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秀

你帶包了嗎

◎宇秀

那天先生不知怎么突然問我：“你的包帶了嗎？”這一問，我立刻覺得難受起來。

我出門總是喜歡帶包，不管用得著用不著。想起以前在國內(nèi)的時候，包里除了錢包和女人的私人物品，其他一定少不了的東西就是筆記本、袖珍采訪機，有時還有照相機，以及說明身份的一張證件。這些玩意兒是一種職業(yè)的標志，這職業(yè)多少有那么點兒讓大眾矚目和羨慕的意味。包里還有一樣少不了的東西就是手機，它時不時響起來，顯得主人很繁忙、很重要。

我還在上海的時候，有一天先生的一位朋友到訪我家，看到電腦、打印機、傳真機、兩部電話機在書房一字排開，一會兒桌上電話響，一會兒包里的手機叫，一會兒傳真機“滴”的一聲嗡嗡地吐出來幾張紙，那朋友一下子對我有點刮目相看了，后來跟我先生說他討的老婆還有點花頭呢。上海人說你“有花頭”，說明你在人家眼里有點價值，要被多看一眼；反之“沒花頭”，就等于說你啥也不是，當然也就沒人多看你一眼。

被先生問及帶包，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戳了一下。那時我連加幣都認不清，所有購物都是先生陪同和買單，我的錢包只是個虛設。筆記本和采訪機也成為歷史了，我已經(jīng)失去了可以采訪別人的身份。我偷看身邊握著方向盤的這個男人，現(xiàn)在，除了他叫我“宇秀”，還有誰知道這個名字呢？我忽然有一種生命難以承受之輕的痛苦，眼淚頃刻模糊了雙眼……

先生發(fā)現(xiàn)，問我怎么了，我說迷眼了，揉揉就好了。轉身，把眼淚揩去。

人們長期在自己熟悉的環(huán)境里被關注著、被期待著、被議論著……就想暫時避開現(xiàn)實，度假就是一種暫時的回避，讓人身心放松。但是若讓一個人從此不再回到他本來的現(xiàn)實中，而且這個人在他本來的現(xiàn)實中還是受到不少注目的，那這種令他突然遠離了如火如荼的現(xiàn)實的感覺也跟坐牢似的了。

幾年前，張曼玉在巴黎乘坐地鐵，和普通的乘客擠在一張座椅上也無需戴墨鏡，她覺得自在輕松，因為沒人多看她一眼，更沒有什么圍觀人群。但是若假期變成日常，一年到頭365天都這樣，可就受不了了。當張曼玉從巴黎回到香港，立刻又被影迷包圍，在出門的時候又要趕緊戴上墨鏡。不過香港讓她心里的感覺是熱乎乎的。

在巴黎確實自在，不戴墨鏡走在大街上也沒人追著看，可是絕對沒有在香港的熱鬧和心里的熱乎。想起另一位在中國家喻戶曉的美籍華裔女人，多年前南京最豪華的一家商場為她的專柜揭幕，人群涌動差點沒把柜臺擠塌。她身邊的助手悄悄跟我說，她喜歡回中國，要的就是這個感覺。

（摘自《一個上海女人的溫哥華》中國工人出版社 圖/文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