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藝睿
風(fēng)塵:
現(xiàn)在是2016年12月31日,離你遠去,已整整五年。
我們初遇的時候,你坐在校園的古樹上,風(fēng)吹亂了你長長的卷發(fā),茂密的樹丫之間,只有你的紅唇與指縫間的零星煙火讓人能辨出顏色。我打賭,那時的你一定不認得我。可我是知道你的——政教主任的重點看護對象之一。也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對你大喊大叫道:“同學(xué),你是誰?。∧悴恢缹W(xué)生不能抽煙嗎?在樹上抽煙會引起火災(zāi)的,你知不知道?”你輕盈地從樹上跳下來,湊到我的耳旁說道:“同學(xué),你膽很大么!”我清楚地記得你說話時輕佻的口氣和身上一股很濃的劣質(zhì)香水味道。
我倆的結(jié)交,后來竟成了“年度十大怪事之一”——在同學(xué)的眼中,我們似乎有著天壤之別。那時,明明沒大我?guī)讱q的你,卻總是叫我“乖孩子”,而我也笑稱你為“風(fēng)塵女子”。晚自習(xí)下課的時候,我們在天臺上吹風(fēng),世界安靜得只剩一片弦音,天空中也鮮有幾顆明亮的星。我們靠在欄桿上,你喝啤酒,我喝牛奶。你對我講了許多我不知道的校外的故事,我同你聊我的遙不可及的夢想。至今我都覺得,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時光是我永不再來的青春好時光。
美好的東西總是戛然而止。我們的交往遭到了我的父母以及老師的堅決反對。我最后一次去天臺的時候,風(fēng)格外大。你指縫里夾著細而長的女士香煙,長長的卷發(fā)依舊在風(fēng)中凌亂飄舞,四周塵囂在夜幕中漸漸褪去。也許是因為天地過于空曠的緣故,那夜,你的聲音顯得渺茫而空虛。
你說:“我的爸爸是個賭鬼,媽媽也經(jīng)常夜不歸宿,我還能做什么呢?我只是這么站著,便看得清我的未來了??赡悴灰粯影?!你是個好姑娘,會有更好的選擇?!?/p>
你說:“擇良木棲,是人的本性。你要去尋找你的良木,去做更好的自己。”
你說:“我要離開了,去遠方。”
你知道那時的我想起什么嗎?我想起伯牙摔琴,多少紅葉零落成泥,嘆今世再無知音;我想起歌德在眾多顱骨中,將友人的那個輕輕捧起。今世已無席勒,歌德的尸骨又要誰來認?
有首歌唱道:十年之前,你不認識我,我不屬于你……懷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離開的時候,一邊享受,一邊淚流……十年之后,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
你不在我身邊的這幾年,我一直在想,若是當初我選擇堅持我們的友誼,那我們的故事是不是也已翻越過春夏秋冬,被歲月譜寫成動人歌謠?若是當初你選擇不離開,那么我們的故事是不是可以寫得無窮致遠,被時光發(fā)酵成醉人的陳釀?
可是就像你說的,擇良木棲,是人的本性。我們所走的每一條道路其實就是我們的良木,在那良木之上,我們才能做最好的自己。
風(fēng)塵,你要好好的。
乖孩子
2016.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