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寧
IP電影與粉絲文化
郭 寧
近年來,愈來愈多的IP被改編成電影,成為一種空前的文化現(xiàn)象。IP電影與市場的結合,形成的消費主義意識形態(tài)以及各種文化行為,將人們裹挾其中。本文基于結構主義視角,探討IP電影在文際性的垂直文本和水平文本間的互動形式,并指出IP電影作為一種儀式性的文化象征為IP粉絲提供的意義和快樂。
IP電影;結構主義;文際性;傳播的儀式觀;文化研究
近年來,電影市場出現(xiàn)了一種獨特的現(xiàn)象——IP電影熱潮,將擁有版權的形象、網(wǎng)絡小說、詞匯、電競游戲等改編成電影。電影消費既是經(jīng)濟行為,也是文化行為,生產(chǎn)過程中的兩個文本至關重要,并彼此關聯(lián):IP文本以及電影文本,兩者之間的關系促進了IP電影的經(jīng)濟消費和文化消費。
IP電影相較于其他電影,其IP文本已經(jīng)聚合了規(guī)模龐大的粉絲群體,基于對電影的預期與約定形塑了存在的意義與社會關系,IP電影的粉絲消費電影的過程,是一種從IP文本認同“挪用”到電影文本的過程,粉絲在解讀IP文本之后獲得了消費該電影的文化資本,能夠分辨和品評電影所需要的知識,構造屬于自己的文化權利,獲取了與社會體驗相關的意義與快樂。
文化研究視角著重考察了媒介文本意義產(chǎn)生的要素及其受眾對媒介文本的能動解讀能力、如何主動地進行文本消費。[1]文化研究將媒介文本視為公開、開放的文本,受眾雖然不參與文本內容的生產(chǎn),卻可以參與文本的解讀,從而通過解碼參與到文本意義的生產(chǎn)。因此,在文化研究視角下的IP電影研究著重關注粉絲如何將IP電影文本與IP文本進行聯(lián)系,考察了IP電影作為一種衍生性的文本內容,如何與初級文本即IP本身形成一種文本意義的流通。粉絲還通過閱讀原文本從而對電影文本提供引介和支持空間,為我們理解IP電影熱潮這一文化現(xiàn)象提供了研究方向。對于粉絲來說,原文本與IP電影成為粉絲建立意義、構建社會關系的途徑。
(一)共生性語境下的IP電影文際對照
文際性理論認為,任何文本的解讀都要與其他文本相勾連,要有一定的文本知識,才能使它產(chǎn)生影響。文際知識預先指導讀者通過某種方式,制造某種意義而不是其他意義的方式,來激活文本,以達到刺激文本多義性的目的。[2]文際性是指任何文本與賦予該文本意義的知識、代碼和表意實踐之總和的關系,這些知識、代碼和表意實踐形成了一個潛力無限的網(wǎng),文本是眾多文本的排列和置換,在一部文本的空間里,取自其他文本的陳述相互交匯與融合。在這個層面,IP電影的原IP在文本在空間上已經(jīng)擁有了其表意實踐,而IP電影的敘事需要把適應粉絲的預期、將電影的詮釋獲得“合法性”作為電影運作的一部分。因此,文際性調集這種文本間的聯(lián)系,是研究IP電影所不能忽略的。
▲由《鬼吹燈》系列小說改編的電影
約翰·費斯克在研究電視文本時將電視文本分為初級文本、次級文本和第三級文本三個層次。初級文本指的是由電視公司制作而成的最初的文本,它是將符號與意義進行的結合;次級文本是為初級文本做宣傳或解讀或是其他媒介形式的文本內容,如廣告和其他媒介的評論文章等;第三級文本指的是觀眾觀看以后產(chǎn)生的反應和彼此的交流,而文際性指向垂直和水平的兩個層面。垂直文際性是由初級文本和與之特別相關的其他次級文本的關系所構成,在一定程度上次級文本起到的作用是初級文本首選意義的流通。第三級文本體現(xiàn)在意義的流通層面,是文本的解讀者在社會關系基礎上繼續(xù)解讀賦予文本自己的意義,[3]在這種垂直層面,IP電影通過文本的類別、劇情和任務等等喚醒受眾以往觀看在IP文本上的經(jīng)驗,為電影提供了一個意義共享的空間,這種文際知識預先指導了觀眾尤其是粉絲群體應該通過某種角度進行文本的激活和闡釋。也就是說,垂直文際性為粉絲們理解IP改編的電影充當了調動的代理人,原本的知識、代碼和表意實踐在電影中又再一次被激活。如《盜墓筆記》系列的小說受到大量粉絲的鐘情,小說內的情節(jié)和人物關系被該系列粉絲津津樂道,甚至小說人物被粉絲進行“再加工”,形成粉絲文化的重要成果,而當小說被改編為電影上映時,觀眾不得不將它與小說文本進行聯(lián)系?!皩ξ谋镜囊阎c觀眾對發(fā)現(xiàn)新文本的期待兩者之間的這種張力出現(xiàn)在穿越文本的全部過程中,出現(xiàn)在文本機構的每一個層面”,[4]觀眾判斷劇情改編自小說的哪一段內容,將電影選用的演員與小說角色對比,進行評價、批判或是擁護,粉絲群體甚至為該電影的上映自發(fā)地在新媒體社交平臺進行宣傳,展現(xiàn)了IP初級文本和次級文本之間有價值的意義流轉。
文際批評表明,一種初級文本可以和其他初級文本相連,或者和其他文化領域相連,展現(xiàn)了文本多義性。在一定程度上,IP文本常規(guī)為粉絲提供了一種知識,是粉絲理解自身和構建制作者、文本這個三角關系的主要方式。IP電影利用文際對照,需要觀眾共享IP詮釋的常規(guī)方式,同時渴望粉絲涉及文際性知識,至少是一部分知識。對于IP電影的理解,主要看它與初級文本所共有的價值,因為它們所共享的文本與粉絲、文本與制作者、制作者與粉絲之間所形成的意義網(wǎng),以及初級文本與IP電影間一組共有的假設、修辭、推論動機和隱喻。
▲2016年IP電影代表作
(二)符號權利下的IP電影意義流通
粉絲群體參與式的文化構建不僅僅從大眾傳媒資源中獲取了自己的意義,創(chuàng)建了自己的文化,同時獲取的文化資本使得IP電影更像是一種儀式性的傳播過程。
以傳播的儀式觀的視角來看,傳播是一種現(xiàn)實得以生產(chǎn)(produced)、維系(sustained)、修正(repaired)和轉變(transformed)的符號過程,傳播的儀式觀強調某種儀式化和某種戲劇化,在這種戲劇化的行為中,觀眾作為戲劇演出的旁觀者加入了這一權力紛爭的世界。傳播不是意圖的工具,它是通過歡慶、習俗、裝飾等表演性質的元素完成意義的共享,傳播得以完成。[5]它并非指符號或訊息在空間層面的流通、擴散,或是分享信息的行為,而是指在時間上對一個社會的維系,作為一種共享信仰的表征,提供一種身份的確認。[6]在IP電影的文化實踐中,IP粉絲群體作為一種文化的參與者而存在,其目的是為了建構某種感召的實踐,粉絲的身份要求他們以某種實踐參與其中,并由此產(chǎn)生了社會關系。
IP電影在文本上利用傳播、社區(qū)和交流的方式,解釋傳播建構符號真實的方式,同時用來定義人們與他人一起生活和參與符號真實的常見方式。通過圍繞著IP的文化實踐使得粉絲介入電影中,參與了意義的生產(chǎn)和消費,受眾的卷入度相較于其他電影程度更深。粉絲群體通過對初級文本即原作的過往經(jīng)驗,對于電影宣發(fā)期間的一舉一動都十分熟悉,使得粉絲從一種參與者的角色進入到電影的生產(chǎn)過程,通過向其他人分享自己的經(jīng)驗,提升自己的卷入度,建構了群體的意義,粉絲群體的價值觀由此得到強化。在與IP文本內容互動的交流過程中,粉絲通過共享信仰與觀念,構建了一個一致的、協(xié)調的世界。
粉絲消費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處于受支配地位的粉絲(無法決定電影的內容和取向)的權利的獲取。在電影生產(chǎn)和流通的文化經(jīng)濟中,粉絲群體通過意義的生產(chǎn)對文本進行多樣性的解讀和編碼,通過 “符號權力”對抗“社會權力”,這種“符號權力”的流通過程給粉絲群體的身份留下“烙印”,如同宗教徒進行受洗的形式一般,為自己的身份進行了加冕,因此圍繞著IP電影的文化實踐更像是一種“符號身份”的感召。
IP電影的上映則象征著一種節(jié)慶的儀式,粉絲參與其中并在現(xiàn)實空間中聚集在一起,跨越時間的維系共同分享了經(jīng)驗。IP電影通過廣泛意義上的經(jīng)驗分享,使得電影IP粉絲獲得心理上巨大的滿足感,通過共享一種擺脫受支配地位的文化快感來達到對粉絲群體的維系。所謂的IP,歸根到底指向了塑造著網(wǎng)絡文化的讀者與觀眾。
從文化消費的角度看,無法忽視粉絲對于文本生產(chǎn)過程所產(chǎn)生的力量。從電影商業(yè)的運營過程來說,從IP的興起,IP電影的取材、營銷、討論和反饋都是粉絲廣泛參與的結果,也正由于粉絲力量與資本的導向性,才使得大批量的IP電影橫空出世。
并非所有IP電影都會獲得原IP粉絲的正面反饋。通常情況下,文本的多義性是通過允許解讀多樣性的文本方法起作用,對于IP電影來說,這種多義性需要進行慎重的篩選。粉絲群體擁有的對文本進行批判、懷疑和改寫的能力,使得IP電影的文本再生產(chǎn)如果偏好于某些意義,或者說再生產(chǎn)的IP電影文本與粉絲社區(qū)對初級文本解讀出現(xiàn)了不協(xié)調或者不適應的地方,就會受到粉絲的抵制。文本的閉合性力圖關閉各種潛在的意義,為讀者提供一種首選的意義。而文本的開放性則使各類讀者觀眾從文本中得到適當?shù)囊饬x。[7]對于電影和原IP來說,兩者都是意義的載體。粉絲不單單只是專注于文本的解讀,而成為了文本生產(chǎn)者,成為了意義的制造者。通過自己的文化對該初級文本進行的批判、詮釋和再加工,粉絲群體希望通過對原IP文本熟悉的掌控達到一種對抗IP電影生產(chǎn)者的權利。他們不僅僅從IP的各級文本上取得快樂,更是從粉絲的身份上,在與社會互動中確認了自己的位置,并從社會體驗和社會關系中取得快樂。因此,粉絲這個群體在解讀IP電影的文本時,生產(chǎn)出了該群體的權利。
在對IP電影熱潮的溯源與過程的解讀分析中,我們不能忽略粉絲所產(chǎn)生的意義。文化研究視角下粉絲、文本與制作者形成的意義網(wǎng)絡和社會互動使得IP電影在電影市場如此生機蓬勃。首先,粉絲通過解讀IP初級文本,對電影文本提供引介和支持空間,IP文本的類別常規(guī)為粉絲提供了粉絲理解自身和構建制作者、文本這個三角關系的主要方式。IP電影在文際對照形式下,共享IP詮釋的常規(guī)方式,粉絲群體從中獲得快樂與意義。
其次,IP電影在文本上利用傳播、社區(qū)和交流的方式,解釋傳播建構符號真實的方式,用來定義人們與他人一起生活和參與符號真實的常見方式。粉絲群體在參與IP文本的解讀過程中深深地陷入傳播活動的實踐,并構建了一個圍繞著IP電影的文化環(huán)境,通過“符號權力”的流通過程為粉絲身份留下“烙印”。文化身份使得電影原IP粉絲獲得心理上巨大的滿足感,通過共享一種擺脫受支配地位的文化快感來達到對粉絲群體的維系。IP電影上映的各個過程中,與其說粉絲參與傳播,不如說粉絲通過“參與儀式”維系了身份的象征。
對于IP電影來說,獲得粉絲群體的認可需要許多條件,次級文本基于初級文本的多義性需要進行慎重的篩選;由于文本的閉合屬性,IP電影為讀者提供一種首選的意義,有可能導致粉絲群體對初級文本解讀出現(xiàn)不協(xié)調或者不適應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下打破了IP與粉絲之間的某種契約關系。
對于IP電影熱潮來說,不僅只是與文本相關,文本也不會單一出現(xiàn)。作為與社會緊密相連的社會成員,我們在解讀文本、參與文化實踐時,已經(jīng)深深地與各種社會關系勾聯(lián)。粉絲的快感與意義也不單單從IP文本獲得,從參與文化實踐中獲得的“身份加冕”的認可,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更重要的社會意義。
注釋:
[1]孔令華.論媒介文化研究的兩條路徑——法蘭克福學派和英國文化研究學派媒介文化觀差異之比較.新聞與傳播研究, 2005(1):43-48.
[2][7]菲斯克.電視文化.商務印書館,2005.
[3]利薩·泰勒.媒介研究:文本、機構與受眾.吳靖,黃佩,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4]艾倫,牟嶺.重組話語頻道.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
[5]周鴻雁.儀式華蓋下的傳播:詹姆斯·W·凱瑞傳播思想研究.上海大學,2011.
[6]巴蘭,戴維斯,曹書樂.大眾傳播理論:基礎、爭鳴與未來.清華大學出版社, 2014.
(作者單位: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