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蠹敗德,公堂嫖妓;小吏鬻權(quán),為虎作倀;官商沆瀣,烏煙瘴氣;黑惡橫行,無法無天。鑒江失色,綱常顛亂!人禍肆虐,官場塌方!
一 笙歌正濃
“臭婊子,你以為你上天了!還不趕快向貴客賠禮道歉!”
晚上10點,臨海市人民路中段的粵西天宮KTV霓虹閃爍,巨大的樹冠狀水晶燈照得大堂金碧輝煌,亮如白晝。
在三樓一間寬敞的貴賓室內(nèi),一位30出頭的年輕人手執(zhí)話筒,正在一臉深情狀地唱著歌。
一曲剛完,圍著的幾男幾女噼噼啪啪地使勁鼓了半天掌。一位50來歲的禿頂男子端起酒杯,和年輕男子一碰杯,說:“李主任,李總,你唱得太好了,簡直比原聲還好呀!”
年輕男子淡淡一笑,并不把對方的恭維放在眼里,說:“不會吧?這首歌我剛學(xué)會,不是我唱得最好的?!?/p>
禿頂男子一口把酒干了,然后抽紙擦了擦冒汗的額頭,討好地說:“李總真是全才呀!感謝今天賞光!”說著,他朝幾位KTV的陪唱小姐一揮手,叫道,“美女們,快快,向李總敬酒呀!”
幾個袒肩露胸的小姐早知道年輕人是今天的主角,便一齊圍過來,嘻笑著說:“帥哥,你一唱,歌星沒飯碗啦!要不要上節(jié)目?”
“什么節(jié)目?”年輕人問。
“呀,老板不常來呀?節(jié)目就是脫衣舞啰——帥哥是不是想到上床啦?”一位小姐浪笑著問。
年輕人看也不看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那可不行,影響不好!”說完,盯著身邊一位坐著不動的小姐說,“這位傳說中的頭牌,架子果然大得很啦!”
那小姐20來歲,云鬟高綰,戴著一對珍珠耳墜,瓜子臉上鼻梁挺刮,鳳眼黛眉,卻是一臉慵倦,自然流出別樣的風(fēng)情。
她就是粵西天宮的頭牌,人稱“粵西皇后”——冷美人小玉。
禿頂男子這時抽出一沓人民幣,往桌面上一甩,說:“冷美人,今天這位李總,你可要陪好!“
小玉也不看錢,象征性地一笑,說:“那好,李總,我唱首歌給大家助個興?!?/p>
一旁的DJ迅速點歌,須臾,一曲《小背簍》的音樂響起。小玉拿起話筒,紅唇輕啟,一個嘹亮清脆的聲音響起:“小背簍,晃悠悠,笑聲中媽媽把我背下了吊腳樓……”
在盛行粵語歌曲的環(huán)境里,眾人乍一聽到好聽的國語歌,不覺一齊噤了聲,繼而不約而同地拍起了巴掌。
確實,小玉的演唱水平不輸于專業(yè)歌手,咬字精準,聲音甜美,透亮勁兒讓年輕人也刮目相看。他重新打量了小玉一番,發(fā)現(xiàn)這女孩前凸后翹,長相身材都非常出眾,怪不得有傲嬌的資本。
待小玉唱完,他主動舉起酒杯,說:“呀,頭牌果然名不虛傳,來來,祝賀演出成功!”
那女孩在風(fēng)月場上什么人沒見過,當下不咸不淡地說:“老板夸獎了!”端了酒杯只挨了下嘴唇。
禿頂男子一見,不滿地說:“冷美人,李總酒都喝了,你怎么一杯酒還沒動?不行不行!”
小玉冷冷地回道:“對不起,我不會喝酒!”
“算下來這酒幾百元一杯,請你陪李總喝,是給你面子呀!”禿頂男子這時面露不悅地說。
“那正好幫你省幾百元呀!”小玉語帶譏誚地說。
這時,禿頂男子旁邊一個瘦子勃然大怒,罵道:“死婊子,什么玩意兒,在這里裝!老子們有的是錢!”說著,從身后的包里掏出兩扎十萬元一捆的人民幣往桌面上一砸,叫道:“老子的錢能砸死你!”
那女孩霍地站起來,說道:“有錢了不起呀,不陪行不行?”說完就朝門口走去。
“站住!”年輕人這時一臉殺氣,冷冷地叫道,“你只要走出這個門,今天晚上就讓你在號子里過夜,你信不信?”
那女孩一愣,背對著眾人停了下來。這時,另一個陪唱的小姐哈哈假笑起來,大聲說:“呀,這是搞什么?各位老板,帥哥們,我來喝,我來喝!”說著去端酒杯。
年輕人一伸手,揚起酒杯把這個想緩和氣氛的小姐當頭潑了一身,罵道:“你算什么東西!”
這時,另一個小姐已趕緊把小玉拉回到座位上。
偌大的包間里一下尷尬極了,只聽得見左右隔壁房間里震天響的音樂。
年輕人見小玉回來坐著沒動,拿起手機撥了一個電話,說:“高叔,是我,正和幾個朋友在粵西唱個歌,你問下這是什么破地方呀?”
打完電話,他端起杯子啜了一口紅酒,然后蹺起二郎腿晃了片刻,叫道:“來來來,點一個《悔過詩》!”
DJ趕忙熟練地送出歌手張敬軒的《悔過詩》。
音樂才起,這時門一聲響,一個胖子滿頭大汗闖了進來,迅速朝居中坐的年輕人奔過來,頭快低到桌面上,賠笑說:“李、李主任,李總,不知道您老人家駕到!該死該死!”說著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回頭吼道,“是哪個賤人得罪了貴客,給老子滾出來!”
幾個小姐看到老板臉上大汗淋漓,青筋突出,一齊戰(zhàn)栗起來,心想,不知今天來的什么神仙,一個電話把老板嚇成這樣了!
胖子環(huán)視一圈,一步躥到小玉面前,抬手一巴掌抽過去,罵道:“臭婊子,你以為你上天了!還不趕快向貴客賠禮道歉!”
小玉猝不及防,臉上挨了結(jié)結(jié)實實一耳光,霎時花容失色,臉上赫然一個紅紅的手掌印。不過,她緊咬嘴唇,還是一聲不吭。
胖子見她還坐著不動,一腳踢過去,罵道:“賤人,別說你,就是我,在李總眼里也不過是只小螞蟻,還不求他老人家饒了你!你今天晚上真想在號子里過夜呀!”
幾個小姐見老板今天下死手打公司的“搖錢樹”,全然沒有平日的寵惜,知道是得罪了大人物,個個耷拉著頭,誰也不敢吱聲。
“算了。”年輕人這時輕描淡寫地說。
胖子一聽,滿臉堆笑,低頭哈腰道:“李總,你老人家生氣,這賤人該打就打!”
“她歌唱得不錯,脾氣也不錯呀——算啦,頭牌嘛!”
胖子回過頭,對小玉吼道:“還不趕快向李總道謝!”
小玉總算是認清了形勢,站起來走到年輕人面前,彎了下腰算是道歉,然后拿起桌上醒紅酒的酒壺,仰起脖子直接喝了起來。
一瓶X.O人頭馬,雖說已倒了幾杯,可因為加了冰,還剩下半瓶不止。只見小玉咕咕喝著,酒液從她嘴邊溢出,順著她的脖子往下流,灑了一身。她全然不顧,一口氣把酒喝完,然后眼里含淚說:“李總,對不起!”
年輕人輕輕地拍了幾下巴掌,露出笑容道:“行!你還真是不一般,你這個頭牌我認啦!”他轉(zhuǎn)而對老板說,“老板,不要再為難她了。我可是說真的!”
胖子連連點頭,媚笑著說:“李總,您老人家宰相肚里能撐船!今天全怪我,招待不周,惹您老人家生氣,今天全算我的,向幾位老板賠罪!”
年輕人也不理他,站起身,又看了小玉一眼,徑直朝門口走去。
胖子馬上追上來,附在他耳邊低聲說:“李主任,您老人家要是瞧得上那賤人,今天晚上……”
“叫她到喜來登大堂等著吧!”年輕人頭也不回道。
二 青澀憶戀
“一點兒小意思,請龐科長高抬貴手!”
500里鑒江,發(fā)源于粵西最高峰大霧嶺,一路出深山,過澗跳峽激流飛濺,到高宜市境內(nèi),已匯成浩浩蕩蕩的江流。
龐鑒彎下腰,掬起一捧江水,湊在鼻子邊聞了聞,然后從身后的工作包里拿出最后一只取樣瓶,灌滿江水,寫好標簽后,準備發(fā)動摩托車離去。
這時,手機一陣震動,龐鑒掏出一看,隨即面露喜色,興奮地說:“朱丹,真巧呀,我現(xiàn)在正好在你家附近取樣!”
“是嗎?”手機里傳來的聲音卻有些冷淡。
“是的?!饼嬭b大聲說,“今天時間有點兒晚了,我就不去看你爸媽了,上周去看了老人家的,你媽的身體還是不太好哦!”
“阿鑒,謝謝你!我聽阿媽說了,你工作也辛苦,不用經(jīng)常去啦?!?/p>
“沒事啦,我順路的,再說你在廣州離得遠嘛?!饼嬭b開心地說。這時,電話中一陣沉默,他這才回過神來,問道,“阿丹,你找我有事么?”
“阿鑒,我……沒事,沒事啦。拜拜?!敝斓ふf著收了線。
龐鑒握著手機發(fā)了一會兒呆,朱丹好像要說什么,結(jié)果被自己一陣先入為主,把她的話堵回去了。
想到這里,他懊惱地發(fā)動摩托車,沿來路向城中駛?cè)ァ?/p>
寬闊的鑒江,在龐鑒風(fēng)馳電掣的奔駛中一路向后退去。他的腦海中,不斷映出朱丹那雙有些憂郁的大眼睛……
6年前,他和朱丹是高宜一中的同班同學(xué)。就是在那里,朱丹成就了高宜一中最美的傳奇——她是高宜一中近20年來,成績最優(yōu)秀同時長相最漂亮的學(xué)生,最后以高宜市第一名,同時也是臨海市理科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清華大學(xué)。
在全校同學(xué)眼里,朱丹的美麗和聰穎是上天所賦,是真正的女神一般的存在。可高高在上的女神卻對一個人青眼有加。
這個人,就是龐鑒。
瘦高的龐鑒,臉上長著青春痘,成績在班上排名第二、年級第十,他一直仰望天上那顆最亮的“星辰”,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不知道,是他的一篇作文,讓一個少女記住了他,也從此注意到他。
鑒江,自古以來人杰地靈,“江左出文官,江右出武官”。從道光狀元林召棠,到黃花崗死難烈士龐雄,“其水澄清如鏡”的鑒江,養(yǎng)育了無數(shù)優(yōu)秀兒女。
龐鑒寫的,就是自己家族的一位先烈——龐雄。
1909年冬,鑒江革命志士龐雄策劃廣州新軍起義,次年春起義不幸失敗,龐雄赴香港,東渡日本。1911年初由日本歸國,再次參與籌備廣州起義。4月27日起義發(fā)動后,他轉(zhuǎn)戰(zhàn)達旦,目睹革命黨人死傷過半,誓不獨生。29日,龐雄受傷被俘。在審訊中,他神色坦然,承認自己是革命黨,痛斥官場腐敗。清吏問他是否后悔,龐雄朗聲說:“我視死如歸,立志已久,只恨一死未足以盡責(zé)。”
就義前,清吏見龐雄年輕英俊,為他惋惜。龐雄聽后,哈哈大笑道:“我行天職以救同胞,誰無一死,何惜之有?”隨即從容就義,年僅20歲,成為黃花崗七十二死難烈士之一。
龐雄為救國救民甘愿獻出年輕的生命,英名播撒鑒江兩岸。作為其后代子孫,龐鑒在作文中飽醮情感,追念先烈功績、抒發(fā)崇敬之情,深深感染了朱丹。
老師把龐鑒的作文當范文讀完后,宣布下課,朱丹回過頭來說:“阿鑒,你寫得真好!”
龐鑒臉上一紅,額頭上的青春痘更加發(fā)亮,他真誠地說:“你寫鑒江的散文更好呢。”
朱丹看了他一眼,扭過頭去沒再說話。傍晚時,龐鑒正在教學(xué)樓側(cè)邊的草坪上看書,朱丹走過來,笑著說:“阿鑒,你是不是每天傍晚都在這里看書呀?”
龐鑒一看到朱丹清澈的大眼睛,心里就發(fā)慌,臉上就發(fā)燒,不自然地說:“也不是每天吧!”
朱丹往草地上一坐,抬頭說:“在這里看看天空也蠻好的,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是吧,阿鑒?”
龐鑒第一次單獨和朱丹在一起說話,而且離得這么近,他可以聞得到少女身上特有的芬芳,一時他只覺得喉嚨被堵住了,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他使勁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朱丹的話。
“阿鑒,你想考什么學(xué)校?”朱丹又問。
“這個——”龐鑒總算緩過氣來,囁嚅著說,“我……我還沒想好,能上中大(中山大學(xué))或理工大(華南理工大學(xué))就好,離家近,我不想離我媽太遠……”
朱丹聽了,收住笑容,問道:“怎么?你媽身體不好嗎?”
龐鑒看向遠方,低聲說:“我爸去世早,我家就我和我媽?!?/p>
“哦。”憐惜和欣賞同時在朱丹眼里閃現(xiàn),她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動情地說,“其實,我媽也需要人照顧,我也在猶豫該考哪個學(xué)?!?/p>
龐鑒看著朱丹,一句話沖口而出:“阿丹,你可以上北大清華呀,到時我?guī)湍闳フ疹櫮銒尯美玻 ?/p>
朱丹沒想到龐鑒說出這樣的話,她紅著臉站起來,到教室里去了。
龐鑒的目光追尋著朱丹的影子遠去。從那以后,朱丹燦爛的笑容、明亮的眸子、清湯掛面的長發(fā),她的一舉手一投足,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兩個月后,朱丹考上了中國最頂尖大學(xué)。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在無數(shù)祝福和羨慕中,女神并沒有鳳凰高飛,反而一頭栽進改變她人生命運的陷阱之中。
……
當龐鑒騎著摩托車沖進高宜市區(qū)時,路燈正好亮起,車水馬龍,大街上人流熙熙攘攘,這座城市的夜生活拉開了序幕。
龐鑒拐進高宜市環(huán)境保護局大院,停好摩托車,拎著工作包正要進辦公大樓,收發(fā)室老頭沖他背影喊道:“阿鑒,有人找?!?/p>
他回頭一看,一高一矮兩個男人朝自己走來。
“龐科長吧?”那個矮胖的男子問。
“我姓龐,不是科長,你找我們李科長嗎?”龐鑒停下腳步問。
那人一笑,說:“呀,龐科長,就找你呀,我們等你等了一個小時?!?/p>
“我真不是科長。”龐鑒明白對方在給他“戴高帽”,于是邊說邊上樓,“找我有事嗎?”
兩人隨他來到辦公室,胖子遞煙給他,說:“是這樣的,龐科長,我是紫光礦業(yè)安全環(huán)保部的,我姓龔,久聞你大名。你上次的報告我們公司非常重視,希望龐科長給我們一點兒整改時間?!闭f完,回頭朝瘦子使了個眼色。
那瘦子連忙從包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放到龐鑒辦公桌上,說:“一點兒小意思,請龐科長高抬貴手!”
龐鑒臉一紅,看信封,估計不少于兩萬元,他把信封拿起來還給瘦子,說:“呀,不能這樣哦?!?/p>
胖子說:“龐科長,一點兒小意思啦,請你喝個茶——現(xiàn)在我們做企業(yè)也不容易,請你多支持,我們也是為高宜的經(jīng)濟發(fā)展而來!”
龐鑒為難地說:“龔總,不好意思,我不能收這個。你們的難處我非常理解,不過,你們的采礦點在鑒江支流白龍河上游,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污染,我一直在持續(xù)監(jiān)測白龍河和鑒江,情況不是很好。我上次的報告中已經(jīng)說了,建議你們先通過環(huán)保測評再生產(chǎn)……”
胖子尷尬地一笑,說:“龐科長,我們等不起哦,羅市長在等著我們出效益,你們陳局長也知道我們的情況,還請你多給我們一點兒整改的時間。”說著,他從瘦子手里抓過信封,硬往龐鑒口袋里一塞,然后一邊拱手,一邊逃也似的退出了辦公室。
龐鑒追到門口,見兩人已跑下樓梯,只好拿著信封搖了搖頭。
三 撲火飛蛾
“最后給你20天,如果不離婚,你將后悔終生?!?/p>
常務(wù)副市長羅光亞這些天忙得腳不沾地。
臨海市下轄兩區(qū)和三個縣級市,是南中國美麗的濱海城市。連續(xù)14年,臨海市GDP居粵東西北地級市中首位,是全國聞名的水果之鄉(xiāng),盛產(chǎn)香蕉、荔枝、龍眼、芒果、黃欖等眾多名優(yōu)水果。同時,臨海也是中國華南地區(qū)最大的石化基地,為中國南方重要的石化生產(chǎn)出口基地和廣東省的能源基地。
整個上午,羅光亞參加了臨海港區(qū)乙烯項目三期工程開工,人民路商業(yè)街升級步行街建成慶典,車子跑得冒煙,他講得口也冒煙。
下午兩點半,在市委常委領(lǐng)導(dǎo)班子廉政建設(shè)民主生活會上,他聽著聽著,差點兒睡著了。
這時,臨海市委書記高遠宏作總結(jié)說:“同志們,我們臨海有海,還有江——鑒江。鑒江是臨海的母親河,貫穿兩區(qū)三縣市,臨海和這個‘鑒’字密不可分。什么是鑒?以銅為鑒,可正衣冠;以古為鑒,可知興替;以人為鑒,可明得失。這是唐太宗說的話,他說名臣魏征去世,他失了一明鏡!同志們,這是1000年前的封建帝王說的,今天,我們有些領(lǐng)導(dǎo)同志,要不要照照鏡子,要不要扯扯袖子,我看是必須的!”
說到這里,高遠宏掃視全場,敲著桌子說:“打招呼不聽,扯袖子不管用,目無組織、目無紀律,那就必須重錘重敲,還敲不醒,那你就準備下課,讓別的同志上!作為班長,我跟同志們表個態(tài),今后黨風(fēng)廉政建設(shè)工作,我要堅持做到‘四親自’:親自部署重要工作、親自過問重大問題、親自調(diào)查重點環(huán)節(jié)、親自督辦重要案件!”
羅光亞一個激靈,趕緊一邊點頭,一邊裝作認真做筆記的樣子,心里卻煩躁起來。
他煩躁的原因,是一件讓他撓頭的事。
這兩天,他的心一直懸著那個女人決絕而去的情形,那怨毒的眼神,他一直忘不掉。她要干什么?他不知道,但隱隱的不安,此刻像石頭一樣壓在他心上,比書記的話還重。
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摸出一看,是個短信:“最后給你20天,如果不離婚,你將后悔終生!”
正是那個女人發(fā)來的!
這個瘋女人!他在心里惡毒地罵道,當年真不該惹她哦!
7年前,羅光亞還是臨海下轄的高宜市市長,那一年,高宜一中一名學(xué)生在臨海市兩區(qū)三縣市高考中勇奪理科狀元,被清華大學(xué)錄取,轟動一時。
高宜雖然只是個縣級市,卻一直有崇文重教的傳統(tǒng),作為父母官,羅光亞接見了這位“狀元”。孰料一見之下他萬分驚詫,這是一位美貌驚人的女孩——清純的明星級學(xué)霸。
第二年,他借到北京中央黨校學(xué)習(xí)之機,專程到清華大學(xué)去找了這位家鄉(xiāng)的天之驕子。從此,清純少女落入了一個官場男人的圈套。只是,單純的少女以為遇到了真愛,飛蛾撲火奮不顧身,身陷情感泥淖,已整整6年……
為了這段畸戀,她放棄了讀研深造計劃,放棄了留在北京的機會,回到廣州找了一份普通工作,只為了方便和情人相見相守。
她,就是龐鑒心中的女神——朱丹。
愛越深,傷越重,情愈久,愈絕望。不能見到陽光的愛讓朱丹身心俱疲,目睹那個男人太多丑行之后,她知道自己很可恥,很可悲。她也知道這輩子對不起一個人,辜負了龐鑒對她多年的癡情和寬容。
可是,她還能接受那份純潔的愛嗎?她還有勇氣,還有資格嗎?多少個夜晚,她獨自吞噬痛苦,一次次拿起電話,想傾訴心中的苦悶,可終究還是放棄了。
她知道,時間永遠不會倒流,她再也無法面對龐鑒。
那么,這一生就交給那個污穢的男人吧!逼婚!逼婚!一次又一次,她要求那個男人離婚娶自己。
從高宜市長到市委書記,再到臨海市常務(wù)副市長,那個男人官運亨通,一路升遷,對她,卻是一千個借口,一萬個理由,不行!
一年又一年,青春蹉跎中她明白現(xiàn)實太殘酷,她在別人眼里不過是一個高級玩物。這才有了最后通牒:如果不離婚,你將后悔終生!
大抵,她早知道結(jié)果,20天不過是讓自己最后死心的時間。甚至,她有點兒期待那之后爆炸性的石破天驚……
下午5點,走出市委常委會議室,羅光亞正要離開,卻被一個人叫住了:“羅市長,請留步!”
他回過頭,見是市委書記高遠宏的秘書、市委辦公室副主任李明,馬上堆笑說:“李主任,老板找我?”雖然中央已有文件不準稱上級為“老板”,但他和李明關(guān)系不錯,就沒有改口。
李明一臉謙恭地說:“不是書記找您,是我要請市長大人幫忙呀!”
羅光亞笑起來,伸手在李明肩膀上拍了拍以示親切,說:“你老弟見外了,什么事?只管說?!?/p>
“是這樣的?!崩蠲餮柿艘幌驴谒f,“我有個朋友,做礦產(chǎn)生意的,想在臨海港開個運輸倉庫,請羅市長關(guān)照一下他。這事我請示高書記了,他叫我直接找您?!?/p>
羅光亞一沉吟,已明白其中的玄機,說:“李主任,不要說老板發(fā)了話,就是他不知道,你開了口,這事包在我身上。你朋友姓什么?”
“那多謝羅市長!我朋友姓柯,叫柯有才,我叫他明天來拜訪市長。”
羅光亞回道:“好。對了,我聽小劉說,你過幾天要‘做擔(dān)’,我就不參加了,叫小劉代替我,提前祝老弟青云直上!”
小劉,是羅光亞的秘書劉成飛。
“呀,不敢當不敢當!哪敢驚動市長的大駕!”李明趕忙道謝說。
四 首長“做擔(dān)”
“您口方唇紅,鼻若懸膽,現(xiàn)正得遇貴人運,來日必能飛黃騰達!”
在臨海人一生中,與生日有關(guān)的三個“1”是一定要慶祝的。這就是1周歲的抓周儀式、31歲生日“做擔(dān)”、71歲生日慶福壽雙全。
其中,又以31歲慶生最為特別,比慶71歲福壽雙全還要講究,俗稱“做擔(dān)”。
臨海風(fēng)俗,已婚男“做擔(dān)”三天前,要請小舅子“送擔(dān)”。擔(dān)子數(shù)量一定要三條:一條裝歡喜陀(粵稱煎堆),寓意金銀滿屋。一條為點紅甜點,寓意夫妻生活甜蜜。還有一條擔(dān),一頭放置米、糖、一對酒壺(兩個酒壺用紅線穿上打同心結(jié)),寓意子孫滿堂;另一頭有糊上紅紙的雞籠裝入一對閹雞,籠頂壓上一刀豬肉,肉上再壓兩條魚,俗稱“三牲”,用來拜祭用的。接擔(dān)后,女婿一家便將歡喜陀、糖分裝好,挨家挨戶地分發(fā),分得越多越好,名為“幫運幫數(shù)”。
現(xiàn)在雖然形式有的簡化了,但31歲“做擔(dān)”還是非??粗氐摹?/p>
這天,恰逢李明31歲“做擔(dān)”。中午,他在市內(nèi)一家偏僻的酒店已擺過一次,家人親戚,還有一些一般性的朋友搞了一場。晚上,他專門再請一些不方便在公共場所露面的重要人物。
他右邊,坐著臨海市公安局局長高遠華,左邊是臨港區(qū)區(qū)長楊殊勝。其他還有劉成飛等一幫市委領(lǐng)導(dǎo)的秘書。
高遠華和楊殊勝兩人,不僅年齡比李明大,而且職位也比他高,高遠華還是臨海市委書記高遠宏的堂弟,今天怎么也來為李明慶生呢?
因為李明和市委書記高遠宏,關(guān)系可非同一般。
李明的老婆是高遠宏妻子介紹的。按照臨海的風(fēng)俗,李明是高遠宏夫婦的“媒人仔”,這比認高遠宏夫婦做干爸干媽還要親。李明也賣力,無論家事公事,他都死心塌地為高遠宏打點一切。同樣,高遠宏對李明的信任,也無人能比。
民間傳說李明是臨海的“二號首長”,一點兒也不假,就連高遠宏的堂弟、市公安局局長高遠華也不敢隨便怠慢他。
當下,李明一舉酒杯,高興地說:“今天書記特地放了我的假,謝謝高叔叔瞧得起我這個晚輩,謝謝楊區(qū)長百忙之中賞光,還有成飛和兄弟們,一起謝謝大家!”
眾人剛喝了一杯,一個禿頂?shù)哪腥送蝗患贝掖业仃J進來,一邊拱手,一邊告罪說:“各位領(lǐng)導(dǎo),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遲到了!李主任!祝您天天過生日,前程似錦年年上臺階!”
原來,李明和這禿頂男子,就是那天晚上在粵西天宮唱K的人。那天晚上他打的電話,就是打給高遠華。
李明叫禿頂男子坐下,一邊介紹,一邊吩咐說:“這是柯有才柯總,做礦產(chǎn)生意的。老柯,在座的都是領(lǐng)導(dǎo),你代我多敬幾個!”
柯有才聞聲端起酒杯,先走到高遠華跟前,哈著腰說:“高局長,您隨意,我先干為敬!”說完一口把酒喝了,接著又去敬楊殊勝。
楊殊勝臉一緊,一本正經(jīng)地說:“老柯,聽說你會看相,懂風(fēng)水,那你今天看一看,李主任什么時候高升?”
柯有才停住,裝作認真,打量了李明一番,說:“李主任口方唇紅,鼻若懸膽,現(xiàn)在正得遇貴人運,來日必能飛黃騰達!”
眾人見他說得像回事,又一起向李明敬酒。這時,柯有才賣弄說:“不瞞各位領(lǐng)導(dǎo),最近我見了另一位領(lǐng)導(dǎo),發(fā)現(xiàn)他太歲當頭坐,無災(zāi)必有禍。也許不要多長時間,大家就知道我說的是誰了!”
楊殊勝這時來了興趣,連忙問:“老柯,別賣關(guān)子了,你說的是誰?”
柯有才一笑,故作神秘地說:“呀,區(qū)長大人,這個真的天機不可泄?!?/p>
“那不行,你把人家的好奇心勾起來了又不說,哪有這樣吊癮(吊胃口的意思)的哦!”
“隨便說的,大家不要當真。這樣吧,高宜最近有個好地方開張了,各位領(lǐng)導(dǎo)如果看得起,這個周末請大家賞光去休閑一下?!笨掠胁呸D(zhuǎn)移話題說。
這一轉(zhuǎn)移話題,大家忙問高宜新出了什么好玩的地方。柯有才說:“周末等各位領(lǐng)導(dǎo)光臨,一定有驚喜!”
散席后,眾人紛紛告辭。李明把高遠華和楊殊勝送上車后,劉成飛等人也陸續(xù)離去??掠胁帕粼谧詈螅o李明使了個眼色。
李明心中明白,笑著問:“老柯,你剛才究竟說的是誰?”
柯有才笑了起來,說:“要是對別人,我還真不敢隨便說。還要多謝你,昨天我去拜訪羅市長,事情辦好了。聊起來才知道,他和我哥也挺熟。不過,我發(fā)現(xiàn)他心神不寧,臉色發(fā)青,不是好征兆哦!”
李明一愣,道:“是他呀!”接著又點頭補充說,“他從高宜書記任上來臨海的,你哥是名人,他肯定認識?!?/p>
柯有才也不接話,把一個拉桿箱放到李明車上,低聲說:“謝謝兄弟幫了大忙!不過羅市長的事,我隨口說的,千萬別傳出去呀?!?/p>
李明“嗯”了一聲,兩人分手,上車離去。
回到家,李明打開拉桿箱一看,里面整整碼著80萬元人民幣!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數(shù)目這么大!這是他“做擔(dān)”收到的最大一筆“意思”。
五 順道送藥
“阿鑒,阿丹有你這個同學(xué),不知多好呢!”
山如簪碧玉,
水似帶青羅。
誰把秦時鏡?
千秋照清波。
每次來到鑒江邊,龐鑒都會想起這首由清人寫的《鑒江》詩。他第一次知道這首詩,就是聽朱丹在作文中引用過。他對朱丹的情愫,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吧。
摩托車沿著曲折蜿蜒的山路,“突突突”地向山中進發(fā)。群山連綿,一條有些渾濁的江水在山谷奔淌,激流飛濺。巨大的水流沖擊聲,時而清晰,時而隱約,傳進耳膜。
一座又一座大壩,在山谷鎖住激流,那是成梯級開發(fā)的9座水電站,密集地排列在山谷里。
每一座水電站,龐鑒都停下來,取水樣寫標簽,忙碌一番。越往山中走,那水好像越渾濁。片刻之后,摩托車轉(zhuǎn)了一個大彎,幾棟建筑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這里,就是鑒江支流白龍河最上游——錢排山,也是紫光礦業(yè)金礦、錫礦開采點。
一高一矮兩個男人迎了出來,正是那天在環(huán)保局找龐鑒的二人。
“龐科長,辛苦辛苦!”高個子趕忙掏煙遞給龐鑒。
“謝謝!我不抽煙?!饼嬭b說,他指著不遠處一座高高聳立的“山”,驚訝地問道,“呀,龔總,你們的尾礦庫已經(jīng)開始使用了?上個月那里還是一片空地呢。”
姓龔的胖子尷尬地笑了笑,說:“沒辦法,生產(chǎn)一運轉(zhuǎn),尾礦就源源不斷,沒地方堆放,尾礦庫只好提前收納礦砂了?!?/p>
“怪不得白龍河的水比上次我來的時候更渾濁一些哦!龔總,批文沒下來,你們這樣不符合規(guī)定!”龐鑒一邊說,一邊向那足有幾百米高的礦山走去。
山里的路,看著近,走起來繞來繞去,很費力費時。待爬到尾礦庫壩上,龐鑒已是汗水涔涔。他看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尾礦庫向山中隱去,心里暗暗驚訝其容量大得驚人。
“這個庫設(shè)計容量多大呀?”他問道。
“110萬立方?!?/p>
“現(xiàn)在堆了多少呀?”他隨口問。
“大約10來萬方吧?!毙正彽恼f。
龐鑒看了看腳下的大壩,心想這尾礦庫,雖然是用來堆放礦砂的,但實際上,它就是一個水庫,在上游分水嶺的匯水區(qū)域內(nèi),所有的水都要經(jīng)過這個大壩,向下面白龍河流去。
這個大壩牢靠嗎?它能抵御多年一遇的暴雨洪水嗎?它有應(yīng)急排泄口嗎?一連串的疑問襲上他的心頭。
龐鑒知道自己不是安全生產(chǎn)監(jiān)管局的人,沒有權(quán)力說什么。同時,那也不是他的專業(yè),他不懂,更不好隨便亂說。
他就近取了今天最后的水樣,原路返回來。胖子再次邀請說:“龐科長,進去休息一下吧?”
“不了。謝謝。我還有事要趕著下山去?!彼x絕道。
在跨上摩托車的一刻,他回看了一眼那座高高的礦山,想道:這地方真的怪怪的!
朱家咀村,就在朱家壩水電站附近。
龐鑒沿原路返回時,摩托車一拐,沖到村里一棵參天大樹下。
場壩前,兩個老人正在整理收拾龍眼,用網(wǎng)狀保鮮袋把龍眼一袋袋裝好,然后裝箱。
“阿鑒,你來啦!”一位阿婆笑著站起來。
“伯父伯母,正忙呢!今年龍眼收成怎么樣?”龐鑒停好摩托車走過來,蹲在老人身旁,幫他一起收拾起龍眼來。
“龍眼還馬虎啦,今年芒果差些。阿鑒,你休息一下——又到山上去啦?”阿婆說。
“是的,伯母,剛從山上下來?!彼粗啥训凝堁郏瑔柕?,“收購車什么時候來?龍眼不能放呀!”
阿婆說:“今天摘的不多,等會兒隔壁的阿雄幫我拖走呢?!?/p>
“那就好?!饼嬭b放心地說,“伯母,您和伯父別太辛苦啦,省得朱丹為你們擔(dān)心!”
“是呢?!卑⑵趴粗?,“阿鑒,多謝你啦,經(jīng)常來看我們!”
“應(yīng)該的伯母!我順路嘛,也要不了多少時間?!?/p>
阿婆嘆了一口氣,說:“阿鑒,你說我們家阿丹,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啦?我聽她在電話里哭過呀!問她又什么都不說。你和她是同學(xué),你幫我問下她吧!”
龐鑒的心一下沉重起來。
早在兩年前,他就知道了朱丹的事情,可是,他能說什么呢?他更不能告訴朱丹的爸媽呀。
“沒事的,伯母。我回去馬上問問朱丹?!彼参坷先苏f。
老人用手抹了一下眼睛,強笑道:“阿鑒,阿丹有你這個同學(xué),不知多好呢!”
龐鑒一陣心痛,從隨身包里掏出幾盒藥,遞給老人,說:“伯母,這是我根據(jù)您的癥狀買的胃藥,您試試有沒有效果?”
“阿鑒,多少錢?不能又要你破費啦!”
“小事情啦伯母,您吃了胃不難受了才好!”龐鑒說完,站起來和老人告別,“那我走了,伯父伯母再見!”
兩個老人一齊起身送他,望著龐鑒的摩托車一溜煙駛出好遠,還在揮手,阿婆口里喃喃說道:“好鑒仔,有孝心……”
六 歡場姐妹
“小皇后,來,給我當一下皇后。”
小玉,本名賴玉珠。她根本沒想到,粵西天宮那一晚,改變了她的人生。
當晚,她來到喜來登酒店大堂,只見一個人迎上來,說:“你來了,來了就好!”
她定睛一看,正是之前的年輕男子,便無聲地跟隨他來到樓上的一個商務(wù)間里。
這男子,正是臨海市委辦公室副主任李明。
進房后,李明并沒有像色中餓鬼一樣撲上來,而是往靠椅上一坐,說:“小玉,我很欣賞你的性格,首先對今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抱歉讓你受委屈了!不過,全過程我沒有吼過你,也沒有罵過你。找你來,除了喜歡你,還有事和你商量,如果你不愿意,可以現(xiàn)在離開,我絕不怪你?!?/p>
賴玉珠奇怪地看著這個男人,不解地說:“李總,你叫我來,現(xiàn)在又叫我走,是不是嫌我丑,不中意?”
“你誤會了?!崩蠲髡f,“我說過,還有事和你商量,如果你不愿意,我沒法和你說?!?/p>
“你是大人物,還有什么事找我們這種人商量?”賴玉珠不相信地說,“能說是什么事嗎?不是拍色情片吧?那我不干!”
“不是?!崩蠲鬟@時定定地看著她,慢慢說道,“直接和你說吧,我在替我老板物色人?!?/p>
賴玉珠一臉詫異地說:“我以為,我以為是你……”
李明這時丟過來一個信封,笑著說:“今天是我呀!——這是兩萬元,一點兒小意思?!?/p>
賴玉珠把錢還給男子,說:“老板說了,不收你的錢,算是給你道歉?!?/p>
“算了。”李明篤定地說,“錢不是問題,你拿著。如果有緣分,今后你不用去粵西上班了。”
賴玉珠在風(fēng)月場上打滾,圖的就是錢財,這一下說得她心動了,于是收了錢,露出笑容說:“那謝謝李哥!”
李明聽她稱呼都變了,伸手一把把她拉過來,三下兩下把她的衣服全脫了,趴在她胸前吮吸搓揉起來。
賴玉珠極盡承歡之能事,兩人顛鳳倒鸞,哼叫連連。半晌事畢,李明一邊在賴玉珠身上撫摸,一邊滿足地說:“小玉,你很棒哦,我真的有點兒喜歡上你啦!”
賴玉珠什么假話沒聽過?于是也逢場作戲說:“騙我呀!你看到漂亮姑娘都這么說吧?還有,李哥你是干什么的哦?今天我們老板都那么怕你!”
李明故作神秘地反問道:“你看我像干什么的呢?”
賴玉珠眼睛望著天花板,一臉茫然說:“不知道啦。你是不是公安局長的兒子哦?”
李明笑了起來,說:“不是的,現(xiàn)在你也別問,今后你會知道的。我老板喜歡美女,我?guī)忝魈烊ヒ娝!?/p>
“那你不怕我告訴他呀?”賴玉珠鳳眼斜睨,翻身騎在李明身上,吃吃笑說,“你吃老板的菜!”
李明兩手抓住她飽滿渾圓的雙乳,淫笑說:“你告訴了有什么好處呢?老板的事都是我一手打理呀!”
“李哥厲害!”賴玉珠賣力地撥弄著李明的下邊,然后狂野地動作起來。李明聽她浪聲一波高于一波,也禁不住瘋狂起來……
這天下午6點,賴玉珠按照約定,帶著姐姐賴玉珍一起來到人民路電影院前。這時,一輛黑色轎車無聲地滑到她們面前。賴玉珠朝車里一看,揮了下手,拉著姐姐上了車。
李明一邊開車,一邊瞟了賴玉珍一眼,問道:“小玉,這是你姐姐?”
“嗯?!辟囉裰橛悬c兒不好意思起來。他們這已是第三次見面了。
李明遞過來一個大信封,說:“這是4萬元,你們每人兩萬?!?/p>
不一會兒,汽車直接駛進臨海市委大院。賴玉珠正在詫異,李明這時把車停住,說道:“我老板是個領(lǐng)導(dǎo),你們不要多說話,陪好就行?,F(xiàn)在你們跟著我上樓,自然一點兒,不要說家鄉(xiāng)話?!?/p>
賴玉珠第一次到這么重要的地方來,有點兒害怕地問:“李哥,這里安全嗎?”
李明回過頭來,看了她姐姐一眼,然后盯著賴玉珠說:“絕對安全,這里是全臨海最安全的地方!“
賴玉珠見他說得這么篤定,也就隨著李明下車,向大院主樓走去。
李明帶著二人上到8樓,叫她們在一間小會客室里坐下等著,自己敲門進了一間偌大的辦公室。
不一會兒,李明出來,引著二人進去,只見一個50多歲的男人雙手抄在胸前,望著他們進來。
賴玉珠只覺得那人有點兒眼熟,這時她姐姐“哦”了一聲,她一下回過神來,這人不是臨海市委書記高某某嗎?怪不得,那晚李明一個電話,把她老板嚇得屁滾尿流。
這時,李明打開辦公室側(cè)邊一扇門,示意她和姐姐進去。
原來里面是一間休息室,設(shè)施齊全,豪華高檔,關(guān)上門,相當隱秘。賴玉珠正在打量四周,這時,她姐姐說:“阿妹,帶我們來的人就是那姓李的?”
賴玉珠點頭說:“嗯,他是這個人的秘書。”
賴玉珍大大咧咧地往沙發(fā)上一坐,用家鄉(xiāng)話罵著說:“這些當官的,都是大淫棍!電視上講得唾沫橫飛,一轉(zhuǎn)身不知幾下作!”
賴玉珠正要回姐姐的話,門無聲地開了,那50多歲的男人進來,一點兒也不拘束地問道:“兩位靚女,哪里人啦?”
賴玉珠隨口說:“四川的?!?/p>
“不像呀,你是湖南口音嘛?!蹦腥藝D(zhuǎn)了一圈,說,“你就是小玉吧!聽說你是粵西天宮皇后?”
賴玉珠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心想,你都知道我們是什么人了,還叫我們來!
這時,只聽那男人說:“把衣服脫了吧!”
賴玉珠本是風(fēng)塵女子,脫衣裸體是常事,但今天她應(yīng)李明的要求,和姐姐同時出場,不知怎么竟有些難為情。
倒是她姐姐賴玉珍,從沙發(fā)上一躍而起,一下把衣服擼得干干凈凈,晃動著雙乳朝那人走過去,說:“領(lǐng)導(dǎo),我來幫你脫!”
男人伸手一把捏住她的奶子,另一只手向她下面探去。
賴玉珠見姐姐已把男人的衣服脫光了,才作羞澀狀蹭過去。男人放開她姐姐,一把抱住她,用力咬住她的奶頭,還抽空嘴里含混不清地說:“小皇后,來,給我當一下皇后。”
賴玉珠奶頭一麻,痛得本能地去推男人,這時男人已進入她身體了,一邊動作一邊氣喘吁吁地說:“爽、爽哦!皇后,爽不爽?”
同時,他轉(zhuǎn)頭對賴玉珍說:“美女,你過來趴著?!?/p>
賴玉珍依言過來,男人又開始在她身上折騰。她討好地說:“領(lǐng)導(dǎo),你太厲害了,舒服死啦!”
男人一聽這話,特別受用,拍著賴玉珍的屁股瘋狂地抽動,嘴里不斷地叫道:“太爽啦!太爽啦!”
賴玉珠哪里知道,這男人吃了壯陽藥,足足把她們姐妹倆折騰了兩個小時,累得她們夠戧……
七 意外相逢
“爸媽說你常去看他們!阿鑒,謝謝你!”
龐鑒一直與母親相依為命。
平時,他最怕過周末閑在家里,果然中午吃飯時,母親又念叨說:“阿鑒,今天休息,你不要悶在家里啦,出去找朋友吃吃飯。你都26歲啦,該找女仔(女朋友)啦!”
雖說家里條件一般,可在高宜,龐鑒是正規(guī)大學(xué)畢業(yè),政府工作人員,加上他瘦瘦高高長得也不差,不是沒有喜歡他的女孩。
可是,他心里一直放不下一個人。不過,他不想母親為他操心,于是孝順地說:“阿母,您別愁啦,我肯定找得到女仔的啦!”
龐母一笑,邊收拾碗筷邊說:“那我就稱心啦!”
龐鑒也笑起來,換了衣服和母親打招呼,說:“阿母,我去看電影啦!”然后出了門。
因為路不遠,龐鑒不緊不慢地走到巷子口,買了一瓶水,再消磨時光般踱到電影院,買了一張《一生一世》的票進場。
這是一個愛情片。謝霆鋒飾演的趙永遠和高圓圓飾演的安然,自小青梅竹馬,命運讓他們走上不同的道路,本來已各安天命的他們,再次相遇在紐約。平靜被打破,從凌亂糾葛到難舍難分,這一生一世,誰有勇氣改變命運的安排……
因為是白天場,觀眾并不多。龐鑒找位置坐了下來,發(fā)現(xiàn)影廳內(nèi)空蕩蕩的,除了幾對情侶觀眾,只有他是獨自一人來觀影的。
電影放映兩分鐘后,一個戴著墨鏡的女子在黑暗中摸到他旁邊坐下。龐鑒并沒有多想,繼續(xù)看著。影片最后面,放到高圓圓說“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是跟你在一起”這句臺詞時,旁邊那個女子突然“啊”的一聲哭出來。
因為故事感人,很多女性看時都被催淚。不過這一聲,一下讓龐鑒的心揪緊了!
因為光線不好,他不敢造次,只覺得全身的血液上涌,他不敢置信地注意著身邊還有沒有動靜。
那女子哭過一聲后,突然身子一歪,把頭靠在龐鑒肩膀上!瞬間,他像被一股電流擊中,全身僵直地坐著,一動也不敢動。
“阿鑒!”那女子一聲喚,抽泣得更厲害了!
“真的是你!阿丹!”龐鑒怎么也沒想到,兩三年未見的朱丹,一路跟著他,在影院一起看了大半場電影,他還一點兒也沒有察覺。
一時間,多少話他想問,好不容易等到電影結(jié)束,他迫不及待地問:“阿丹,你怎么在這里?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朱丹沒有回答他的話,擦了淚痕,重新戴上墨鏡,已恢復(fù)了平靜。兩人走出影城,向鑒江江堤走去。
浩浩蕩蕩的鑒江水,穿過高宜市區(qū),兩邊江堤,已建成景觀休閑區(qū),附近,高樓鱗次櫛比,車流不息。
“這里變化真大呀!”半天,朱丹打破平靜說。
“是哦?!饼嬭b還有恍惚感,不相信朱丹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
“阿鑒,還記得那年去高宜水庫么?”
“記得?!饼嬭b怎么會忘記,那年高考結(jié)束后,他們幾個要好的同學(xué),一起約了去高宜水庫游玩,就是在那里,他們偷偷牽了一下手。
那唯一的一次牽手,卻從此拴住了龐鑒全部的心。
可誰能想得到,人生充滿陷阱,原本自卑配不上朱丹的龐鑒,在剛上大學(xué)時沒有熱烈聯(lián)絡(luò)朱丹,遠在北京的朱丹卻掉進了一個可怕的人生黑洞……
“一晃好多年了!”他感慨地說。
朱丹沒有回話,兩人默默地走著。良久,龐鑒打破沉默問道:“阿丹,你怎么回來啦?去看你爸媽了沒有?”
“看過了?!敝斓て嗳灰恍Γ鞍謰屨f你常去看他們!阿鑒,謝謝你!”
龐鑒被朱丹看得不好意思,搓著手說:“小事啦,我去白龍河順路的嘛。還有,伯母的胃好些沒有?”
“好些了。謝謝你帶的藥,我媽說有效果呢?!敝斓ふf。
“那就好。下次我再帶些去。胃病靠養(yǎng),還是要叫你媽媽多注意呢?!?/p>
“是?!敝斓さ吐暬氐馈?/p>
龐鑒聽她聲音異樣,去看時,兩行清淚沿著朱丹的兩頰,像小溪流一樣淌下來,她擦也不擦,突然摘了墨鏡,撲到龐鑒懷里,雙手抱著他的脖子,喃喃道:“阿鑒,謝謝你……”
龐鑒正要回抱她,朱丹已在他臉上吻了一下,雙手掩面跑開了。
龐鑒怔怔地呆在原地,心中百感交集。他何嘗不知道朱丹的痛苦,可自己能幫她什么呢?說穿她的隱情,不更令她難堪嗎?這么多年,她和那個高官糾纏不清,自己不過是個無望的守望者,只能遠遠地關(guān)注。自己不一樣也很悲哀嗎?
他沮喪地朝地上一個廢棄飲料瓶踢了一腳,愣了一會兒,又過去把它撿起來丟進垃圾箱,然后朝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媽媽正在做飯忙碌,他百無聊賴地坐下來,聽電視里正在轉(zhuǎn)播中央氣象臺發(fā)布的臺風(fēng)藍色預(yù)警:
臺風(fēng)“海鷗”的中心今天凌晨5點鐘位于菲律賓馬尼拉東偏北大約515公里的西北太平洋洋面上,處于北緯16.2度、東經(jīng)125.5度,中心附近最大風(fēng)力12級(35米/秒),中心最低氣壓為970百帕,7級風(fēng)圈半徑為250公里,10級風(fēng)圈半徑為80公里,12級風(fēng)圈半徑為40公里。預(yù)計,“海鷗”將以每小時25公里左右的速度向西偏北方向移動,強度繼續(xù)加強。預(yù)計40小時后,“海鷗”將穿過呂宋島北部進入我國南海東部海面,60小時后逐漸向廣東西部到海南東部一帶沿??拷?/p>
龐鑒煩躁地關(guān)了電視,心想:臺風(fēng)季,暴風(fēng)雨要來了!
八 夜島銷魂
“老柯,什么新項目?快端上來,讓大家開開眼界!”
桃花島,位于高宜水庫中央。
島上遍植桃樹,每年春節(jié)前后,漫山遍野千樹萬樹桃花開放,緋紅連天,競相妖嬈,好一派花的海洋。
和白龍河渾濁的江水不同,鑒江上游的高宜水庫春水藍、夏水綠、秋水青、冬水黝藍,四季美景無限。放眼四周,山環(huán)水繞,白云縹緲中,群山疊翠,綠浪無邊,使人不禁疑為蓬萊仙景。
柯有才站在一艘游船船頭,介紹說:“各位領(lǐng)導(dǎo),這高宜水庫你們可能都來過,可桃花島是最近才開發(fā)出來的,有新項目,有意外驚喜等著大家!”
人群中,李明大聲說:“老柯,你又賣關(guān)子!高書記也是高宜人,這高宜水庫集水面積1002平方公里,庫容量達到11.5億立方米,是全國十大水庫之一。以前陪書記來過,那時這桃花島確實還沒有開發(fā)出來?!?/p>
“李主任是大才子,博聞強記,佩服佩服!不過老柯,這里有什么好玩的新項目?”楊殊勝在旁邊問。
“這個……”柯有才用手摸了下發(fā)亮的禿頂,“這個現(xiàn)在保密。可以告訴各位領(lǐng)導(dǎo)的是,今天桃花島,只接待我們這一撥客人,大家可以盡興玩,玩盡興!”
李明一聽,心想,乖乖,這柯有才可是用了心,下了血本。他找羅光亞批的運輸倉庫就在楊殊勝的臨港區(qū),可謂想得周到。
這時,劉成飛一指前面,說:“到了?!?/p>
游船靠岸,好些人在列隊相迎,一時禮炮和鼓樂聲大作。
柯有才帶著眾人上岸,說:“晚飯時間到了,各位領(lǐng)導(dǎo)直接進餐廳,一邊品嘗特色菜,一邊觀看特色歌舞和節(jié)目?!?/p>
眾人的興致馬上高漲起來,他們隨柯有才進了一個四面開敞、全木結(jié)構(gòu)的餐廳,熱氣騰騰的酒宴已擺好了。
李明和楊殊勝互相謙讓誰坐頭席,最后,柯有才請兩人并排上坐,眾人開始品嘗高宜久負盛名的“客家全狗”。“客家全狗”這道菜在當?shù)匾延兴陌俣嗄甑臍v史。其做法是先將全狗褪毛洗凈,懸在稻草火上慢慢烤炙至外皮金黃色,再斬切成小方塊,放入砂鍋用花生油猛火翻炒,炒至斷血水,再下醬油、精鹽、蔥姜、八角、肉蔻、草果、白芷、砂仁、桂皮、陳皮、花椒、大面、小茴等佐料,舀入清水,猛火煮開,撈去面上浮泡,然后改用文火捂蓋燜一二小時,放入山里出產(chǎn)的狗豆,再捂蓋燜數(shù)小時而成。
柯有才說:“今天各位領(lǐng)導(dǎo)光臨,是貴客來了,農(nóng)家土菜,請大家嘗一嘗?!?/p>
廣東人吃東西禁忌少,李明之前也吃過狗肉,但都不及今天這全狗宴,五味俱全,爛而不膩,鮮美可口。他稱贊說:“今天老柯費了心,安排得好!這狗肉還真不一般!”
劉成飛喝了一口酒,接著叫道:“老柯,什么新項目?快端上來,讓大家開開眼界!”
柯有才一打響指,對過來的經(jīng)理示了一下意,然后說:“項目還是保密,現(xiàn)在開始看表演,有互動哦!各位領(lǐng)導(dǎo)要積極參與喲?!?/p>
話音剛落,一陣音樂響起,一群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孩跑上前臺,歡迎貴客,獻歌獻舞。
一曲既畢,那主唱的女孩又充當主持人,說:“尊敬的各位領(lǐng)導(dǎo),今天來到桃花島,就要入鄉(xiāng)隨俗,體驗一下我們桃花島的風(fēng)俗風(fēng)情。下面,就是桃花島的大喜事,嫁新娘——我們要從各位領(lǐng)導(dǎo)中,挑選一位領(lǐng)導(dǎo)當‘新郎’,和‘新娘’拜天地!大家說,好不好?”
眾人邊吃邊看熱鬧,一齊回應(yīng)道:“好!”
那群花枝招展的女孩跑過來,先給眾人敬酒,個個媚態(tài)畢現(xiàn),任由劉成飛他們揩油吃豆腐。鬧了半天,幾個女孩一起圍住李明,把一條大紅圍巾往他脖子上一套,說:“這位領(lǐng)導(dǎo)最帥,新娘看上他啦!”拉著李明就往臺上走。
這時,“新娘”一身紅妝,蒙著大紅蓋頭出場,在主持人唱和和眾人起哄聲中,和李明煞有介事地“拜天地”。禮畢進入“洞房”,就是旁邊一間小屋子,主持人說“一對新人”要在里面呆滿三分鐘才能出來。
李明和“新娘”進去,那女孩自己一把扯下紅蓋頭,看了李明一眼,說:“領(lǐng)導(dǎo)你好,今天你有特權(quán)!”
李明不解地問:“什么特權(quán)?”
“今晚住蓬萊閣呀!”女孩說。
“住蓬萊閣就有特權(quán)嗎?”他問。
女孩笑而不答。
李明看她雙峰聳立,面若桃花,心一蕩,伸手去拉女孩。那女孩一閃,躲過了,說:“領(lǐng)導(dǎo)別急呀!”
這時三分鐘時間到,主持人宣布新人出房,他這才余興未盡地回到酒席上。
柯有才別有意味地看他一眼,李明一笑,說:“這新郎當?shù)靡蔡炝?!?/p>
眾人一起鬧起來,要他喝酒,問“新娘”長得什么樣,靚不靚?三分鐘搞定沒有?他只好混過去。
飯畢,眾人繼續(xù)卡拉OK唱歌跳舞,那群女孩陪舞。李明心里癢癢,惦記著那女孩,雙眼到處搜尋,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她出現(xiàn)在陪舞的女孩中。待鬧到11點鐘,眾人散了回房休息,他才在島上服務(wù)人員的帶領(lǐng)下,來到一處臨水樓臺,一棟獨立的半水榭式別墅里。
待他進入房中,只見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迎了上來,一臉害羞地說:“領(lǐng)導(dǎo)回來了!”
李明一看,正是晚飯時的“新娘”,不禁心花怒放。
原來,“嫁新娘”是桃花島新開發(fā)的一個旅游項目,一群姑娘充當伴娘,在貴賓團隊中找一個人充當“新郎”。當天晚上,這位“新郎”入住島上最豪華的“蓬萊閣”,由“新娘”陪夜。當然,如果對“新娘”不滿意,可以點別的中意的姑娘陪。
當然,這項服務(wù)是秘密的,由可靠的人安排,只針對貴賓客人開放。因為這個特殊“業(yè)務(wù)”,吸引了不少有特殊需要的人物前來,當然,費用絕對是“高檔消費”。
等李明明白過來,他知道柯有才說的“驚喜”,大概就是這個了,當下一把脫下女孩衣裙,竟然發(fā)現(xiàn)她沒穿內(nèi)褲,兩人迅速糾纏在一起,癲狂起來……
第二天清晨,李明還在溫柔鄉(xiāng)里死睡,忽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他一揉惺忪的睡眼,看看身邊裸睡的女孩,才清醒自己在哪里,于是馬上從床上彈了起來。
他迅速穿了衣服,把女孩搖醒,示意她躲到衛(wèi)生間去,才走到門邊裝作沒睡醒的樣子問:“誰呀?”
“李主任,是我,成飛。”門外一個聲音急吼吼地叫道。
“怎么啦,成飛?”李明聽清聲音,把門開了一條縫。
門外,劉成飛跑得滿臉通紅,氣喘吁吁,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擦汗,說:“李市長找我老板,聯(lián)系不上,剛才李市長的秘書叫我火速找到他,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羅市長怎么聯(lián)系不上嗎?”李明一下清醒了許多。
“是的?!眲⒊娠w說,“兩個手機都關(guān)機了。我也聯(lián)系不上?!?/p>
“那你知道在哪里嗎?”李明一下想起了柯有才不久前說的話,心里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不確定哦,我馬上趕回臨海去。給你打電話,你沒聽到,所以來說一聲。”
李明這才想起,昨晚12點多鐘,他把電話調(diào)到靜音了,早上還沒調(diào)回來,于是說:“可能靜音了,沒聽到——那你快回吧,辛苦辛苦!”
看著劉成飛快速離去,他心里琢磨道,二把手李市長找羅光亞有什么急事呢?書記不會也找自己吧?于是馬上叫女孩走了,開始洗漱起來。
九 相約來生
“阿丹!你怎么能這么傻?我們都才20多歲,有什么錯不能重來?”
第二天中午,龐鑒剛進單位大院,門房老頭沖他叫道:“小龐,有包裹!”
他心下奇怪,自己最近沒有網(wǎng)購什么東西呀,怎么會有包裹?接過包裹,他一看寄件人是朱丹的簽名,心中有種莫名的期待。
包裹不大,只有一本書,一本厚厚的《荊棘鳥》。
龐鑒打開一看,只見扉頁寫著幾個字:“送給朱丹——龐鑒”。
他馬上想起來了,這正是高中畢業(yè)前夕,他送給朱丹的紀念品。
還有一封信夾在扉頁,龐鑒馬上讀了起來——
親愛的阿鑒: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不在人世。我的生活走進混亂,我不怨別人,全是我咎由自取。唯一放不下的,是我的父母,我不僅沒有回報他們的養(yǎng)育之恩,更讓他們傷心失望!每每想及,心如刀割,我無法原諒自己!
可是我真的撐不下去了,在痛苦的煎熬中我夜夜失眠,度日如年。那個污濁的男人毀了我一生,讓我生不如死,在地獄,我也會詛咒他!
阿鑒,這么多年,謝謝你的癡守,謝謝你對我父母的照顧。這一生,我已無法償還你的深情,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做你的女人,做你的妻子,不再陰差陽錯,不再咫尺天涯,不再悔恨終生!
拜托你,繼續(xù)照看我的父母,安慰他們,我不值得他們傷心!
阿鑒,此生無緣,來生再見!
愛你的朱丹
信還沒有看完,龐鑒滾燙的熱淚就奪眶而出了,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一樣定在原地,他拿信的手顫抖著,全身戰(zhàn)栗著。半天,他一聲叫喊著沖了出去:“阿丹……”
他不知道要跑向哪里,驚愕、悲傷和恐懼一下把他擊蒙了!當他從最初的懵懂中清醒過來后,他迅速撥打朱丹的電話。
然而,手機關(guān)機,無法打通。他轉(zhuǎn)而撥打朱丹父母的電話,因為擔(dān)心嚇著老人,他努力平復(fù)語氣,只是詢問朱丹回家了沒有,什么時候見過她。
朱丹父親回答說,朱丹兩天前回過家,情緒不好。這時龐鑒顧不得多想,只好說:“伯父,朱丹有心事想不開,可現(xiàn)在她的電話打不通,找不到她……”
不一會兒,電話里就傳來朱丹母親的哭聲,估計她站在一邊聽到朱爸爸轉(zhuǎn)述的話了。龐鑒趕忙安慰說:“伯父,你們不要著急,我馬上想辦法,叫廣州的同學(xué)在廣州找她,高宜這邊,我來找。”
掛下電話后,龐鑒馬上查看包裹寄出的地點,這一查果然有發(fā)現(xiàn),包裹是昨天上午從臨海市區(qū)寄出的。想來朱丹寄出包裹后,又從臨海趕到高宜來,最后見了自己一面,還和自己看了一場電影。
想到這里,龐鑒懊悔萬分,昨天朱丹的表現(xiàn)太反常了,他怎么一點兒也沒有意識到呀!現(xiàn)在,她在哪里?她怎么樣了?
龐鑒心中焦急萬分,呼吸急促,他緊急求助在廣州的同學(xué),去朱丹單位打探情況,同時,他叫了高中同學(xué)陳一凡,請陳一凡幫忙一起找。
因為三人都是當年同學(xué),陳一凡知道朱丹和龐鑒的故事,他聽后冷靜地說:“阿鑒,朱丹昨天下午還專門來和你見了面,我覺得她返回廣州的可能性不大,她現(xiàn)在要么在高宜,要么在臨海?!?/p>
龐鑒一聽,覺得非常有理,朱丹寄完包裹,心中情有不舍才最后來見了自己,她昨天跑走后,如果馬上尋了短見,只怕已不在人世。
想到這里,他急得哭了起來,對陳一凡說:“朱丹只怕已經(jīng)做了傻事,怎么辦?”
陳一凡的哥哥在公安局工作,他馬上說:“阿鑒,我們只有報警這個辦法了,請公安幫忙查找。這樣吧,我馬上去報案,找我哥,你想一想,回憶一下你們過去有沒有特別值得紀念的地方?”
這一說,提醒了急得不知所措的龐鑒,他想了半天,說:“我和她沒發(fā)生過什么,也沒單獨約過會,昨天我們?nèi)ソ套吡讼??!?/p>
說到這里,他突然大叫一聲,說:“哦,她昨天說了一個地方!”
“哪里?”陳一凡也急聲問。
“高宜水庫。”龐鑒說到這里,不禁想道,高宜水庫是他們唯一一次牽手的地方,可是,已經(jīng)過去好多年了,朱丹會去那里嗎?
“你快去找呀!我到公安局去了!”陳一凡大聲說。
龐鑒跨上摩托車,向高宜水庫方向沖去。他心中一遍遍為朱丹祈禱:阿丹,你千萬別做傻事呀!
起風(fēng)了,道路兩旁的行道樹沙沙作響,田野里,芒果、香蕉正是收獲季節(jié),有不少果農(nóng)正趕在臺風(fēng)前,抓緊采摘。
高宜水庫離市區(qū)雖然只有20多公里,但庫區(qū)太大了。龐鑒風(fēng)馳電掣趕到水庫高高的大壩,一邊放緩速度,一邊抬眼四處尋找,可哪有朱丹的身影?
天,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下雨了,越來越大,雨點打在他臉上,他顧不得擦,繼續(xù)向庫區(qū)深處進發(fā)。
他想起那一年,他們幾個同學(xué)在庫區(qū)的云開竹海游玩,3萬多畝的竹林山連山,峰接峰,竹濤陣陣。他和朱丹情之所至,在那里牽了手。
他徑直朝云開竹海駛?cè)?。山環(huán)水繞,沿途上,龐鑒急切地搜索朱丹的身影。直到云開竹海山腳下,除了少數(shù)幾個游人,還是不見朱丹的影子!
他丟下摩托車,先向著山上,大聲呼喚道:“朱丹——朱丹——”接著,他又向著水庫上眾多的小島同樣大聲叫喊。
然而,除了雨聲瀝瀝和竹林沙沙聲外,沒有別的回音。
龐鑒心中無比焦急,也許朱丹根本就沒來這里,也許,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念及此處,他悲從中來,完全下意識地哭著呼喚道:“朱丹!朱丹!你在哪里呀?……”
這時,一位釣魚的老者騎著電動車經(jīng)過,聽到龐鑒的叫喊,停下來說:“小伙子,那邊亭子里有一個女孩子,在水邊坐了幾個小時,我看不太對勁,還勸了幾句,你去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龐鑒一聽,仿佛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道了聲謝,躍上摩托車,迅速向庫區(qū)里面趕去。
轉(zhuǎn)過兩道彎,龐鑒看到水邊有一個亭子,馬上放開喉嚨嘶啞著叫喊道:“朱丹!朱丹,你在哪里?”
亭子里,一個人影已跨過護欄,呆呆地站立在水邊。聽到喊聲,那身影一顫……
龐鑒把摩托車一丟,跌跌撞撞地撲過去,一把緊緊地抓住那人的手,哭著叫道:“阿丹!你怎么能這么傻?你讓伯父伯母怎么活?我們都才20多歲,有什么錯不能重來?”
那身影慢慢轉(zhuǎn)過身來,雙眼空洞,一臉茫然。
龐鑒連拉帶拽地將那人抱進護欄內(nèi),使勁搖著那人的身子,叫道:“阿丹,阿丹!”
那人怔怔地看了他半天,終于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干號,撲倒在龐鑒懷里。
那哭聲,是那么凄厲、那么絕望,在四野無人的水庫邊,仿佛一下撕裂了空氣,驚起一陣大風(fēng),掠過水面,再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凄厲的回聲。
龐鑒任由她放聲大哭,淚水和雨水混雜在一起,早已浸濕了他的肩頭。他坐在地上陪著朱丹,默默地拍著她的肩膀。
朱丹直哭得嗓子全啞了,龐鑒才輕輕拉起她,憐惜地握著她的手說:“阿丹,都過去了,我們回家吧!”
十 紅色預(yù)警
“這個賤貨是要置我于死地??!”
下午一點,臨海市防汛防旱防風(fēng)辦公室指揮大廳內(nèi),幾十雙眼睛正盯著前面一排電子屏幕。
巨大的電子屏幕上,正在實時滾動播報衛(wèi)星云圖。與此同時,電視中正在播報中央氣象臺發(fā)布的臺風(fēng)預(yù)警,從最初的藍色預(yù)警、橙色預(yù)警,到現(xiàn)在最高等級的紅色預(yù)警:
“預(yù)計,‘海鷗’將以每小時30公里左右的速度逐漸向廣東西部到海南東部一帶沿??拷瑥姸葘⒃俅渭訌?,并于16日早晨在廣東陽江到海南萬寧一帶沿海登陸,預(yù)計登陸強度為強臺風(fēng)級。‘海鷗’中心經(jīng)過的附近海域風(fēng)力可達12-15級,陣風(fēng)可達16-17級,廣東南部、廣東西部沿海、海南島大部將有大暴雨到特大暴雨?!?/p>
常務(wù)副市長羅光亞居中坐著,他待預(yù)報告一段落,示意工作人員把音量調(diào)小,然后敲著桌子說:“同志們!”周圍聲音安靜下來,羅光亞繼續(xù)說道,“同志們,省防總的緊急通知,相信大家都看到了,我在這里再強調(diào)一下,一是全市所有在外作業(yè)的漁船,全部撤回到漁港避風(fēng),或就近避風(fēng);二是落實水庫、水電站、堤防等工程安全度汛措施,及時消除安全隱患;三是各地、各部門要科學(xué)防御臺風(fēng)、暴雨洪水,及時應(yīng)對城市內(nèi)澇和山洪災(zāi)害。全市上下要牢固樹立‘防大汛、抗大災(zāi)、搶大險’的思想,層層落實工作責(zé)任制,完善應(yīng)急處置機制,全力以赴應(yīng)對‘海鷗’臺風(fēng),保障人民群眾生命財產(chǎn)安全。”
說完,他環(huán)顧室內(nèi),拿著筆頭在桌子上頓了頓,說:“同志們,臺風(fēng)年年來,次次要小心,大意不得!”
這時,他的秘書劉成飛走到他身邊,低聲說了句什么,羅光亞臉色一變,旋即宣布說:“好,會議先開到這里,同志們趕緊分頭布置,行動起來!”然后迅速走出大廳。
“小劉,什么緊急情況?”在走廊里,羅光亞問道。
劉成飛面露難色,羅光亞眼一瞪,他才嚅嚅言道:“市長,有個人貼了封亂七八糟的信在省紀委的舉報網(wǎng)站,又有人轉(zhuǎn)貼到臨海論壇了!”
“有什么大驚小怪的?”羅光亞有些不滿地看了劉成飛一眼。
“是有個叫朱丹的人寫的!”劉成飛當然知道羅光亞和朱丹的事,但他故意裝作不清楚的樣子。
聽到這里,羅光亞臉色一下變得非常難看。正要說什么,手機響起來,他狂躁地一看,馬上露出謙恭的神色,說:“高書記,您找我!”
電話中傳來一聲吼:“你馬上趕到市委來!”
羅光亞一哆嗦,一邊上車,一邊回頭對劉成飛說:“帖子在哪里?這個神經(jīng)病說了些什么?”
劉成飛麻利地把筆記本電腦遞過去。電腦頁面上,赫然顯示一排粗黑標題:實名舉報臨海市常務(wù)副市長羅光亞貪污腐化、包養(yǎng)情人!
后面是正文:
我是一名受害女性,名叫朱丹,現(xiàn)實名舉報臨海市常務(wù)副市長羅光亞這個流氓、貪污腐敗分子。
2007年,我以臨海市高考理科第一名考入清華大學(xué),受到時任高宜市市長羅光亞的接見。第二年,羅光亞利用到中央黨校學(xué)習(xí)的機會,對我展開瘋狂追求,并說他已離婚,煞有介事地拿出一本離婚證讓我看(兩年后才知道是假的)。
由于我涉世不深,羅光亞在請吃飯時設(shè)計將我灌醉,奪去我的初夜。事后我要報警告發(fā)他,他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說他婚姻不幸福,許諾一定和我結(jié)婚,求我原諒。我輕信了這個騙子的諾言,和他維持了6年的情人關(guān)系。期間,我放棄繼續(xù)深造的機會,回到廣州工作,一心指望和他結(jié)婚。誰知這個騙子根本沒有離婚,他千方百計搪塞我、欺騙我、敷衍我,拖耗我的青春,玩弄我的感情。更過分的是,他還和幾個女人有染,有的還是風(fēng)塵女子。我真后悔自己輕信了這個老流氓的鬼話。
第二,羅光亞生活奢侈糜爛。他的消費遠遠超出他的正常收入,在北京期間,他經(jīng)常請朋友吃飯,每頓飯的消費都不低于1萬元。加上去北京的大商場購買奢侈品,出手闊綽。他一個月的工資收入是7000元,他高消費的錢從何而來?他在高宜市擁有幾十畝地的果園,內(nèi)有豪華私家別墅。在廣州還有高檔住宅,并且有保姆。請問這些房產(chǎn)憑他的合法收入幾輩子才能掙來?
他任高宜市委書記時,干部調(diào)動要經(jīng)過他親自批準才行,凡是從鄉(xiāng)鎮(zhèn)調(diào)到市區(qū)的普通干部,每人8-10萬元,調(diào)回市區(qū)任局級官員30萬元,要當鎮(zhèn)級官員的20萬元。
現(xiàn)我手頭有羅光亞同多人談話行賄受賄時的錄音,已提前兩天寄出到省紀委。期待將羅光亞這個敗類繩之以法!
原來,當天中午,朱丹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實名舉報羅光亞后,一直等到網(wǎng)絡(luò)上有反應(yīng),確認多人轉(zhuǎn)帖后才最后準備跳水自盡。
羅光亞在車上還沒看完全文,豆大的汗珠已從他的額頭滴了下來,他狂怒地將筆記本電腦猛地一砸,吼叫道:“這個賤貨是要置我于死地?。 ?/p>
劉成飛和司機嚇了一大跳,誰也不敢吱聲。
車子快到臨海市委大院門口時,羅光亞一揮手,突然叫道:“停車!”
司機趕忙靠邊停下。
羅光亞雙手揪著自己的頭發(fā),快速尋思對策。他扭曲暴怒的臉上,青筋突出,汗水直流。
在可怕的寂靜中,他的手機再次響起,羅光亞一看,求救似的說:“李主任,李主任!兄弟……”
電話是李明打來的,他在電話里說道:“書記在催問羅市長到了哪兒了?請速到書記辦公室來?!?/p>
羅光亞急切地問:“李主任,幫幫我,幫我渡過這一關(guān)——書記怎么說的?”
“羅市長,向書記說明情況,爭取主動呀!”李明提醒說。
“好!”羅光亞只好無奈地說,“我馬上到!”關(guān)上手機,他一聲哀嘆,對司機說,“進去吧!”
寬大的辦公室內(nèi),高遠宏臉色鐵青地坐在皮椅上一言不發(fā)。他前面的沙發(fā)上,坐著臨海市市長李光、市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鐘漢。
羅光亞一進門,高遠宏就站起來,眼里像要噴出火,劈面朝他吼道:“你一天到晚胡作非為,這個洋相捅到天上了!”
“我錯了!我辜負了書記和組織上對我的培養(yǎng)!可這個女人是在誣陷我呀……”羅光亞分辯說。
“住口!”高遠宏一聲暴喝打斷他,“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演戲???”
“我有罪!”羅光亞這時“撲通”一聲,雙膝著地跪了下來,痛哭流涕地說,“高書記、李市長、鐘書記,幾位領(lǐng)導(dǎo)請救救我呀!我到今天也不容易,剛才還在防總那里召開臺風(fēng)緊急會議呀……”
“現(xiàn)在再說不容易,早先你都干了些什么?惹什么不好?人家是狀元,是清華高材生,是臨海的驕傲,你干了什么?你說你干了什么?”高遠宏怒不可遏地質(zhì)問道。
羅光亞“咚咚”地在地上叩了兩個響頭,哭著說:“我錯了,我大錯特錯了,我糊涂透頂呀!高書記,我對不起您……”
“紀委的同志就在會議室里等著,你去跟他們說清楚,爭取主動。你到這里來,就算自首,看能不能寬大處理。臺風(fēng)馬上要來了,你來這一出,真會幫忙哦?市委培養(yǎng)你多年,希望你好好想清楚,做了什么,老實說什么,不要再添亂了!”高遠宏話中有話地說。
羅光亞馬上心領(lǐng)神會,說:“我一定按照書記的指示,老實交代,不給臨海添亂,不給組織和領(lǐng)導(dǎo)丟臉!”
“那好。你去吧,要相信組織,相信黨!”高遠宏說。
這時,緊挨著的常委小會議室的門打開,幾個工作人員進來,把羅光亞帶走了。
當晚9點,廣東省紀委宣布對羅光亞實施“雙規(guī)”,進行異地訊問。
十一 礦庫潰壩
“阿鑒,外面到處是水,你不能去呀!”
清晨,臺風(fēng)“海鷗”登陸臨海地區(qū)。整整4個小時內(nèi),狂風(fēng)呼嘯,暴雨如注,天地間一片昏暗,間或一聲驚雷炸響,讓人毛骨悚然。
一輛越野車停在龐鑒家門口。朱丹一臉凝重,臉上似有淚痕,正和龐鑒母子告別。
“放心去吧!把事情說清楚就好。等你回來!”龐鑒說。
朱丹跨上車,回看龐鑒站在雨中,難過地揮了揮手。汽車鳴了一下笛,然后一路卷起水花,消失在不遠的巷口……
那是廣東省紀委特地派出的工作人員,聯(lián)系上朱丹后,專門找她去了解相關(guān)情況的。
龐鑒母親在屋里憐愛地喚了一聲兒子,他才反應(yīng)過來,全身滴著雨水回到屋內(nèi)。
他想起朱丹父母,覺得應(yīng)該告訴他們朱丹的去向,于是馬上撥打朱丹父親的手機,不料,連撥幾次,電話都無法打通。
要是在平時,龐鑒只會有些奇怪,可這兩天,他一直和朱丹父母在熱線聯(lián)系,不時通報朱丹的情況,現(xiàn)在朱丹父親的電話突然打不通了,他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安!
在之后一個小時內(nèi),他多次撥打電話,還是不通。龐鑒握著手機,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錢排山!那個像定時炸彈一樣的尾礦庫!
這樣高強度、連續(xù)幾個小時的暴雨,那個礦庫承受得住嗎?朱丹家可就在白龍河邊上??!
不祥的預(yù)感涌上他的腦海。想到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到門口看了下,回頭對母親說:“媽,朱丹爸媽現(xiàn)在聯(lián)系不上,我去看看——這暴雨下得太嚇人了!”
龐鑒媽媽一聽兒子要出門,而且是到幾十里外的朱家咀去,擔(dān)心地說:“阿鑒,外面到處是水,你不能去呀!”
“現(xiàn)在風(fēng)差不多過去了,雨也小多了,媽,沒事的?!饼嬭b說著,已穿好雨衣,準備出門。
“小心呀,阿鑒!”母親在后面叫道。
“知道啦!”風(fēng)雨中龐鑒朝母親揮了下手,摩托車沖了出去……
市委書記高遠宏沒有想到,臺風(fēng)“海鷗”帶來的暴風(fēng)雨持續(xù)時間這么長,這么猛烈!
在羅光亞被省紀委宣布“雙規(guī)”押往異地后,他的心一直懸著。臨海政壇即將面臨一場地震,這是顯然的。地震波及的范圍到哪里,這才是他最擔(dān)心的。
而在這緊要關(guān)口,又來了一場要命的臺風(fēng),特大暴雨百年罕見!
現(xiàn)在,他最擔(dān)憂的是臺風(fēng)帶來新的自然災(zāi)害!一旦釀成大災(zāi),那臨海真的成了全省甚至全國的焦點,他這個市委書記肯定難辭其咎!
然而,最害怕看到的意外事故還是發(fā)生了——
中午1時,距離臨海100公里、距離高宜市區(qū)30公里的大山深處,紫光礦業(yè)錢排山尾礦庫發(fā)生潰壩!
隨著一聲巨響,大壩坍塌,瞬間,滾滾山洪掙脫阻攔和羈絆,仿佛挾雷霆之怒,以排山倒海之勢,咆哮著、翻滾著向山下席卷而去!
尾礦庫下面6公里之內(nèi),白龍河攔山筑壩梯級開發(fā)、從上到下排列著9座水電站。首當其沖的,是最上面的高埡水電站,距離尾礦庫不到1公里。
午后1時30分,高宜市委書記差不多帶著哭腔向高遠宏報告:“高書記,紫光礦業(yè)錢排山尾礦庫破壩了!我正在趕往龍河鎮(zhèn)的路上向您報告!”
“什么?”高遠宏雖然是高宜人,且是從高宜市委書記任上提拔上來的,他對錢排山、對白龍河一點也不陌生,但他對這個所謂的尾礦庫卻沒有什么概念,他只是從高宜市委書記的哭腔中意識到,問題不小。
“什么時候發(fā)生的?這個庫容量多大?會對白龍河水電站產(chǎn)生影響嗎?”他迅速問道。
“高書記,礦庫潰壩發(fā)生在中午1點整,礦業(yè)公司報告的。剛剛接到報告,下面的高埡水電站已經(jīng)破壩,電站內(nèi)5名員工被山洪卷走,下落不明!”
“?。 备哌h宏頭皮一炸,仿佛手里拿著的電話是一顆甩不脫的炸彈,隨時要把他炸得粉碎!
要知道,死亡3人以上,就是必須上報的特大事故!而潰壩發(fā)生短短半小時內(nèi),已經(jīng)產(chǎn)生這么大的破壞!老天啦!這怎么了得!高遠宏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發(fā)蒙。
他努力鎮(zhèn)靜自己,思索著,一字一頓地說:“什么也別說了,你和市長馬上趕到龍河鎮(zhèn),親自組織搶救!通知地方部隊,請求支援,要不惜一切代價,全力搶救群眾生命財產(chǎn)!”
電話剛放下,市長陳光的電話就從紅色座機線路打進來了,他說:“高書記,高宜錢排山礦庫破壩,我準備馬上趕過去,請您指示!”
“情況知道了,陳市長,請你馬上和臨海武警支隊聯(lián)系上,請求全力救援!我也馬上動身去高宜?!备哌h宏說。
就是搶險,當?shù)毓賵鲆灿幸恍┎荒苷f的規(guī)則。比如到事發(fā)地龍河鎮(zhèn)去靠前指揮,市長一般不能先于書記到達,更不能書記沒在媒體露面,市長就搶先露面了。陳光這個電話,就是請示如何行動的。
十二 逆洪救人
“朱伯父、伯母,你們在哪里?”
年年臺風(fēng),年年鑒江漲水,可這次“海鷗”來,鑒江把龐鑒嚇了一大跳。
他再熟悉不過的鑒江,沒有了往日的溫柔,也不復(fù)平時的清澈,江水陡漲,江面猛然之間寬了一半以上,已淹到沿江公路的邊沿了。
龐鑒在摩托車上看到兩米之外就是渾濁的江水,心里的害怕一浪高過一浪。好幾個地方,江水都漫到路面了,他不得不慢下來,仔細確認才通過。
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視線也比剛出發(fā)時好了不少。龐鑒停下來,脫下雨衣,抖了抖淋濕了的衣服。這時手機一陣震動并響了起來。
他一看,已有十個未接電話,他迅速接通了。同學(xué)陳一凡在電話中說:“阿鑒,你在哪里?告訴你,錢排山水電站倒壩了,朱丹家里可能有危險!”
“啊,水電站倒壩了?”龐鑒大吃一驚,無法想象的災(zāi)難發(fā)生了!他根本沒想到它真的會發(fā)生。“一凡,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我正在去朱丹家的路上呀!”
“我知道呀,我問過你媽了。所以告訴你路上要特別小心,注意安全!”
“謝謝,一凡!”龐鑒說。這時他想到的不是前面更危險,而是朱丹父母聯(lián)系不上,是不是已經(jīng)出了意外。接完陳一凡的電話,他馬上又試著撥打朱丹父親的手機,還是打不通。他心下一急,繼續(xù)向朱家咀方向駛?cè)ァ?/p>
剛走不遠,前面洪水滔滔,濁浪翻滾,沿江公路全部淹沒,水漫進了周圍的果園,四周已是一片汪洋。
這里,就是白龍河匯入鑒江的地方。
龐鑒遠遠地望著這一片無法通過的水鄉(xiāng)澤國,一籌莫展。正在這時,一輛皮卡農(nóng)用車駛來,司機一看前面,也停住了。
“老鄉(xiāng),車子能不能過去?”他熱切地問。
那司機顯然是當?shù)厝?,情況比他熟,直搖頭說:“不行,公路少說淹了100米,太深了,而且中間說不定沖垮了,這險冒不得!”
“是呀,怎么辦?”龐鑒焦急起來。他看到附近有一個高坡,便涉水走過去向前張望。
前面,公路淹了差不多200米的距離,摩托車是絕對無法通過了。
他回來和皮卡司機說:“老鄉(xiāng),我要到朱家咀去,我看前面的路還好,就是這一段在水里。我想從公路上趟過去,要不我們一起結(jié)個伴?!?/p>
那人一聽他的話,有些吃驚,問道:“這個時候,你有急事到朱家咀去嗎?我就是朱家咀的呀。”
龐鑒正要回答,這時那人突然大叫一聲:“你看!”
龐鑒一驚,順著那人的手指一看,更嚇了一大跳!
江流中,一個人被洪水疾速沖向下游,沉浮的樣子顯然已沒有生命跡象!而整個江面上,到處漂流著散亂的家具、豬、羊、雞等家禽家畜,看得人觸目驚心。
恐懼一下籠罩了龐鑒,不過他聽司機說是朱家咀人,還是急聲問:“老鄉(xiāng),你知道朱丹父母的情況么?我是去找他們的?!?/p>
那人這時看了龐鑒一眼,大聲說:“你是朱丹的同學(xué)吧?我好像見過你。我和朱叔是鄰居呀?!?/p>
“你好,我叫阿鑒。白龍河水電站破壩了,朱丹爸媽一直聯(lián)系不上,是不是出了問題?”他擔(dān)心地說。
“我也著急呀!幸好我昨天送貨去臨海,順便把老婆孩子送到他外婆家去了,現(xiàn)在還不知道家里什么情況呢?!蹦侨苏f完補充說,“我叫朱雄,叫我阿雄好啦!”
“你好阿雄,還有路到朱家咀去么?”龐鑒問。
那人看了看四周,說:“只有這樣了,我們把車停到果園里去,從果園穿過去到那邊山腳下,有一條山路進去?!?/p>
龐鑒一聽大喜,催促朱雄說:“那我們快走吧!”
兩人把車開到果園堤邊停好,然后時而涉水趟水,時而爬坎上坡。到達山腳下,看到一條山中小徑,在荊條、灌木叢中若隱若現(xiàn)。顯然,好久沒有人走過了。
幸好朱雄隨身帶了一把收摘香蕉的砍刀,他一邊開路,一邊向山上爬去。龐鑒跟在后面,不多一會兒,就全身是汗,身上被荊棘劃傷多處。
在山上向下看去,沿白龍河公路多處被沖毀,還有好多地方完全被洪水淹沒。兩人這才意識到,即使他們沒有在鑒江邊受阻,其實車子也無法開到朱家咀。
朱雄說:“糟糕,路都沖了,不知家里怎么樣了?”他擔(dān)心家里的財物。
龐鑒更著急,朱丹爸媽幾個小時聯(lián)系不上,怕是兇多吉少。
朱家咀雖然是白龍河最下游的村莊,但山路難走,又是暴雨過后,兩人足足花了兩個小時才到達朱家咀村前山頭。兩人往山下一看,同時呆住了!
整個朱家咀,成了一個澤國,村里所有房屋,全部浸泡在洪水中,有的沒頂了,有的露出半截房頂。
在山頂,還可以清楚地看到朱家壩水電站。雖然沒有潰壩,兩個泄洪口正在噴出兩條大水龍,但洪水還是全面漫壩——直接從壩頂泄洪。
因為朱家咀地勢低,呈凹形,洪水從旁邊的灌溉渠和斜坡沖進來,排出不暢,朱家咀已成了一個蓄洪的堰湖。
朱雄一見,大叫一聲,跌跌撞撞地朝山下?lián)淙?,他已看到,他家的房子已全部倒塌,只剩一角斷垣了!雖說家里無人,可他家中的家具家電,新置不久,而且家里還放了不少現(xiàn)金沒來得及存銀行。
龐鑒跟著他,連摔幾跤,連滾帶爬一身是泥地滑到村子邊上。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竭力叫道:“朱伯父、伯母,你們在哪里?”
——他已經(jīng)看到,朱丹家兩層的樓房,水已漫到樓頂平臺,東邊一半房子已倒塌不見了!那剩下的半邊樓頂,不斷有東西垮塌到水里去,岌岌可?!?/p>
這時,樓頂西邊護欄下,一個老太太顫巍巍地站起來,虛弱地揮著手,回道:“是阿鑒么?阿鑒!”
龐鑒一看,正是朱丹媽媽,他來不及多想,“撲通”一聲跳進水中,向老人游過去。剛游到樓邊,看到朱爸爸耷拉著頭坐在一個大木桶里,好像受了傷。旁邊朱丹媽媽扶著木桶在抹淚。
“阿鑒,你來啦!阿鑒,你來啦!”老太太哭了起來。
“伯母,別急,我來救你們?!彼纯此闹埽剂恐趺瓷蠘琼敳虐踩?,這時只聽一陣怪響,那半個樓“嘩啦啦”,瞬間全部垮塌了!
朱丹媽媽一下隨著樓板掉進水里,不見了人影。木桶里的朱爸爸這時睜開眼睛,伸出手徒勞地亂抓亂叫:“阿珍!阿珍!”
顯然是在叫朱丹媽媽的小名。
龐鑒大急,埋頭潛水去找朱丹媽媽,可水下一片混沌,他連摸帶看,腳上不知碰到一個什么東西,他只覺一陣疼痛,顧不得多想,繼續(xù)摸索了一個來回,找到朱媽媽,忙拖拽著浮出水面。
這時,水流把朱丹爸爸的木桶已沖出好遠,幸虧朱雄已趕了過來,把朱爸爸的木桶推回來,兩個人合力把老人從水里救了上來。
龐鑒還來不及坐下來喘口氣,這時朱雄一指,說:“阿鑒,你受傷了!”
龐鑒低頭去看自己的左腳,鮮血直流,已染紅了站立的地方。他擼起褲管一看,小腿肚被什么東西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還在不停地淌血。他連忙擠壓了幾下,把殘敗的血水擠出來,不料一陣鉆心的疼痛襲來,全身不由打了個冷戰(zhàn)……
十三 多事之秋
“這是在澳門銀行開的卡,一點兒小意思,請幫忙關(guān)照!我們兄弟一定不忘大恩大德!”
兩天后,臨海市委大院。
“損失慘重、代價沉重吶,同志們!”會議室內(nèi),一個年近60、頭發(fā)花白的官員輕叩著桌面,冷峻地說。
“這是一起典型的由特大自然災(zāi)害引發(fā)和有關(guān)涉事單位違法違規(guī)造成的安全責(zé)任事故!現(xiàn)已查明,9·16錢排山尾礦庫潰壩,直接造成22人死亡, 523戶房屋全部倒塌,815戶房屋受損,農(nóng)作物受災(zāi)面積1.1萬多畝。全市停產(chǎn)工礦企業(yè)102家,直接經(jīng)濟損失4.6億元以上?!?/p>
那人說到這里,再次巡視全場,然后停下來加重語氣,說:“災(zāi)難發(fā)生后,黨中央、國務(wù)院高度重視,十分關(guān)心受災(zāi)群眾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省委書記夜不能寐,多次作出重要指示。省委研究決定,迅速組建9·16錢排山尾礦庫潰壩聯(lián)合調(diào)查工作組,要從科學(xué)角度,準確、客觀地分析事故發(fā)生的原因,找出事故背后違規(guī)違法、利益勾連、瀆職失職等系列問題!在此我宣布,不管案件涉及到誰,都要一查到底!
“不把事故查個水落石出,我們就有愧于死難群眾,無法面對人民的疑問、責(zé)難,就無法對歷史作出交代,是鑒江、是臨海的歷史罪人……”
寂靜的大廳內(nèi),鏗鏘的話語在回旋,只聽得見參會者做筆記的沙沙聲。說話的人,時任廣東省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也是聯(lián)合調(diào)查工作組組長。
工作組集結(jié)了多門類專家和精干力量,一連多日,兵分幾路,深入礦區(qū)現(xiàn)場,走訪干部群眾,復(fù)查調(diào)看各種原始文件、記錄……整個高宜市的神經(jīng),被牽動了!
與此同時,有關(guān)部門對紫光礦業(yè)公司多位負責(zé)人采取了強制措施。
傍晚,一輛黑色轎車悄然駛進臨海港3號碼頭,停在一處倉庫大門邊。
一個戴著墨鏡的人下車,大門打開,一個禿頂?shù)哪腥擞顺鰜怼?/p>
戴墨鏡的男人是臨海市公安局局長高遠華,迎接他的人是柯有才。
一見面,柯有才又是作揖,又是點頭哈腰,說:“高局,現(xiàn)在整個臨海都是風(fēng)聲鶴唳,在電話里也不好和您多說什么,我也知道,這次破壩事情太大了,給高書記也添了亂,真是萬分對不起!”
高遠華當然知道,在羅光亞被“雙規(guī)”出事后,他哥高遠宏最擔(dān)心出別的亂子?,F(xiàn)在倒好,整個臨海攤上事了!于是沒好氣地說:“老柯,你是想打聽你哥關(guān)在哪里吧?這個,我真不能告訴你!而且我還提醒你,現(xiàn)在形勢緊張,這個時候,你不要到處亂跑?!?/p>
原來,紫光礦業(yè)總經(jīng)理柯有軍,就是柯有才的同胞親哥。尾礦庫潰壩事故后第二天,柯有軍就被臨海公安部門控制,現(xiàn)在省委調(diào)查組一來,迅速把柯有軍轉(zhuǎn)移關(guān)押了??掠胁潘奶幋蛱讲坏剑睦锛钡蒙匣?。
“高局,我知道,我知道?,F(xiàn)在是多事之秋,羅市長又剛剛‘進去’,這個時候我只能靠你們這些領(lǐng)導(dǎo)關(guān)照,大家才能渡過難關(guān)啊!”柯有才一邊裝出一副可憐相,一邊話中有話地說。
在高宜,在臨海,柯家兄弟要是出事,絕對能咬出一大串官場人物,這個誰都知道。
高遠華哪里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不由生氣地說:“這次死這么多人,損失這么慘重,省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親自掛帥調(diào)查組,那表明省委已預(yù)判事故背后有違法犯罪問題,不抓一批,撤職一批,處理一批,這事能完嗎?”
柯有才這時摸出一張銀行卡,遞到高遠華面前,說:“我知道,我知道。高局,這是在澳門銀行開的卡,一點兒小意思,請幫忙關(guān)照!我們兄弟一定不忘大恩大德!”
高遠華瞟了銀行卡一眼,揮手說:“什么時候了,你還來這一出?”
柯有才在一張便條上寫了一個數(shù)字,連同銀行卡塞進高遠華包里,小聲說:“一點兒小意思,高局不要推呀!我和李明兄弟說過好多次,有機會還要專門請高局聚聚呢。”
高遠華聽柯有才扯到李明,這是曲折暗示和他哥、市委書記高遠宏也有“交情”,于是臉上緩了顏色,站起來說:“你到陽江去看看吧?!?/p>
柯有才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馬上明白過來,說:“多謝高局關(guān)照!”
柯有軍確實被關(guān)押在距離臨海不遠的陽江看守所里。
如果能用意念殺人,此刻在高宜,在臨海,估計不下100人想要滅他的口??掠熊姰斎恢雷约旱奶幘常裁靼鬃约耗笾恍┤说拿\,但現(xiàn)在,他只能就事論事,千萬不能火燒連營,魚死網(wǎng)破。
接到潰壩消息的一剎那,他腦中第一個念頭就是“完了!定時炸彈爆了!”本能地,他想一跑了之,但這么多年攢下的財富,大多在國內(nèi),他還是放不下。再說,這些年送錢送物,那是為單位,不是為了自己個人;事故自己有責(zé)任,但罪不至死呀!于是,他第一時間指示財務(wù)經(jīng)理,對有關(guān)賬目進行處理。
理清了思路,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他心中非常清楚。于是,在工作組面前,他痛心疾首、捶胸頓足地說:“我有罪,我該死!我對不起那些遇難的群眾,我對不起黨,對不起領(lǐng)導(dǎo)的栽培和信任,我對不起高宜人民,我有罪哦……”
任誰都能看到,他的悔恨是出自內(nèi)心的,眼淚是真誠的。
經(jīng)過整整兩個月緊張有序的工作,聯(lián)合工作組正式公布了事故調(diào)查報告:
9·16錢排山尾礦庫潰壩事件是一起由特大自然災(zāi)害引發(fā)和有關(guān)涉事單位違法違規(guī)造成的安全責(zé)任事故,暴露出有關(guān)企業(yè)單位違法違規(guī)建設(shè)生產(chǎn)、安全生產(chǎn)責(zé)任制不落實,相關(guān)政府及職能部門監(jiān)管不到位以及少數(shù)黨員領(lǐng)導(dǎo)干部違紀違法等問題。
經(jīng)查,高宜紫金公司違法違規(guī)建設(shè)尾礦庫、擅自違規(guī)進行尾礦庫重大設(shè)計變更、長期違法違規(guī)生產(chǎn)、安全生產(chǎn)管理混亂、各項安全措施不到位、安全生產(chǎn)責(zé)任制不落實,對事件發(fā)生負主要責(zé)任。
有關(guān)政府和職能部門對事件的發(fā)生負有管理責(zé)任。其中——
省安全監(jiān)管局有關(guān)部門組織竣工驗收審查履職不到位,省、市、縣各級安全生產(chǎn)監(jiān)管部門對該公司未取得尾礦庫安全生產(chǎn)許可證便非法生產(chǎn)、非法排放尾礦砂等行為監(jiān)管、打擊不力。
省經(jīng)信委有關(guān)部門未按規(guī)定程序核準項目,未征求公眾意見,對項目后續(xù)監(jiān)管不到位。
高宜市國土資源局違法批地、監(jiān)管不力,瞞報該公司違法用地。
地方政府未能及時發(fā)現(xiàn)并制止該公司違法違規(guī)生產(chǎn)建設(shè)行為。高宜市政府履職不到位,監(jiān)管不力。
針對有關(guān)單位和部門的責(zé)任問題,經(jīng)省委、省政府同意,依法依規(guī)對36名相關(guān)責(zé)任人員進行處理。移送司法機關(guān)處理15人。高宜市安全生產(chǎn)監(jiān)管局局長、國土資源局局長、龍河鎮(zhèn)鎮(zhèn)委書記、鎮(zhèn)長4人收受高宜紫光公司錢財,依照有關(guān)規(guī)定,給予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移送司法機關(guān)處理。
紫光礦業(yè)公司總經(jīng)理柯有軍、副總經(jīng)理、總工程師、辦公室主任、安全環(huán)保部經(jīng)理、保障部經(jīng)理、財務(wù)部經(jīng)理等9人,分別涉嫌重大責(zé)任事故罪、工程重大安全事故罪和故意銷毀會計憑證罪等,移交司法機關(guān)處理。
同時,嚴肅追究21名政府及監(jiān)管部門人員的紀律責(zé)任,誡勉談話、黨內(nèi)嚴重警告多人。
十四 心花綻放
“年輕時誰都會犯錯,我們總是在生活中學(xué)會生活?!?/p>
放雞島,臨海市23個海島中最大的一個,也是風(fēng)景最美的一個,有“東方夏威夷”之稱。
清晨五點半,一輪朝陽從東方噴薄而出,從遙遠的海平面下面冉冉升起。它的四周,霞光四射,光芒萬丈!那云彩、那映照的海水,每分每秒都在變化,云蒸霞蔚。
在海邊一塊巨大的礁石上,站著一對男女,正是龐鑒和朱丹。
看著這鮮艷的火球升起,龐鑒不由想到,有一天在鑒江邊上,他同樣看到了火球似的夕陽,接到朱丹的電話。
他側(cè)頭看了一眼,一尺之外,朱丹站在他身邊,那霞光照在她臉上,素顏的她,還是那么美麗,只是她的眼角、她的眉際,還有掩飾不盡的哀愁和憔悴。
“阿丹,太美了!”他語帶雙關(guān)地說。
朱丹淺淺一笑,問道:“來看過嗎?”
“沒有呢?!彼麊柕?,“阿丹,昨晚睡得好么?”
“……比前些時好。”朱丹說。
自從實名舉報后,朱丹就陷在巨大的輿論漩渦中,成了人們街頭巷尾的談資。她原本有勇氣赴死,沒想到要活著面對如山般的沉重壓力。
配合省紀委調(diào)查后,她才知道,在慘烈的臺風(fēng)暴雨中,朱家咀成了汪洋澤國,整個家園成了廢墟。如果沒有龐鑒及時趕到,她父母也可能雙雙在洪水中喪生了。
雖然大災(zāi)當前,人們關(guān)注的焦點轉(zhuǎn)移了,可她心靈上受到的傷害、難以言表的恥辱感,一直壓抑著她,讓她無法輕松。
“阿鑒,謝謝你這些天陪著我!”她說。
“都過去了,阿丹!你看這太陽,每一天都是新的!”他鼓勵說。
“可我,還能重新開始嗎?”她遲疑地問。
“為什么不能呀?我們都還年輕,不是嗎?”
“可是……”她欲言又止,“我讓你失望了,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阿丹,年輕時誰都會犯錯,我們總是在生活中學(xué)會生活。”
朱丹一愣,沒有說話。
太陽升起來了,陽光灑在礁石上,灑在沙灘上,海風(fēng)習(xí)習(xí),讓人心曠神怡。
“走吧,阿丹!”龐鑒招呼說。
他們慢慢走到沙灘上,不遠處的巖石旁,一棵百年榕樹枝繁葉茂,擎蓋如傘。它裸露的樹根異常發(fā)達,在石巖上交錯糾纏,密密麻麻,有人系了許多紅絲帶在上面。這就是放雞島上有名的許愿樹,一道特別的景觀。
“阿丹,在這里許個愿吧!”
朱丹抬頭去看那高大的許愿樹,她突然頭一歪,問道:“阿鑒,你嫌棄我嗎?”
“你怎么這樣說?”龐鑒也一愣,眼里充滿愛憐地問。
“那我不許愿了,我要在這里對你說?!?/p>
“好!我聽著呢?!彼粗斓?。
“阿鑒,你的情,我一輩子也還不完!這兩個月,我想了很多,我該何去何從?遁入空門,可這世界何處有凈土?我真的放下所有了嗎?沒有!那只是逃避,是懦弱,我不想那樣過了——阿鑒,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嗎?”說到最后,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龐鑒眼里露出驚喜,但一閃間,他緩緩地說道:“阿丹,謝謝你!我雖然也愛你,但是,我不需要你報恩,要還我什么。這么多年我放不下你,是因為看到你陷在痛苦中,我沒法幫你,我其實和你一樣痛苦?,F(xiàn)在,你已經(jīng)擺脫了過去,我就放心了。你完全可以重新開始,開始新的生活,新的美好的感情!”
朱丹咬著嘴唇,看了龐鑒一眼,低下頭說:“阿鑒,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希望你早日找到幸?!闭f完,兩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眼眶里溢出。
“不是這樣的!”龐鑒伸手替她擦干淚,說,“阿丹,你知道的,我心中只有你……”
“阿鑒!”朱丹哭叫著撲上來,“我再也不要和你分開!阿鑒,我愛你!”說完,她仰著頭,去尋找龐鑒的嘴唇。
龐鑒緊緊地回擁著她,他嘗到了朱丹咸咸的淚水的味道,繼而一瞬間,他覺得滿世界花開了,在幸福的眩暈中,他忘情地吮吸著那芬芳和甜蜜……
世外桃源一樣的朱家咀,在特大洪水過后,滿目瘡痍。只有那棵高達十幾米、兩人合抱的老樟樹,還是濃蔭蔽日,傲然挺立。
朱丹父母在醫(yī)院接受治療后,轉(zhuǎn)到政府臨時安置點集中生活了幾天,因為朱丹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龐鑒和朱丹商量后,把老人接到自己家中來了。
因為老人不愿意離開故土,堅持要在老宅地基上重建房屋,這天,龐鑒陪朱丹回到朱家咀查看情況。
已經(jīng)有好些鄉(xiāng)親在重建新房了,朱雄看到龐鑒和朱丹來了,高興地招呼他們說:“阿丹,你們回來了!你爸媽身體好些沒?”
“阿雄哥,多虧你救了我爸媽,多謝你時常幫著他們,照顧他們,多謝啦!”朱丹說。
朱雄說:“主要靠你朋友啦,那天水好大,路都淹了,沖斷了,我們從山上回的朱家咀,連滾帶爬的!”說著爽朗地笑起來。
朱丹當然知道,龐鑒為救她媽,還被鋼筋刺傷了腿,差點兒感染。這時,龐鑒一指朱雄家的新房子,問道:“阿雄哥,你家房子什么時候建好的?”
“前幾天才完工啦,先住著,等遲些干透了再裝修?!敝煨壅f,“阿丹,正好我有個問題問一下你們,房子倒了政府補了些錢,但我們的損失遠遠不止這些!我們能不能向山上的礦業(yè)公司索賠?畢竟這事故是他們造成的!”
這一問,龐鑒和朱丹同時一愣,因為有臺風(fēng),因為差不多是百年一遇的暴雨,也因為政府為受災(zāi)戶補助了部分款項,他們確實還沒想到這個問題。
“應(yīng)當可以哦。”龐鑒思索著說。他還知道,紫光礦業(yè)采選礦造成了白龍河、鑒江污染,特別是洪災(zāi)過后,因為廢礦渣來不及處理,污染更加嚴重。
“那鄉(xiāng)親們準備聯(lián)合起來,向紫光礦業(yè)索賠。阿丹,你家參加不?”朱雄問道。
“參加?!敝斓远ǖ卣f,“一定的。”
十五 視頻相挾
“不是不處理,是不要在這個時候再火上添油!這是政治!”
看著朱丹一天天走出心理陰影,龐鑒看在眼里,比誰都高興。
朱丹讀大學(xué)學(xué)的是建筑設(shè)計專業(yè),她打算在高宜開一家建筑設(shè)計公司。盡管還有人用異樣的眼神看她,但這些,對她都不重要了。她要的,就是和龐鑒相守,去過好接下來的每一天。
“親愛的,不要太累著!這幾天找房子,跑公司手續(xù),太辛苦啦!”龐鑒貼心地說。
“有你幫忙啦,不累。”朱丹興奮地說,“大學(xué)同學(xué),還有廣州的朋友,都答應(yīng)幫我,有業(yè)務(wù)一起做,阿鑒,我有信心呢?!?/p>
“我相信你啦,女神!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又發(fā)達,聯(lián)系也方便,我等著給你打工呢!”龐鑒開心地說。
朱丹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格外迷人。她雖然出身平凡,可驚人的美貌和才華似乎是上天的杰作?!安恍?,你是我的后盾,不能下海喲?!彼f。
“好啰。那我上班去啦?!饼嬭b和她打過招呼,出門了。
剛走到巷口,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攔住他,說:“是龐先生吧?”
龐鑒疑惑地問:“你是?”
“龐先生,有一位女士想找你聊聊,能占用你一點兒時間嗎?”那人一指不遠處停著的一輛豪車。這時,那車的車窗緩緩降下,副駕駛座上一位貴婦模樣的女人向他揮了下手致意。
龐鑒確定自己不認識他們,馬上拒絕說:“不好意思,我要上班去了,要趕時間?!?/p>
那人再次攔住他,說:“龐先生,就占用你一點兒時間,再說,我和你們陳局長也是朋友,我剛才還給他打電話問了你的情況?!?/p>
龐鑒奇怪地重新打量面前的這個男人,確信自己從沒見過他,于是不悅地說:“請問你們有什么事?我不會跟你們走的。”
那人馬上明白過來,說:“龐先生是不放心吧?要不這樣好啦,地方隨你選,就向你了解一點兒情況,最多半個小時,行嗎?”
龐鑒看他說得還算客氣,想了想,同意說:“那好吧,就到前面的茶樓?!彼?,在家門口,街坊都認識,怎么也不會有什么大事。
那人走回汽車邊,和車里的女人商量了一會兒,回來說:“行,龐先生,請?!?/p>
兩人走進茶樓,那男子挑了一間雅室,那女人才隨后進來。
坐下后,那男子摘下墨鏡,介紹說:“龐先生,不好意思打擾到你,我叫邵文標,這是我姐姐,紫光礦業(yè)的總經(jīng)理柯有軍是我姐夫。錢排山尾礦潰壩,非常痛心,對高宜造成了巨大傷害,同時也對公司造成了致命打擊。我姐夫被抓,公司高層面臨牢獄之災(zāi),目前公司運轉(zhuǎn)異常艱難……”
龐鑒聽到這里,覺得非常納悶,這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他看了下時間,打斷那人的話,說:“邵先生找我什么事?請直接說吧!”
“是這樣的,聽說龐先生最近做了一個檢測報告,提出了巨額罰款建議,目前公司根本無法承受這筆1.5億元的罰款,只有破產(chǎn)一條路。我們想請求龐先生通融一下,能不能緩交報告,把有些數(shù)據(jù)做一點兒技術(shù)處理?”
龐鑒一驚,三天前,他根據(jù)連續(xù)18個月的跟蹤監(jiān)測數(shù)據(jù),確實完成了紫光礦業(yè)對白龍河和鑒江流域的污染報告,他們怎么知道內(nèi)容的?他當下為難地說:“提出建議,是我工作的職責(zé),修改數(shù)據(jù),我真的不能做,那是瀆職犯罪。至于最后罰單怎么開出來,是領(lǐng)導(dǎo)們的事,你們沒必要找我呀?!?/p>
這時,旁邊那個女人說:“不是這樣子的,龐先生,現(xiàn)在政府部門管理越來越嚴格了,你的報告非常重要,特別是一旦上了你們的內(nèi)網(wǎng),連回旋的余地都沒有了!龐先生,這是一點兒小意思,祝你女朋友公司開業(yè)大吉!”
女人說完,從LV包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推到龐鑒面前。
龐鑒聽她說到朱丹,非常驚訝,看那信封,兩沓港幣有意無意地露出了一角,都是1000元面值的,估計是20萬元。他把信封推了回去,說:“這位是邵女士吧,多謝你的祝賀!但這錢我不能收。坦率地說,紫光礦業(yè)對鑒江流域的污染,危害非常大,完全治理還原,不知要花多少錢,多長時間,根本不是幾個億能解決的?!?/p>
這時,那女人摘下墨鏡,異常冷靜地說:“龐先生,今天來找你,真的是想交你這個朋友!請高抬貴手,讓我們喘一口氣,不要趕盡殺絕!錢排山礦,開采權(quán)、前期投資和各種費用3個多億,現(xiàn)在還要面臨幾個億的洪災(zāi)賠償,如果再加上你們的環(huán)保罰款,我們公司只有死路一條了!”
龐鑒一陣沉默,半天才為難地說:“邵女士,你的處境我非常理解,但我確實無能為力,處不處罰,最后不是我說了算?!?/p>
“龐先生,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你真的是拒人千里哦,不瞞你說,我們知道你女朋友是誰,我們手上有她和一位官員的不雅視頻!龐先生想一想,不希望它流到網(wǎng)絡(luò)上去吧?”女人這時有些惱怒地說。
龐鑒一聽,怒從心中起,霍地站起來大聲說:“我知道你們的意思!我女朋友是一位受害者,多年來身心遭到巨大的傷害,如果有人還想傷害她,我就是死也不會答應(yīng)!”
“龐先生,你誤會了,我們不是要傷害朱小姐,是請你也想想我們的難處??掠熊娛俏依瞎斢H人遭遇變故,家人怎么能夠置身事外呢?”那女人坐在那里,冷冷地說。
因為中途耽擱,龐鑒整整晚了一個小時才到辦公室。
科長一見他,怪怪地笑著說:“小龐,被女朋友纏住啦,遲到啦!”
“科長……”龐鑒臉一紅,剛才路上碰到邵文標的事又不能說出來,但想到自己的監(jiān)測報告,只幾天前給科長看過,便有點兒賭氣地說:“科長,紫光礦業(yè)污染問題的報告,你有什么意見?我準備正式提交了!”
“小龐,這事你暫時不要管了,結(jié)束了!”科長說。
“結(jié)束啦?誰說的?”龐鑒詫異地問。
“局長在全局中層干部會上說,為了維護大局,保護地方經(jīng)濟發(fā)展,不能再把紫光礦業(yè)往風(fēng)口浪尖上推,成為全省全國的焦點!這對誰都沒有好處!”
“可是,紫光礦業(yè)對鑒江的污染,對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有影響,這是貽害子孫、也是影響經(jīng)濟發(fā)展的大問題!”
“不是不處理,是不要在這個時候再火上添油!這是政治!小龐,你還年輕!”科長訓(xùn)告說。
龐鑒一聽,心里極為不舒服,想道,我的報告只提前交你看了,結(jié)果內(nèi)容就傳到外面去了,這科長哪是什么好鳥!
誰知第二天,龐鑒一早到辦公室就接到通知,他輪崗到局法制宣傳科去了。他知道原因是什么,于是找到分管副局長,說:“局長,法制宣傳不是我的特長,也不是我的專業(yè),現(xiàn)在又不是年底,怎么讓我輪崗了?。俊?/p>
副局長頭也不抬,慢悠悠地說:“小龐,法制宣傳也非常重要,到新崗位去多鍛煉,這是局黨委培養(yǎng)年輕人呀!”
龐鑒氣得差點兒吐血,只好退出來,郁悶地辦了交接手續(xù)。
下班回到家里,朱丹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問道:“親愛的,你這幾天怎么啦?有什么事怎么不給我說哦?”
“沒有呀,阿丹。你想多了!”龐鑒裝出輕松的樣子說。
“還騙我!肯定有事瞞著我。快說,什么事?”朱丹不依不饒。
龐鑒撓了下頭,一屁股坐下來,把那天邵文標姐弟二人找他的事說了,說:“現(xiàn)在局里把我調(diào)到法制宣傳科,明顯是讓我放手紫光礦業(yè)污染的問題。他們向我都想行賄20萬港幣,用腳都想得出來,他們在關(guān)鍵人身上肯定會下更大的功夫!”
“就是的,一幫腐敗分子!”朱丹對貪腐官員已是深惡痛絕了。她不知道,龐鑒為了不讓她難過,沒有提那女人用視頻威脅的事。
一想到這事,龐鑒心里就如針扎一般難受?!罢嫦肱e報他們!”他憤憤不平地說。
可是,他真的能舉報嗎?朱丹受的傷害已經(jīng)夠深了,不能再撕開她還沒復(fù)原的傷口啊!
他痛苦地搖了搖頭。
十六 正義之舉
“憑什么?就憑你吃里爬外!”
在極度郁悶中,這天下班后,龐鑒一個人來到鑒江江灘,漫無目的地走著。經(jīng)過一個花壇時,兩個老人的對話飄進他的耳膜。
“老王,你看看,這江現(xiàn)在成什么樣子了!也沒有人管管!”一個頭發(fā)雪白的老人說。
“就是,在江里游了幾十年,現(xiàn)在哪還敢下水?太臟啦!”另一個老人回應(yīng)說道。
龐鑒循聲望去,兩個老人站在江邊,正在指指點點。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在江里游泳、罾魚……鑒江,真的是高宜的母親河啊,自古以來,養(yǎng)育著這片土地上的人們。
“沒人管,怎么也沒有媒體來曝光?”頭發(fā)雪白的老人激憤地說。
媒體曝光?
聽到這個詞,龐鑒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仿佛心中某根弦突然被撥動了。
他的監(jiān)測報告,有連續(xù)18個月的追蹤監(jiān)測數(shù)據(jù),如果稍作改動,就是一篇扎實的學(xué)術(shù)論文。這也正是很多人害怕他發(fā)表的原因。同時,如配合記者來實地調(diào)查,不是一篇有深度有說服力的監(jiān)督報道嗎?
想到這里,他一拍大腿,快步向家里走去。
匿名向媒體報料,這總可以吧?他想。
幾天后,省城一家非常有影響的媒體果然派了記者來到高宜。
“你好!龐先生。我姓王,是深度調(diào)查的記者。你的材料我仔細看了,數(shù)據(jù)非常驚人,能帶我去實地看看嗎?”記者問道。
“可以的。不過,我有一個要求,就是報道中不能出現(xiàn)我的名字,我所有信息不能泄漏出去?!饼嬭b說。
“這個我知道。我們會保護線人的?!蓖跤浾哒f。
記者采訪很扎實,沿白龍河、鑒江實地查看,采訪沿岸群眾,還在龐鑒故意回避的情況下,到高宜市環(huán)保局去詢問相關(guān)情況。經(jīng)過連續(xù)幾天調(diào)查,取得了大量第一手材料,才返回廣州。
這天晚上10點多鐘,龐鑒正在洗漱,突然接到王記者的電話,他說:“龐先生,告訴你一件事,按照新聞紀律,監(jiān)督報道見報前,要送被監(jiān)督對象閱看,高宜宣傳部門看到我的報道樣稿后,反復(fù)詢問我的舉報來源、數(shù)據(jù)來源,你自己要留意?!?/p>
“你那天去我們局里,我不是故意外出了嗎?他們不會懷疑到我頭上吧?”龐鑒擔(dān)心地問。
電話那頭略一遲疑,說:“是這樣的,我在報道里引用了幾個數(shù)據(jù),來自你之前的舉報材料——因為那天去高宜環(huán)保局,他們根本沒有給我提供有價值的信息。不過,我都做了技術(shù)處理,你不要太擔(dān)心?!?/p>
龐鑒聽完,一是非常意外,二是心里開始隱隱不安。此前他真不知道還有這樣的新聞規(guī)則,以為記者悄悄來采訪后,報道突然發(fā)表出來,引起高層重視,起碼可以推動鑒江污染治理,自己一年多的心血也沒算白費。
第二天上班時,龐鑒心里總是惴惴不安,快到下班時,分管副局長直接打電話給他,叫他到局會議室去一下。
他一走進去,馬上就覺察到氣氛不對頭,只見局長、副局長、還有幾位科室負責(zé)人都在,個個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龐鑒,有人反映,你私自帶著記者在高宜采訪,有沒有這回事?”分管副局長直接問道。
“沒,沒有……”他本能地否認說。
“沒有?有人看到你帶著人,在錢排山、在高埡水電站指指點點,采訪了很多人,還敢否認?”
龐鑒臉一紅,張開嘴不知說什么好:“我……”
“還有,記者報道里的數(shù)據(jù),直接來自你的報告。你私自將局里的機密材料泄露出去,你知道要負什么責(zé)任嗎?”副局長咄咄逼人地說。
龐鑒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面,一下子緊張得滿頭大汗。
這時,一把手局長見他不說話,一拍桌子,大聲訓(xùn)斥說:“龐鑒,你不知天高地厚,對局里正常的輪崗安排心懷不滿,到處散布謠言,捅婁子,給高宜抹黑,也給本局的工作帶來極大的被動?,F(xiàn)在我宣布,你先停職三個月再說!”
這一聲斷喝,叫得龐鑒心頭一緊?!巴B殻{什么停我的職!”他漲紅著脖子問。
“憑什么?就憑你吃里爬外!”局長噌地站起來,摔門揚長而去。
“我有什么錯?我只是實事求是,我提供虛假材料了嗎?”他一時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沖著局長的背影叫了起來。
可剩下的人,包括剛才責(zé)問他的副局長在內(nèi),誰也不置一詞,一個個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把他一個人晾在了那里。
龐鑒看著空蕩蕩的會議室,緊張和恐懼,憤怒和不適讓他的腦袋快爆炸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辦公大樓的。
僅僅一天后,王記者所在的省媒在三版以整版篇幅發(fā)表《天問!鑒江污染誰之過》,報道引起廣泛關(guān)注,有關(guān)省領(lǐng)導(dǎo)當天就報道內(nèi)容作出批示:責(zé)成臨海市委、高宜市委一查到底。
然而,報道進一步惡化了龐鑒的處境。他的停職處理迅速公布,這對龐鑒打擊非常大。他一度產(chǎn)生了辭職、一走了之的念頭。
朱丹知道后,堅決反對。她說:“阿鑒,你一點兒也沒有錯,為什么停你的職!一幫蛀蟲,我們要去告發(fā)他們!”
經(jīng)歷過傷害的朱丹,變得非常強大。龐鑒看著她堅毅的眼神,欲言又止,然后痛苦地低下了頭。
“親愛的,現(xiàn)在國家嚴厲懲治貪腐,有舉報必回復(fù)!我們不能這樣被他們欺負!”朱丹氣憤地說。
龐鑒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寶貝,不是我不想,是還有一些顧慮……”
“你還顧慮什么?都不明不白地被停職三個月了,憑什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犯了多大的錯誤呢!”
龐鑒抬頭看向朱丹,慢慢地說:“寶貝,和你有關(guān)呀!我不想你再受到傷害……”
“和我有關(guān)?”朱丹疑惑地問,“什么和我有關(guān)?”
龐鑒遲疑了半天,才把那天邵文標姐弟找他,用視頻威脅他的事說了!
朱丹聽完,用力咬著嘴唇,淚水在她眼眶里打轉(zhuǎn),她努力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龐鑒一把握住她的手,安慰說:“寶貝,我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傷害你了!”
朱丹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哭著說:“親愛的,我不是為我自己難過,是這一陣子你心事重重,我到現(xiàn)在才知道原因。阿鑒,是我連累你受委屈了??!”
“沒有,寶貝!”龐鑒擁著朱丹,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我不怕!”朱丹站起來說,“不管這些垃圾人做什么,我都不怕他們!”
朱丹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瞬間給了龐鑒力量。他說:“第一次,他們在辦公室里塞給我兩萬元,當時拒絕不了,第二天我就交到局紀檢了,這有案可查。第二次又是20萬港幣,我拒絕后,他們就威脅我!”
“這些都是線索!還有,你的監(jiān)測報告,也一起附上,可以佐證、強化舉報的真實性!”朱丹不愧是學(xué)霸出身,邏輯思維能力非常強大。
“可是,萬一那些壞人……”龐鑒還是有些擔(dān)心視頻的事。
朱丹看著龐鑒的眼睛,堅定地說:“親愛的,經(jīng)歷這么多,我早已想明白了,就是視頻發(fā)出來,最壞能壞到什么程度?這輩子,我還有機會和你在一起,是上天對我的眷顧!你說不想看到別人再傷害我,親愛的,在我心中,我一樣也永遠不會答應(yīng),讓別人傷害你,特別還是因為我的事!”
“阿丹,”龐鑒動情地抓住朱丹的手,“你的勇敢值得我學(xué)習(xí)!”
“面對壞人,你越退讓,他們越猖狂。我就不信沒有王法,他們可以一直逍遙法外!”朱丹說著站起來,看向遠方。
十七 誣良為盜
“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不教訓(xùn)他,不知道馬王爺有三只眼!”
因為臨近春節(jié),龐鑒這天陪母親去采購年貨,回來剛走到巷子口,突然出現(xiàn)三個人堵住他,一個穿黑色夾克的男子直接問他:“你是龐鑒吧?”
龐鑒看不認識他們,便問道:“是呀,你是?”
“我們是市反貪局的,找你了解一個情況,請跟我們走一趟!”那人說。
龐鑒手上正提著兩大包東西,他回頭看母親也拿著東西,便奇怪地說:“是找我嗎?了解什么情況?”
“到了你就知道了!”那人面無表情地說。
龐鑒陡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說:“那等一下,我先幫我媽把東西提回家?!?/p>
“不行!”那人面露兇相,斷然拒絕說。
這時,另外兩個人已走上來,一個掏出手銬,猛地往他手腕上一砸,已銬住了他的右手。
一陣痛楚襲來,龐鑒手上的東西嘩地掉在地上,散落了一地。這時,他母親踉蹌著撲上來,哭叫道:“你們是誰?憑什么抓我兒子?……阿鑒,你犯什么事啦?……你們憑什么抓我兒子……”
那夾克男一甩手,老人頓時跌坐在地上。三個人把龐鑒雙手銬住,推向不遠處停著的一輛警車,迅速駛離了。
等朱丹趕到龐鑒家,他媽媽哭得嗓子都啞了。朱丹聽著老人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完經(jīng)過,早明白原因了,但她怎么也想不到,現(xiàn)在竟然還有人這樣黑白顛倒,濫用公權(quán)力!
同學(xué)陳一凡接到她的電話也趕過來了,一進門,他就說道:“我剛在路上問了我哥,公安局不知道這事呀,看樣子是檢察院抓的人?!?/p>
“就是那幫貪官,因為記者曝光了鑒江污染!”朱丹氣憤地說。
陳一凡知道這事,也憤怒地說:“太無法無天了!阿鑒的性格我清楚,這兩年,別人送他一個小紅包他都不接受,檢察院抓他能有什么問題!”
他們不知道,因為鑒江污染的報道曝光,加上龐鑒向臨海市紀委的舉報信,他已經(jīng)觸碰了一個人的底線!
這個人,就是高宜市市長陳玉和。
錢排山礦,曾經(jīng)是她的政績工程,巨額引資成功,一路綠燈放行。可是懲罰來得太快了!尾礦庫潰壩,22人死亡,成了高宜、也是她個人不可承受之傷。
在潰壩事件中,她就已經(jīng)受到黨內(nèi)警告處分了,這一次污染事件曝光,她仕途殘存的希望也徹底破滅了!
這不打緊,來自臨海市的內(nèi)部消息透露,這個龐鑒最近實名舉報了高宜環(huán)保局領(lǐng)導(dǎo)班子不作為、瀆職、接受紫光礦業(yè)賄賂等腐敗行為。
紫光礦業(yè)!紫光礦業(yè)!這等于一刀刀往她心口上插!
“這個龐什么的,太可惡了!”她在辦公室里大發(fā)雷霆。
要知道,女人一旦權(quán)力欲高熾,她可能比男人還急切,可以為了目的不顧一切。
她對面,坐著兩個人,一個是高宜市檢察院副檢察長兼反貪局局長,一個是柯有才。
“把那個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去嗎?”柯有才摸著禿頂問。
“你們真蠢??!只想到他女朋友要面子,可這個視頻還涉及到羅市長,你們想過沒有?他都‘進去’幾個月了,這個時候又把他弄成熱點,對誰都沒好處,明白嗎?”
柯有才連連點頭,說:“是,是,還是市長英明!”
“你們想想辦法,不能讓這小子這么猖狂!”陳玉和余怒未息。
“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不教訓(xùn)他,不知道馬王爺有三只眼!”柯有才馬上心領(lǐng)神會。
他旁邊,反貪局長一臉陰鷙地點了點頭。
這才有了龐鑒被突然抓走的場面。
當天,龐鑒被帶到一間審訊室里。
“知道這是哪里嗎?”夾克男在他對面坐下來,一邊點煙,一邊大大咧咧地問。
“不知道,你們憑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事?”龐鑒委屈地叫起來。
“憑什么抓你?你自己不知道嗎?”那人猛地一拍桌子,訓(xùn)斥說,“有人舉報你利用工作之便,向有關(guān)單位索取賄賂!”
“我索取賄賂?真是笑話!我向誰索取賄賂了?”龐鑒氣憤地問。
“紫光礦業(yè)環(huán)保部的工作人員舉報,你向他們多次索賄,一次2萬元,一次20萬元,有沒有這事?”
一聽這話,龐鑒驚愕得以為自己聽錯了!天啦!這是什么變態(tài),竟然還能這樣黑白顛倒、血口噴人!他漲紅著脖子叫起來,說:“說反了!你們說反了!是他們向我行賄,我沒有接受,他們就栽贓我!”
“栽贓你?”那人從鼻孔里發(fā)出一聲冷笑,“偏偏栽贓你!怎么沒人栽贓我呀?”
“我說的是真的!”他辯解說,“去年8月份,紫光礦業(yè)兩個人跑到環(huán)保局找我,在我辦公室里,他們硬要塞給我2萬元,我拒絕了,要還給他們,可當時他們跑下樓追不上了,我只好第二天交給環(huán)保局紀檢組了!第二次,在望江茶樓,一男一女兩個人,說是紫光礦業(yè)總經(jīng)理柯有軍的老婆和妻弟,要送我20萬元港幣,我也當場拒絕了!”
除了全程視頻攝錄,一旁的工作人員還同時在沙沙地記錄著龐鑒的講話。這時,那人興奮地說:“講詳細點兒,當時送錢都是什么時候?”
龐鑒只好詳細地把兩次送錢的情況細說了一遍。那人聽后冷冷地問:“你說你沒收,都有誰在場證明?”
龐鑒想了一下,說:“當時都是他們兩個人和我在場,沒有其他人?!?/p>
“沒人證明?那別人舉報的是你都收了!”那人說到這里,斷喝一聲,“看來你非常不老實,想瞞天過海,對抗審查呀!”
龐鑒急得一下結(jié)巴起來,說:“我……我說的都是真的,那2萬元我還上交了,有案可查!你們可以到環(huán)保局紀檢組去查!看我說謊沒有!”
“查什么?”那人敲著桌子說,“既然把你‘請’進來,我們就早查過了!沒有你說的這一回事!我們的政策不說你也清楚,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再想想,老實交代,不要再?;^了!”
龐鑒這時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比他想象的要復(fù)雜,這是有人下套、要把他送進大牢!
想到這里,他又氣又急地大叫說:“這是誰串通起來要陷害我!就因為記者報道了鑒江污染的事?”
“誰陷害你?你說出來看看!告訴你,說話要有根據(jù)!”那人恫嚇道。
“如果環(huán)保局連我上交禮金的記錄都沒有了,那環(huán)保局就是一窩蛀蟲!就是他們要陷害我!”龐鑒怒氣沖沖地說。
“環(huán)保局七八十號人,都是蛀蟲?你說話要負法律責(zé)任的!”那人冷笑著打了兩個哈哈。
“就是當官的!那些人送我都可以一次送20萬港幣,送他們不知多少呢!”
那人諷刺地說:“哈,終于承認了!送你送了20萬!”
龐鑒氣不打一處來,說:“什么承認了?他們送我,我當時就拒絕了!”
那人這時臉色一變,勃然作色道:“給你坦白從寬的機會,你卻在這里廢話連天!不講清楚,你出得去嗎?”說完站了起來,拂袖而去。
旁邊一個人過來,迅速把他的雙手銬在審訊椅上。
龐鑒還在發(fā)蒙,一道強光突然照在他身上,刺得他雙眼完全睜不開,身上馬上開始燥熱起來。
五分鐘、十分鐘、二十分鐘……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淌下來,他全身汗水涔涔,渾身像被火點著了,滾燙難受。他不停地叫喊著、掙扎著,可是,沒有人理他。
整整40分鐘,他頭上的強光燈才關(guān)掉。龐鑒像一只溺水虛脫的狗,爬上岸癱倒在地,大口喘著氣。
半天,兩個人進來,一個慢悠悠地問:“想好了沒有?坦白交代大家都省事!”
龐鑒喉嚨發(fā)干,這時連叫的力氣也沒有了,他看也不看那人,低下頭一言不發(fā)。
“不要以為不開口就拿你沒辦法!告訴你,辦法多的是!”那人專橫地說。
龐鑒這時抬起頭來,定定地盯著那人,突然用盡全身所有氣力大叫道:“我沒收他們的錢!我要告發(fā)你們刑訊逼供!”
這一聲吼叫,聲嘶力竭,那么突兀,憤怒和絕望交織在一起,是無力抵抗的人最后純粹的語言反擊而已……
十八 走為上計
“犯沒犯法,柯先生自己不知道?”
當著陳一凡的面,朱丹不好貿(mào)然說出龐鑒舉報的事,但她知道,正是龐鑒的舉報信激怒了那些心中有鬼的人。他們害怕了!
怎么辦?向中紀委直接舉報?可手頭并沒有掌握高宜市環(huán)保局有關(guān)人員受賄的直接證據(jù),而且他們不過是科級干部,按照權(quán)級,舉報信最后會轉(zhuǎn)到下面來。而且時間緊迫,一想到龐鑒音訊全無,朱丹一天也無法在平靜中等待!
再次把舉報信貼到網(wǎng)上嗎?那樣很快就能形成輿論熱點,可她有過前一次的經(jīng)歷,成了街頭巷尾非議的對象,現(xiàn)在她不想讓龐鑒卷進那樣的焦點,讓好事者進而扯出他和自己的關(guān)系。而且經(jīng)歷之后她也知道,那樣的方式不是最好的選擇。
夜深了,朱丹站在窗前,苦苦思索。
因舉報遭陷害關(guān)押!
猛然間她想到,這是新的舉報內(nèi)容!她絕對相信龐鑒的清白,他被檢察院帶走,肯定有人在故意陷害他!
想到這里,她回到電腦桌前,手指在鍵盤上快速跳躍,整整兩個小時,2000多字的舉報信她改了又改,最后連同備份的龐鑒的舉報信她也仔細地梳理了一遍。直到滿意后,她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說:“李處長你好!我是臨海的朱丹,記得你說過,我有新的情況隨時和你聯(lián)系?!?/p>
對方,正是省紀委經(jīng)辦羅亞光案件的紀檢干部。為了龐鑒,朱丹主動提到了邵文標姐弟拿視頻威脅他的事。
因為視頻涉及到羅光亞案件,朱丹的舉報信迅速被高度重視。同時,羅光亞被“雙規(guī)”之后,整個臨海包括高宜在內(nèi),很多官員為了自保,紛紛撇清和羅光亞的關(guān)系,這也讓省紀委辦案人員接手龐鑒案更順利。
在被關(guān)押一個月后,龐鑒終于重獲自由。當胡子拉碴、形銷骨立的他站在朱丹面前時,朱丹怎么也不敢相信,這是她日夜擔(dān)心、牽掛的戀人。她鼻子一酸,一句話沒說就撲到龐鑒懷里。
龐鑒露出虛弱的微笑,他緊緊擁著朱丹,任由她的淚水沾濕自己的肩頭。半天,他才一字一頓地說:“寶貝,我一定要親眼看到這些敗類被送進監(jiān)牢!”
他的眼里,不再是恐懼、遲疑,而是無所畏懼的果決。
這些天,柯有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自從羅光亞“出事”后,他一直有不祥的預(yù)感。如果不是紫光礦業(yè)潰壩事件突然發(fā)生,救災(zāi)壓倒一切,以及之后圍繞事故原因的調(diào)查轉(zhuǎn)移了人們的注意力,連鎖反應(yīng)早就發(fā)生了。
而恰好紫光礦業(yè)是自己哥哥的公司,他站在兩個大事件的中間,貌似兩頭都和自己關(guān)系不大,其實兩邊他都脫不了干系。
更何況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這兩起事件交織、混合在一起,在黑暗中發(fā)酵,一場比臺風(fēng)更猛烈的風(fēng)暴要來了,它會把整個臨海掀個底朝天!
他以前學(xué)了點兒看相算命的把戲,說完全是騙子行徑也不盡然,他的敏銳和預(yù)感倒是一向準確。這幾個月,他想盡了辦法,想把哥哥“撈”出來,竟然一無所獲,他恐懼地發(fā)現(xiàn),錢不管用了!
對他來說,早已習(xí)慣以錢開路,在臨海經(jīng)營多年、紅黑通吃,不說威風(fēng)八面,也算呼風(fēng)喚雨。可現(xiàn)在,錢竟然不好使了,這是多么恐懼的事情!
三十六計走為上。他先叫老婆帶小孩去美國旅游,沒他的通告不回來。半個月后,他著手清理東西,護照、來往港澳通行證、香港房產(chǎn)證明等等的一大包文件他早收好了。這天中午,他誰也沒驚動,一個人拎著個公文包出了門。
出門之前,他把常用的手機充足了電,故意遺落在床頭柜上。上出租車后,他直截了當對司機說:“師傅,辛苦你!我有急事要趕到珠海見一個朋友,請你跑一趟,越快越好!多少錢,你說了算!”
司機四十來歲,看柯有才啤酒肚、頭上沒幾根頭發(fā),油光滿面,心想這個老板肯定是去澳門賭博,自己見得多了,于是爽快地說:“那行,我跟朋友說一聲去向。車錢也不多要老板的,2000塊吧——返回臨海我只能放空回呢?!?/p>
這車費,有得賺,但也不是太離譜。
柯有才一揮手,豪氣地說:“可以的,辛苦師傅啦!高速通行費另算,包在我身上。”
出租車司機碰到一個豪爽的客人,高興地應(yīng)了一聲,熟練地掉轉(zhuǎn)車頭,向茂湛高速方向駛?cè)ァ?/p>
柯有才沒有搭乘飛機、動車之類,就是不想留下行蹤痕跡,出租車最不引人注意,這是他早就想好的方式。
出租車一路疾馳,轉(zhuǎn)道陽茂高速、開陽高速,上了西部沿海高速,離珠海不遠了!
他想,只要到了澳門,他就如魚入大海,可以自由自在任逍遙了??掠胁判闹幸魂囕p松,拿出新手機,撥通了賴玉珠的電話:“靚女,是我,老柯!”
電話中傳來一個女人嬌嗲的聲音:“呀,柯總,你又到哪里瀟灑去了?”
賴玉珠自從跟了李明,已經(jīng)很少在粵西天宮做了,不過和柯有才混得更熟了。柯有才跟她打電話,是想托她從李明那里打聽臨海的消息,隨時向他通報,這樣可以避免和李明直接聯(lián)系,保護自己。
“最近形勢不好,我到外面去散散心,美女記得從李總那里幫我多打聽點兒信息,拜托拜托!”他說。
賴玉珠回道:“知道知道,李哥和我說了的。”
“多謝多謝!”他連聲說。
這時,出租車慢了下來,下高速進入珠海收費站出口。就在柯有才心中暗喜之時,幾位防暴民警在車前出現(xiàn),一位民警把司機的證件拿在手上看了看,指著旁邊的開闊地說:“開過去,接受治安檢查?!?/p>
柯有才心中暗急,但他不露聲色,想到自己身上沒有違法物品,現(xiàn)金只有10來萬,正常不過了,不由暗忖道,這可能是例行的對外地出租車進行治安檢查。
出租車開到一邊停下,那民警一指柯有才,說:“請下車接受檢查?!?/p>
柯有才下車,身份證、護照、港澳通行證一一拿出來,都是真實合法的。
民警邊看邊問:“到哪去?”
“就到珠海?!彼斎徊粫f澳門。
“做什么?”
“見一個朋友?!?/p>
“朋友干什么的?”民警又問。
柯有才這時意識到不對勁,佯裝生氣地說:“我又沒犯法?朋友干什么也要查個戶口嗎?”
那民警不理他,手一指柯有才的包,叫另外兩位民警搜查,然后轉(zhuǎn)過來慢悠悠地對他說:“犯沒犯法,柯先生自己不知道?”
柯有才頭皮一炸,暗叫不好。這時,那民警問司機:“你們講好了車錢沒有?”
司機也看出點兒名堂了,當然不想白跑一趟,趕忙說:“說好的2000塊,這位先生還說高速通行費他出——算了,給我2000塊就好啦!”
民警再一指柯有才,說:“既然講好了,把錢給人家吧!”
這句話一出,等于明白無誤地告訴柯有才,你的行程就此結(jié)束!
柯有才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他狂躁地跳起來,叫道:“你們憑什么抓我?”
他不知道,早在半個月前,他就被有關(guān)部門納入視線,一直被“關(guān)注”。只是,他中午坐出租車潛逃,差一點兒就得逞了。
有關(guān)部門通過監(jiān)控視頻一路追蹤,先查到出租車,反復(fù)確認柯有才在出租車上后,調(diào)取高速視頻資料,密切跟蹤出租車去向。為確保安全,在珠海收費站出口才攔截柯有才。
因此,截堵柯有才的有高速民警,還有接到廣東省高級人民檢察院緊急命令的珠海市檢察院反貪局的干警。
十九 兔死狐悲
“這是給高宜抹黑,向陳玉和捅刀啊!”
三年前,紫光礦業(yè)總經(jīng)理柯有軍為取得錢排山礦山開采權(quán),大肆賄賂羅光亞,其中包括請羅光亞到有名的西江溫泉度假。就是在那里,他們偷拍了羅光亞和朱丹的秘密視頻,企圖作為要挾把柄。誰知還沒用上,羅光亞就被視頻中的女主角舉報“進去”了。
他們更沒有想到的是,實名舉報的朱丹,竟然又成了龐鑒的女朋友。而正是這個龐鑒,在鑒江污染上和紫光礦業(yè)過不去。
真是山不轉(zhuǎn)路轉(zhuǎn),世界有時真的很小。利用視頻阻止龐鑒,就是當初為了逃避巨額環(huán)保罰單,不得已的做法。
可沒想到的是,一個視頻,牽出了紫光礦業(yè)向羅光亞行賄的問題,這是羅光亞被“雙規(guī)”幾個月也沒有交代的東西。
同時,柯有軍因為錢排山潰壩事件,涉嫌重大責(zé)任事故罪、故意銷毀會計憑證罪等被抓,現(xiàn)在,他大肆行賄的問題浮出水面,反貪部門和廣東省紀委雙管齊下,同時加強了對羅光亞和柯有軍的審訊深挖。
這還不打緊,早已進入視線的柯有才,在潛逃路上被截獲,也被“拎”進去了!
因為邵文標姐弟和柯有才到案,加上因潰壩事件已被關(guān)押的多名高管先后供認,紫光礦業(yè)在取得錢排山金礦開采權(quán)及生產(chǎn)過程中,存在的大量違法行為終于被全面揭穿和曝光。這個企業(yè)以錢開路,和相關(guān)國家工作人員大搞錢權(quán)交易,上至曾經(jīng)的高宜市委書記羅光亞、高宜市長,下到政府一般工作人員。
而柯有才利用他哥哥柯有軍總經(jīng)理的便利,在礦石轉(zhuǎn)運、買賣過程中大做手腳,涉嫌非法牟利罪,同時,柯有才多年做礦石生意,在臨海廣結(jié)關(guān)系網(wǎng),長期拉攏、腐蝕國家工作人員,涉嫌多起行賄犯罪。
緊接著,高宜市環(huán)保局局長和兩個副局長、兩個科長同時被反貪部門采取強制措施。
這天早上一到辦公室,李明發(fā)現(xiàn)市委書記高遠宏臉色鐵青。
他知道,從去年下半年羅光亞被“雙規(guī)”至今,臨?!盃顩r”頻出,現(xiàn)在錢排山潰壩事件和羅光亞問題的連鎖反應(yīng)隨時發(fā)生,書記的心情,不爽是肯定的。
果然,高遠宏滿是憂慮地對他說:“李明,剛才紀委向我通報,高宜抓了個人,高宜的班子可能要出問題!”
“是柯有才吧?他已經(jīng)失聯(lián)三天了!”李明問。
根據(jù)組織通報原則,其實高遠宏已經(jīng)得知,省紀委今天上午就要對高宜市市長陳玉和宣布“雙規(guī)”。但他沒有說出來,只是恨恨地說:“這個炸彈,不知要炸到多少人?”
多少人?李明心中一咯噔,要炸到自己嗎?
就算李明是高遠宏的心腹,知道太多他的秘密,他此時也沒想到高遠宏心口在發(fā)痛:陳玉和如果被“雙規(guī)”了,高遠宏將痛失愛將。
所以,此刻高遠宏最恨的,不是柯有才。
果然,高遠宏沉默半天,終于說:“你現(xiàn)在去找一下遠華局長,叫他查一下高宜那個朱丹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前不久高宜檢察院關(guān)了她男朋友,聽說這人在四處告狀?!?/p>
“有這個事,這個人帶了記者在高宜采訪鑒江污染問題?!?/p>
“這是給高宜抹黑,向陳玉和捅刀??!”高遠宏加重語氣說。
李明一愣,他馬上明白過來了。書記和陳玉和,那是鐵的!
陳玉和,整個臨海市的明星干部,美女市長。她長得漂亮,人也能干。在高宜共青團書記任上,為當上副市長,她和時任高宜市委書記的羅光亞滾過床單。當上副市長后,出頭露面的機會多了,陳玉和很快和大BOSS高遠宏接上了頭。他們一個姿色撩人,一門心思要往上爬;一個獵艷老手,四處尋找上床對象。開頭兩年,兩人如膠似漆,還以各種機會出國旅游觀光多次。
陳玉和因此迅速上位,剛當了三年副市長,36歲不到就被提拔當了高宜市長,升遷那叫一個順。當上市長后,陳玉和努力干工作拼政績,一方面為了堵住她靠姿色上位的非議,她要向上上下下展示她的能力和開拓勁頭;同時,她的野心可不是僅僅當個高宜市長,她還年輕,前程遠大著呢。
當年,紫光礦業(yè)錢排山礦,就是陳玉和大力引資的政績??掠熊?、柯有才兄弟,雖是高宜人,可他們都是在廣州、深圳發(fā)的家,成了大老板才回家鄉(xiāng)投資的。
現(xiàn)在,書記說高宜班子可能出問題,莫非就是陳市長要出問題?想到這里,李明害怕起來。那姓龐的,怎么恰恰還是朱丹的男朋友!
“那鳥人太可惡了!”他憤怒起來,說,“我馬上去找高局長?!?/p>
“李明,不要打電話,和他當面說?!备哌h宏提醒說。
“知道了?!崩蠲髑宄F(xiàn)在是非常時期。
從市委大院出來,李明走了一段路,才招了輛出租車來到常去的喜來登酒店茶點廳,然后用沒有對外公開的手機號碼約了高遠華見面。
那里離臨海公安局很近,不一會兒,高遠華就趕到了。兩人在臨街的雅室一見面,李明就抱歉地說:“高叔,要你親自跑來,不好意思。”
高遠華從不在李明面前以高遠宏的堂弟自居,李明神神秘秘打電話,他早知道有重要事情,說:“聽說高宜又出事了?”
李明說:“就是。那個柯有才一進去,不知要扯出什么鬼!”
“老板有什么指示嗎?”他直接問。
“書記叫查一下,高宜那個朱丹,和她男朋友最近到處告狀,火上添油,究竟想干什么?”
查一下,無非是動用包括技術(shù)手段在內(nèi)的偵查方式!高遠華當然明白。
但他倒沒想到,對象是遠在高宜的朱丹,和她什么男朋友!“人倒是聽說過?!彼烈鞯?,“那女的就是羅市長那個吧?”
“正是的。羅市長被她搞‘進去’這么久,牽扯的人不多,現(xiàn)在就說不準了!”李明擔(dān)憂地說。
“好,我馬上安排?!备哌h華說,“不過,高宜檢察院把那個姓龐的關(guān)過一個多月,他現(xiàn)在反倒出名了,不好怎么樣呢?!?/p>
李明不動聲色地說:“不怎么樣他,就是掌握一下他們的動向?!?/p>
“這個簡單?!奔夹g(shù)監(jiān)控對于高遠華這個公安局長來說,不是什么事。至于其他的,現(xiàn)在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十 香消玉殞
“寶貝,你真好!怪不得我媽直夸你呢?!?/p>
陳玉和被宣布“雙規(guī)”,再次震動了臨海。
一連幾天,龐鑒心情愉悅,他早知道,他上次被檢察院羈押,就是這個陳玉和授意的。
這天,環(huán)保局正式撤銷之前對他的錯誤處理決定,龐鑒特地約了朱丹,傍晚一起外出吃飯慶祝,然后兩人沿著鑒江江灘散著步。
“這個陳玉和,聽說是臨海市委書記高遠宏的情人,所以才爬得這么快?!饼嬭b在路上說。
朱丹當然知道,陳玉和不僅是高遠宏的情人,還曾是羅光亞的情人,和自己算是情敵。只是她恥于提到這個秘密。
龐鑒見朱丹不說話,馬上意識到了她的尷尬,于是略帶歉意地轉(zhuǎn)移話題說:“寶貝,現(xiàn)在我們的目的達到了,你看我們是不是籌劃一下,國慶節(jié)把婚事辦了?”
“這個?”朱丹沒想到龐鑒一下轉(zhuǎn)移得這么快,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她想和龐鑒永遠廝守在一起,但她確實還沒想到今年就結(jié)婚的問題。自從去年舉報羅光亞以來,她一直生活在漩渦和陰影之中,加上這段時間,龐鑒也被攪在是非之中,她的心,還遠遠沒有平靜下來,還來不及考慮結(jié)婚大事。
龐鑒牽起她的手,動情地說:“寶貝,我們年齡也不小了,更重要的是,我們認識時間長,彼此了解。這大半年來,我都做過好幾次夢和你結(jié)婚!”
朱丹停下腳步,把頭埋進龐鑒懷里,說:“親愛的,謝謝你!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誰也不能再把我們分開!但我想是不是推到明年更好一些?那時我的公司更穩(wěn)定一點,外部環(huán)境也不像現(xiàn)在這么亂糟糟……”
龐鑒當然明白朱丹的意思,不過結(jié)婚這件事,他不是隨口說的。除了母親催他早日成婚,還有他早就認定朱丹、想早一點兒給她一個安定的家的念頭使然。
“要不,我們先看看房子,再慢慢定?”他退一步說。
朱丹仰起頭來,奇怪地問:“親愛的,買房子我不反對,但我們就是結(jié)婚也不能撇下你媽媽不管,她老人家不容易,最好和我們在一起生活?!?/p>
龐鑒媽媽為了兒子早日成家,私下和他說過,如果朱丹想搬出去和龐鑒享受二人世界,她也同意,所以龐鑒才有買房子的想法。現(xiàn)在聽朱丹這么說,他感動地說:“寶貝,你真好!怪不得我媽直夸你呢。”
朱丹一笑,拉了龐鑒的手,慢慢朝前走。
天漸漸黑下來了,兩人走到路口,轉(zhuǎn)入回家的方向。剛走到一條小巷中,龐鑒聽到身后有轟鳴的引擎聲傳來,忙拉著朱丹到路邊規(guī)避。
這時朱丹也回頭看了一下,只見一輛摩托車從巷口方向,轟鳴著加速直朝他們沖過來,她馬上意識到不對勁,反而去拉站在外側(cè)的龐鑒。
就在那一剎那,摩托車如疾風(fēng)一般,從朱丹和龐鑒身邊掠過時,坐在摩托車后面的人猛然揚起一根球棒,向兩人揮擊而去。
朱丹因為正用力在扯拉龐鑒,留在后面一點,那一擊,扎扎實實地砸在她的頭上!只聽一聲沉重的悶響,朱丹踉蹌著前移,瞬間撲倒在地!
突然而來的變故,嚇得龐鑒肝膽俱裂!他大叫一聲,搶前扶起朱丹,鮮血頓時染紅了他的手臂和衣服。
“阿丹!阿丹!救人啦!救人啦……”他哭著叫起來。
朱丹被火速送到醫(yī)院,然而因為傷勢過于嚴重,在ICU病房搶救一天一夜之后,還是宣告不治,不幸去世。
面對朱丹的遺體,龐鑒怎么也無法相信,心愛的人就這樣和自己陰陽永隔!何方狂徒,下這樣的毒手?那天朱丹為救他,為他擋住了致命一擊!
阿丹,我寧愿倒下的是我自己,你醒來啊……他握著朱丹冰涼的手,早哭干了嗓子……
因為是人命大案,加上同學(xué)陳一凡的哥哥在公安局工作,高宜市公安局在接到報案后,成立了破案專班。
要命的是,小巷附近,要么沒有監(jiān)控探頭,要么設(shè)備出現(xiàn)故障,加上兩個作案者都戴了頭盔,沒有目擊者看清犯罪嫌疑人。
但死者朱丹,多年前是高宜高考女狀元,雖然去年她實名舉報羅光亞,曝光自己陷入過畸戀,但現(xiàn)在遽然遭人暗害,還是激起了大多高宜人的同情和喟嘆!
專班民警中,有一位偵查人員意識到,這案子絕對不簡單。加上朱丹牽涉到臨海多個敏感人物,如果查案敷衍對待,日后無法交代。他沿著作案者逃跑的線路,仔細搜尋線索,最后在距離小巷作案現(xiàn)場1公里遠的一排垃圾箱中,找到了一根帶血的球棒。
經(jīng)驗證對比,球棒上的血跡與朱丹的完全吻合,可以確定就是揮擊朱丹的兇器!
因為朱丹是還沒有進行審判的羅光亞案件的重要證人,突然被暗害,引起廣東省有關(guān)部門的高度重視,省公安廳直接派出刑偵專家,到高宜指導(dǎo)查案。
專案組之后從球棒著手,不僅查出了球棒生產(chǎn)廠家、出廠時間等大量信息,還直接在球棒上成功提取了半枚指紋,從球棒使用過程中沾染的汗?jié)n,成功提取了一份有價值的DNA信息。
就是這個DNA基因分型,案件取得重大突破。
廣東省公安廳將DNA基因分型上報全國公安機關(guān)DNA數(shù)據(jù)庫應(yīng)用系統(tǒng)進行快速比對,發(fā)現(xiàn)該基因數(shù)據(jù)與湖南省邵陽市一個叫賴峰的人吻合。這個賴峰的DNA數(shù)據(jù),三年前因故意傷害案件,被邵陽市公安局刑偵技術(shù)處檢驗入庫,因此得以迅速確定。
人找到后,在球棒上提取的半枚指紋也經(jīng)對比確認是賴峰的,至此,專案組迅速發(fā)出對賴峰的協(xié)查通報。同時兵分幾路,一路奔赴湖南邵陽賴峰老家,通過調(diào)查走訪和技偵手段,很快發(fā)現(xiàn)了賴峰的蹤跡。
經(jīng)查,案發(fā)前后,賴峰頻繁和一個手機號碼聯(lián)系。進一步調(diào)查,這個手機號碼屬于一個叫賴玉珠的女性。
專案組馬上調(diào)查這個賴玉珠,發(fā)現(xiàn)她就是臨海市粵西天宮有名的“皇后”——冷美人小玉,老家湖南邵陽。而賴峰,就是賴玉珠的堂兄,多年來一直在廣州、東莞、臨海等地流竄,充當湖南幫黑惡勢力的打手。
專案組之后經(jīng)過大量細致的查證,確定賴峰等人有重大作案嫌疑,準備實施收網(wǎng)抓捕。不料,此時賴峰和賴玉珠等人,突然消失了,信息全無……
二十一 蟻穴潰口
“殺,你是殺不成了!你到了這里,只有像個漢子,把自己做的事坦白說出來,才可能減輕處罰!”
公安機關(guān)正式向全國發(fā)出通緝令后,不到10天,通過人臉識別等技偵手段,發(fā)現(xiàn)了賴玉珠在海南三亞的蹤影。專案組民警奔赴三亞,反復(fù)研究視頻資料后,蹲守了整整三天,終于在三亞大東海海灘將賴玉珠抓獲。
賴玉珠落網(wǎng)后,被押回高宜。專案組有感于朱丹案多次發(fā)生蹊蹺事件,要求所有辦案人員簽訂保密協(xié)議,才開始對賴玉珠進行審訊。
沒想到的是,賴玉珠的倔強個性再一次展現(xiàn)出來。面對預(yù)審人員,她一臉茫然地問:“什么朱丹,我不認識啊!我到三亞去,就是玩哦,順便賺點兒外快!”她甚至不諱言自己賣淫的違法行為。
“案發(fā)前后,你和賴峰頻繁聯(lián)系,不奇怪嗎?”辦案人員問。
“這有什么奇怪的,他是我堂兄,我們這一陣在商量重修祖墳的事情,這也犯法嗎?”在風(fēng)月場見慣了大風(fēng)大浪的賴玉珠,伶牙俐齒,滴水不漏。
“那你知道他現(xiàn)在哪里嗎?”
“不知道,他一年到頭天南海北跑,誰知到哪去了?”她要么一問三不知,要么推得一干二凈,還補充說,“你們說的什么朱丹,她在高宜,我在臨海,我們根本不認識,無冤無仇,我害她干什么?”
預(yù)審人員取出一沓案發(fā)前一天,賴峰跟蹤龐鑒和朱丹的視頻圖片,往賴玉珠眼前一丟,嚴肅地說:“你這個堂哥,突然出現(xiàn)在高宜,連續(xù)幾天跟蹤被害人。我們還從作案兇器上提取了他的DNA信息,可以非常確定地告訴你,他就是作案兇手!你如果知情不報,有意隱瞞,是要負法律責(zé)任的,知道嗎?”
賴玉珠一愣,想了想,說:“那我也不知道,我堂哥本來就是混江湖的,他干了什么也不會對我說,和我沒關(guān)系?!边@個女人,在利害面前,迅速把堂兄撇開了。
這么個薄情寡義的人,會為什么人守住秘密嗎?專案組判斷,朱丹案可能涉及到重要人物,或者重大利益關(guān)系!
要讓她招供出背后的隱情,抓到賴峰對質(zhì)、戳穿她的謊言是當務(wù)之急。
經(jīng)過技術(shù)部門還原、分析賴玉珠新手機的全部通訊信息,終于發(fā)現(xiàn)了有價值線索。
10天后,犯罪嫌疑人賴峰在重慶一個偏僻小鎮(zhèn)落網(wǎng)。
滾刀肉賴峰,一進審訊室就裝賴,直到民警拿出視頻圖片、兇器上提取的DNA證據(jù)后,他見抵賴不過,又開始充好漢,大包大攬,說一人做事一人當,謊稱和龐鑒在街頭偶遇,發(fā)生小過節(jié),他想教訓(xùn)一下他,不料當天失手打了他女朋友,算是過失殺人。
辦案人員一陣冷笑,激他說:“你以為你是好漢!你拿著別人的身份證,喬裝改扮,躲得那么偏,我們還是這么快找到了你,你不覺得奇怪嗎?”
這一問,賴峰這個江湖殺手有點兒蒙了。民警繼續(xù)說:“你堂妹早把你賣了,說都是你干的,和她無關(guān)!要不要我們放段視頻你看下?”
沒讀過多少書的賴峰,最講的是“義氣”,最恨的是“背叛”。當下,他太陽穴青筋直冒,眼里似要噴出火來,狠狠地說:“這個賣B的臭婊子,老子要殺了她!”
“殺,你是殺不成了!你到了這里,只有像個漢子,把自己做的事坦白說出來,才可能減輕處罰!”民警趁機勸導(dǎo)說。
賴峰低頭思忖了一分鐘,然后抬起來頭把二郎腿一蹺,對民警說:“給我來包好煙,要湖南白沙的頂級‘和天下’?!?/p>
民警見他提條件,像是要招供,馬上說:“煙可以抽,現(xiàn)在高宜,沒有‘和天下’賣,不過,我們找能買到的最高級的,也不虧待你!”
拿到煙后,賴峰貪婪地連抽兩根,吞云吐霧地過足了煙癮,然后大大咧咧地說:“問吧!知道的,全說?!?/p>
“據(jù)我們所知,你很少到高宜,更不認識朱丹和龐鑒,為什么要傷害他們?”預(yù)審人員問。
賴峰換了個坐姿,像是說起別人的事:“這兩個人我都不認識,事后我才知道,那女的去年還舉報過臨海的貪官市長,是個好人,我殺錯人了!要問怎么有這個事——”說到這里,賴峰拿起面前的純凈水灌了幾口,接著說,“之前一個星期,賴玉珠給我打電話,說她有個仇家在高宜,要我解決。你們知道,我就是干這事的,收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我們這行,有很嚴厲的規(guī)矩,拿錢干活,不該問的絕對不問,不該說的絕對不說。但賴玉珠是我堂妹,一家人,我就問了下緣由——”
“她告訴你什么了?”這才是辦案人員最關(guān)心的。
“我問什么仇家,怎么結(jié)的仇,開頭她說是個女的,后來又改成是她男朋友,我覺得有兒點怪。人家是高宜本地人,知識分子,又不是黑社會,不可能和她這種人有什么過節(jié)。賴玉珠見扯不過去,才說,她情人是個官員,高宜那男的老壞他的事,想教訓(xùn)一下他,把人搞殘就行……”
“那天不巧的是,那男的走到路邊上去了,我怕夠不著,加上摩托車開得非???,我出手的力量就大了些。誰知這時,那女的突然去拉男的,反而留在后面,而且她個子比男的矮一個頭,剛好打在她頭上了!”說到這里,這個殺手露出一臉沮喪,為自己失手道歉,“說真的,我干這活幾年了,這是第一次失手!我對不起她!后來一聽人死了,我知道壞了,趕緊用早準備好的身份證,坐車跑了?!?/p>
賴峰招供后,他的同黨、摩托車手迅速落網(wǎng),賴玉珠也終于抗不住預(yù)審壓力,全面崩潰。
原來,李明私下和賴玉珠廝混時,說起最近的煩心事,扯到龐鑒和朱丹。賴玉珠主動稱自己有個堂兄是混黑社會的,可以替他出氣。李明一方面為向高遠宏表忠心,一方面也有為朋友為自己泄憤的成分,馬上策劃了教訓(xùn)龐鑒的計劃。這樣,由他出資30萬元,交給賴玉珠全權(quán)運作。不料最后把人傷害致死,而且是省紀委的重點證人。
賴玉珠知道,這事一旦承認,自己就是主犯,逃不脫法律的嚴懲,所以百般抵賴。
“都是他的主意,他出的錢,不關(guān)我的事,我只是介紹了我堂兄。”
她說的“他”,就是李明。
辦案人員聽到案涉臨海市委書記高遠宏的秘書,非常震驚。為慎重計,反復(fù)訊問了賴玉珠和李明認識的經(jīng)過、交往過程。
賴玉珠從第一次認識李明,差點兒鬧翻開始,到兩人發(fā)展成情人關(guān)系,并介紹多人供高遠宏嫖樂的事講了個詳細。不過,她總算還有點兒羞恥心,沒有講自己姐妹二人,和高遠宏“雙飛”。
“高遠宏?你是說高書記!”辦案人員驚呼起來。
“就是他,特別愛吃藥,能折騰人!”賴玉珠還是失口了,趕緊閉上了嘴巴。事實上,高遠宏根本不在意他的有些“菜”被李明“吃過”,因為除了投懷送抱的女官員、女商人,他還靠李明拉皮條。
“我看這個案子,可能非常復(fù)雜呢。”專案組一位民警說。
正在這前后,被“雙規(guī)”的陳玉和和羅光亞,為爭取立功表現(xiàn),供認了同一個重大貪腐對象。
臨海,真正進入大地震——
二十二 變態(tài)怪癖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沒有底線,目無黨紀國法?”
錢排山尾礦庫潰壩后,廣東省有明確的文件精神,支持直接受災(zāi)群眾向紫光礦業(yè)索賠,由朱家咀村發(fā)起的索賠行動,最后集中組成集體訴訟主體,提起了總計超過4億元的索賠訴訟(兩年后,終審判決紫光礦業(yè)賠償2.46億元,這是后話)。
前一天,高遠宏接到通知,到省里向省委匯報善后工作相關(guān)情況。
第二天上午10點,車子駛進廣東省委大院,高遠宏剛下車,一位身穿夾克的男子走過來說:“高書記,請跟我來!”
高遠宏以為是省委辦公廳的工作人員,準備隨他向省委一號樓走去。那人說:“高書記,這邊?!?/p>
這時,他身后又出現(xiàn)了幾名陌生的工作人員,前后擁著他走向一棟不太起眼的建筑。高遠宏一看,門口的牌子上寫著“中共廣東省紀律檢查委員會”。他連忙站住,奇怪地看著他身邊的人。
先前叫他的男子說:“高遠宏同志,因你涉嫌職務(wù)犯罪,經(jīng)省委決定,現(xiàn)在宣布對你實行‘雙規(guī)’,請在規(guī)定時間規(guī)定地點說明自己的問題!”
“什么?涉嫌職務(wù)犯罪?”高遠宏詫異地大叫起來,“什么叫職務(wù)犯罪?我犯了什么罪?我今天來是向省委匯報紫光礦業(yè)潰壩事件善后處理情況的,省委書記在等著我,耽誤了你們負責(zé)嗎?”
這時,那人嚴肅地說:“對你進行‘雙規(guī)’,就是省委決定的,今天通知你來廣州,對你執(zhí)行刑拘,就是省委書記親自決定的?!?/p>
高遠宏這時好像明白過來,他不甘心地說:“那我打個電話可以吧,把工作安排一下?!?/p>
“不用了。省委已有安排。”那人冷冷地說。
高遠宏不知道的是,他當天一早從臨海出發(fā),全程已在有關(guān)人員的監(jiān)視之內(nèi)。在他被“雙規(guī)”的同時,他老婆也在臨海家中被省紀委的工作人員帶走了。
秘書李明,在他到達省委大院后,也第一時間被抓。不同的是,他涉嫌職務(wù)犯罪和重大刑事犯罪,逃不脫法律的嚴懲。
紀委工作人員隨后持搜查令搜查了高遠宏家中和辦公室。
在他家中和辦公室,當場搜出現(xiàn)金1000萬多元人民幣,100多幅名貴字畫,12塊勞力士手表。
工作人員從裝現(xiàn)金的信封等判斷,這些現(xiàn)金可能只是高遠宏今年春節(jié)前后收受的禮金。在他被捕后,當?shù)孛袂榉序v,有人說他任臨海市長、市委書記多年,涉案金額可能在十幾億以上。
早在多年前,高遠宏的一兒一女到澳大利亞留學(xué),然后留居澳洲,投資置業(yè)并取得綠卡。多年來,他究竟轉(zhuǎn)移了多少財產(chǎn)出境,是個謎。
他老婆雖退休多年,也就近取得了澳門居留權(quán),在澳門也有物業(yè)和財產(chǎn)。所以民間傳說,案發(fā)后他家中搜出的現(xiàn)金,只是他收受賄賂的一小部分。
同時,在高遠宏的辦公室內(nèi),工作人員還搜出他與好幾個女人出國游的合影照,其中就有高宜美女市長陳玉和。
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是,高遠宏收藏了整整一文件柜的女性內(nèi)褲。工作人員檢出后,那些花花綠綠的內(nèi)褲像小山一樣堆積、散發(fā)著污穢之氣,在場工作人員無一不掩鼻側(cè)目。
堂堂正廳級干部,竟然有這種變態(tài)的癖好,真的讓人大跌眼鏡。
雖然腐化墮落鐵證如山,但訊問室內(nèi)的交鋒,一開頭只能用“激烈”二字來形容。
高遠宏對突然被“雙規(guī)”,態(tài)度極為抵觸,開口就叫道:“你們以為我是貪官,誰不是貪官?全中國,我這級別的,有一個不是貪官的嗎?難道這個還要我告訴你們?”
“胡說八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沒有底線,目無黨紀國法?”辦案人員嚴肅地說。
“誰他媽說自己不是腐敗分子,叫他站出來,公布公布財產(chǎn)。誰不會吹牛逼?說得好聽,為國家奉獻幾十年,不謀私利。好哇,既然這樣說,你先公布財產(chǎn)吧,帶頭,行不?”他繼續(xù)叫囂道。
辦案人員見他滿嘴胡言,越說越起勁,一拍桌子怒斥說:“看看你辦公室都堆了些什么東西?你污濁的靈魂早爛透了,你也是大學(xué)畢業(yè),算是個知識分子,可你還有一點點廉恥嗎?”
一句話,打得高遠宏一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說:“現(xiàn)在社會就這樣,我在這個位置上,玩幾個女人算什么?這些年,臨海的經(jīng)濟發(fā)展,在粵東、粵北、粵西地區(qū)中,年年第一,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有功勞就可以居功自滿,就可以為所欲為,就可以腐化墮落到?jīng)]有廉恥嗎?”辦案人員譏諷道。
“那你們憑什么專門整我?大家都腐敗,心里知道就算了。你不講我,我不講你;你要講我,我必講你;你講死我,我講死你。這就是‘新三講’?!彼妻q說。
“太荒唐了!高遠宏,你哪像一個共產(chǎn)黨的高級干部!你執(zhí)迷不悟,道德敗壞,信仰崩潰,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辦案人員忍不住呵斥道。
“我喪心病狂?那查辦我的人,難道你們就清白嗎?我是小蝦米,真正的大貪官,你們有本事抓嗎?”
“黨中央以壯士斷腕、刮骨療毒的勇氣反腐倡廉,不管他位置多高,功勞多大,只要碰了腐敗的高壓線,誰也逃不掉黨紀國法的制裁!”工作人員義正詞嚴地說。
高遠華一陣狂笑,叫囂道:“哼,真讓我交代,那我能交代三天三夜,我能交代三個月三年,我能把臨海官場翻個底朝天!”
在辦案人員的強大攻勢下,兩天后,高遠宏開始交代其違法亂紀事實。
通過傳銷式方式,高遠宏和100多個女人發(fā)生過關(guān)系,其中,既有大小女官員、女商人,也有社會閑雜人員。為圖新鮮,還有不少風(fēng)塵女子。賴玉珠和高遠宏有過肉體關(guān)系后,就介紹了多個小姐供他淫樂。
給他拉皮條的介紹人,高遠宏都給予其金錢或奢侈品作為回報。當然,最可靠、最大的皮條客,就是他的秘書、“媒人仔”李明。
他對李明有無人可比的信任,和他的變態(tài)癖好直接有關(guān)。
除生活糜爛之外,高遠宏多年來大肆收受賄賂。在整整兩個月中,他先后交代了幾百起受賄的事實,涉及到300多人。
其中,有省管廳級干部24人、縣處級干部218人,其他60多人。可以說,整個臨海市干部呈全面塌方之勢,卷入了高遠宏腐敗案。
“誰把秦時鏡?千秋照清波?!鼻О倌陙沓吻迦珑R的鑒江,被一幫不肖子孫弄得污濁不堪、天怒人怨!
二十三 悔恨已遲
“為官者要以我為戒!”
一位外國法官曾這樣說過:正義也許會遲到,但從不會缺席。
以高遠宏為首的臨海腐敗窩案,受到了黨紀國法的嚴肅處理和莊嚴審判。
經(jīng)查,高遠宏不法財產(chǎn)合計過億,因收受賄賂罪、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罪,被判死緩,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被押往廣東省陽江監(jiān)獄服刑。
在這里,高遠宏的人生發(fā)生了巨大轉(zhuǎn)折。
曾經(jīng)有媒體來監(jiān)獄采訪,記者走進偌大的勞動生產(chǎn)車間,只見風(fēng)扇在頭頂嗡嗡作響,熱浪一陣陣撲面而來。
這是職務(wù)犯統(tǒng)一進行勞動改造的地方。
他們中,不少人戴著眼鏡,不少人頭發(fā)花白,他們?nèi)加袟l不紊地在操作手上的活計,鮮少抬頭。高遠宏坐在靠窗邊一角簡易機器旁,正在忙著:拿出黑色配件,依次將兩塊銅片安放進去……
天氣炎熱,旁邊的人都穿著拖鞋,只有他,一絲不茍地穿著襪子和布鞋,坐得端正。
監(jiān)獄的條件無法和外面相比,高遠宏剛?cè)氡O(jiān)時,本來只放6張上下鋪住12人的監(jiān)房,結(jié)果住了17人。
因為加床后房間實在太擠了,人進進出出都騰不過身來。他向管教干部反映,得到重視,之后撤了兩張床,還是住著14人。
14個人長年擠在一間不寬敞的監(jiān)房里,是什么感覺?
更奇怪的是,這間監(jiān)牢除了他一個職務(wù)犯外,其他13人全部是普通犯人,他們中有殺人犯,有強奸犯,還有販毒罪犯。
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正廳級干部,和這樣千奇百怪的罪犯呆在同一監(jiān)牢,這還是高遠宏自己要求的,真是令人奇怪。
要知道,在入獄前,他們的身份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高遠宏卻說,這是他唯一的要求,他說好不容易適應(yīng)了這個監(jiān)區(qū),不想換到職務(wù)犯罪監(jiān)舍去了,因為職務(wù)犯監(jiān)區(qū)有不少人是他以前的老部下,有些跟他關(guān)系還不錯,怕他們照顧,也覺得尷尬,所以還是分開好。
實際上,職務(wù)犯監(jiān)區(qū)那邊,不僅有把他“咬”出來的前副市長羅光亞,更有一大批他自己供出來的下屬。如今在這樣的地方碰面,多少尷尬無奈、曲折幽暗的心理和心情,恐怕不是“被照顧”那么簡單。
記者問他參加勞動辛苦嗎?高遠宏舉起滿是老繭的雙手,說:“這個倒還好。我干過插銅刀、拉單邊(接線頭)、插燈管等工種,冬天剛來的時候,手上都脫皮了,手指還滲血,要貼上膠布才能繼續(xù)干?,F(xiàn)在好了,沒什么感覺了?!?/p>
那平時作息是怎么樣的?記者又問。
“早上6點多起床,洗漱早餐后7點開工勞動,中午11點半收工、午餐。然后午休一個小時,再開工,晚上5點半吃晚飯。晚飯后天氣好的話,就和其他監(jiān)區(qū)的人一起去場子里看電視,不然就在房間里自己看書,晚上10點關(guān)燈睡覺?!备哌h宏順溜地說。
顯然,他對獄中生活已慢慢習(xí)慣了。
在獄中,高遠宏很注意自己的形象,衣著整潔,不穿拖鞋,從不隨地吐痰、大聲喧嘩、說臟話或發(fā)表反動觀點。他自言在犯人中發(fā)揮了正面影響。
這些好的言行,當然能起到表率作用,可惜在位時,他沒有這么清醒。他坦言入獄后最想念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子,他痛心地說:“是我連累了她,但夫妻一場,相信她不會怪我。她以前是老師,后來到了黨政機關(guān),一直很寬容,照顧我,以我為中心……現(xiàn)在我們只能靠寫信來聯(lián)系,兩三個月一封,交流一下近況,互相安慰和鼓勵?!?/p>
高遠宏還一再強調(diào)自己不是裸官,說自己一雙兒女已回國。但不管怎樣,他老婆已取得澳門居留權(quán),兒女加入外國籍是事實。
“我連累了妻子,對親人的傷害和對家庭的打擊是毀滅性的,為官者要以我為戒!”他痛心地說。
在獄中服刑兩年后,高遠宏被查出患有胃癌,2016年7月,他病發(fā)后在醫(yī)院經(jīng)搶救無效死亡,終年62歲。
落馬后身陷囹圄,才悔不當初,確實太遲了,但高遠宏最后的話,值得人們永遠深思,也足以警醒那些心生貪念的人懸崖勒馬,洗心革面!
悠悠鑒江,必將迎來澄清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