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斑子

我們每天一打開社交媒體就會面對鋪天蓋地的“假照片”，刻意擺拍、過度修圖、捏造拍攝情景……我們對此習以為常，甚至很多業(yè)余攝影愛好者的修圖技術(shù)就是通過長期在朋友圈里摸爬滾打鍛煉出來的。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嚴格要求專業(yè)攝影圈的從業(yè)人員實事求是，尤其是野生動物攝影。

在大眾的印象里，拍攝野生動物是一項艱苦的工作。想要拍到北極熊，就要到北極圈里去;想拍獵豹，去荒原守著;想拍鯨魚，那就潛入大海與之共舞;想拍蒼鷹，最好能上天。這樣做，才對得起野生動物攝影師的頭銜，這樣拍下來的照片，才顯得珍貴。

擺拍已成產(chǎn)業(yè)鏈

但是最近，就有媒體爆料，野生動物攝影也不是那么“偉光正”，拍攝野生動物不用再東奔西走，家門口的馴養(yǎng)場里應有盡有。美國明尼蘇達州的一家野生動物攝影基地就能為攝影師們提供珍貴的拍攝對象、舒適的拍攝場景，以及專業(yè)的動物擺拍服務，免去攝影師們風餐露宿之苦。

想拍孤狼站在巨石上君臨天下的架勢？不用等，飼養(yǎng)員這就給你把狼抱到石頭上去，而且還能命令它保持姿勢，直到你拍到滿意的片子為止。想拍野生狐貍在雪地里追跑打鬧，而且場景要唯美？簡單，把馴養(yǎng)的狐貍放在地上走幾步，雪花可以手動添加，想要多唯美都行。

這家野生動物攝影基地可提供的動物模特還有一頭黑熊、5只美洲獅、20匹狼、46頭狐貍、一頭野牛，以及各種小動物。同時還會在現(xiàn)場配備專業(yè)的野生動物造型師（飼養(yǎng)員），他們?nèi)谈?，保證顧客人身安全的同時還能提供各種指導意見，讓顧客們能快速找到最佳拍攝角度，避免穿幫鏡頭，半天出一組好片不成問題。如果是野生動物攝影新手，聽聽他們的意見，勝過去野外待半年。

而且這里還實行明碼標價，童叟無欺，比如單拍一只狼，每人每小時收費255美元;如果組團去拍，每個人收費1000美元，有兩天時間讓顧客開發(fā)新思路盡情拍，還提供食宿，保證每個顧客都賓至如歸。甚至一些特殊場景也都是明碼標價的，比如想拍“一群狼吃一頭鹿”的畫面，每人收費425美元。

正是倚靠這些專業(yè)而體貼的服務，這樣的基地迅速發(fā)展成一項產(chǎn)業(yè)，如雨后春筍般層出不窮，其中的佼佼者早已聲名在外。甚至一些攝影師“拍而優(yōu)則商”，自己也開起了這樣的攝影基地，利用豐富經(jīng)驗和專業(yè)知識，讓偽野生動物擺拍攝影的整體水平提高了一個檔次。一些急于出好片、出大片的野生動物攝影師紛紛慕名前去，在這些基地里誕生的“年度大獎”、“今日最佳”數(shù)不勝數(shù)。

英國著名的主流媒體《每日郵報》就曾在社交媒體上發(fā)布過一組名為“狼失其鹿，熊狼大戰(zhàn)”的大片，經(jīng)熱心群眾打假后的真相是，照片就是在攝影基地里拍攝的，鹿是人工擺放的死鹿，狼和熊也都是服從“指揮”，故意上演了一出打戲。再看照片中兩位主角兇狠的表情、到位的肢體語言、彪悍的肉搏動作……若不是勤學苦練是達不到這般表演境界的，很值得國內(nèi)一小撮不務正業(yè)的小鮮肉學習。

前去這些攝影基地消費的攝影師們也覺得很滿意，畢竟在這個手機也能造就攝影大師的年代，“快門一響，黃金萬兩”這樣的事情不會再有了，到野外去碰運氣費時費力成本高，而且人身安全也得不到保障。在這里，價格適宜不說，也夠安全，還有工作人員輔助動物擺造型，以假亂真自然不在話下，比在野外拍出來的效果還好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光拍了好照片還是不夠的，還要懂得講好故事。把滿意的片子賣給商業(yè)圖庫或者拿去評獎時，一定不能提拍攝地，要聲稱“這是我在野外堅守了半個月拍出來的”，其間跋山涉水、風餐露宿的曲折過程最好提前臆想個有說服力的版本，如果有人問起，連細節(jié)也不要遺漏。

野生動物已“成精”

攝影圈的這些套路被曝光后，很多野生動物迷紛紛義正辭嚴地指責，大呼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居然連這么珍貴的野生動物影像都可以“量產(chǎn)”了。但是講句公道說話，這種現(xiàn)狀并不值得這么大驚小怪的，因為野生動物攝影造假不是今天出現(xiàn)的，這種現(xiàn)象也不是個例，雖說算不上泛濫，但肯定比公眾想象的多。

比如英國廣播公司（BBC）曾有一部響當當名的片子《冰凍星球》（2011年），其中一集播放北極熊媽媽照料剛出生小熊的片段，主持人聲稱是在冰天雪地下拍的，但事實上卻是在德國一家動物園內(nèi)拍攝的。對此，該片主持人大衛(wèi)·艾登堡則回應稱從技術(shù)角度來說，有時候需要“像拍電影那樣”拍攝紀錄片，以免“破壞為觀眾營造的氣氛”，這樣的拍攝手法也不是秘密。的確，畢竟BBC拿觀眾開涮也不是頭一回了。早在2001年，BBC《藍色星球》紀錄片展現(xiàn)龍蝦在大西洋中產(chǎn)卵，實際上是在英國威爾士北部一座海洋公園內(nèi)攝制完成的。

再比如2009年，西班牙攝影師路易斯·羅德里格茲憑借他拍攝的一匹越過柵欄的狼，被倫敦自然歷史博物館評為“年度野生動物攝影師”。事實上，這張照片里的狼是人工馴養(yǎng)的，根本不是“野生動物”。真相被揭穿之后，他的“年度野生動物攝影師”頭銜也被收回了。

再比如2011年《國家地理雜志》年度攝影大賽中，印尼野生動物攝影師史克黑·格赫憑借一幅名為《飛濺》的作品奪下自然類攝影一等獎及最終大獎?！讹w濺》中，雨點有如飛箭般擊打著一只扎在野草桿上的蜻蜓。作者在攝影注記中把故事說得很動人：“原本并未特別留意這只蜻蜓，天降驟雨，當時還猶豫是應該去躲雨保護相機還是繼續(xù)捕捉這難得的光與影的唯美時刻?！睂τ诖似u委們的評價也是高到云里霧里，“這張照片賦予了蜻蜓類似于人的品格”“你幾乎能對這只蜻蜓的遭遇感同身受”……

要不是評獎結(jié)果公布后外界對《飛濺》的質(zhì)疑不斷，恐怕作者都信了自己說的那一套，忘記照片中的驟雨是他請人在旁邊噴水造成的人工降雨。然而回到作者本身，史克黑·格赫身上的故事簡直能寫一本《野生動物擺拍指南》，他的作品是集野生動物各種奇異姿勢于一身的稀世之作。流傳于世的著名畫面有野生蜥蜴捕食蟋蟀的瞬間（其實蜥蜴是他的寵物變色龍，而蟋蟀是市場上買回來作飼料的肉蟋，而他自己則“為了這個瞬間等待了40分鐘”）、青蛙對鏡頭豎中指以示“憤怒”（事實是這只從寵物市場買來的南美洲紅眼樹蛙的“中指”在拍攝時被架在一根凌空的細線上，作者后期把細線摳掉了）、壁虎跳迪斯科（事實上也是寵物模特+細線造型+后期處理的成果）……不知道他這么費心給“野生動物”擺造型累不累，反正那些被他反復折騰的動物估計是活不久了。

自史克黑·格赫成名后，地處熱帶、生物資源豐富的印尼陸續(xù)誕生了許多優(yōu)秀的后繼之人和為世人稱奇的野生動物擺拍作品，其中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者要數(shù)中年攝影師帕爾梅。早在4年前，2013年，剛?cè)胄?個月的27歲的帕爾梅就憑一張樹蛙撐葉子傘躲雨的照片刷遍各大媒體頭條，很多人看了這畫面都表示很可憐那只在大雨中搖搖欲墜的體長只有5公分的小樹蛙。

這小樹蛙的確值得可憐，因為它的pose是遭受無數(shù)次折磨無力反抗后被擺出來的，而葉子傘是攝影師插上去的，連雨水也是人工制造的。然而這一切，帕爾梅都表示是天作之合，他在鄰家院子里散步時發(fā)現(xiàn)的，當時，這只青蛙足足堅持了30分鐘。

此外，印尼野生動物攝影界生產(chǎn)的較著名的不符合自然規(guī)律的攝影作品還有，攝影師迪尼埃的作品“母子蝸牛過河”、業(yè)余攝影師努努·里扎尼的“蜘蛛過河”、攝影師萊茜·塞巴斯蒂安的“青蛙背蝸?！薄灰欢?，詳情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