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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是兒子的一場雪

        2017-05-06 14:57:54葛亞夫
        北方人 2017年4期
        關鍵詞:程門立雪爛泥水洼

        葛亞夫

        冬天,時間也怕冷吧?也就瞇瞪一會兒眼,身子骨還沒舒展開,天就黑了。

        那時,生活時光般清貧,三餐都經(jīng)常爽約,更別提娛樂了。天一黑,我就被趕上床。起初,父親還講些故事,但很快他就睡著了。我饑腸轆轆,輾轉(zhuǎn)反側(cè),眼巴巴地向窗外看。

        “今冬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比损囍径?,這句民諺,我只記住了后半句。往往,雪沒盼到,我就枕著夢里的饅頭睡去。半夜被撐醒,才發(fā)現(xiàn)是尿憋的,跑到門口,沖著雪地一通“掃射”,又匆忙鉆回被窩,期望重溫舊夢——把沒吃完的饅頭吃完。

        或許太冷、太餓,面對一場雪,我從沒想過像孫康映雪讀書,只想著夢里夢外的饅頭。

        我從來就不是個好學生,貪嘴,貪玩,學習三心二意。父親對我的期望,也一直徘徊在零度左右。初二時,因惡作劇,班主任罵我爛泥扶不上墻,無可救藥。我辯駁:爛泥也是你教的,你也就會打人罵人……老師惱羞成怒,要打我。我跑為上策,瀟灑地揚長而去。

        寒風肆虐,雪花猖獗。一場風雪,從荒野刮到我內(nèi)心。我瑟縮著往家走。我知道,陰暗處是泥土,明亮處是水洼,但還是忍不住向亮處的水洼里走?;氐郊遥赣H竟沒打罵我,只是問:想不想上了?我囁嚅道:想。父親讓我換雙干棉鞋,便帶我去找班主任。

        班主任不在家。雪很大,也不知是否回來。父親看看天,看看我:就站在門口等吧!等到回來為止。北風似刀,雪花如鏢,我們成了靶子。我瑟縮著蹲下,才發(fā)現(xiàn)父親穿的竟是我換下的那雙濕鞋!那晚,我出奇地安靜,只記得,老師回來時,我和父親都成了雪人。

        這是我和父親的“程門立雪”。以后,我沒再讓父親失望過,只是他的腳再沒熱起過。

        大學畢業(yè),我留在南方。那年,罕見地下場大雪。女友來了雅興,要到梅花山采雪,學妙玉煮雪烹茶。她的“體己茶”,也只體諒自己。積雪厚,加上路滑,公交車禁行了。女友就拿我代步。

        父親的電話也來湊“熱鬧”。他看電視,說這邊雪大,房子、橋都壓塌了,擔心我,讓我別亂跑……我說沒事,匆忙掛了電話。女友繳了我的電話,命令我全速前進。我們玩到很晚,也很累,回去就睡了。第二天,一開機,就是一堆未接電話——都是家里的。我打過去,父親睡了,母親接的電話。她數(shù)落我,昨天怎么不接父親的電話!

        我這才知道,由于我關了手機,父親放心不下,竟站在門口,一夜都沒睡。

        下雪了,回家給父母送棉衣。父親坐在門旁,瞇瞪著眼。雪花凌亂,時光如同黑白電視。我?guī)退麚凵砩系难深^上那層雪,怎么也撣不掉。父親笑:真是近視眼!這是白頭發(fā),哪是雪!我心里一寒。我曾以為只是冬日苦短,沒曾想,對于父親,人生也一樣苦短。

        父愛一場雪。時光里,父親就是兒子的一場雪,覆蓋著浮生,溫暖著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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