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祖籍江南,生在巴蜀之地,成年后定居在上海??瓷先?,巴金對北京的感情沒有對南方的一些城市濃烈。其實,這位百歲老人對北京的感情是含蓄的,他最初的求學夢想是希望在北京實現(xiàn),而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件工作”—建立文學館也是在北京完成。歲月悠悠,斯人已故,但他發(fā)出的聲音,卻依然回響于這個時代中,他的存在被看作溫暖著中國文壇的一盞明燈。
第一次北京之行
1925年8月,為了報考北京大學,巴金只身北上,第一次來到北京。經(jīng)人介紹,他在北河沿同興公寓住下。但考前體檢時被查出患有肺病,他不得不放棄考試。如今北河沿大街東側(cè)是皇城根遺址公園和綠地,西側(cè)則全是住宅小區(qū),那間名為同興公寓的地方早已不見蹤影。
1904年,巴金出生在四川成都一座深宅大院,又稱李家院子。這里是巴金作品《家》中高公館的原型。巴金大部分時間都在這個深深的院落里過著優(yōu)裕但卻禁錮的生活,直到1923年。
李家是一個官僚封建地主家庭,當家的是巴金的祖父,在家里,儼然是專制制度的化身。父親李道河曾在川北廣元當過兩年知縣。在這個家庭中,最多時有40多個仆人,而被喚作“四少爺”的巴金,卻最愿意與仆人們在一起。
仁愛的母親,是巴金人生的第一位老師。他從母親這里懂得了愛,懂得了寬容。巴金幼年另一位老師則是轎夫老周。周轎夫常把自己辛酸的經(jīng)歷編成故事講給巴金聽,還跟他說:“要好好地做人,對人要真實,不管別人待你怎樣,自己總不要走錯腳步?!敝苻I夫正直善良的品性,給了巴金很深的影響。
五四運動后,巴金深受新潮思想的影響,并開始了他個人的反封建斗爭。1920年舊歷年底,祖父去世,巴金慶幸“家里再也沒有人可以支配”他的行動了。
1923年巴金離開成都,先到上海,不久到南京東南大學附中讀書。1927年赴法國留學。7月,巴金肺病加重,也因為手里的資金緊張,他從巴黎搬到了向東一百公里的小城沙多,在那里他翻譯了克魯泡特金《倫理學》,翌年完成了他的第一部中篇小說《滅亡》,發(fā)表時始用筆名“巴金”。
1928年10月,《滅亡》被葉圣陶發(fā)現(xiàn),發(fā)表于《小說月報》,引起強烈反響。同年冬巴金回國,居上海,數(shù)年之間,著作頗多。
巴金雖聞名海內(nèi)外,但“巴金”兩字的由來卻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巴金在1957年致前蘇聯(lián)作家彼得羅夫的信中對自己的筆名作了注解:“一九二八年八月我寫好《滅亡》要在原稿上署名,我想找兩個筆畫較少的字。我當時正在翻譯克魯泡特金的《倫理學》,我看到了‘金字,就在稿本上寫下來。在這時候我得到了一個朋友自殺的消息,這個朋友姓巴……我就在‘金字上面加了一個‘巴字。從此‘巴金就成了我的名字。”
巴金與沈從文 半世情誼
1933年9月9日,沈從文和張兆和在北平結(jié)婚,租住在西城府右街附近達子營28號的一套民房。這是一個有三間正房外帶一個小廂房的小院落,院子里有一棵棗樹和一棵槐樹,被沈從文稱作“一棗一槐廬”。達子營,中華民國成立后改為“達智營”。1965年北京市整頓地名,更名為“達智胡同”。而如今達智胡同早已拆遷,被從地圖上完全抹去了印記。
巴金得知沈從文結(jié)婚的消息后,從上海發(fā)去賀電,祝他們“幸福無量”。沈從文回信邀請巴金來新家做客。于是,巴金風塵仆仆來到了北京,住進了位于達子營沈從文的家。沈從文把自己的書房讓給他寫作,自己則在院子里的樹蔭底下,擺上一個小方桌。在這個不起眼的小院子里,兩個年輕人一個屋里,一個屋外,開始安靜而又充滿激情的創(chuàng)作。巴金每天都寫四五千字,很快就寫完了《愛情三部曲》中的插曲《雷》。而那時,沈從文寫完《記丁玲》之后,開始動筆撰寫新長篇小說《邊城》。
兩人相識于1923年,這年夏天,南京《創(chuàng)作月刊》的主編陳曼鐸出差到上海,約了兩個青年作家吃午飯,一個是30歲的沈從文,一個就是28歲的巴金,兩位年輕的作家都讀過彼此的作品,所以一見如故。當時沈從文追求張兆和還沒成功,沈從文此行轉(zhuǎn)道上海,去蘇州拜訪張兆和家。
兩個人相識后,巴金便幫了沈從文一個“大忙”。沈從文第一次去拜見未來的岳父母,目的是想得張家老人對自己的接納和認可。他本想送給張兆和一些外文書作為禮物,可是自己外文水平有限,剛從國外回來的巴金給了他很好的建議。兩個人來到書店,巴金替他精心挑選了很多本外文書,主要是俄國的文學名著,其中還有一整套英文版的《契訶夫小說集》,就是這套書引起了張兆和的格外注意,欣喜異常,因為它是當時世界上最權(quán)威的英文譯本。可見,巴金在挑選書時是很花了一番心思的。
后來,巴金得知沈從文正好有一部短篇小說集想要找個出版的地方,也需要用它換點稿費。巴金就陪他到閘北新中國書局,找了一位熟識的出版家,幫沈從文把稿子賣了。小說四五個月后印了出來,名叫《虎雛》。
1988年,沈從文去世,巴金親筆寫了一個唁電。幾個月之后,又寫了長達一萬多字的《懷念從文》,這應該是《隨想錄》出版之后,巴金寫的最有分量的感人至深的文章。
巴金與曹禺 知時難逢
在景山前街這條大街上,從北海南門到大石作胡同南口之間,有一座小院落,現(xiàn)在它的門牌是景山前街25號,而70多年前它因為京城老“三座門”而叫三座門大街14號。
1933年10月,靳以和鄭振鐸在這里租下一間小庭院,籌辦《文學季刊》。這里寧靜而干凈,三間朝南的平房,門向東開,窗前有一兩棵樹,屋內(nèi)的陳設很簡單。巴金隨后從沈從文家搬到這里,前后住了幾個月,并同時應邀兼任編委。每天晚上,巴金和靳以對著一盞臺燈、隔著一張大寫字臺,工作到深夜。
巴金曾在《回憶曹禺》一文中寫道:“北平三座門大街十四號南屋,故事是從這里開始的。靳以把家寶(曹禺原名為萬家寶)一部稿子交給我看,在南屋客廳旁那間藍紙糊壁的陰暗小屋里,我一口氣讀完了數(shù)百頁的原稿。一幕人生的大悲劇在我面前展開,我被深深震動了!”曹禺當時還是清華的學生,很多人對發(fā)表他的作品不看好。最終,在巴金的強烈建議下,曹禺的處女作《雷雨》發(fā)表在《文學季刊》第三期上,一位戲劇家從此誕生。
當時巴金把曹禺的作品和魯迅相提并論,認為可以進入文學史。之后包括《日出》、《北京人》,也都是巴金推出的。曹禺一直銘記著巴金當年的知遇之恩,可巴金總會笑答,是金子總會發(fā)光。
在三座門大街居住期間,巴金與朋友們經(jīng)常去北京圖書館(西城區(qū)文津街7號,現(xiàn)為國家圖書館分館)和北海公園。1934年7月,巴金稱“住厭了”北京,返回上海。
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
最后的工作
1985年3月,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在北京西郊萬壽寺開館,巴金到場祝賀。此行是他最后一次到北京。
巴金晚年覺得自己有將一個時代的印記傳承下去的責任,他希望有一個專門的機構(gòu)能夠搜集、收藏、整理、研究、展示現(xiàn)代作家作品。1981年,在巴金的倡議下,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席團擴大會議討論通過,決定籌建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并報中央批準。
后來,由于萬壽寺承載不下逐年增加的文物、書籍,以及考慮到對書信、手稿的保護程度。在巴金積極爭取下,才有了如今位于芍藥居文學館路45號的新館。巴金曾表示建立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件工作”。巴金在《隨想錄》中曾這樣說:“在夢里我也幾次站在文學館的門前,看見人們有說有笑地進進出出。醒來時我還把夢境當作現(xiàn)實,一個人坐在床上微笑?!?/p>
在文學館大門處,有一座巨石影壁,正反兩面都鐫刻著巴金的話,正面刻著:“我們有一個多么豐富的文學寶庫,那就是多少作家留下來的杰作,它們支持我們,鼓勵我們,使自己變得更善良,更純潔,對別人更有用?!钡莱隽宋膶W館建立的初衷。背后刻著:“我們的新文學是表現(xiàn)我國人民心靈的豐富礦藏,是塑造青年靈魂的工廠,是培養(yǎng)革命戰(zhàn)士的學校。我們的新文學是散播火種的文學,我們從它得到溫暖,也把火種傳給別人?!?/p>
巴金的銅制手印鑲嵌在新館的大門上,引領著參觀者步入現(xiàn)代文學的殿堂。新館的院子里佇立著巴金銅像,見證著文學館的風雨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