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林

[1]

我在老師辦公室罰站，原因很簡單，我故意在她批改的卷子上偷偷畫了小人。

老媽風(fēng)塵仆仆地趕了過來，看到我后，不由分說地打了我一個耳光，代替我向老師賠禮道歉。然后開始了她尖酸刻薄的說教。

她的詞匯總夾著粗俗的咒罵，在無形中刺傷了我的尊嚴(yán)，而她卻不以為然，依舊用這種自以為是的偏激方式，將我貶得一文不值。

于是我抬起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你說完了沒有？”

她當(dāng)場氣得說不出一句話，只是呆呆地看著我，然后又是一記耳光重重地打在我的臉上。

我的臉頰上是紅紅的手掌印，可是我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

[2]

她很強勢，無論我做什么事情都要經(jīng)過她的同意才能去做。中考結(jié)束之后我想和朋友們?nèi)ゾW(wǎng)吧包宿。她隔一個小時就一個電話，還規(guī)定我晚上10點之前必須回去。朋友們都笑話我說，你這么大了，還要老媽管著??！

她一生氣便說我越來越不懂事，而我說她越來越不可理喻。為什么青春期的我們總是這樣？我和她之間總有一層捅不破的薄膜。

[3]

中秋節(jié)放假，我計劃著獨自去海邊看海。她同意了，條件就是必須去芳姐的大排檔旅館。天還沒亮，她就把一件件衣服整理好后塞進(jìn)我的背包里。

那時候我還在睡著懶覺，外面翻箱倒柜的聲音把我驚醒。我怒氣沖沖地說：“你真的好煩啊，這些小事我自己會處理，不用你管！”

“好心當(dāng)作驢肝肺，我懶得管你。”

她偷偷把一盒防曬霜塞進(jìn)我的背包里，奪門而去。

這段時間我和她都是在彼此沉默中度過的。我沒有跟她告別，甚至她也沒有去火車站送我，只是冷漠地說：“你趕緊滾蛋。”

我決定在這短暫的五天里，一個人好好靜一靜。于是我關(guān)掉了手機，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lián)系。

[4]

從火車站下車到上出租車，一路上各種堵車。預(yù)定的大排檔旅館在海邊的周圍，終于在過了兩個小時之后我才抵達(dá)這里。

芳姐是老媽的朋友，她見到我的時候一臉歉意地說：“原本我打算親自去火車站接你，但由于店里有事，只好讓你獨自過來了。”

我拖著箱子一個勁兒地對她說：“這幾天要給你添麻煩了?！?/p>

她讓前臺給我留一個有陽光的房間，并且說，明天你就可以去看海了。

她細(xì)心為我整理好房間，關(guān)心地說，你早點休息吧。入夜之后，房間越來越冷，我只好蜷曲著，瑟瑟發(fā)抖。芳姐敲了敲門，遞給我一個厚厚的毛毯。

瞬時我有些感動，只是想起老媽那張刻薄的臉，我又有些失落了，如果芳姐是我的媽媽那該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第二天起床，芳姐把我叫醒，特意囑咐我一些注意事項。比如：晚上四點之前必須回來，盡量往人多的地方去。

八月的海水真的有些涼了，可我還是像瘋子一樣打著赤腳一臉興奮地往海里跑，還大聲喊了：“大海，我真的看到你了！”

[5]

晚上四點后，我在公共大廳抱著筆記本坐在沙發(fā)上蹭無線網(wǎng)看動漫，前臺小姐給我拿了一盤水果、一盒酸奶。

看著看著，無聊的我突然萌發(fā)出再次去看海的念頭，全然不顧當(dāng)初芳姐對我的告誡，興高采烈地踏上了那條曲折的小路。

夜晚的海洋深沉寧靜，只有幾盞昏黃的燈和偶爾吹著口哨在沙灘上來回奔跑的孩子。

我坐在露天雨傘下，一邊聽大海的濤聲一邊遙望蔚藍(lán)的海洋。

遠(yuǎn)處沙灘上，那個模糊的背影好像是芳姐，這么晚了，她過來做什么？

于是我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她的旁邊。

看到我過來后，她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問我：“你是不是跟紅姐（老媽的名字）吵架了？”

我?guī)е穆曇粽f：“她總是說我，無論我做什么事情都不能讓她滿意，我甚至懷疑她到底是不是我親媽?！?/p>

芳姐勉強笑了笑：“怎么可能不是啊？她只是有些嚴(yán)厲??！”

后來，芳姐給我講述了一個關(guān)于我老媽的故事：那年她和朋友合伙做糧食生意。她們的倉庫在縣城的進(jìn)風(fēng)口，坑洼的公路上，運煤的大車一輛接著一輛，狂風(fēng)刮過，漫天揚塵，她騎著電動車在這條小路上下班，每天回家都是一身的塵土。有時候，搬工不夠的話，她就自己去扛麻袋。糧食防霉防蟲，需要定期晾曬和打殺蟲劑，她也會自己上陣。那時候，她已經(jīng)得知自己懷孕了，芳姐問她為什么還要這么拼命，她一臉幸福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說，都是為了這個寶寶啊，為了她將來能過更好的生活。

芳姐說：“她童年時候比你還叛逆，你現(xiàn)在就是不斷重復(fù)著她當(dāng)年的路呢！”

我很清楚地記得芳姐對我說的一句話：“世界上每個母親都是愛自己孩子的，只是表達(dá)的方式有所不同罷了?！?/p>

我的眼淚忍不住開始決堤。這些年，她的腰椎和頸椎都有了毛病，可能都是因為早年每天呆在倉庫里。有時候她疼得半夜睡不著，可是第二天仍然強忍住病痛，起早為我做飯，然后一個人去醫(yī)院排著長長的隊。

我這些年又為她做過些什么？任性地對她大喊小叫，甚至在同學(xué)們面前說她各種壞話。

當(dāng)我打開手機后，猛然發(fā)現(xiàn)短信里有五六條未讀短信，發(fā)件人只有一個：老媽。

“筱筱，你快回來吧，是我錯了，不該對你這么兇?！?/p>

“筱筱，原諒媽媽好不好？”

終于，我放下心里的一切抱怨。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給老媽打個電話。

當(dāng)電話接通后，我忍不住像個孩子一樣，對她說：“老媽，我愛你。”

[6]

媽媽并不是生來就喜歡板著個面孔，不是生來就是個一生氣就罵人的母夜叉。她也有過彷徨、失意的時候，經(jīng)歷過生活的酸甜苦辣。于是，她變了，變得不可理喻，變得脾氣沖動。

其實，歸根結(jié)底，她所付出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

愿世間所有的母愛都被溫柔以待。

編輯/王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