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麗婷

憑實力站上決賽舞臺

2017年2月6日，白茹云從百人團“突圍”站在了央視《中國詩詞大會》的決賽舞臺上。穿著女兒的藕粉色羽絨服，以一句“干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亮相。

時間一分分在走，最終她答對了全部9道題目，拿下了285分的高分。盡管以微小的差距敗給了姜聞頁，但自始至終的微笑，一筆一畫的認真，從容淡定的態(tài)度，讓主持人、評委老師和電視機前的觀眾都嘖嘖稱贊。白茹云說：“我想讓大家看到，農(nóng)民不只是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只問稼穡耕種的人，他們也有自己的愛好、追求，比如我就愛詩詞，愛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我可以自豪地說，我是憑實力站在了最后的決賽舞臺?！?/p>

記者問她對自己的表現(xiàn)感覺怎樣？給自己打多少分？白茹云說：“我覺得答得完美！但打分的話，打60分吧。”

“你看，武亦姝她們，穿著漢服，就像從詩畫里娉娉婷婷走出來的女子，而我土不拉嘰，顏值、氣質(zhì)、服裝都與美輪美奐的舞臺不搭調(diào)、不和諧?！卑兹阍莆⑿χ猿?。

盡管她如此說，但她的質(zhì)樸、篤定、樂觀面對苦難人生的態(tài)度，讓現(xiàn)場的主持人、嘉賓、選手都心疼地哭了。

網(wǎng)友們說：“詩詞大會火了16歲的武亦姝，但這位40多歲的農(nóng)婦讓更多人明白什么是詩和遠方?！?/p>

主持人董卿說：“所有能看到的美都是暫時的、表面的。經(jīng)歷了這么多，她還能笑著說起這些事，能夠和年輕人一起挑戰(zhàn)自己，展現(xiàn)自己對詩詞的熱愛。這就是大美！”

我好像很少發(fā)愁

無論在怎樣的舞臺，白茹云始終把微笑、謙和、篤定和自信帶給每一個人。有誰會知道，她的人生里經(jīng)歷了怎樣的風雨？

央視的編導要求每個站上決賽舞臺的選手開場說一句話?！拔矣X得說些高雅的詩句與自己不相稱，鄭板橋《竹石》里的‘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更契合我的性格、我的經(jīng)歷?！?/p>

白茹云出生在一個清貧的農(nóng)家，初中時學習成績很好，但最后考試時以6分之差，沒能走進理想中的學校。再加上家庭的困境，白茹云不再繼續(xù)求學。回家后，村里小學缺人，白茹云曾被招去代課，但兩年后村小學大規(guī)模招收師范生，白茹云下崗。之后，她又去北京做保姆。1999年，白茹云從北京返鄉(xiāng)結(jié)婚。

結(jié)婚生子，像許許多多的農(nóng)村姑娘一樣，白茹云過著春種秋收的農(nóng)家日子。

2011年3月，白茹云感到身體極不舒服，之后輾轉(zhuǎn)多地檢查，從縣里市里到省里再到北京，7月等到了確診結(jié)果——彌漫性大B細胞淋巴瘤。這一年，她36歲。

從2011年8月底起，白茹云開始在河北省第四醫(yī)院化療。

為了省錢，她早上5點起床，坐一個小時車到縣城，再坐一個小時車到市里，再坐一個小時車到邢臺火車站，再坐一個小時車到石家莊火車站，再坐一個小時車到省醫(yī)院。其實，村里有一輛大巴車可直達石家莊，但車票要45元錢，她一站一站地倒車可以省下24元錢。

為了省錢，白茹云住院期間背一包掛面，每天中午，她把雞蛋放到開水里反復燙兩次，再配上開水煮過的清水掛面，滴點香油，就是一頓午飯。

因為丈夫要養(yǎng)家，還要掙錢為她治病，白茹云8個療程的化療，總是一個人去一個人回，所有的疼痛也是一個人扛。因為手術(shù)，嗓子發(fā)啞，鼻子不能呼吸，眼睛不時流淚，耳朵聽力不好。盡管這樣，談起自己經(jīng)歷的病痛，白茹云風輕云淡。

我不只是記住詩句

是苦難還是詩歌，讓白茹云成為一個人淡如菊、堅韌如竹的女人？應該是二者皆有。

說起詩歌照進白茹云的生活，其實并不美好。

“二弟8歲的時候得了腦瘤，每次病情發(fā)作，他就捶打自己的頭，我拽住他的雙手，但是沒法緩解他的頭痛?！卑兹阍普f，“弟弟都快把自己的頭打破了，看得我又著急又心疼，為了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我開始唱一些詩詞歌謠?！本瓦@樣，弟弟每次哭鬧打頭的時候，她就為他背詩。那段時間，白茹云積累了很多詩詞。

后來為了生計，白茹云“放下”了自己喜歡的詩詞歌賦，直到2011年生病住院的一次“偶遇”，“詩詞”再度走進她的生活和生命。

她說：“有一天下午不用輸液，我去醫(yī)院周圍轉(zhuǎn)了轉(zhuǎn)，發(fā)現(xiàn)一個書攤，看到了《詩詞名句鑒賞辭典》，那時大女兒上初中，我想給她買回去學習。”回去后白茹云就躺在病床上翻看，這一看“一發(fā)不可收”，對古詩詞的熱愛被重新激活。

《詩詞名句鑒賞辭典》這本書，每一句話就引出一首詩，大概有近千首，治病期間，白茹云一遍遍地翻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精神世界，有自己的追求。就像周圍的鄰居愛唱歌、跳舞，我愛詩詞。平日里，孩子上學、愛人做工，她一個人在家一邊掃地、擦桌子干活兒，一邊念誦或哼唱。“詩詞就像我的一個朋友，能開解寂寞，慰藉心靈?！闭f著，白茹云輕扣桌子哼唱起了李清照的《點絳唇》。

白茹云說：“也許別人以為我只是在背詩，其實我不只是記住詩句，常常由一句擴展到一首再到一本書。比如，讀到‘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我就去了解赤壁之戰(zhàn)，去看《三國演義》。這種學習，提升著我自身的文化素養(yǎng)，拓展著我的視野?！?/p>

“學習古詩詞，不是做背詩的機器，要走到詩詞的深處。初學時，好多詩句不能理解，我就跑到鄰居家用電腦去查。”她說，“剛開始覺得大家都在想辦法干活兒掙錢，而自己在弄這個，還怕鄰居不能理解，就編說玩游戲或者給孩子查資料。后來鄰居知道我愛詩詞，也就不覺得不好意思了?！?/p>

這些年，白茹云會背多少首唐詩宋詞，她說自己也沒數(shù)過。她家中有一個摘抄本，娟秀的字體，一行行、一頁頁，足有2000多首。“詩詞能滋養(yǎng)人。腹有詩書氣自華，可我的氣質(zhì)還是土乎乎的?！卑兹阍朴肿猿暗?。

2013年，河北電視臺推出《中華好詩詞》，白茹云加入了一個詩詞愛好者建的QQ群。在群里和朋友們一起交流、分享，一起玩“飛花令”“射覆”的游戲，慢慢地，她會的詩詞越來越多，看的書越來越多，對詩詞的體悟也越來越深。

雖然生活很清苦，但白茹云在詩詞里品嘗喜怒哀樂。奔波治病期間，她曾在火車上寫下一首《江城子》：“病行京廣又三遭，似衰茅，逐風飄。干里求醫(yī)，來往獨思寥。只為堂前雙白發(fā)，長思量，且煎熬。也曾難忍痛終宵，暗神凋，愛難消。心系家中，繞膝小兒嬌?？v使前方晴日少，任風雨，路迢迢?！?/p>

詩詞，讓小家庭別有情趣

“生活待我涼薄，我報之以梨渦?！?/p>

白茹云寫了一篇文章，描寫她飽經(jīng)滄桑的母親，其中寫道：“感謝母親，這40年來教會我善良正直，教給我勇敢堅強，讓我在生活里迎難而上?！薄澳赣H是堅硬的山，是溫柔的水，是我們頭頂?shù)奶??！?/p>

每個偉大的母親都是女兒的榜樣。白茹云微笑面對自己的苦難，也給兩個女兒樹立起一個很好的榜樣。白茹云說：“兩個女兒學習成績都很好，也很懂事。家里條件不好，女兒們都不講究吃穿，也不愛慕虛榮、羨慕別人。小小年紀能從容面對生活的苦難，謙虛、不張揚。詩詞像甘泉，浸潤著這個普通的農(nóng)民家庭，也浸潤著兩個正在成長的孩子?！?/p>

前后兩次參加比賽，通過電視屏幕，越來越多的人認識了這個愛好古詩詞的農(nóng)婦，了解了她的人生經(jīng)歷，人們不由得慨嘆、敬佩。

2014年，上了河北電視臺《中華好詩詞》節(jié)目后，她收到一封不尋常的信，那是河北省省長張慶偉的親筆信。信中說：“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一位‘堅強母親醉心詩書、不畏病魔的樂觀精神，自強不息、積極向上的堅韌毅力，勇于擔當、樂于奉獻的崇高情懷。你對生命的熱愛、對夢想的執(zhí)著、對未來的向往，不僅激勵了那些身患重病的人，也為全社會傳遞了強大的正能量……”

“省長能關注到我這么個小人物，我很感動，心里也挺溫暖?！卑兹阍普f，“我會堅強地走下去，就像我在電視中離場時說的，生病的人不要太灰心，我們活著就好?；钜惶炀透吲d一天！”

時間不會靜止，生活還要繼續(xù)，白茹云說：“會按著自己的步子往前走，有詩歌陪伴就很幸福。”

（潘光賢摘自《中國婦女報》） （責編 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