸的重物墜住，那他還能對付，問題是他的手壓根兒拿不出褲袋，不管他怎么使勁、怎么拔、怎么拽、怎么抽，還是這么揪、那么拉，全白搭——他的雙手僵在褲袋里了！

“您跟我開什么玩笑！”梯戈洛夫斯基無助地吼叫起來。

“您以為我是在跟您開玩笑嗎？我沒有！”外鄉(xiāng)人小聲說，他安靜地坐著，手指在餐桌上畫來畫去。

梯戈洛夫斯基呼哧呼哧地咋呼著，掙扎得滿頭大汗，可就是無法把手從褲袋里拿出來。

在客棧外等候的偵探們失去了耐心，他們弄不明白，巨人偵探梯戈洛夫斯基怎么進去這么長時間還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