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勇
海上花
晨起,用一座咖啡館來約文字里跑偏的人,
像在文檔里改過一段熱辣而幽微的文字。
寫作后驅(qū)車,春風(fēng)順勢掠走她的頭痛和失眠,
無意瞥見梅花,在廣廈黑暗的夾縫中一閃。
是的,紙箏真是該嫁給藍(lán)天了,給它一根線,
讓他在海上,在江邊,一直牽掛到白云老。
海南島
他在電話里走動,隔著個亞熱帶談游輪和休閑別墅。
海風(fēng)拉直了他的身體,然后又將他狠狠地吹成曲線,
一道迷惘而熱情的海潮,爬到天涯海角也平復(fù)不了。
痛述寫詩的罪過時,他從迷彩襯衫和短褲里消失了。
一片汪洋都不見,一些碎紙和淺影,一線隨波逐流。
迪拜
速度如微信,手機(jī)里的迪拜,歡度天堂的假期。
抽出寒風(fēng)里的哆嗦,癡呆地沖鋒,一個穿越的平臺。
啊,多美,腳下的云片像魚鱗,資歷真是不如資本,
戴墨鏡的白夏娃和蒙白紗的黑亞當(dāng),看海,吃蘋果。
有時他們交媾,刮熱帶風(fēng),海平面激起交響的暴風(fēng)眼。
難怪立春天象尤亂,花事經(jīng)期不穩(wěn),寰宇唯有心動。
過關(guān)
火車沖刺著,鋼藍(lán)的凌晨游蕩在雪野上。
迎面時,幾座后退荒山,像翻身起義的沖鋒。
還是冷,捂著獸皮祈求溫暖,短夜過于冗長。
突然,小山坳從遠(yuǎn)處,拽近了一粒微黃燈火。
卻向后飄移,顫抖,又不曾有過的寂滅。
仍舊僵坐,摸索,在黑夜?jié)u漸蒼白的時刻。
婦女節(jié)
她們都熱鬧地擠在這一天,迫使男人的天空著。
薩·伏波娃,第二性的月亮,在夜晚陰郁地發(fā)亮。
思想史的小窗口,順從了茂盛綠葉,一盆花凋謝。
還鄉(xiāng)
兒時走過的荒道上,流云收獲的馬隊驅(qū)馳。
什么都停不下來,這個中年的中秋,向晚大風(fēng)吹。
久站如玉米,懷揣微薄的谷粒和塵土,嘩響。
夜深無月,空曠從地平線上扯上了閃電,
亡靈一樣黑色的田疇上,逼近的金色鞭子,抽!
社稷
深秋里紅色野獸吞吃著田野, 像昨日飽食的
公牛。藍(lán)頭巾的女人圍著它,現(xiàn)代化得懶惰。
稻粒如成語,一年的約定俗成,不驚亦不喜。
碩鼠奔跑,糧食散落社稷,抬頭便是蒼天流云。
小四輪嘹亮,縣城的公路上,傳統(tǒng)的夕陽紅了。
越界
昨天的一只蝶,越境了夏天,又偷渡了秋天。
今天停在碎土堆里,喘息于暫時的港口和熱。
并攏著豹翅,凝神靜思,它癡呆如一枚枯葉。
從現(xiàn)代到后現(xiàn)代,翩翩過的是一位超齡老人。
冬天沒有敬老院,晚來天氣預(yù)報,明天暴雪。
感遇
魚池水落魚出,一下給了它們最自由的空氣。
是收獲的怨氣讓這個秋天的大野金黃得瘋狂。
魚游向城市的餐桌,中途被鷗鳥追逐,因此
他們開始頂天立地,唯水逝去,仍舊向最低處。
遠(yuǎn)處,木魚替魚群敲鐘,平原又披上了夜幕。
現(xiàn)場
被一只空礦泉水瓶誘惑,我踢著它前行。
一只聽話的球,嫻熟而快樂地滾動在我腳下。
三界里,那么多的眼睛盯著我。我突然停下來。
兒時,我曾追逐一只凍糞球,踢遍了小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