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宏偉

這天是周日，張大柱開車回村看望多日不見的老娘。當車駛到距離小村莊一里多遠時，他突然聽到村里傳來一陣陣鞭炮聲。張大柱心生疑惑，這不年不節(jié)的，誰家會在此時放鞭炮呢？

當車駛進村里后，張大柱更疑惑了，從方位來判斷，鞭炮聲分明就是從他娘獨居的院里傳出來的。直到張大柱推開門進院后，他才弄明白，原來是他娘正揮舞著一條兩米多長的鐵鞭子在練響鞭。張大柱忍不住嗔怪地說：“娘，您都一大把年紀了，身體又不好，咋能玩這么危險的東西呢？”

大柱娘停了鞭，笑呵呵地回答：“前段日子我遇到了鄰村的老馬，你馬大爺說練響鞭能治好我的頸椎病，我就讓他幫我買了條鞭子，然后我就跟著他學(xué)?！?/p>

張大柱一邊叮囑他娘要注意安全，一邊跟著他娘進了屋。娘倆進屋后，大柱娘只是簡單地問了幾句張大柱的近況，然后就滔滔不絕地夸起了老馬。

老馬是個種了一輩子地的農(nóng)民，自從前幾年老馬的老伴兒病逝后，老馬就一個人生活。

張大柱耐著性子聽他娘夸了老馬大半天，他這才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娘，你是不是對馬大爺有意思呀？”大柱娘猶豫了片刻，然后紅著臉點了點頭。

大柱娘本以為張大柱會支持她的選擇，哪想張大柱竟臉色一變，堅決反對這樁親事。畢竟張大柱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他倒不是反對他娘再嫁，他只是覺得他娘從他15歲起就開始守寡，一個人省吃儉用才把他供到上了大學(xué)，就算再婚，也該嫁個條件好的。娘倆因為此事又理論了大半天，結(jié)果卻是誰也沒說服誰。因天色不早，張大柱第二天還得上班，他就又勸了他娘幾句，然后上了車。

張大柱回家后，就和妻子小菊商量起了拆散他娘和老馬的辦法。小菊想都沒想就對張大柱說：“這事兒好辦，咱兒子小寶過段時間要上小學(xué)，你把咱媽接來讓她接送小寶上下學(xué)，咱們慢慢地做她的思想工作?！睆埓笾贿呥B連點頭，一邊對小菊說：“此計一舉兩得，好，就這么辦！”

幾天后，大柱娘就被張大柱接到了城里。開始的幾天，大柱娘除了接送孫子上下學(xué)外，就是呆在家里做家務(wù)，看電視。

為了能讓老娘盡快適應(yīng)并喜歡上城里的生活，慢慢地忘記老馬，這天一大早張大柱就帶著他娘來到了附近的一個小公園里。自那以后，大柱娘每天早上把孫子送到學(xué)校后，都要到公園里去打一會兒鞭子。漸漸地，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了，在與家人閑聊時，她還會時不時地提起她的鞭友們。

就在張大柱滿心歡喜地誤以為他的“奸計”快要得逞的時候，這天發(fā)生的一件事兒卻讓他傻了眼。那天中午，張大柱回到家剛一進門，他娘就指著堆放在地板上的一大堆土特產(chǎn)，笑容滿面地說：“今天上午，你馬大爺專門進城來看我了，你瞧瞧他給咱們帶來了多少好東西！”

張大柱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心里卻想：這個老馬臉皮還挺厚，居然還追到自己家了。

時間一晃就過了一個月，沒想到，在這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內(nèi)，老馬居然專門到城里看了他娘三次。張大柱實在坐不住了，思來想去，他突然眼前一亮，就又想出了一個主意。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他逢人就求著幫他娘介紹城里有房的退休老頭兒。然而一連數(shù)天過去，他也沒能物色到一個合適的老頭兒。就在張大柱對于此事有些心灰意冷時，這一天，突然有個自稱張功成的退休老干部給他打來了電話，請他下班后吃飯。

張大柱雖不認識張功成，但下班后他還是抱著擴大人脈圈的想法欣然赴約了。兩人在一家小飯店見面寒暄了幾句后，張功成就把請張大柱吃飯的目的說了出來。原來張功成和大柱娘是一起練鞭的鞭友，兩個老人天天在一起練鞭，日久天長，同是單身的張功成就暗戀上了漂亮、溫柔又大方的大柱娘。

張功成夸贊了大柱娘半天后，就求張大柱幫他回家去牽線搭橋。在剛才聊天的過程中，張大柱已知道了張功成不但退休金很高，而且還在市里有兩套房子，他哪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

當晚回家后，張大柱就苦口婆心地勸起了他娘，大柱娘翻來覆去還是那句話：“人家老張當過官兒，又是城里人，我根本就配不上人家?！?/p>

張大柱對他娘太了解了，他明白，他娘不愿接受張功成確有配不上張功成的顧慮，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放不下老馬。之后，張大柱又連著勸了他娘幾次，誰知不僅沒能勸動老太太，反而惹得老太太越來越惱火，差一點兒就賭氣回鄉(xiāng)下。

勸不動老娘，張大柱眼珠一轉(zhuǎn)就又想出了一個歪點子。轉(zhuǎn)眼就到了周日，張大柱早早起來后，就驅(qū)車朝鄉(xiāng)下駛?cè)?。大約一個小時后，張大柱就拎著瓶好酒，心情忐忑地敲響了老馬家的大門。

當老馬眉開眼笑熱情地把張大柱讓到屋里后，張大柱就把好酒往桌上一放，對老馬說：“馬大爺，我今天特意來看您，是想求您幫我個忙。”

老馬耐心地聽張大柱說了大半天，才明白張大柱此行的目的是希望他能成全張功成，放棄大柱娘。

開始時，老馬又氣又怒，但當張大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了他娘自守寡以來吃過的種種苦后，老馬的怒氣漸漸消了。老馬沉默了好半天，最后長嘆一聲，對張大柱說：“你娘年輕時的確受的苦太多了，大侄子你不用擔(dān)心，為了你娘晚年的幸福，馬大爺從今兒起再也不去打擾你娘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老馬果然再也沒有進城找過大柱娘。張大柱本以為如此一來他娘和張功成走到一起的可能性會很大。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有一天，他在街上遇到張功成，一問才知，張功成竟突然變了卦與另一個老太太談起了黃昏戀。因張功成不愿多作解釋，張大柱只好窩了一肚子氣回家了。

轉(zhuǎn)眼到了寒假，因小寶要到南方的姥姥家過冬，早就盼著能回鄉(xiāng)過冬的大柱娘就不顧張大柱兩口子的再三挽留，執(zhí)意回到了鄉(xiāng)下。

因張大柱忙于工作，自打他娘回鄉(xiāng)后，他一次也沒下鄉(xiāng)看過他娘。這天，突然有人給他打電話，說他娘因煤氣中毒正在縣醫(yī)院搶救。張大柱忙請了假急匆匆地趕到了醫(yī)院。到了醫(yī)院，他才從一個醫(yī)生口中得知，幸虧他娘及時被人發(fā)現(xiàn)送到醫(yī)院，經(jīng)過搶救總算保住了命。在那個醫(yī)生的引領(lǐng)下，張大柱來到了他娘的病房，沒想到，老馬正坐在他娘的床邊陪著他娘說話。面對此情此景，十分尷尬的張大柱一下子怔住了。老馬也很尷尬，只是友好地沖張大柱點了點頭。

看到張大柱進屋，大柱娘強撐著身體坐了起來，狠狠地瞪了張大柱一眼：“大柱，你見了馬大爺咋連聲招呼也不打，要不是他救了我，咱娘倆怕是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了！”瞅著張大柱疑惑的表情，大柱娘就斷斷續(xù)續(xù)地把事情經(jīng)過說了出來。

自張大柱那次“拜訪”過老馬后，老馬果然信守諾言，再也沒主動找過大柱娘。因遲遲等不到老馬進城看自己，心急如焚的大柱娘就給老馬打了個電話。兩個老人在電話里聊了大半天，大柱娘才弄明白老馬不肯進城看她的原因。后來，老馬還勸大柱娘抓住機會，爭取和張功成喜結(jié)連理。雖然大柱娘再三表示她不會見異思遷，但倔強的老馬卻為了大柱娘的幸福，態(tài)度十分堅決地選擇了放棄。

自那以后，大柱娘還曾背著大柱兩口子多次給老馬打過電話，但老馬卻一次也沒接過。就在那段日子里，張功成倒是追大柱娘追得很緊，大柱娘婉拒了張功成幾次后，見張功成仍不肯罷休，她只好把她和老馬的秘密一五一十地對張功成說了出來。張功成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自那以后，就再也沒有打擾過大柱娘。

轉(zhuǎn)眼就到了寒假，大柱娘回到鄉(xiāng)下不久，她就“厚著臉皮”主動找到了老馬。兩位老人又進行了一次長談，雖然大柱娘再三表示不管張大柱怎么反對，她也要和老馬走到一起，但十分理性的老馬卻認為得不到兒女們祝福的婚姻，就算走到一起也很難幸福。后來，兩位老人經(jīng)過商量，決定為了避嫌，從此以后不再來往。但因他們彼此十分關(guān)心對方的身體，于是他們就想出了一個不易被人察覺又可以互相傳遞信息的好辦法：每天清晨起來，他們以響鞭聲傳遞健康信號。

就在大柱娘煤氣中毒的那天清早，老馬照例早早起來冒著鵝毛大雪到附近的一座小山上揮舞鐵鞭發(fā)出了三聲“問詢”的信號。然而，整整10多分鐘過去，他也沒聽到大柱娘鞭聲的回應(yīng)。老馬暗想，大柱娘很可能出了什么意外，于是，他不顧年邁體衰一步一滑地足足跑出兩里多地才及時救了大柱娘……

真相大白，羞愧的張大柱忙站起身來真誠地給老馬鞠了個躬。

一個月后，在張大柱的張羅下，大柱娘和老馬在城里舉行了隆重的婚禮。他們的婚禮十分特別，別人舉辦婚禮都是放鞭炮，而他們卻請來了鞭友們甩鞭子，在鞭子隊中，張功成的鞭子甩得最有勁，也最響亮。

（責(zé)編：任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