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長

一

父親在和母親結(jié)婚之前，談了個女朋友，兩人彼此相愛。父親家里兄弟姐妹多，家庭條件不好，屬于當(dāng)?shù)刈罡F的人家之一。女方父母了解到父親家的家庭狀況后，怎么都不同意他們交往。

父親的女友在她母親以死相逼下，和父親分了手，之后，在她母親的安排下，嫁了人。父親自從女友提出分手后，心情糟透了，每天悶悶不樂的。母親一直暗戀父親，此時，見父親那樣，心急下，放下少女的矜持，主動接近父親，陪他聊天說話，安慰父親。

一天下班時，還沒走出失戀痛苦的父親走路時不留心，從第一層臺階跨越到第三臺階的邊緣，結(jié)果可想可知，從臺階上摔下去，腿腳摔骨折了，被隨后發(fā)現(xiàn)的同事送進醫(yī)院。因為家里窮，爺爺奶奶很是為父親的醫(yī)藥費發(fā)愁，母親得知這情況，不僅把自己的錢拿出來給父親治病，還主動承擔(dān)起陪護父親的擔(dān)子。

父親住院期間，母親上完班就往醫(yī)院跑，給父親送飯，恢復(fù)期的時候，用自己的錢買豬骨頭、鯽魚給父親補鈣。進醫(yī)院那幾天，父親因為不能動彈，只能躺在床上，母親毫無怨言地為父親擦身換衣服，給父親端尿盆。

父親原本對母親沒有什么男女之情，自從住院被母親悉心照顧后，他對母親由感激慢慢產(chǎn)生了感情，出院不久，便和母親領(lǐng)證結(jié)婚了。

婚后幾年，父親和母親雖然會因為一些小事發(fā)生摩擦，不過很快就會風(fēng)平浪靜，讓家庭重歸幸福，可是在他們婚后的第五年，因為一張照片，那個家就再也難以恢復(fù)平靜了。

二

那是一個周六的上午，母親在家里清理衛(wèi)生。在擦洗父親那個專用的辦公桌時，平時不怎么愛看書的她突起好奇心，打開抽屜，翻看里面的書籍。在一本書里，母親看到一張照片，她的心里頓時像被刺刺著般疼痛：她和父親結(jié)婚幾年，父親居然還留著他和前女友的親密合影照，這說明什么，說明父親心里還想著她！

在母親心里，愛是絕對自私的，她可以容忍父親的一些脾氣，但她絕不能容忍父親在和她結(jié)婚后，心里還裝著其他女人。所以，看著照片，母親頓時怒火中燒，想著自己對父親的種種好，想著自己對父親對這個家的一心一意的付出，可父親心里卻還裝著別的女人。母親越想心里就越不平衡，越不平衡，就越有氣，越有氣心里就越有心結(jié)。

那天，父親從朋友家一回來，母親便把照片摔在父親面前，要他給個交代。父親向母親解釋說，這張照片只是對過去那段感情的一個紀(jì)念，沒有別的意思?？墒歉赣H的解釋并沒換來母親的理解，說父親口是心非，嘴上這么說，心里其實是對前女友戀戀不忘什么的，要不怎么會留著他和她的親密合影照……母親越罵越傷心，越罵越難受，話也就越罵越難聽，說父親白眼狼，她對他那么好，這么顧著這個家，他心里卻念著別的女人，還是一個拋棄他的女人……父親見母親無法理喻，便懶得理她，由她罵去。

三

父親的沉默并沒讓家庭恢復(fù)平靜，母親恨恨地發(fā)泄了心中的怨氣后，對父親有了想法，她認(rèn)為父親保留著他和前女友的合影，說明父親從來就沒有愛過她，和她結(jié)婚，不過是當(dāng)時不得已而為之的事，以后父親若遇到喜歡的女人，說不定就會拋棄她，這么一想母親越發(fā)對父親不放心了。

從那以后，母親開始留意起父親的一舉一動來，開始經(jīng)常跑到父親的摩托車修理店里查崗。父親和哪個女人多說幾句話，或者挨得近了，母親心里都會醋意大生。父親回家后，便和父親鬧，說些難聽的話，父親若是解釋，母親便會反駁，父親見與母親解釋不通，便又以沉默相對，父親的沉默，母親又認(rèn)為自己猜測是對的，一些行為也就越出格了，從起初只是回家鬧到后來在店里也公開鬧，終于母親的行為讓父親忍無可忍了。

那天，母親去店里，看見父親正和一女的有說有笑，很親熱的樣子，母親不止一次看見父親和這女的說說笑笑。這回又被撞見，母親再也忍不住了，怒火中燒的她沖著別人就罵些難聽的話，父親阻止，母親還連同父親一起罵。在家里，母親怎么損父親，他都忍著，可在外頭，母親這樣不給面子。父親再也忍不下去了，說這日子沒法過了，向母親提出離婚。父親這么做，母親更認(rèn)定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在父親面前又哭又罵，說父親是忘恩負(fù)義的白眼狼什么的，母親的怒罵，沒有挽留住父親，而是讓父親鐵了心要離婚。

最后，父親以滿足母親的要求，凈身出戶，我的撫養(yǎng)權(quán)歸母親，每月還給生活費的條件離了婚。離婚半年后，父親和一個一直愛慕他的女子結(jié)了婚。父親離婚半年就結(jié)婚的事實，讓母親更是對他恨得咬牙切齒的，在我面前編派父親的種種“劣跡”。

四

在母親的宣傳下，我從心里抵觸父親，直到大學(xué)畢業(yè)步入社會后，陸續(xù)從親友口中得知父親和母親的一些過往，我漸漸地開始明白一些事理，懂得了父親當(dāng)初也是實在受不了母親的無端鬧事，才不得不離婚的。

十幾年來，因為我對父親的抵觸，雖然我和父親只隔著一個縣城，可我和他很少有交集。我明白事理后，迫切地想見父親，于是，通過親戚，我要來了父親的手機號碼，主動給他打電話。父親一聽是我，便欣喜萬分，一連幾聲地叫喚，生怕是個誤會。

確定是我后，父親便開始關(guān)切地問候我的近況，和我聊生活上的問題，十幾年來，我第一次感受到我和父親的心貼得那么近。

放下電話，我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因為一個電話消除了我和父親之間的隔閡，以及我和父親那些所謂的怨恨，當(dāng)我走在回家路上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母親，想著母親知道如果我和父親通話，會怎樣？這十幾年，母親沒有再婚，說不想再遇到像父親那樣的負(fù)心漢。十幾年過去了，一提起父親，母親仍然是一肚子怨恨，母親一直沒有忘記父親給她帶來的“傷害”，如果我提起父親，我能想象母親會不知怎樣地恨恨不休。所以，我隱瞞了這件事，決定等到合適的機會，再在母親面前提。

五

一天，母親和我聊起未來我結(jié)婚的事，我很自然地提到婚禮中把雙親請上臺這一環(huán)節(jié)，然后，又很自然地說起父親，不曾想，一提起父親。母親像受到刺激一樣，怒火中燒地說，請什么父親，你就當(dāng)你沒有這個父親！接著，就開始恨恨不休地說起父親，說起當(dāng)年她對父親如何好，父親又如何背叛她如何拋棄我們母子倆的往事，怒述中，母親毫不例外地進行添油加醋，夸大了她對父親的功勞以及父親的過錯和對我的不負(fù)責(zé)任。

其實，通過了解，父親并不是像母親說得那樣的，當(dāng)初離婚，父親把婚后兩人借款買的房子給了我們，承擔(dān)買房欠下的所有債務(wù)。本來，房子給了我們，就無需支付我的撫養(yǎng)費了，可父親想著母親一人拉扯我不容易，主動提出每月給我生活費。父親這樣做，無形中給他帶來了經(jīng)濟壓力，一方面，他得還離婚時帶來的債務(wù)，得給我支付生活費，還得扛著再婚家庭經(jīng)濟所需的重?fù)?dān)，離婚后，父親生活得很窘迫，直到這兩年才喘過氣來。

母親不感恩父親為我們做的這些，只對父親的“忘恩負(fù)義”深惡而痛絕之，我若為父親說一半句好話，母親必會怒火中燒，引起母親更大的憤怒，所以，我只能默默聽著，由著母親發(fā)泄憤恨去。

母親怨恨父親，到了偏執(zhí)的地步，不僅自己怨恨，還要我和她一去怨恨父親，讓我和父親不要有任何的牽扯。我心里明白，雖說父親有他的好，雖說母親做法偏執(zhí)得讓我難以接受，可這么多年，究竟是母親一人拉扯著我長大，我不能為了父親和她公然作對。

我很想和父親正常交往，像其他父子一樣，能夠公開地在一起說說話，談?wù)勑?，喝喝茶?？墒牵牒透赣H像其他父子一樣正常交往是不可能的。因為在母親看來，我和父親親近，就是和她唱對臺戲，就是和她對著干。所以，每次和父親通電話，或是和父親見面，我都得瞞著母親，像做賊一樣。這樣做，真的很累心?？墒?，我又有什么辦法呢，我不能觸怒母親，也不該棄了父子之情啊。

責(zé)編/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