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錢君陶
我的刻印歷程
□ 錢君陶
我開始學刻印時,還不到20歲。當時在我老家屠甸,有兩位有名的書畫家,一位是孫增祿,另外一位是徐容。他們都長我10多歲,因為我愛好書畫,他們覺得孺子可教,所以喜歡和我做朋友。我在上海求學,一遇寒暑假回家,總是天天和他們在一起,看他們作畫、寫字,聽他們閑談各種趣聞逸事。我把他們作為老師看待。在這種亦師亦友的關(guān)系中,受益匪淺。
我在上海藝術(shù)師范學校攻讀時,國畫由呂鳳子、汪仲山、沙輔卿幾位老師擔任。他們只教山水、人物、花鳥之類,刻印沒有老師來教我。我學習刻印,也是在孫、徐兩位老師的慫恿并授意下學吳昌碩開始的。當時吳昌碩名滿海內(nèi)外,我很崇拜他,就買了一部上海有正書局出版的《吳昌碩印譜》來學刻。因為不知道同時要學習書法,大約經(jīng)過一年的努力,所獲不多。其間,呂鳳子老師曾陪我去拜見過吳昌碩先生。吳老和藹可親,不以我年幼而不屑接談。我跟呂老師進了吳家的門,一上樓便見吳昌老正在聚精會神地揮毫作畫,但見老筆紛披,畫出一幅蓊郁的《葫蘆圖》。待到可以暫時停筆的時候,吳昌老才和我們對坐閑談。呂老師把我介紹給吳昌老,說我在書畫之外,還會刻印。趁呂老師介紹的當兒,我趕緊把所刻的習作拓本遞上。吳昌老反復(fù)端詳了好一陣,才很溫和地對我說:“還嫩?!边@是他的客氣話,其實何止是“嫩”!接著他說:“要多刻,要不厭其煩地刻;要多寫,要每天不間斷地、長時間地寫;要多看,看秦漢的以及明清各大家的印,看的時候要牢記他們的章法、刀法,要分析一個印的各個部分;刻印必須擴大眼界,勤于磨礪?!彼f得很多,還是呂老師說不要耽誤吳老作畫的時間,我們才匆匆辭歸。經(jīng)過這一次拜見,我才知道刻印一味悶刻是不成的。之所以刻不好,其原因就在不知刻印的同時要練字、讀印譜。但吳昌碩的印實在難學,他的神髓很難捉摸得到,有一次,我和孫、徐兩位老師談到這一點,他們也覺得我學吳昌碩沒有學好。他們建議我改學趙之謙,試試究竟怎樣。因為趙之謙的印,刻得比較工整,容易入手。我學了一陣子,也不見有多大進步。以前吳昌老說的話我雖記住了,并想在刻的時候應(yīng)用進去,但說說容易,做起來卻很難。我每天安排一定的時間練習篆、隸書,研究和比較名人的印章,但是還不能照著去實踐。
有一次,我猛然記起以前吳昌老說過的要學秦漢印的話,覺得只在名家的印章中轉(zhuǎn)圈子是不夠的,名家的印章也都是從秦漢印中出來的,我不能舍本逐末,要在秦漢印中打幾個滾,從那里取得開辟新路的源泉。于是,我專心致志地學秦漢璽印。果然,沒有幾年工夫,刻的印就不同以前了,似乎大有起色。于是,我除收集明清名家的印譜之外,更著意收集秦漢的印譜,用業(yè)余的點滴時間來啃嚼這些印譜,并漸漸得心應(yīng)手起來,興致也越來越高。我就這樣有時刻一陣,有時放一陣,一直過了80歲,還不肯罷休。
我共刻了兩萬多方印,包括巨印在內(nèi),以及各種書體的長短跋。這只是一種磨礪,距離我所要達到的水平還很遠。年紀雖已到了人生的末梢,但只要我的雙目還能看得見,在放大鏡下我還想求得寸進,就要刻出更滿意的作品來。我不能辜負我愛上刻印的這一生。
《壽比南山》錢君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