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韻++段明
當孝順遇上獎金,似乎就變了味……
張九妹今年75歲了,是個空巢老人。她住在廣州南沙區(qū),兒子在北京定居,一年頂多回來看她一次。
這天一早,張九妹得知兒子張啟彬要回來探親,便急忙出去買菜,誰知竟不慎摔了一跤,起碼要在醫(yī)院休養(yǎng)三個月。張啟彬一回來就得知了這個情況,接著立刻便趕到了母親所在的醫(yī)院。
張啟彬在醫(yī)院陪了母親半個月。當母親出院后,他發(fā)現(xiàn)光靠自己一個人照顧母親有點難度,比如為母親擦澡、換衣服都不太方便。張啟彬想過請個保姆,可南沙地廣人稀,有錢也很難請到合適的保姆。
隔壁的黃大嬸見張啟彬滿臉愁容,便說:“你可以把你媽送到褔星養(yǎng)老院呀,那里設施齊全,環(huán)境好,還有專門的護士和護工照顧,交了錢,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p>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是母親一個人住了這么多年,住得慣養(yǎng)老院嗎?張啟彬把自己的擔憂說了,黃大嬸說她愿意幫著去勸勸他母親。
吃晚飯時,張九妹說:“黃大嬸跟我說了養(yǎng)老院的事,我倒是愿意去。這樣吧,你明天先去福星養(yǎng)老院打聽一下,如果條件真的不錯,我后天就過去。”
本來哪天去養(yǎng)老院沒什么差別,可是張啟彬后天上午在北京有一個重要的講課,講上3個小時就是3000元,這個賺錢的機會他不想錯過,所以他恨不得明天就坐飛機回去,哪里等得了后天?
但是,他不想在這個當口提回北京的事,于是便說:“也對,光聽黃大嬸講的不算數(shù),還得上門去問清楚才行,如果和她說的一樣,我就直接交錢,把手續(xù)辦了,后天我就送您住進去?!?/p>
張九妹說:“你要記住了,明天我不去,要去也是后天去。后天的日子好些。”張啟彬認為母親有點迷信,也沒多作計較,他打算明天上午就把手續(xù)辦了,下午再把母親哄進去,然后就坐晚上的飛機趕回北京。
第二天一早,張啟彬趕到養(yǎng)老院,交錢報了名。他沒心思細看那些條文,只是介紹了一下母親的身體情況,訂了護工,看了房間,就回家來收拾行裝。他一邊收拾,一邊把養(yǎng)老院夸得天花亂墜,說人家多么正規(guī),老人們都在墻角曬太陽,嘮家常,也有很多兒女來看望。母親在那里有很多同齡人陪伴,一定不會寂寞。
張九妹聽著,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了,她說:“好啊,那我們明天就去。”張啟彬說:“媽,我交的錢是從今天算起的,您要不去,今天的錢就算白交了?!睆埦琶寐犃擞行┬奶?,雖然責怪他不聽自己的話,但還是同意下午就去養(yǎng)老院。
午飯后,張啟彬就用手機悄悄訂了晚上回北京的特價機票,又去喊來兩個鄰居,幫忙把母親抬上出租車,接著便往養(yǎng)老院趕去。
不料,駛到半路,出租車把一個騎電動車的中年男子擦傷了,并把電動車的擋板撞壞了。騎電動車的男子開口就要500元,出租車司機不愿意,要通過交警處理。騎電動車的男子對出租車司機說:“我有重要的事要辦,你把我撞了,我就辦不成這個事了,損失大著呢,才賠500元,算好的了?!?/p>
張啟彬心里著急,就當和事佬,建議300元私了。這當口,張九妹卻說:“我們回家算了,你看出門就遇到禍事,不吉利?!?/p>
聽到回家的話,張啟彬就頭皮一炸,他買的是晚上的特價機票,如果不坐,只能退幾十塊錢,七百多的機票錢就打了水漂,而且明天的講課費也拿不到了。但是他又不敢說出自己急著想走的事,怕母親多心,覺得自己嫌她是包袱。
當務之急是讓母親入住養(yǎng)老院。想到這兒,張啟彬打開車門,背著母親給了司機200元,說:“你賠他400元應該差不多了,我趕時間,我?guī)湍愠?00?!背鲎廛囁緳C當即就同意了,那騎電動車的男子拿了賠償,就離開了。
50分鐘以后,張啟彬?qū)⒛赣H送到了福星養(yǎng)老院,并和護工見了面,完成了交接工作。
見母親有些不習慣,他便說:“媽,等您能走了,也可以回家住的,我會常回來看您。您住這兒,我安心多了。”
等到工作人員走開,張九妹不甘心地說:“明天來多好啊,今天來,咱們有點虧?!睆垎⒈蛞苫蟮貑枺骸霸趺闯蕴澚??”
張九妹說:“明天是2月1日,今天是月底。我聽黃大嬸說,如果兩個月內(nèi)有家屬來看望養(yǎng)老院里的老人30次,就能得到200元抵用券,叫獎孝金。今天入住有點劃不來?!?/p>
張啟彬說:“我兩個月能來看您3次就不錯了,哪能來30次?”
張九妹說:“我可以叫侄女兒來看我啊,她就住在這個養(yǎng)老院對面。我以前聽她說起過的。”
張啟彬聽了,有些無語,就說:“別掙這個小錢,等我北京房子重新裝修了,我就接您去養(yǎng)老,在這兒,您是暫時住幾個月,好安心養(yǎng)傷。”張九妹欣慰地笑了。
告別母親后,張啟彬路過一個空空的房間,護工正在收拾,要把鋪蓋拿去燒掉,看到張啟彬驚詫的表情,她主動說:“老人92歲了,在這兒住了十幾年,我們今年實行了獎孝金制度,他兒子仍然懶得來看他。現(xiàn)在他走了,兒子也沒有看他最后一眼。”
張啟彬聽了,眼圈忽然一下紅了。他剛才說要接母親去北京,并不是打心眼里說的,因為他媳婦嫌棄婆婆,老早說了不準接來同住。這會兒,他下了一個決心,一定要說服媳婦一起給母親養(yǎng)老。
走到養(yǎng)老院財務室時,他看到先前騎電動車的男子在低頭寫字,臉上還帶著笑。他進去打了一個招呼,說:“你在這兒干什么?”中年男子說:“今天月底,我來簽個到,看下爸爸,湊足30次,就可以拿到200元了,你看,這么多人都拿到了這個錢。”
張啟彬說:“為了200元,值得這么拼?這就是你說的重要的事?”
中年男子不好意思地說:“蚊子再小也是肉啊,你看,人家都拿了,我憑什么不能拿?”他正在為自己拿這個錢找理由,一個簽著字的胖子忽然停下了筆,說:“盡孝道本來是應該的事,我們也有老的時候,我們不能沖著錢來看望父母。我不要這個錢了?!闭f著,他就義無反顧地走了出去。
中年男子拿著200元獎孝金抵用券,像捧著一個燙手山芋。張啟彬眼前閃過母親對自己依戀的眼神,就像看到了小時候他依戀母親的樣子。想起送母親到養(yǎng)老院來的路上,自己那迫不及待的心情,他忽然覺得,自己比中年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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