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安然
作者有話說:愛運動的男孩女孩最可愛了,賽場上揮汗如雨的臉龐特別有吸引力,運動是自個很熱血的事情,寫起來也特別開心。這個故事的重點其實是大家在一起為了一個目標而努力,可能在這個目標背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目標,但最后勝利的愉悅是大家共同品嘗的。幾乎每個女孩在上學時都偷偷議論過某個個子高高、打籃球很好的男生吧,和其他感情無關,有的時候也不過是喜歡坐在籃球架下看著而已。也會有女生,為了某個男生偷偷地練習拍球吧。那樣的歲月,最美好了。
那是許留第一次見她除了不屑一顧的冷笑之外,露出普通女孩子的笑容。很陽光,像朵毛茸茸的花。
【同學,你走錯教室了】
“請問,這是籃球社的報名處嗎?”
許留正叼著一根魷魚須,腳架在桌子上,一個聲音突然從很近的地方傳來。因為聽見是女聲,還以為是老師,他慌慌張張把腳放了下去,結果發(fā)現(xiàn)面前是個看起來跟他們差不多大的女孩。
“是。”他立刻又懶散了下去,“不過……同學,我們不收女生?!?/p>
“為什么不收?國家還有女子籃球隊呢!”
“說不收就是不收啦。”許留沒想到她那么堅持,感覺有些好笑,“你想想,就你一個女孩,真到了場上,大家怎么跟你身體沖撞,對吧?”
教室里其他社員順著許留的話幻想了一下,一起哄笑了起來。
不過仔細看,這姑娘的外表還真不賴,目測穿著球鞋也有一米七的身高,還很瘦,頭發(fā)很長,梳著馬尾也將近到腰了。要是隊里真有這么個“吉祥物”……這么想著,有人湊上前在許留耳邊說了兩句。他站起來,走到女生面前,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這位同學……你叫什么名字???”
“朱珠。”
豬……許留一個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見朱珠臉黑了,他深吸一口氣,勉強把笑憋了回去:“你要是真喜歡籃球的話,我去和啦啦隊社的社長說一聲,你去啦啦隊,肯定能當隊長?!?/p>
許留以為自己說了個很好的提議,沒想到朱珠臉更黑了,留下了“免談”兩個字,利落地轉身走人了。
留下一屋子大男生面面相覷,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兒了。不過,看到朱珠這種反應,許留反而對她多了一點點好奇。
進入高三之后,許留心情一直很不好,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不能繼續(xù)擔任這個籃球社的社長了。這個籃球社是他一手建起來的,幾乎集結了整所學校所有身體素質不錯,又對籃球有興趣的男生。也因為他,他們這所學校的籃球隊連得了兩年全區(qū)第一,也進過市決賽。
可是眼見著他面臨升學壓力,需要找個人代替他,卻沒人愿意接手。許留雖然繼續(xù)招納新人,想從高一新生里發(fā)現(xiàn)些人才,可連續(xù)幾天,自己找上門的人寥寥無幾。一來二去,他也沒了耐性,正在這時朱珠卻出現(xiàn)了。
很奇怪的,許留居然能從朱珠的眼睛里看出她對籃球的愛勝過很多男生,可惜……她是個女生。
正這么想著,許留放學提著書包從樓道走出來,就看見操場上,朱珠站在三分線外,一個漂亮的空心入籃。
他嘴里叼著的棒棒糖,“咔嚓”就咬成了碎塊。
【現(xiàn)在說這話,抱歉,晚了】
從那開始許留暗中窺探著朱珠的情況。高一新生和他們不在一座樓里,他安排了很多眼線,總算了解個了大概。
凈身高一米七四,只有一百出頭的體重,體育特長生,人很拽,開學一個月幾乎沒和人說過話。
越研究越覺得這姑娘有意思,他上一次覺得一個人有意思,還是高一的時候呢。
偷了朱珠班上的課表,許留決定去看朱珠上體育課。他坐在操場邊看見隊伍一解散,朱珠就自己拿了個籃球,跑到角落的一個籃球架下自己玩了起來。許留認真觀察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雖說比起一般女生強很多,但也不過是三腳貓的功夫。
“喂,需要對手嗎?”
朱珠認出他,多少有點驚訝,但也僅僅體現(xiàn)在挑了挑眉:“不用?!?/p>
“沒有對手怎么練啊,”許留跑到她對面,做出防守動作,“來吧。放心,我不會趁機占你……”
許留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右邊一陣風,頭頂上籃球已經(jīng)入筐了。
許留愣在原地,他沒覺得丟臉,只覺得不可思議,雖然女孩身體比較靈活,但是……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了。
“喂,要想和我打,就好好打一場,”朱珠反手把球丟給他,“別把我當女生看。”
他倆的這場一對一籃球賽,引來了好多人圍觀。起初許留還是收斂幾分,最后竟然不得不認真對待。他必須承認,他低估了朱珠的能力,除去一些女生先天的身體不足,朱珠技術上完全不輸男生。她能做到如此地步,一定付出了很多辛苦。一直到下課鈴響,還是許留略勝一籌,不過他并不因此而開心,他開心的是,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對手。
“喏,請你?!痹S留買了兩瓶水,遞給朱珠一瓶。人已經(jīng)散得差不多,操場上只有正午暖洋洋的陽光,“這年頭女生要是都像你這樣,叫男生多沒成就感?!?/p>
“我活著又不是為了讓你們有成就感的。”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打籃球的?”
“初二?!?/p>
“那也不過才兩年啊?!痹S留贊嘆,“你到底經(jīng)過了怎樣的訓練?。俊?/p>
朱珠聽到他的話,突然笑了。那是許留第一次見她除了不屑一顧的冷笑之外,露出普通女孩子的笑容。很陽光,像朵毛茸茸的花。
“每天早上五點起床跑步,晚上做有氧運動和力量訓練。看每場比賽,不放過任何一個練習和與人比賽的機會。我覺得只要想做,就做得到?!?/p>
“為什么會選擇籃球?”
“可以不說嗎?”
“隨你?!痹S留也不想打聽人家不想說的事,他對朱珠伸出拳頭,“我收回那天說的話,我愿意破例收你進來?!?/p>
朱珠沒有和他對拳頭,而是跳起來就往校門外走。
“現(xiàn)在說這話,抱歉,晚了?!?/p>
這女孩到底要跩到什么程度啊。許留還是第一次這么上趕著對一個人,對方還不領情。他在后面追著喊:“喂,那天我態(tài)度是不大好,但你畢竟是個女的啊?!?
朱珠停下腳步,對著一個勁兒在耳邊念經(jīng)的許留說:“我活著又不是為了讓你們認可的?!?/p>
許留突然覺得這臺詞很耳熟,觸發(fā)了他腦袋里的一個記憶關卡,他瞇起眼睛想了想,突然問:“你認識邵安呀?”
問出口之后許留又覺得自己很唐突,怎么可能呢,據(jù)他打探的情報,朱珠和邵安又不是一個中學畢業(yè)的,世界哪有這么小。
可是他卻看見朱珠的表情像慢鏡頭一樣,一點,一點,陰沉了下去,像浸在一片漆黑湖水里的月亮。
“對,我認識。”她說。
“真的?”許留一下子興奮了起來。邵安可是他一直很尊敬的對手,自從打過一次比賽,就念念不忘,“他現(xiàn)在怎樣?在做什么?”
毫無預警,眼淚從面無表情的朱珠眼睛里滾落。
“他死了?!?/p>
【他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兩年前的那場比賽,許留至今記憶猶新。那時他組建的籃球社剛剛站穩(wěn)腳跟,便遇到邵安帶領的隊伍。
原本信心滿滿的比賽,結果輸?shù)靡粩⊥康亍?/p>
那年的市高中籃球聯(lián)賽冠軍就是邵安帶隊得的,而且聽說邵安當時被正式球隊的教練看中了。邵安的個人素質非常好,高一就一米八九的身高,天生的優(yōu)秀彈跳力。在許留心里,邵安簡直是籃球天才。
可是僅僅過了兩年不到,得到的消息居然是——這個人不在了。
看朱珠的態(tài)度也能明白,一定發(fā)生了很嚴重的事。
從那之后,許留沒再跟朱珠提過打籃球的事,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無法控制地總是想起朱珠來。買飯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多捎一份,下課時也總喜歡往外面轉,甚至每次摸起籃球來都精神不集中。
“哎,你是想追我嗎?”
第十二次,午休把飯丟在朱珠桌子上轉身就走時,許留被叫住了。他尷尬地回過頭,看見朱珠一手托著腮,半點不好意思都沒有。
“把這獻殷勤的工夫,用來干點正事吧?!?/p>
朱珠答應進籃球隊,但有個條件,如果許留答應,并且真的能做到,那她從此以后唯他馬首是瞻。除非他嫌煩,不然她絕對不會離開。
許留答應了。
可是他不是圖什么唯他馬首是瞻,任何感情都不該拿來當賭注。他明白朱珠會這么做是因為那件事很重要,重要到完全壓過了她心中其他的情感。
他之所以答應,是因為覺得,這或許是打開朱珠心里那道鎖的最好的辦法。
朱珠提的要求,確實有點難。得到下半年舉行的高中籃球聯(lián)賽的市級第一,然后晉級全國決賽。第一并不是目的,打敗一個隊伍才是目的。
那個學校是在許留高二下學期才參加市區(qū)比賽的,只因為他們學校來了一個非洲的留學生。自從這個學校開始參加比賽,幾乎戰(zhàn)無不勝,很多學校在碰了釘子之后,就不再申請比賽了。也包括他們。
可現(xiàn)在,單憑朱珠一句話,許留就得向這個冠軍隊發(fā)出挑戰(zhàn)。
果不其然,當他把這個事情和隊友們一說,大家都覺得他瘋了。隊友大部分都已經(jīng)是高三的學生了,應該把大部分時間放在學習上,而且就算他們愿意,老師都未必同意。
“我堅持?!闭f出這句話時,許留卻在心里嘲笑著自己,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堅持什么,怎么能勉強別人,“誰愿意,就跟著我,不愿意,我不勉強?!?/p>
最后還是有人愿意留下來陪許留瘋,勉強湊夠了五個人,可是沒有替補,萬一他們五個人里有人不能撐全場就完了。
“沒關系,我再想辦法?!?/p>
拍了拍好兄弟們的肩膀,許留走出活動教室,黑暗里倚著墻的人影嚇了他一跳。朱珠從黑暗里走到他面前,微微仰頭對他說:“算我一個?!?/p>
許留抬手按住她的腦袋,苦笑著:“你是瘋子嗎?”
朱珠粗暴地打掉了許留的手,理直氣壯地回嘴:“照這么說,你不也是瘋子嗎?”
許留心里想,那還不是因為你。
就在這時,偷聽的隊友們鉆了出來,在他倆身后發(fā)出整齊劃一起哄的聲音。許留“哧”了一聲,卻是心慌意亂著,趕忙往樓道外走。
就在他前腳剛剛踏出樓道時,身后傳來追來的腳步聲。他停住,聽到朱珠認真的聲音:“無論結果怎樣,謝謝你?!?/p>
許留沒吭聲。
“他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敝熘轭D了一下,“你知道,‘最這個字的意思吧?!?/p>
許留沒有回頭,盡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然后他抬起手,五個手指隨意地動了動,淡淡地說:“走啦?!?/p>
【誰說他不在了,你現(xiàn)在看見的,就是他】
那個假期,許留拼盡了全力練習。偏偏又是個酷暑,他卻每天都在室外有籃球場的地方抓緊訓練,汗流得像自來水一樣。
“喏,注意補充水分?!?/p>
剛坐下休息,面前突然出現(xiàn)一瓶運動飲料。許留詫異地抬起頭,朱珠逆光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在這兒?”
朱珠指了指一條窄馬路對面的居民樓:“不好意思,偏巧我家就住在那兒?!?/p>
許留這才意識到,他倆的家居然只隔著一條馬路和一個花園。
“兩個小時?!敝熘樵谒磉呑拢皟蓚€小時完全沒有休息,練習方式一點也不科學?!?/p>
“我沒事,不用擔心?!?/p>
“誰擔心你了,”朱珠傲嬌地把頭轉到一邊,“我是怕你還沒比賽,先把身體練壞了?!?/p>
許留靜靜地笑了,他知道朱珠說的不是真心話。“喂,那次說的賭注,我可以不要,我不勉強你。”他又一次伸手按住朱珠的頭,“不過,有些事有些人,既然回不來,我勸你還是早點走出來。”
這一次,朱珠沒有立刻打開他的手,許留反而有點不習慣,可他還沒來得及把手拿開,手腕就被狠狠咬住了。
“喂!”
許留跳起來,甩著胳膊,不可思議地看著面無表情的朱珠。他胳膊上的牙印,可不是鬧著玩的。
“只有我爸媽和他才能碰我頭發(fā)?!敝熘槔渲粡埬槨?
許留心中頗為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他繼續(xù)把那只帶著深深牙印的手,死死按在朱珠腦袋上。
“不是說了,他已經(jīng)不在了嗎。”
畢竟是女生,朱珠死活也移不開他的手。異常煩躁,和好像快要下大雨的天氣攪拌在了一起,她感覺自己活活像只被丟上岸的魚。
“放開!”
突然爆發(fā)的聲音,本著開玩笑心情的許留徹底嚇住了,力量剛一松懈,朱珠就甩開他的手臂站起來跑開好遠。
隔著距離,有雨點落在他倆中間,這場雨下得很急。許留醒過神來,剛想告訴她快點回家,她卻又突然以一種同歸于盡的氣勢沖了回來。許留下意識地退后了一步,朱珠就停在離他很近很近的面前,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眼淚。
“誰說他不在了,你現(xiàn)在看見的,就是他?!?/p>
許留半張著嘴,只聽見一聲響雷,雨突然像有人在云上扣下一盆水一樣,猛烈地砸了下來。
朱珠從五歲起就崇拜邵安,小時候的她很軟弱,被同齡小孩欺負,是邵安沖出來替她打抱不平。從那起她就一直追著邵安跑,也是邵安手把手教她打籃球。但那時她注意力根本不在籃球上,她只是想借著籃球多接近邵安而已。她看邵安的每場比賽,揚言之后要做邵安的經(jīng)紀人。
她以為她的人生會一直這樣下去。
只是她不知道邵安瞞著所有人一件天大的事——他有很嚴重的哮喘病,一直小心翼翼地吃藥壓制著,連父母都以為他的哮喘已經(jīng)好了??墒窃絹碓酱蟮倪\動量使他犯病次數(shù)越來越多。直到他的巔峰期,在通向正式賽場的選拔上,他哮喘病發(fā)作了,而藥卻用光了。他強撐著,想挨過去,最后被發(fā)現(xiàn)倒在休息室里。
邵安最后的比賽,輸給了那支球隊,沒有得到冠軍。
就在邵安出事的一個月前,朱珠突然視力下降,被確診為眼角膜脫落,面臨著失明。
一個月后,邵安將他的角膜移植給了她。
從那時起,她覺得自己只是邵安在這個世上的替身而已,她要替邵安完成夢想。
可是……偏偏,她是個女生。
【別那么壯烈,你不過是個女孩】
比賽從一開始就很困難,老師根本不贊成高三的學生繼續(xù)參賽。許留一趟一趟跑辦公室,最后才勉強得到允許。前提條件是,第一場要贏。如果第一場不贏,立刻退出。
結果,他們第一場抽到的對手就很強。但他們贏得還算容易。結束后大家興致都很高,許留招呼朱珠一起去吃飯,她卻收拾了東西要先回家。
“別那么掃興嘛。”許留揉了揉鼻子,“慶祝一下又不過分?!?/p>
“慶祝?都做到了再慶祝吧?!?/p>
許留看著朱珠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高興的心情全都沒了,草草跟隊友告了別。一路上他回想了那天朱珠說的事情,越想越覺得,這女孩給自己身上加的枷鎖太重了。
他要替她卸下來。
快走到家門口時聽見遠處公園里有籃球一下一下拍地的聲音,許留本來已經(jīng)走了過去,卻又折回來。隔著鐵絲網(wǎng),他看見朱珠一個人在寂靜的籃球場上做著練習。小小的籃球場,只有前后兩盞昏黃路燈,把人襯得寂寞極了。
許留默默看了一會兒,出去買了水和一份晚飯,偷偷放在了籃球場的邊上,離開了。
之后一個月,高強度的比賽,雖然也有失敗,但總算是跌跌撞撞地一路到了緊要關頭。這時候原本一點也不上心的校方也關注了起來,看起來事情是向好的方面發(fā)展,可只有他們知道,彼此的體力和精力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果不其然,第一節(jié)一個場上隊員就小腿痙攣,只好暫時換上個板凳隊員。第二節(jié)快結束時,對方一個看不出是有意無意的肘擊,正擊在許留的鼻梁上。朱珠立刻喊了暫停,但許留鼻血流得嚴重,不止住肯定不能再劇烈運動。
“我上?!?/p>
“不行?!?/p>
“馬上第二節(jié)就結束了?!敝熘樯米哉埱笊蠄?,對方學校一陣嘩然,大家議論紛紛怎么會有女孩要上場,“等你好了,再替我。”
許留掙扎著想起來阻止她胡鬧,但剛才那一下,他頭暈得厲害,而且腿的酸疼似乎也到了極限。
“別拿我當女人,我行的?!?/p>
雖然異議很大,但似乎也沒有先例證明不能讓女孩子上,所以朱珠還是上場了。突然這么奇怪的變動,反而打亂了對方的節(jié)奏,而朱珠神奇得不屬于女生的技巧,更是讓他們瞠目結舌。趁著這個時間,許留在下面努力給自己和隊友做按摩。
比賽結束,他作了個大膽的決定——他要讓朱珠留在場上,和他一起打完下半場。
果不其然,下半場一開始就如他所料,對方知道即使對方是個女生也絲毫不能放水,開始馬力全開。許留暗自捏了把汗,畢竟在身體沖撞上面,朱珠不可能占優(yōu)勢。她一次次被撞倒在地上,每一次都一聲不吭地迅速爬起來,但終于有一次,雖然她咬著牙,許留還是聽到下意識的一聲痛呼。他停下腳步想去拉她,卻撞見她直直的眼光。
許留明白她是在說——繼續(xù)比賽,不用管她。
但他還是跑過去伸出了手:“別那么壯烈,你不過是個女孩而已?!?/p>
朱珠站在場上,看著許留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從前,她每次都站在線外,為邵安喊破了喉嚨,可邵安都不會轉頭看她一眼。有一次,失控的籃球朝她飛來,高速旋轉的球正砸在她的眼睛上。
但是把她扶起來的是其他人,不是邵安。不是。
她也不知道后來眼睛的病變和那次的事情有沒有關系,但是她知道的是,當她眼睛纏著紗布,在醫(yī)院倍感無助的時候,邵安并不知道。那時候的邵安,一心只追逐贏。
后來的角膜移植,只是邵安父母的主意罷了。
所以……她到底在追逐什么呢?
最后一個三分球投進的瞬間,全場結束的哨音也響了。許留從她身后跑過來,一把攬住她的肩膀:“喂,笑一個,我們贏了哎?!?/p>
她看著許留,血都沒擦干凈,一臉汗水的臉。她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我要的不是冠軍】
許留畢業(yè)離開學校那天,整個籃球社的人拍了一張合影。拿在他手上的,是那一年,市高中籃球聯(lián)賽冠軍的獎杯。
連許留自己都沒想到,因為這個比賽,他的人生改變了不少。首先是他的個子好像又長高了,而且他高考因此加分了,并且接到了全國最好的體校的錄取函。
從未想過大學要考去遠方的他,真的要收拾行李上路了。
這一切,好像都是因為,他遇見了朱珠。
最后的那場比賽,好像根本沒有贏的可能。對方的黑人隊員體格上先天占優(yōu)太多,兩個人都攔不住他。直到第二節(jié),朱珠想了個冒險的方法,由她上場,利用身高差和靈活度來誤導對方。
但這個辦法也僅僅是縮小了分差,卻更大地激發(fā)了對方的斗志。第三節(jié)時,對方故意用手肘攻擊許留,裁判卻沒有看見。許留咬牙忍著肋骨劇痛,跑步速度卻明顯慢了下來。
這些朱珠全看見了。她想說,放棄吧,她早就不在乎輸贏了。雖然她從睜開眼睛,知道自己移植了邵安的角膜那天起,就只有替邵安繼續(xù)打籃球這一個想法??傻搅巳缃?,她卻突然明白,這樣勉強,毫無意義。
那個人不在了。即使贏了,得到的也不是屬于那個人的獎杯。更何況,她很清楚,那個人就是敗在太想贏上。
正在這時,裁判哨響,黑人隊員第三次犯規(guī)。而許留倒在地上,好像起不來了。
“你是在誘導他犯規(guī)吧。”
“他已經(jīng)三犯了,也許會把他換下場也說不定。就算不下場,他也不會收斂一些的。那最后一節(jié),還有希望逆轉。”
“不要……”朱珠想說,不要太拼命了??墒撬f不出口,從一開始就是她在勉強,到這種緊要關頭,她怎么能說放棄。
許留看著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擔心什么?!昂昧?,沒關系,安心等著拿最后的獎杯吧?!彼鹗窒乱庾R地想拍她的頭,最后卻落在肩膀上。
“喂!”許留已經(jīng)走上場,聽見身后的喊聲,“我要的不是冠軍!”
“我知道?!?/p>
把隊友的球接到手里,轉身半場外居然直接投籃,然后就沒有再看球,而是看著朱珠:“我要你,用他的眼睛看著,得到這個冠軍。然后,你就不欠他的了。”
全場都盯著那個球,然后,理所應當?shù)亍瓫]進。
朱珠反而笑了,哧,耍帥。
黑人隊員四次犯規(guī)之后,教練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把他換了下去,那時候離最后結束還剩八分鐘。最后拼盡全力的八分鐘,以一分險勝。
第一次拿到市級冠軍,第一次,許留這個人在場上大放異彩。
朱珠站在場外,看著男生們開心地抱成一團,終于覺得,她這個決定或許并不是錯的。
正在這時,許留突然朝她跑過來,一把把她拉到場中間,緊接著她尖叫著被拋了起來。
這是在邵安走后,她第一次發(fā)自內心的快樂。不對,實際上,她好像是整個少年階段,第一次,那么快樂,真的要飛上云霄一般的。
可是。沒過多久,許留就畢業(yè)了。他只是草草地把籃球社交給了她,什么話都沒說。
關于那個賭注,也再也沒提過。
他們之間沒了籃球,好像就什么都沒有了。
所以朱珠有些氣惱,明知道許留那天最后一次回學校聚會,她卻愣是沒有去。
【還有兩年,來找我吧】
“喂,真的不等等了嗎?”
雖然朱珠一開始就說好不來,但大家都沒有想到她真不來。而許留仿佛料到了一樣,多一分鐘也沒有等。
比賽結束之后,高三也進入最后的階段了,他需要惡補落下的功課。另一方面,他其實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朱珠。那個賭注,他根本不知道該怎么提起。
有的時候,他會站在樓上,站在操場上的角落,看著朱珠仍舊像從前一樣一個人默默練著籃球。但當朱珠回頭,他就悄悄離開了。
相對的,朱珠也沒有特別故意地來找過他。
真是冷淡呢。往家里走的路上許留想。雖然比賽到最后,其實也是在證明自己,并不完全是因為朱珠的拜托。但是,她居然都不愿來道個別啊。
就這樣走到家門口,卻迎面撞上坐在臺階上的朱珠,嚇了許留一跳。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這棟的?”
“要你管。”朱珠顯然已經(jīng)等好久了,站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跺跺腳,“告?zhèn)€別要這么慢嗎?”
“我人氣高啊?!?/p>
朱珠走到他面前仰頭,還不等說話,一只手就直直按了下來。她的頭被按了下去,劉海被故意撥弄得很亂,掌心的熱度一點點,傳進了她的身體里。
“還有兩年,來找我吧。”
在確認這次朱珠不會再對他使用暴力之后,許留笑著說出了這句話。
編輯/沐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