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在緬因州莫里斯的圣瑪麗學校教學時，三年級的班級有34個學生，每個學生她都喜歡，而馬克尤其令她喜歡。馬克外表整潔，生性活潑，偶爾淘氣也顯得很可愛。

馬克上課愛說話，海倫一次又一次提醒他，上課不經(jīng)允許就說話是不守紀律。海倫印象最深的是，每當她批評他舉止不良時，他馬上做出反應(yīng)說：“謝謝您糾正我，小姐！”盡管他說得誠懇，但第一次聽見時海倫還真不知怎么辦才好。一天聽他說好多次，不久也就習慣了。

一天上午，上課時馬克說得太多了，海倫克制不住，犯了一個見習教師式的錯誤。海倫盯著馬克說：“如果你再講一句話。我就把你的嘴封起來！”

剛過了不到10秒鐘，查克告發(fā)說：“老師，馬克又講話了?！焙惒]有要學生幫她監(jiān)督馬克，可因為她當著全班學生的面說過懲罰方式，她不得不付諸行動。

海倫拿出一卷膠紙帶，走到馬克的課桌旁，撕下兩條膠紙帶，在他嘴巴上貼出一個老大的“×”，然后走回講臺。

海倫瞥一眼馬克，看他怎樣反應(yīng)，他朝海倫直眨著眼睛。就這樣，海倫笑開了，全班學生齊聲大笑。海倫又走到馬克身邊，揭掉膠紙帶，并聳聳雙肩。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謝謝您制止我，小姐?！?/p>

后來，學校要海倫改教初中。馬克不知不覺又坐進了海倫任教的教室。他比以前更英俊，也更懂禮貌了。由于他認真聽海倫講解《新概念數(shù)學》，上課說話的毛病改掉了。

一個星期五。大家在課堂上都感覺不輕松，因為大家整個星期都在吃力地學一個新的概念，學生們有些灰心。每一步都進展緩慢。海倫得趕快設(shè)法消除這種不良情緒。于是她要學生們用兩張紙，寫下其他同學的名字，每個名字后面留出空白，空白里列出這個同學的優(yōu)點。

這堂課的剩余時間就完成這一任務(wù)，每個同學離開教室時，都交給海倫各自對全班同學的最好評語。馬克說：“謝謝您的課！小姐，周末愉快?！?/p>

那個星期六，海倫用34份紙，分別寫下每個學生的名字。然后在每個名字后面抄下其他人寫下的這個學生的優(yōu)點。星期一她把這些優(yōu)點單發(fā)給他們，不一會兒，整個教室里的學生都笑開了?！罢娴?？”“我可沒料到這會對誰有什么意義！”海倫聽到有人竊竊私語。

此后，沒人再在課堂上提及這事，不過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海倫的做法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學生們都恢復了信心。

那一批學生繼續(xù)深造。若干年后，海倫一次度假回來，父母到機場接她。母親掃一眼父親，提醒什么似的說：“老頭子，你說吧！”父親清清嗓子，說：“昨晚馬克家里打來電話了?！?/p>

“是嗎？好些年沒聽到他的消息了，不知馬克如今怎樣?！焙愓f。

父親平靜地回答：“馬克在越南死了，明天舉行葬禮，他的父母希望你能出席?！?/p>

海倫從未看見軍人躺在軍用棺材里，馬克看上去很帥、很成熟。當時海倫一門心思地想：“馬克，只要你開口對我說話，我可以銷毀全世界的膠紙帶?！?/p>

教堂里擠滿了馬克的朋友，查克的妹妹唱著葬歌。葬禮的日子下起了雨，墓地的路泥濘難走。牧師念了禱文，號手放了錄音。深愛馬克的親友們一個一個繞著靈柩走了一圈。

海倫最后一個在墓前畫十字，肅立默哀。抬棺的一個戰(zhàn)士走到海倫跟前，問：“您是馬克的數(shù)學老師吧？”海倫點點頭，眼睛沒有離開靈柩?！榜R克講過您的許多事情?！彼f。

葬禮之后，馬克過去的大部分同學都去了查克在農(nóng)場的住處吃午餐。馬克的父母也在那里，他們都在等待海倫。

“我們要讓您看一樣東西?！瘪R克的父親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皮夾，“這是馬克死時他戰(zhàn)友在他身上找到的，我們想，您認得它?！贝蜷_皮夾，他小心抽出馬克隨身攜帶的，曾經(jīng)打開、折合過許多次的兩張筆記本紙。海倫一眼就認出那是她抄寫的全班同學列出的馬克的優(yōu)點單。

“非常感謝您費過的這番苦心，”馬克的母親說，“正如您看見的，馬克視如珍寶。”

馬克的同學們開始圍上來。查克顯得忸怩不安地說：“我一直保存著我那一份，放在家里桌子最上層的抽屜里?！?/p>

查克的妻子說：“查克要我把它夾在結(jié)婚紀念冊里。”

“我的也還留著。”瑪里琳說。

接著，另一位同學維基把手伸進提包，從皮夾里取出她那張抄有全班同學贈言的優(yōu)點單，它已經(jīng)磨得缺損了?！拔译S時隨地都帶著它?！本S基眼睛一眨也不眨，“我想我們都保留著海倫的優(yōu)點單?！?/p>

海倫一下子跌坐下來，流淚了，她為馬克流淚。為所有的朋友再也看不到馬克流淚。

（選自《微型小說選刊》2016年第20期，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