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姬
福良
我是福良,一只秋田犬,右耳上有塊心形胎記。
那個炎熱又聒噪的夏天,我正鬧肚子。有雙亮晶晶的眼睛在籠子外面停住,那是奈奈,她好像很喜歡我,還領(lǐng)養(yǎng)了我。
我開心地在奈奈家生活。她家真的好漂亮,我可以四處亂跑,有時甚至跑到外面去,看馬路上呼嘯而過的汽車……奈奈包容我的一切,她從來不會罵我,就算她爸爸媽媽裝作生氣的樣子要教訓(xùn)我,奈奈也會溫柔地把我護(hù)在身后。我喜歡看著奈奈的背影,這讓我知道我是被寵愛著的。
奈奈
爸爸帶著我們漂洋過海來日本當(dāng)外交官的第三天,他領(lǐng)著我去寵物店選寵物。我就是在那里遇到了福良。它生著病,看起來狼狽不堪,妙的是,它右耳朵上竟有一塊心形胎記。我很喜歡它,于是,我跟爸爸說我要養(yǎng)它。
福良很頑皮,每天都會發(fā)明出新的方法調(diào)皮搗蛋,我甚至懷疑它究竟是不是傳說中乖巧戀家的秋田犬。有一天它不見了,我和媽媽把家附近翻了個遍也沒找到它,我們正準(zhǔn)備一起出去找時,院外傳來了福良的叫聲。它又臟又累,看到我的一瞬間就撲到了我的懷里。本想狠狠揍它一頓的心情頓時偃旗息鼓。
我與福良的幸福生活持續(xù)了兩年,沒想到爸爸要被調(diào)回國了。爸媽一致決定把福良送走,我雖然很不舍,但也無能為力。
福良
去港口那天下了好美的一場雪,大輪船像個黑色的怪物,我緊貼著奈奈,可她并沒有把我?guī)夏撬掖?,而是將我牽往一邊,那里站著一家人。奈奈蹲下抱了我很久,然后將手里的繩子交給了穿著白色毛衫的陌生女人。
奈奈做完這一切就背對著我走了,我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她一步步走在飄揚(yáng)的雪絮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開始向前沖,但脖子上緊緊牽著的繩子讓我的身體剛剛騰空便跌落下來,無能為力的我只能拱起背大聲喊叫:“奈奈!奈奈!你要去哪里?”
奈奈
我聽見福良在背后大叫,強(qiáng)忍的淚水這才開始泛濫。我沒有回頭,它那么蠢,又不戀家,大概很快就會忘記我吧。
回國后,我結(jié)識了第一個新朋友,他叫阿吉。那天晚上我從窗口望出去,看到阿吉蹲在教學(xué)樓外的角落,身旁放著魚肉罐頭,他正將里面的東西挖出來喂學(xué)校里的流浪貓??吹竭@一幕,一些被我努力封印在心底的回憶噴涌而出。我真的很想念那只頑皮的秋田犬。福良,你還好嗎?
福良
在和奈奈分別的港口,我又看到了那艘黑色怪物一樣的大船。這時它正在移動跳板,似乎是要把跳板收回船上。我突然有了個想法——如果,我跳上去,它會不會帶我再次和奈奈相遇?于是,我拱起身子,在跳板挪開的一瞬間飛躍而出,我看見平靜的海面從我身下掠過,好美好藍(lán)。
奈奈
阿吉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們一起學(xué)習(xí),一起散步,卻從來沒有一起喂過流浪貓。每次他發(fā)出邀請,我都婉言謝絕。我想,我是害怕想起福良。
有一天,我們相約去看電影,然而選了半天,都沒有找
到想看的片子。于是,計劃好的看電影變成了回家玩電腦,阿吉在我的電腦里翻出了《忠犬八公》??赐旰笏麊栁遥骸澳文?,你養(yǎng)過寵物嗎?”
“養(yǎng)過,它叫福良,但它肯定忘記我了?!蔽颐鏌o表情地關(guān)上了電腦,不想多說。
“不,它一定記得你。奈奈,給我講講福良的故事吧?!卑⒓J(rèn)真地說。
福良
我是福良,一只在異國他鄉(xiāng)流浪的秋田犬。我在大冬天睡過垃圾堆,也為了搶一塊食物和其他狗打過架,還被壞孩子用鞭炮炸過……每一天都像九死一生,而奈奈是我心中僅剩的那抹亮光。
夏天來了,我吐著舌頭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突然,頭上被重重地套上網(wǎng)套,一個穿著制服的人把我拖上了一個用籠子做成的車廂。
籠子里其他貓狗都在撕心裂肺地吠叫,而我退到一角默默趴下,想再看看這個可能生活著奈奈的城市。
是我眼花嗎?我竟然真的看到了奈奈。她高了,瘦了,頭發(fā)長得及腰,騎著車戴著耳機(jī)。我瘋了一樣從角落沖到車尾,用盡所有力氣朝她喊叫:“奈奈!我是福良……”
阿吉
奈奈雖然從不承認(rèn)她喜歡小動物,但在我軟磨硬泡之下,她說出她和一只叫福良的秋田犬的故事時,我聽得出來,她的心里在流淚。
今天,我從她家看完電影出來,她送我到火車站,然后戴上耳機(jī),騎著單車離去。
我正要轉(zhuǎn)身,目光卻被停在路邊的一輛車吸引。那是一輛運(yùn)送流浪動物的小貨車,車?yán)镉幸恢磺锾锶瑴喩砼K兮兮的,正安靜地站在車尾,一動不動地望著奈奈騎著單車消失的背影。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扔下手里的箱子,瘋了般沖過去,我抱起那只秋田犬,看到它右耳上若隱若現(xiàn)的心形胎記,試著開口:“福良?”
秋田犬的一聲“汪”讓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漫出眼眶,我立即從兜里掏出手機(jī),撥通奈奈的號碼,努力壓抑著激動的情緒:“奈奈,福良沒有忘記你,它從來沒有忘記你……”
艾熏然摘自《世界那一端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