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飛天
本文將通過對影片《盜夢空間》中的時間與空間進行分析,探討其自由演繹時空關系的思路和故事背景,并嘗試通過對片中相關線索的分析,把握其蘊含于時空藝術之中的追問與探求。
平行空間
鏡像世界、時空結構——影片《盜夢空間》的起筆即是充滿隱喻性的夢幻世界。本片中,導演通過實體場景的塑造,呈現(xiàn)了原本不可測的、僅存在于意識內部的情形,令虛幻與現(xiàn)實的交鋒穿透夢境,扎根在了人物與觀眾的內心。
片中分層的夢境代指分層的意識,其界限可以通過一定方式逐層穿越。夢境空間內的一切皆是意識主體的投映,沉睡者夢境的大門被主人公們設法打開,但現(xiàn)實條件的限制為這場“闖夢行動”增加了驚險與危機——他們的意識雖然獲得了自由,身體卻滯留于現(xiàn)實世界,因此夢境內部的事件的發(fā)生既獨立于外部世界,又與之保持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而在被入侵者的意識中,每一層與每一層的平行夢之間也存在相應關系——如果上一層夢境不夠穩(wěn)定,相對的,下一層也會受到一定影響。比如上一層夢境中主角們在疾馳的車輛中入夢,當車輛行駛不夠穩(wěn)定且鎮(zhèn)定劑效力不夠強時,其所置身的下一層夢境就會受影響而震顫。
影片中設計了包括現(xiàn)實世界和夢境在內的多層空間,復合式的空間也暗示了人們心理的復雜多樣和循環(huán)特性。關于這些平行世界的架構,又與電影創(chuàng)作者們的許多手法有著天然的相似性:打破常規(guī)的故事線索排布、平行蒙太奇的運用,無不與之契合。很多在現(xiàn)實世界無法真實存在的內容被呈現(xiàn)在觀眾眼前,如影片中展示巧妙借用彭羅斯樓梯斗智斗勇的場景等,奇觀化的設計給觀眾帶來新穎而充滿思考意味的視覺體驗。
作為一部以意識為表達對象的電影,《盜夢空間》最鮮明的特色莫過于片中各種意識對主觀世界和客觀世界的反映。意識作為人腦對客觀物質世界的反映,是感覺、思維等各種心理過程的總和,其中思維是人類特有的反映現(xiàn)實的高級形式,影片中與現(xiàn)實世界相差無幾的上層夢境空間反映的即是相對理性的思維。
而深入夢境到最后,則會置身于無邊無際的海洋。人類沿著時光一路而來,歷經漫長的演化,對于潛意識的溯洄幾乎已經成為不可能的事,影片中“深潛”的極大難度也佐證了這一點。
影片始于那片迷失之?!獕艟车讓邮腔煦缫庾R般的海洋,這是最迫近深處的部分,無法言盡的思緒盡匯于此,沒有什么意象比海洋更適合作此比喻。電影從此處開始,是否暗合了人的意識的源頭?
縱觀影片的空間結構,整體上可劃分為兩部分——意識的內與外。夢境與現(xiàn)實交織向前,卻又彼此獨立,人們醒著夢著,夢了又醒。
沉迷于意念的主體如何回歸真實?如果真的存在可供任意支配的時空,是否還會愿意醒來?停留在對面的世界中又是否有意義?在無法追回的舊日夢境中,道姆與莫爾的對話呈現(xiàn)出一種觀點:虛與實——它的意義有待于主體的賦予。
影片以此啟發(fā)觀影者審視自身,但片中的場景同時也在提示人們:即使曾經的夢境再迷人,一旦識破“白日夢”的幻象,不再投入情感,所有存在也都會褪色崩塌,一如主人公道姆夢境中的那樣。
相對時間
電影中時間線的設計既可以產生現(xiàn)實時間運行的真實感,同時又具有現(xiàn)實世界所不具備的自由度。因此影片中的時與空往往可以進行某種巧妙的結合,將所要表達的理念傳遞給觀眾。
相對于按部就班的外在世界,在人的意念中,即使是長久的回憶也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看遍。有時一場夢里,就仿佛已走過一生。
在人的意念中,真實的邊界并非如概念中那樣清晰。時間的相對性要在現(xiàn)實中呈現(xiàn)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而在夢境中,人們借助自由的意念輕而易舉地就可以完成這件事。通過電影這一白日夢,我們也有幸目睹了這一切。
電影能對現(xiàn)實的時間進行創(chuàng)造性處理,將過去與未來、現(xiàn)實與追憶以自由的方式排列組合,塑造效果各異的節(jié)奏感。本片的各層夢境中,將時間的相對性法則發(fā)揮得淋漓盡致,由于層層遞進的關系,不同時空的互動與聯(lián)系產生了不同以往的戲劇張力——即使車輛落水的真實時間不過轉瞬,也被通過對比進行了最大化拉伸,引出驚險刺激的效果,同時展現(xiàn)出了相互影響的、合理的劇情線索。
事情的發(fā)展環(huán)環(huán)相扣,仿佛同一條時間軸牽著三個不同的空間向前走,呈現(xiàn)出多維度的勢態(tài)。時間被空間化,在影片獨特的書寫方式中四向擴散,卻又不離圓心,將觀影的暢快完美輻射。并行于多層夢境中,時間以多維化的空間形態(tài)存在,人們的心理邊界在目之所及處受到拷問,正如道姆試圖在夢境中徹底告別逝去的妻子時所說的話:“……我們不能待在一起。我也想、比什么都想,但我想像不出你的復雜情緒、你的種種完美和不完美?!?/p>
當意識到時空的真假莫辨,人們如何界定自身?倘若沒有片中主角手上那枚提供判別依據的“圖騰”,又該如何得知自己是否存在于虛無的時空之中?
影片借由層次分明的敘事時空、充滿暗示意味的光影與臺詞一次又一次地追問這個持之以恒的問題——在不可突破的物理世界中,究竟是選擇充斥著苦悶的真實,還是將自身流放于自由的荒蕪之際?
這是每一個觀影者都無從回避的問題。
仍然是好萊塢式精工典麗的夢幻,這一次帶來的卻是以白日夢為契機的啟示。于是我們看到了導演最為成功的一面——在所有人的意念深處種下了一個值得玩味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