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蔡曉梅 圖/受訪者提供

“昆曲王子”張軍：聽一曲水磨悠揚看一出生死情殤

文/本刊記者 蔡曉梅 圖/受訪者提供

穿過“棠舍”酒店的大堂，張軍坐在沙發(fā)的角落處。作為昆曲表演藝術(shù)家，連下榻的酒店都選擇了藝術(shù)氛圍濃厚的“棠舍”，可見張軍對藝術(shù)根深蒂固的喜愛。

不同于舞臺上的古裝扮相，近距離接觸，才發(fā)現(xiàn)，張軍有著超高顏值以及完美的身材，一身休閑裝扮也掩飾不了帥氣逼人的氣息。

張軍從事著一門最古老的劇種——昆曲的演繹，該劇種是揉合了唱念做打、舞蹈及武術(shù)的表演藝術(shù)。從藝31年來，主演過《長生殿》《牡丹亭》《玉簪記》《春江花月夜》等多部大戲。曾獲中國戲劇表演梅花獎、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主角獎、“聯(lián)合國促進昆劇發(fā)展大獎”等榮譽。

在這個浮躁的年代，張軍用“一己之力”掀起一股復(fù)興傳統(tǒng)文化之風。每一場演出都座無虛席一票難求，表演完畢，場館內(nèi)掌聲雷動，不少觀眾眼里飽含淚光，都被“昆曲王子”的演繹所折服。

“跌跌撞撞”入了行，“苦不堪言”受折磨

張軍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他小時候的夢想是做人民解放軍，穿軍裝行軍禮，如果不從事昆曲表演，如今或許會多一位“手握鋼槍來站崗，保衛(wèi)祖國永無恙”的人民解放軍。

張軍的家里人談不上熱愛藝術(shù)，他也沒有在藝術(shù)氛圍熏陶中成長，一切的源頭僅是因為12歲那年上海戲曲學(xué)校來張軍的家鄉(xiāng)青浦招生。

父母覺著張軍身形不錯，或許有機會從事藝術(shù)行業(yè)，會拉手風琴又學(xué)了兩個月二胡的他硬著頭皮報了名。張軍低聲說：“家長讓我去試試，結(jié)果當?shù)鼐陀?000多人考，最后就招了2個，一男一女?！?/p>

被招入學(xué)校的唯一一名男孩就是坐在我對面的張軍。連續(xù)幾日不同城市奔波籌備演出，他顯得有些疲憊，但卻很認真仔細地回答我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1986年，張軍從眾多報名者中脫穎而出，成為進入上海戲曲學(xué)校昆三班的學(xué)生，與昆曲的緣分就此展開。

進入學(xué)校后，與電影《霸王別姬》中描述的練功生涯一般無二。起初，張軍各方面條件都很不錯，唯獨就是嗓子不靈，這對于學(xué)昆曲之人來說是致命傷。他一沒樂趣，二沒信心，挫敗感極強，一度想放棄了之。對于科班學(xué)習，張軍只用了四個字形容：“苦不堪言”，苦到什么程度？他說那時根本就沒了夢想，只想早早畢業(yè)回家。

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堅持下來，畢業(yè)后，張軍又陷入了“慘不忍睹”的生活，慘到什么程度？“畢業(yè)之后我遇到昆曲行業(yè)最差的時候，沒錢，活的沒尊嚴?！睆堒娙缡钦f。

張軍入校和畢業(yè)的那段時間正值戲曲的低迷期，畢業(yè)后，一半的同學(xué)都轉(zhuǎn)行了。張軍也曾到俱樂部演出，連續(xù)做了七八年，做到了當時上海灘最紅的男子組合。

能夠堅持到今天，張軍稱自己也曾動搖過，“臨畢業(yè)時動搖得一塌糊涂的，在學(xué)校8年，真的是飽受心理和生理上的摧殘，就像影片《霸王別姬》中演的那樣。當時我們中的很多人玩流行音樂是一把好手，在很多地方演hip-hop很受歡迎，在我第二個本命年，也就是24歲時，還有唱片公司邀請我們加盟。”

“偶遇恩師”變明朗，“不遺余力”推昆曲

冥冥中對昆曲的期待讓張軍還是選擇了放棄流行音樂的道路，直到遇見姚士達，更加堅定了對自己的信心。十年前，機緣巧合下張軍認識了聲樂老師姚士達，直到現(xiàn)在只要在上海，張軍仍舊每天都會去跟老師上聲樂課。

在張軍的眼里，姚老師是位特別睿智的人，他對專業(yè)專注的態(tài)度，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張軍。在日復(fù)一日的學(xué)習中，張軍的人生也逐漸變得明朗，正所謂撥開烏云見明日 ，風雨散盡彩虹來。

“人的可能是無限的，用科學(xué)的方式和堅韌不拔的精神去改造自己，萬事皆有可能?！睆堒娬f，在某種意義上他被昆曲選擇，從此內(nèi)心埋下了一顆種子，怎么都丟不掉?？v然行業(yè)內(nèi)淘汰率極高，也一度懷疑自己是否適合，無數(shù)個夜晚都被困難嚇到面臨放棄，但最終他仍舊堅持了下來，“昆曲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許真的就少了?！?/p>

此后十年間，張軍不遺余力地普及和推廣昆曲藝術(shù)：去上海各大高校和中小學(xué)宣講昆曲，挑梁演出各種版本的《牡丹亭》和《長生殿》。

他還通過與各種藝術(shù)門類的跨界合作來拓展昆曲傳播的渠道，先后同著名作曲家譚盾、指揮家湯沐海、日本歌舞伎演員市川笑也、歌手王力宏、英國小提琴家Charlie Siem、美國爵士大師 Bobby McFerrin 等藝術(shù)家跨界合作，為昆曲獲得年輕觀眾的喜愛及在世界范圍的傳播創(chuàng)造了可能性。

其中，由荷蘭皇家歌劇院制作、張軍主演的譚盾歌劇《馬可·波羅》還獲得2010年美國格萊美獎提名。2011年5月，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決定授予張軍“和平藝術(shù)家”稱號，他也是繼中國影星鞏俐和中國殘疾人藝術(shù)團之后第三位獲得此項殊榮的華人藝術(shù)家。

園林《牡丹亭》，“驚天地、泣鬼神”

2009年，不顧親朋好友的勸阻，張軍辭掉了上海昆劇團副團長的工作，成立國內(nèi)首個以演員之名命名的民營昆曲院團——“上海張軍昆曲藝術(shù)中心”。

2010年上海世博會期間，“上海張軍昆曲藝術(shù)中心”與著名作曲家譚盾、舞蹈家黃豆豆聯(lián)袂打造了“實景園林版昆曲《牡丹亭》”，作為世博會園區(qū)外展演項目，“園林版”《牡丹亭》在上海朱家角的課植園上演。

“每個人的三生三世里，都有一出牡丹亭。紅塵紫陌的宿世姻緣，深鎖于塵封經(jīng)年的百寶箱中……從此，鐫刻一段戲文，緬懷那只屬于自己的情愫。牡丹亭上三生路，原是春閨夢里人?！闭Q生400多年來，《牡丹亭》一次又一次被搬上舞臺。身為上海著名的昆曲小生，自13歲第一次學(xué)《牡丹亭》，張軍已經(jīng)到“不用排，拿起便演”的境界，也因為《牡丹亭》讓張軍從流行音樂重回到昆曲的道路上。

“園林版”《牡丹亭》最讓張軍記憶猶新的一場演出，外界氣候的變化與劇情完美貼合。簫聲從小船上傳來，琴音從假山上飄來，杜麗娘在亭子里吟唱，柳夢梅（張軍飾）在假山石下拾畫……

演出前60分鐘還是悶熱的初夏，沒有一點風，演到道士開始作法時，風起了；

柳夢梅跪下祈求杜麗娘還魂時，雨來了；

回頭看杜麗娘時，四目相對，暴雨如注；

最后演出結(jié)束，燈光打起，演員鞠躬謝幕，雨停了。

所有演職人員與觀眾都嘆為觀止。

“不是每一場都這樣的，唯獨這一場特別的恰如其分。”直到如今，張軍仍舊時常想起那一場演出。

紐約時間2012年11月30日晚上，美國大都會博物館的艾斯特庭院也正式上演了中國昆曲《牡丹亭》，大都會博物館還同時在其官網(wǎng)上進行了全球直播。

7年間，《牡丹亭》已演出兩百多場，且場場爆滿?！皼]有別的空間比園林更能夠承載昆曲之美了。離開慣常的鏡框式舞臺，你將置身于和杜麗娘柳夢梅共同呼吸的氣場。一步一景，一顰一笑，咫尺瞬間。夢中情，人鬼情，是倒影在池水中的紙燈籠，是飛舞在紗帳中的螢火蟲……這是一次夢幻之旅。《牡丹亭》，夢回愛的牡丹亭?！睆堒娙缡钦f。

《春江花月夜》來渝，再掀昆曲熱潮

張軍先后五次來渝，除了演出還有演講，山城昆迷的熱情一次高過一次。張軍最近一次來到重慶，是2016年12月下旬，為演出《春江花月夜》而來。繼2016年11月25日上海大劇院演出，12月2日南京場巡演，在2016年末，這部一票難求的唯美大戲終于降臨山城重慶，連演兩場，再掀昆曲熱潮。

戲里，才子張若虛對佳人辛夷一見傾心，無奈在即將告白之時就被鬼差錯勾靈魂而死，從此只能隔空思念無法忘懷的佳人。仙子曹娥為其執(zhí)著深情所動，寧愿舍棄五百年的修行，助了張若虛重返人間……

2015年6月，《春江花月夜》在上海大劇院首演三場獲得了一票難求的票房神話和社會各界高度的贊譽，被媒體稱為“當代昆曲最好的樣子”，張軍飾演的張若虛更是賺足了多少觀眾的眼淚。

“聽過張軍的《牡丹亭》，再聽《春江花月夜》。昆曲，性感到骨子里，雅致之極?！?/p>

“人生短暫，人情無常。隨心隨性，大情大愛?！?/p>

“張若虛與辛夷三次明月橋頭的際遇，那句‘春江潮水連海平’，那句‘阮步兵哭兵家女’，那句‘一世相思入紅爐，能煮三錢相忘無’都讓人淚奔，對于昆曲，一見傾心，再念刻骨?！?/p>

……

舞臺上的張軍與張若虛渾然天成、宛若一人，歷經(jīng)愛慕癡怨、行游陰陽，以短暫渺小的人生，直面茫茫無垠的時空。他將昆曲的精髓演繹得深入靈魂，也將張若虛的一生刻畫得準確突出。張軍說：“昆曲不僅僅是一場演出，希望昆曲和大家的生活更融入?！蔽蚁脒@就是最好的融入。

50年后，張若虛穿越人鬼仙三界，得以重生再返明月橋頭，此時紅顏已成白發(fā)，唯江月恒長。

張若虛：“我在等一個人?！?/p>

辛夷：“你等的人怕是不會來了。”

張若虛：“我等的人，已經(jīng)來了?！薄▌〗K)

情這一個字，可瞬間、可永恒，也可穿越生死、時空。在張軍的演繹下，我們醉心于故事中，似乎也到了明月橋頭，隨著那背著琴的張若虛時喜時悲，看著遲暮的辛夷雙眼淚目。

走進“春江”，走進昆曲，遠離喧囂與張揚，聽一曲水磨悠揚，看一出生死情殤，或許你會遇見一個不一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