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

半個月前的一天下午2點，濱江廣告公司老總董園召集員工訓話。他還沒說上幾句話，屋頂上的天花板突然墜下，一大塊石膏板砸在他的頭上，董園當場死亡。

區(qū)公安分局接到報案后，立即趕到濱江廣告公司所租賃的廣深大廈進行調查。濱江廣告公司位于17層大廈的第6層。調查在大廈物業(yè)的協(xié)助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調查得出的結論是7層衛(wèi)生間滲水，下層石膏板吸水飽和，產生下墜力。董園之死，純屬意外。

董園的家人遠在外省，他們千里迢迢趕到，基本接受了董園因為意外致死的說法。

董園死后，濱江廣告公司由另外一名股東石勝利接手。石勝利接手公司，立即向法院申請破產。濱江廣告公司注冊資金100萬，這兩年由于經濟下行，公司早已資不抵債。法院受理了破產申請，調查公司債權和債務時，發(fā)現(xiàn)公司在董園死前，有一筆來自區(qū)政府的應收款，合計170萬元，剛進入公司賬戶，就被轉賬到另一家名為弋江廣告公司的賬戶上。

濱江廣告公司和弋江廣告公司都租用了廣深大廈的寫字樓，弋江廣告公司恰好在濱江廣告公司的樓上，租的是廣深大廈的第7層。兩者為競爭關系。再深入調查，法院發(fā)現(xiàn)弋江廣告公司注冊才半年，登記注冊人正是石勝利。

法院覺得濱江廣告公司破產，以及董園的死，值得深入調查。此時，公安分局也向區(qū)委政法委匯報了董園之死案情的幾個疑點，要求再度啟動調查。

區(qū)委常委會沒有通過再度啟動對董園之死進行調查的提案，明確表示市委換屆會議在即，這個案子要放一放。再者，石勝利和董園不同，董園是外省人，而石勝利不但是本地人，還是市政協(xié)常委，人際關系廣，牽扯面大。再度調查，不利于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

石勝利似乎知道濱江廣告公司申請破產的事卡了殼，第一時間向法院提交了弋江廣告公司和濱江廣告公司的一份代理廣告合同，合同表明弋江廣告公司代理濱江廣告公司的策劃、宣傳和推廣等一切事務，代理時限為一個月，費用正好是170萬。合同簽署時間為一個月前。

合同并非無懈可擊，但法院有了區(qū)委常委會的會議精神，沒有再予深究，同意了濱江廣告公司的破產申請，并出了公告。

弋江廣告公司其實是個空殼公司，濱江廣告公司一倒閉，全體人員就轉移到了弋江廣告公司，因此整個破產過程順風順水，沒有起任何波瀾。唯一不滿的是董園的家人。董園沒有結婚，家中唯一的親人就是老父親。董父年過七旬，對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雖然覺得蹊蹺，卻也無可奈何。

區(qū)公安分局刑警隊并沒有放過董園之死中的幾個蹊蹺之處。6層樓頂石膏板浸水飽和，在落下之前，應該有水滴落下，為什么物業(yè)沒有接到屋面滲水的投訴？其次，董園向員工訓話時，站在寫字樓隔斷的外圍，往后幾步，就是西面墻壁。這個位置，據(jù)員工反映，是董園向來開會所站立的地方，幾年來沒有發(fā)生過變化。屋頂落下的石膏板，砸中的恰恰就是這個地方，這未免過于巧合了。最大的疑點在于，董園頭部猶如被大型鈍器襲擊，整個頭顱都開了瓢，石膏板即使吸水飽和，也沒有那么大的打擊力。

如果真要把董園之死歸為謀殺，那也很難有證據(jù)。畢竟石膏板落下這個時間，太難把握了。

石勝利還是一如既往的那副笑瞇瞇的模樣，他照例穿梭于市里區(qū)里各個領導的辦公室，他照例為了規(guī)避八項規(guī)定，把酒宴安排在鄉(xiāng)下的一個叫“老狼飯店”的土菜館。石勝利的廣告公司越開越紅火，他領著客人去老狼飯店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老狼飯店甚至還專門為他準備了各種野味。

深冬的一天凌晨，石勝利駕著車，由老狼飯店啟程趕往市區(qū)。石勝利想到昨晚自己喝了足足有兩斤白酒，忍不住搖了搖頭。太多了，不過值。他拿到了全市文明創(chuàng)建的戶外廣告，這筆業(yè)務做完，少說也能賺上100萬。他為了前面的那個100多萬，可是生生地要了一條命。

石勝利想著，車到了十字路口，直行是綠燈。右側卻馳過一輛水泥罐裝車，生生地朝他撞了過來。石勝利向左打了一下方向盤，那罐裝車已橫掃過來，重重地撞在他的車后，車被掀翻了，而對方卻是車速不減，徑直離開了。

半個小時后，才有車輛經過，發(fā)現(xiàn)石勝利四輪朝天的車，有人打電話報了警。石勝利失血過多，已經咽氣。經過辨認，公安確定了死者身份。死者是市政協(xié)常委，又是廣告公司老板，市里和區(qū)里的公安局都派了人過來調查。

事發(fā)地道路監(jiān)控沒開，交警初步判斷是一輛大車將石勝利撞了，其他的情況，就無法提供了。

“沒有剎車痕跡，也就是說那輛車撞上來之后，根本就沒停。所以，除非找到那個路段的清潔工，”交警這樣說道，“要是他當時正在清掃道路，沒準兒能看到什么情況。”

找到清潔工不難，環(huán)衛(wèi)公司很快就提供了事發(fā)路段的清潔工姓名，那人叫魯大華。

魯大華此時正在路上，面對前來的幾名警察，他神色有些驚惶，不過很快就鎮(zhèn)定了。

“我什么也沒看到，今天早上有點冷，我比以往遲了半個鐘頭。要是平時，我的確應該是在那兒清掃?！濒敶笕A這么答道。

沒有監(jiān)控，沒有目擊者，石勝利死亡的交通肇事案自然也就畫上了句號。起了疑心的是區(qū)公安分局的刑警隊干警。他們從魯大華的神情中，發(fā)現(xiàn)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清潔工自然不可能開車把石勝利撞了，可魯大華明顯是在害怕，他到底在怕什么？

區(qū)刑警隊長帶人再次去了環(huán)衛(wèi)所，調出了員工登記上班時間，魯大華是凌晨4點趕到環(huán)衛(wèi)所點卯的。而石勝利出車禍時間，至少是5點，也就是說魯大華撒了謊。他早早地去上班了，卻說自己沒有去。

這個時候去詢問魯大華，魯大華完全可以說他不想多事，然后一推了之。所以直接和魯大華接觸還不是時候。

“魯大華為什么要撒謊呢？他一個清潔工，難道他認識肇事車輛？那肇事司機是他的親戚？”刑警隊長很好奇。

“隊長，我記得廣深大廈物業(yè)曾經說過，濱江廣告公司所在樓層的清潔工就叫魯什么？”一個刑警忽然說道。

“什么？”隊長目光一凝，“去廣深大廈?！?/p>

到了廣深大廈物業(yè)，一了解，刑警隊長和兩名干警都驚呆了。濱江廣告公司和弋江廣告公司的6層和7層保清員，都是魯大華。董園死了三天之后，魯大華就辭了職。

“當初我們不是有個疑點嘛，就是樓層滲水，物業(yè)應該接到投訴啊。但物業(yè)沒有，現(xiàn)在看來，問題應該出在魯大華身上?！毙叹犻L終于明白過來了，有很多人，他們一直在你眼前，你卻從來沒有注意過。

魯大華被帶到了公安分局，跟著就是提審。

“我犯了什么事？我今天早上真沒去路上，我承認我說了謊，我是去了環(huán)衛(wèi)所，但我沒去路上?！濒敶笕A顯得異常驚惶。

“你認識出事的那輛車嗎？”刑警隊長問道。

“不，不認識?！濒敶笕A連連搖頭。

“石勝利呢？”刑警隊長又問道。

“不認識。”魯大華神情一滯，跟著又否認。

“董園呢？”

魯大華呆住了，驚恐地看向刑警隊長。

“說吧，”刑警隊長遞給他一支煙。魯大華哆嗦著手，接過煙，點著了，深吸了幾口：“兒子要結婚，想到城里買房。我一個做保潔的，哪有那么多錢?！濒敶笕A忽然淚流滿面，“某天，我告訴石總，早上在6層拖地，看到屋頂滲水，要不要通知物業(yè)來修，石總很感興趣，傍晚下班后領著我去看了，7層地上有個孔，石總找來鐵絲一捅，整塊石膏板都掉了下去。石總讓我打掃干凈了，又讓我找來泥瓦匠，用水泥和膠合板把那一塊補上了。石總說這些不要告訴別人，等段時間，他會發(fā)短信給我，讓我在上面用鐵絲捅一下。事成之后，石總給了我50萬?！?/p>

魯大華的供詞，讓刑警隊長目瞪口呆。董園真是死于謀殺。

“那今天的情況呢？你為什么要撒謊？”隊長又問。

“石總心狠，他讓我拿到錢之后別走漏半點風聲，最后遠遠地離開這里。我今早認出了石總的車，也看到一輛水泥罐裝車撞了他，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所以我就第一時間離開了?！濒敶笕A說到這里，心有余悸。

“那50萬，還在嗎？”隊長問道。

“沒了，還差銀行40萬，兒子指望我還呢?！濒敶笕A說著，忽然傻笑起來。

做完筆錄，刑警隊長親自給魯大華戴上手銬，董園的案子終于查明了真相，但他的心卻更沉重了……

（責編：任飛 wfjgcq@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