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顯斌

一

張勝最近來了個新同桌。

他的同桌叫吳培，整天坐在那兒，低頭看書，有時，也抬頭望望外面。正是春天，屋外的玉蘭花開得正艷。有時，他會望著花瓣輕輕一笑，腮邊浮出一對酒窩。

張勝見了，不解地問：“笑什么？”

吳培搖搖頭，閉著嘴不說話。張勝輕聲嘀咕道：“真沒勁，怎么像個小女生?。俊?/p>

誰知，吳培一聽不高興了，眼睛一瞪，回道：“你才是小女生呢?！睆垊偻蛑煜?，哼，開不起玩笑！

張勝甚至覺得，吳培這小子太孤僻了，一點兒也不可愛。不只是張勝這樣想，他的觀點，幾乎成了全班同學的共識。

課間操時，大家在一塊兒打球。有人對吳培喊：“吳培，一塊兒打球吧！”吳培坐在窗前，搖了搖頭不說話。有時下課后，大家喊：“吳培，來，一塊兒玩！”吳培仍然搖搖頭，望著窗外，拒絕了。

窗外，玉蘭花一片一片如雪，飄飄悠悠的。

張勝看吳培望著窗外，眼睛眨了眨，拍著他的肩道：“走，我們?nèi)ナ盎ò臧桑　笨墒?，吳培仍搖搖頭，就是不去。

二

吳培的左手始終裝在衣兜中，從不伸出來。那天，張勝再次約吳培一塊兒去玩，吳培仍不去。張勝有些急了，就去拉。他出手很快，一把抓住吳培的左胳膊，使勁一拉。猝（cù）不及防中，吳培的左手被扯出衣兜。他瞬間睜大了眼睛，吳培的手指竟然多了一根。

張勝一愣，終于明白了吳培左手放進兜中不伸出來，以及不和大家玩的原因了。他忙著道歉，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吳培臉紅了，狠狠瞪他一眼：“你干嗎??？”說著，再次飛快地將手放進衣兜，低著頭走了。張勝站在那兒，一言不發(fā)，望著窗外……

張勝最近很忙，他告訴吳培，市里即將組織一次鋼琴比賽，自己到時準備參加，一舉奪冠。吳培一聽，睜大了眼問道：“你也會彈琴?。俊?/p>

張勝眼一白，很不滿地道：“怎么是會彈琴？本人是高手啊。”

不過，從吳培的一個“也”字里，張勝聽出，吳培會彈琴，可能還彈得不錯。他拍著吳培的肩，試探著問：“你也會??？報名參加，我們上演‘雙雄走江湖，怎樣？”

吳培搖搖頭，還轉(zhuǎn)過頭望著窗外。玉蘭花已經(jīng)落完，樹葉片片如掌，很綠。

三

也就在幾天后的一個早晨，張勝高高興興走進來，舉著一張紙，來到桌旁，笑著問：“猜猜這是什么？”吳培當然不知道，猜不出來。

張勝得意地說：“瞧！”說完，將紙放在桌上。吳培好奇地拿過去一看，頓時火了，紅了臉問道：“張勝，你干什么??？”

張勝一臉無辜地問道：“我怎么啦？”

吳培問他，這上面怎么會有自己的名字。

原來，這是市少年宮公布的參加鋼琴比賽的成員名單，上面有張勝，赫然還有吳培。吳培用右手手指點著自己的名字說：“我……沒報名啊，怎么會有我的名字？”

張勝仔細看了看，做出驚訝的樣子，使勁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想了一會兒，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分析道，很有可能是吳培的琴技太高，早已名滿江湖，所以不用報名，人家就已經(jīng)給登記上了。

隨后，他還滿臉妒忌地說，吳培竟然知名度如此高，讓自己羨慕嫉妒恨。

吳培可得意不起來，他急得快要哭了。

他想：自己名字已經(jīng)在名單上出現(xiàn)了，該怎么辦??？

張勝在旁邊勸：“趕快練，到時候露一手??！”他說，現(xiàn)在吳培參賽，已經(jīng)不是關乎他一人的面子了，而是關乎自己的面子。因為，吳培已經(jīng)是自己的同桌、朋友。

吳培聽了，更是愁眉苦臉。

星期天，張勝約吳培去他家練琴。吳培一聽，直說自己家有琴，干嗎去他那兒。張勝搖著頭不同意，他說自己得檢查一下吳培的琴技，作為同桌和朋友，這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在張勝地死拉硬扯下，吳培無可奈何地去了。

坐在琴前，他望望張勝，卻不伸手去彈。張勝搖著手道：“我出去，你彈我聽！”說完，他就走了出去。不一會兒，房內(nèi)響起琴聲，如一瓣瓣玉蘭花漫空飄飛，潔凈清亮。

琴聲停止，張勝跑進來，豎起拇指道：“太厲害了！”

張勝身后的張爸爸，也點頭道：“真好，這次比賽一定能獲獎。”

事后，張勝拉著吳培說，自己簡直妒忌死吳培了。接著，他神秘兮兮地告訴吳培，吳培走后，他爸認為他的琴技比吳培的差遠了。說罷，張勝很得意地說：“小子，別不當一回事啊，我家老爺子可是市里有名的鋼琴專家，在全國競賽中都得過大獎呢?！?/p>

吳培聽了，眼睛一亮：“真的？”

張勝很莊重地點點頭：“我家老爺子還說了，你得獎后，他要給你簽名呢?！痹捯粢宦?，吳培眼睛更亮了，臉上浮出了笑……

四

比賽在不久后開始。

在大家的目光中，吳培走上臺去，慢慢伸出手，琴聲響起來，陽光仿佛在他手中流淌，花香仿佛在音樂中蕩漾。琴聲結束，一片片掌聲，嘩啦啦響起來。隨后，張勝也走上臺，琴聲再次響起……

競賽結束，吳培與張勝都獲了獎：吳培是一等獎，張勝三等獎。

到了學校，同學們紛紛跑過來，圍著兩人，嘰嘰喳喳地問：“張勝，你不是說自己獨霸江湖嗎，怎么輸給了吳培？”

張勝滿臉陽光地一笑：“上帝照顧他，多給他一指，我怎么不輸?。俊闭f完，他猛然想起什么，忙一吐舌頭，連連向吳培道歉。

吳培并沒生氣，相反，他笑了，竟忘了六指的忌諱，拉著張勝，迫不及待地問：“張叔叔許諾過，我得獎了，會給我簽名，什么時候簽?。俊?/p>

張勝搖頭一笑，告訴吳培，自己老爸其實根本不會彈琴，也從沒給人簽過名。

吳培聽了，默默無言，他知道，張勝與張叔叔為了鼓勵自己在大眾中伸出左手，才編了這樣一個善意的謊言。不是上帝給了他六指讓他成功，是友情與善良，讓他拋棄自卑，走向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