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春天來了。老園丁的花園里，所有該在這個季節(jié)開放的花兒，全都綻開了笑臉?？?！金黃的迎春花，粉紅的櫻花，潔白的玉蘭，淡紫的丁香——你約我，我約你，比賽似的，相繼開放，真是姹紫嫣紅！各色各樣的花兒，把這座小而整潔的花園打扮得如同一幅精心織成的錦繡。

這天，老園丁正蹲在籬笆旁給芍藥整枝，忽然聽到身后傳來輕輕的嘆息?；仡^看時，發(fā)現(xiàn)矮墻邊有三株不惹人注意的黃蒿，嘆息聲正是從它們那兒傳出來的。

一陣風(fēng)吹過，黃蒿的枝葉輕輕搖動，這是它們正在輕聲地談著自己的心事。

“唉！我真羨慕牡丹那樣的富貴花，我真希望我自己也有那么一身漂亮衣裳！”說這話的是左邊那株黃蒿，不知怎么回事，它的枝葉錯綜復(fù)雜的，好像有點兒瘋長。

“我誰也不羨慕，我什么也不希望，能平平安安過日子，我就知足了?！边@是中間那株黃蒿說的話。它身量矮矮的，大概是營養(yǎng)不良吧？好像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來。

這時，右邊那株黃蒿說話了。它的身材挺拔而強(qiáng)壯，說起話來態(tài)度平靜而沉穩(wěn)?！皼]有希望的生活是可悲的，我的心里總是藏著一個熱烈的希望。”

老園丁心頭一震，他被這株黃蒿的話吸引住了，停住手里的活計，想要聽一聽它有一個什么樣的希望。

“喲，那快說說吧！你到底有什么驚人的希望啊？”輕浮的黃蒿用逗弄的口氣在催促。

“我真不明白，你還要希望什么！”平庸的黃蒿完全是一種漠不關(guān)心的表情。

強(qiáng)壯的黃蒿沒有理會伙伴的冷漠，它像是對著遼遠(yuǎn)的藍(lán)天在深情地訴說：“我不愿意這樣空虛地打發(fā)日子，我希望自己也能開出豐富燦爛的花朵，和大家一起來充實我們的生活。如果將來人們能對我說：因為有了你，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加美好啦！那我一定會感受到最大的幸福。”強(qiáng)壯的黃蒿語氣很激動，一滴朝露像淚珠般從它的葉片上滾落，融入它腳下的泥土中，看起來，這個想法已經(jīng)在它心里孕育很久了。

老園丁很受感動，他已經(jīng)從心眼兒里喜歡這株黃蒿了。他對它說：“我打算滿足你這個高尚的愿望，但是，這中間會有許多痛苦。”

“任何痛苦我都能夠承受?！秉S蒿的回答堅定而平靜。

這天，老園丁給這株黃蒿搬了一次家，讓它住進(jìn)一個很大的瓦盆里。黃蒿剛剛換了生活環(huán)境，覺得處處不習(xí)慣，像生病似的萎頓了兩天。不過，它很快就又挺起腰桿，伸展開綠色的枝葉，朝氣勃勃地迎接著每天的朝陽。

為了讓黃蒿長成理想的做砧木用的植株，老園丁開始給它“加餐”。每個星期都要給它澆一次腐熟的糞水：有時是鴿子糞水；有時是牲畜糞水。

黃蒿不聲不響，默默地用根在土壤中不怕疲勞地拼命地吸收養(yǎng)料，充實自己，慢慢地，它的身體長得更加強(qiáng)壯和高大，枝干的頂心是一簇碧綠的嫩芽。

老園丁欣喜地注意著黃蒿的變化，他對黃蒿說：“為了讓你的側(cè)枝長得茂盛，我要掐去你頭頂上的嫩芽，你不怕痛嗎？”

“沒有今天的痛苦，就沒有未來的鮮花。需要做什么，您盡管做吧！我什么也不怕?！秉S蒿的語氣是真誠的。

頂心的嫩芽連著黃蒿的身體，每掐掉一次，黃蒿便疼得渾身戰(zhàn)栗，但是，它堅韌地經(jīng)受著痛苦，身體依然筆直地挺立，像一尊碧綠的雕像。

漸漸地，黃蒿的側(cè)枝長起來了。老園丁拿來花刀、花剪，準(zhǔn)備給黃蒿做一次大的手術(shù)。他對黃蒿說：“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觀察，我看出你是一株有志氣的黃蒿，我想把各色菊花的嫩芽嫁接到你的身上，讓你用自己的力量去養(yǎng)育那豐富多彩的花朵。這樣，你將會成為一株世間罕見的九色菊，不過，這可要經(jīng)受九次巨大的痛苦啊！”

黃蒿的神情依然那樣安詳、平靜。它說：“從我下決心那天開始，就做好了準(zhǔn)備，哪怕經(jīng)受九九八十一次痛苦，我也絕不后悔！”它搖動著繁茂的側(cè)枝，挺起高大的主干，顯示出不懼怕任何困苦的凜然氣概。

從這以后，老園丁就在黃蒿身上施行復(fù)雜的手術(shù)。手術(shù)先由下層的側(cè)枝開始：在同一高度上，只保留四個側(cè)枝，其余的，全用花刀削去了。老園丁用保留下來的側(cè)枝做砧木，切去它們的頂端，又在每根側(cè)枝的橫斷面上縱切了一刀，嵌入早已削好的菊花接穗，然后用麻線把接頭處細(xì)心地扎好，第一次嫁接手術(shù)就這樣結(jié)束了。

在老園丁切削嫁接的過程中，黃蒿痛苦得死去活來，它感覺到自己的側(cè)枝正在被切斷，被割開。每一次切削，它都疼得渾身發(fā)抖，幾乎要昏厥過去。但是，這堅強(qiáng)的黃蒿始終沒哼一聲，高大的身軀仍舊直立著。

剛做過嫁接手術(shù)的黃蒿是不能見陽光的，老園丁用一個大籮筐把黃蒿罩起來，讓它在黑暗中緩緩精神。黃蒿只感到劇烈疼痛之后的渾身麻木，不久，就昏昏地睡去。

手術(shù)七天之后的一個夜晚，老園丁掀起了籮筐。蘇醒的黃蒿看見老園丁眼睛里閃著欣喜的光。他輕輕撫摸著黃蒿和菊花的嫁接處，高興地說：“成活了，成活了！咱們的辛苦沒有白費(fèi)呀！”黃蒿輕輕抖了抖身上的枝葉，渾身清清爽爽的，很舒服。菊花接穗已經(jīng)變成黃蒿身體的一部分了，好像本來就是側(cè)枝上長出來的一樣。

舒服的日子沒過幾天，緊接著是第二次嫁接手術(shù)，第三次嫁接手術(shù)……從五月到七月，一共做了九次手術(shù)。老園丁把菊花接穗一層一層地接在側(cè)枝上，把多余的側(cè)枝剪除?，F(xiàn)在，黃蒿完全變了樣子，像一座碧綠的九層寶塔，穩(wěn)重端莊，又充滿盎然的生機(jī)。

九次嫁接中，黃蒿受盡了罪，吃夠了苦，痛苦把它磨煉得更加堅強(qiáng)，每一根枝干都像是經(jīng)過錘打的錚錚鐵骨。

秋天到了，黃蒿的身上綴滿了菊花的苞蕾。最下層，是深紫色的；第二層，是橙紅色的；第三層，是粉紅色的；接著，是橘黃、深黃、淡黃……一直到最上層，是一個很大的白色花苞。遠(yuǎn)遠(yuǎn)望去，黃蒿像是穿起了一件美麗的珠寶綴成的衣衫。

老園丁更加忙碌了，他找出大小不同的八個竹圈，一層一層套在黃蒿的植株上，又把一層一層的側(cè)枝固定在竹圈上?，F(xiàn)在，黃蒿變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珍珠塔。所有的花苞都在孕育著清香，它們在默默地等待，要把滿懷的香氣，獻(xiàn)給一個光明而快樂的日子。

快樂的日子終于到來了！老園丁的花園里辦起了“菊花展覽”。看吧！千姿百態(tài)的菊花，在花園中競相開放：纖巧的“金線垂珠”，嬌媚的“天仙舞”，潔白如雪的“玉龍鬧波”，赤黃相間的“金甲紅袍”……花兒的名字美，花兒的色彩和姿態(tài)更美，使園中的游客個個流連忘返，贊不絕口。

當(dāng)老園丁默默地把這盆盛開的九色菊擺在花園中間漢白玉的花臺上的時候，所有的游客全都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久久說不出話來，真的，他們誰也找不到貼切的語言來形容這盆奇異的花。那寶塔形的植株上綴滿九種顏色的花朵：最下層，是深紫色的，再往上，是橙紅的，然后，又是粉紅的、橘黃的、深黃的、淡黃的……而在寶塔的頂端，那皎如明月般地開放著的，竟是一朵雪樣的白菊！啊，這盆美麗的九色菊，就像從天上落下的一片云霞。各色的花朵在植株上組成一個色彩和諧、錯落有致的整體。在綠葉的襯托下，這些色彩斑斕的秀麗花朵燦若群星，溢彩流光，仿佛把整個花園都照亮了。

驚愕的一剎那過去了，種種贊美向九色菊飛來。一個紅衣姑娘拍著手喊：“啊，這是世上最美的花！”“對，這是一個奇跡，夢幻般的奇跡！”姑娘身旁的小伙子在附和。一位長髯的老者一直在連連贊嘆：“真是逾越造化，巧奪天工啊！”一個胖胖的小女孩牽著母親的手說：“媽媽，有了這盆九色菊，花園變得多么可愛呀！”

身上綴滿花朵的黃蒿聽見了這所有的贊嘆，花朵上噴灑的水珠正像淚珠一般閃爍。它想起了老園丁，想起了它經(jīng)受的一次次痛苦。當(dāng)它身上披滿用自己心血養(yǎng)育出的花朵，就更懂得了為這些花朵所付出的代價，也更加懂得老園丁那顆善良而無私的心。一滴晶瑩的水珠滴落在漢白玉的花臺上，那是這株開滿繁花的黃蒿流出的充滿欣慰與感激之情的圣潔的淚。

花園的矮墻邊，有兩株已經(jīng)枯萎的黃蒿。其中有一株，曾經(jīng)被孩子們綴上幾朵紙花，可是風(fēng)吹日曬，紙花早已皺縮褪色，像一團(tuán)團(tuán)爛紙頭；另一株黃蒿，個子還沒有長高，就在秋風(fēng)中無聲無息地死去了。

圍滿九色菊的黃蒿，望著這兩個過去在一起生活的伙伴，從心底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嘆息：多么可惜呀！生命竟這樣枯萎了。它想喚起這兩個伙伴，真誠地對它們說：“世界上還會有春天，我們還將獲得新的生命。如果我們真能夠得到第二次生命，那么，我們還應(yīng)該這樣生活——讓生命開出真實的燦爛的花朵。”

編后語：黃蒿變身記告訴我們一個道理，無論此時的你處于什么樣的階段，只要你夠勇敢、夠堅毅，你將擁有無限的可能性。

溫馨提示：黃蒿和菊花同屬菊科草本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