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助（1893—1965），字禹朋，河北南宮人。他是近代中國航空工業(yè)的主要奠基人之一，也是美國波音公司的第一位工程師。2006年4月19日，時任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參觀美國波音公司總裝廠時，波音民用飛機集團總裁艾倫·穆拉利特意向胡主席介紹了王助對波音公司的貢獻。有人因此將王助稱為“波音之父”。王助晚年認為自己一生最大的驕傲不是為波音公司贏得“第一桶金”，而是培養(yǎng)了中國航天之父錢學森。本文根據(jù)從清華大學檔案館、西北工業(yè)大學校史館、加州理工學院檔案館等單位征集到的歷史檔案和上海交通大學錢學森圖書館館藏的檔案資料，揭示王助與錢學森之間鮮為人知的師生關系。

一、王助傳授錢學森飛機設計的方法

王助早年由清政府選派前往英國學習造船技術，于1915年6月22日獲得英國達勒姆大學阿姆斯壯工學院機械工程學士學位，隨即由北洋政府選派赴美學習航空技術。1916年6月7日，他獲得美國麻省理工學院航空工程碩士學位，隨后成為波音公司的第一位工程師。王助根據(jù)該公司已有的B&W型水上飛機，提出新的設計方案，命名為C型水上飛機（Model C）。1917年7月，美國海軍訂購50架C型水上飛機，總價575,000美元。這是波音公司的第一筆產(chǎn)品訂單。1917年11月，他與巴玉藻、曾詒經(jīng)、王孝豐結(jié)伴回國。1918年至1934年，王助先后擔任福州馬尾海軍飛機工程處副處長、上海海軍總司令部飛機處處長、福州馬尾海軍制造飛機處處長、中國航空公司工程師等職。在馬尾工作期間，他參與設計制造了六型水上飛機，還參與設計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水上機庫。從1918年到1923年，王助在福州馬尾海軍學校附設的海軍飛潛學校參與培養(yǎng)了中國第一批飛機制造專業(yè)的畢業(yè)生。1934年，他離開中國航空公司，調(diào)入軍政部航空署（1934年5月改為“航空委員會”）任上校參事。在1934年至1938年間，王助擔任中美合資的中央杭州飛機制造廠監(jiān)理和中方總工程師。

1929年7月，錢學森從北師大附中畢業(yè)后，決心走“交通救國”的道路，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被譽為“東方MIT”的交通大學，專業(yè)是鐵道工程。在1932年“一·二八”事變中，日軍憑借空中優(yōu)勢對上海市區(qū)狂轟濫炸，給中國軍民造成巨大的損失。這使錢學森認識到制空權在現(xiàn)代戰(zhàn)爭中的重要性，從而樹立了“航空救國”的理想。他決定在大學畢業(yè)后出國留學，改行做一名飛機設計師，為國防建設貢獻綿薄之力。恰逢交通大學開始著手籌備航空科學的教學與研究，錢學森便在四年級時選修了航空工程課程，兩學期平均成績?yōu)?0分，列選修該課的14人之首。在校期間，他大量閱讀關于航空工程技術的書刊，并且在中央航空學校主辦的《空軍》雜志上先后發(fā)表了3篇相關的論文。1934年6月30日，錢學森從交通大學機械工程學院畢業(yè)。同年8月，他在中央大學參加清華大學庚子賠款公費留學考試，投考科目是航空機架。

當時王助是清華大學留美公費生航空機架組的主考官，負責專業(yè)課的出題和閱卷。錢學森的考試成績與其他人相比并沒有優(yōu)勢，而且數(shù)學不及格，但是“航空工程”這門課考了87分的高分。主持招考工作的清華大學理學院院長葉企孫教授注意到錢學森在專業(yè)課上的特長，因而破格錄取了錢學森。按照清華大學的規(guī)定，考取留美公費生須經(jīng)清華大學安排，在國內(nèi)的相關單位實習一年，為出國學習做準備。清華大學為錢學森安排王助、錢昌祚（字莘覺）、王士倬三位專家組成指導小組。在赴美留學前，錢學森首先要到位于杭州、南昌、南京、上海的飛機修造廠實習，然后再到清華大學接受王士倬的輔導。因為當時錢學森家在杭州，所以他選擇中央杭州飛機制造廠作為主要的實習場所。

1934年11月中旬，錢學森前往中央杭州飛機制造廠拜訪王助。王助向錢學森介紹了中國航空工業(yè)的現(xiàn)狀，并對他的實習路線提出了具體建議。11月15日，錢學森在寫給清華大學校長辦公處的信中說：“貴處所寄下之《留美公費生管理規(guī)程》《出國留學須知》等已于日前接到，當即遵示于次日往謁王禹朋先生。蒙囑，學森先在中央杭州飛機廠中研習：一面在禹朋先生指導之下練習閱讀各種雜志及研究報告并繪制圖表；一面在廠中見習飛機制造知識。數(shù)月后再赴錢莘覺先生處，往航空委員會所屬之各飛機廠見習。惟學森現(xiàn)以家庭關系，一切工作不得不于四星期后開始，實亦不得已之事。禹朋先生亦謂，如能早日到廠則早日到廠。此亦學森所愿也。”[1]

因為父親錢均夫得了重病，錢學森直到1934年12月9日才前往中央杭州飛機制造廠報到。12月下旬，錢學森致信清華大學校長辦公處，匯報他在中央杭州飛機制造廠實習的情況。信中說：“初一星期在廠中各部見習，以了解其全體概況，明了飛機各部機件制造程序及其分配工作辦法，尤注意于合裝配部，研究每一機件之功用。如是者一星期，隨時學習，對飛機制造方法已知其大概。第二星期即開始在各部分別詳細學習，自木工部開始，亦已一星期矣。王禹朋先生并在暇時授學森以實際飛機設計之方法及如何閱讀工程雜志及試驗報告?！盵2]1935年2月18日，錢學森在寫給清華大學校長辦公處的信中說：“至學森在杭州飛機制造廠實習情形，木工部及機工部均已完畢，現(xiàn)在金工部，擬在四月前完畢全部，五月間當赴南昌航空委員會也。”[3]在中央杭州飛機制造廠實習期間，王助教導錢學森要重視工程技術實踐和制造工藝等。

1935年6月，錢學森在杭州拜訪王助時遇到了實習導師王士倬，由此萌發(fā)了去清華大學參觀航空風洞的想法，隨即得到了王助的支持。6月25日，錢學森在寫給清華大學校長辦公處的信中說：“日前貴校航空工程教授王士倬先生來杭，亦曾于禹朋先生處會見，談及風洞設置事，學森現(xiàn)擬北上赴貴校一觀其究竟，想與學森將來研究不無幫助。禹朋先生亦以為然，且聞士倬先生暑假亦留校，則更可受教不少矣?！盵4]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在征求王士倬的意見后同意了錢學森的請求，并表示希望與他面談。在收到清華大學的回信后，錢學森于7月上旬離開杭州前往北平參觀清華大學仍在建設中的風洞，并向王士倬進一步求教。

二、王助推薦錢學森到美國頂尖學府深造

在20世紀30年代，麻省理工學院是美國航空工程領域的頂尖學府。王助、錢昌祚和王士倬都是麻省理工學院的航空工程碩士。王助是該校第二屆航空工程碩士畢業(yè)生，他的導師就是航空工程系的創(chuàng)始人杰羅姆·漢薩克（Jerome Clarke Hunsaker）。錢學森之所以能夠進入麻省理工學院攻讀航空工程碩士學位，王助發(fā)揮了關鍵作用。根據(jù)清華大學魏宏森教授的研究成果，當時清華大學本來準備安排錢學森前往美國加州的某所大學深造。1934年11月19日，王助就錢學森到中央杭州飛機制造廠實習和赴美留學之事致信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信中說：“學生錢學森，業(yè)已接見，囑其前來敝處研習，予以相當指導，至其到美應入之學校亦已酌定麻省理工大學?！盵5]梅貽琦隨后在王助的來信上批復：“該生將來入美校即照尊囑令入麻工。”[6]1935年2月4日，錢學森在寫給清華大學校長辦公處的信中說：“茲將履歷書填就，連同母校成績單兩份及四寸照片寄上，請向美國麻省理工大學接洽入學手續(xù)及向教育部領取留學證書。在美學校為指導員王禹朋先生指定，想當早已通知貴處矣?！盵7]

1935年春，王助以私人名義致函時任麻省理工學院航空工程系主任的漢薩克，向自己的導師鄭重推薦錢學森。4月21日，錢學森在寫給清華大學校長辦公處的信中說：“前由王助先生以私人資格函詢美麻省工科航空系主任Prof. Hunsaker以學森到美就學事，現(xiàn)復函已到。謂最好學森能于六月到美，則可入該校暑期學校補修Introduction to Aeromechanics及Introduction to Airplane Design等科。如此，則在秋季開學后即可入其本科四年，第二年入其研究院，并舉前屆庚款留美公費生顧光復君為例，謂如此則在第二年暑假時，可以抽暇參觀各工廠、各研究所，而不致影響學業(yè)。王助先生亦以能如此最宜。不知貴處可否變通辦理，允許學森早日出國也，請即示知為盼?！盵8]4月29日，麻省理工學院研究生院秘書、注冊主任詹姆斯·泰倫（James L. Tryon）致函清華大學，同意接收錢學森來麻省理工學院攻讀航空工程碩士學位。因為來不及辦理出國手續(xù)，錢學森最后沒能提前赴美留學。

1934年11月19日王助寫給梅貽琦的信 (2)

1934年11月19日王助寫給梅貽琦的信 (1)

1934年12月錢學森向清華大學匯報實習情況

1935年8月20日，錢學森乘坐美國“杰克遜總統(tǒng)號”郵輪從上海出發(fā)赴美留學。9月3日，他抵達位于美國西海岸的西雅圖，隨后乘火車前往位于美國東海岸的麻省理工學院。1936年9月3日，錢學森完成碩士畢業(yè)論文《邊界層研究》。因為受到種族歧視，他當時無法進入美國的飛機制造廠實習，也就無法獲得飛機設計的實踐經(jīng)驗，于是不得不考慮轉(zhuǎn)向航空科學理論研究。在這種背景下，王助致信錢學森，建議他轉(zhuǎn)到加州理工學院航空與數(shù)學系進一步深造，跟隨力學大師西奧多·馮·卡門（Theodore von Kármán）攻讀博士學位。根據(jù)成功大學航空與太空研究所第一任所長趙繼昌教授的研究成果，王助曾經(jīng)專門向馮·卡門推薦過錢學森。在征得馮·卡門的同意后，錢學森于同年10月轉(zhuǎn)入加州理工學院學習。12月18日，錢學森獲得麻省理工學院航空工程碩士學位。

三、王助同意錢學森延期回國參加工作

當時庚子賠款留美獎學金只資助每個中國留學生三年。他們享受到學費減免的待遇，并在為期三年的時間里由紐約的中國協(xié)會每月發(fā)給100美元的生活補助。他們在三年后應該回到中國，接受自己導師安排的工作。在三年期限將滿之際，錢學森于1938年6月7日致信清華大學校長辦公處，請求延長公費一年。6月8日，馮·卡門也致信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請求延長錢學森的獎學金期限。為了讓錢學森學業(yè)有成，清華大學同意延長資助錢學森一年。1939年6月9日，錢學森獲得加州理工學院航空與數(shù)學博士學位。7月5日，清華大學第四次聘任委員會作出決議：聘請錢學森為航空研究所副教授，月薪280元。經(jīng)過反復權衡，錢學森沒有接受清華大學的盛情聘請，選擇留在加州理工學院繼續(xù)工作。

在1937年7月7日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日軍逐漸切斷了中國航空器材的主要輸入渠道，在戰(zhàn)爭中損失慘重的中國空軍卻亟待獲得裝備和物資補充。1939年7月7日，航空委員會航空研究所在成都成立，由航空委員會副主任黃光銳少將兼任所長，由王助擔任副所長并負責實際主持工作。航空委員會航空研究所當時的任務是：一方面積極研究急迫需要的航空器材，以求獲得替代品或制造方法，以便自行制造；另一方面對所有有關航空器材的科技問題，依據(jù)人力和物力的可能，逐步進行系統(tǒng)性的深入研究，以便早日實現(xiàn)自給自足，從而擺脫對外國的依賴。在這種歷史背景下，肩負抗戰(zhàn)重任的王助自然會想起自己尚未回國的得意門生錢學森。1940年初，王助以導師的身份致信錢學森，殷切希望他早日回國參加航空委員會航空研究所的工作，以履行庚子賠款留美獎學金的義務。不過，王助在信中并沒有強迫錢學森必須立即回國。

回國問題讓錢學森非常糾結(jié)。當時錢學森的同學兼好友馬利納在一幅漫畫中畫出了錢學森復雜的情緒。在這幅畫中，錢學森拿著一枚蛋，一端寫著“美國”，另一端寫著“中國”。他前后擺弄這枚蛋，看起來心事重重。[9]錢學森最終認為，從長遠看，他暫時留在美國工作能夠為中國航空事業(yè)做出更大的貢獻。因此，他決定試著爭取在美國多待一年，繼續(xù)留在加州理工學院工作。錢學森于是請導師馮·卡門幫忙，并且向他出示了王助要求錢學森回國參加航空研究所工作的信件。王助與馮·卡門的關系非常親密，王助曾經(jīng)邀請馮·卡門到中國指導航空科研工作。1940年4月20日，馮·卡門致信王助，希望他能夠同意錢學森在加州理工學院多待一年，繼續(xù)在自己的指導下工作。信中說：

親愛的王上校：

錢博士給我看了你討論錢是留在美國還是返回中國問題的信。我完全贊同你在信件中所表達的開明觀點。我想強調(diào)的是，我的目的并非是要阻止錢博士為他的祖國履行義務。然而，正如你所說的，我相信一個人能夠以不同的方式有效且忠誠地為他的祖國服務。我感到讓錢學森在回中國前在航空科學與航空工程的不同領域從事研究工作，不僅符合錢學森的興趣，也是中國事業(yè)的利益所在。他已經(jīng)在高速流體力學和結(jié)構學領域做了杰出的工作。我們現(xiàn)在正在研究船舶的流體力學問題。我期待我們將搞清楚很多現(xiàn)在還不清楚的問題。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項目，而且對你所在的機構來說，有一個深入了解海平面流體力學問題的人也是有益的。

基于這些想法和意見，我建議讓錢博士在加州理工學院多待一年?？梢源_定地說，作為一名合作者，我非常欣賞他的能力和友善的個人品質(zhì)，但是請相信我，親愛的王上校，我的建議并不是源于私心。[10]

1940年6月24日，王助致信馮·卡門，同意讓錢學森在加州理工學院多工作一年。信中說：

親愛的馮·卡門教授：

謝謝你4月20日的來信。不過，郵件幾天前才收到，一定是郵件在郵寄過程中出現(xiàn)差錯。

我完全贊同你的意見：錢博士應該了解航空科學與航空工程不同領域所有尚未解決的問題。我也希望，當他加入我們團隊時，他能夠在可能出現(xiàn)的任何航空問題上獨立開展研究。通俗一點講，我希望他回來交上一份圓滿的答卷，因此，我對他能有幸在你的指導下再工作一年感到高興。你的建議根本不能被看作是受私心驅(qū)使。相反，我確信它應該受到贊賞。[11]

為了感謝王助的通情達理和支持祖國的科研工作，錢學森答應擔任航空委員會航空研究所的委托研究員。委托研究員為名譽性質(zhì)，每月只有少量的研究經(jīng)費作為電郵之用，如果為研究所工作而有所花費則需另案辦理。1940年12月，錢學森把研究成果《高速氣流突變之測定》一文寄給航空委員會航空研究所，后被編為該所研究報告第2號。錢學森還對航空委員會航空研究所專任研究員林致平的研究成果《偏心圓管之扭力問題》一文寫了一篇評論《對林博士論文的評論》。林致平的研究報告和錢學森的評論共同收錄在航空研究所研究報告第1號。由于蘇德戰(zhàn)爭和太平洋戰(zhàn)爭的先后爆發(fā)，錢學森最終沒能在抗戰(zhàn)期間回到祖國參加航空科研工作。

四、王助與錢學森的師生情誼

王助與錢學森的師生情誼歷經(jīng)風云變幻而不褪色。1946年8月，王助脫離國民黨空軍，返回中國航空公司擔任機航組副主任。1947年5月，他調(diào)任中國航空公司總經(jīng)理主任秘書。7月1日，錢學森乘坐泛美航空公司的飛機離開舊金山回國探親。9月17日下午6時，錢學森與蔣英在上海沙遜大廈（現(xiàn)和平飯店）舉行結(jié)婚典禮，同門師弟范緒箕為伴郎。天主教南京總教區(qū)總主教于斌擔任證婚人。因為蔣英的父親蔣百里是民國時期著名的軍事理論家和軍事教育家，而錢學森的父親錢均夫也是教育界的名人，所以婚禮現(xiàn)場高朋滿座。王助當天本來準備參加錢學森的婚禮，不料中國航空公司的一架客機在上海龍華機場突然失火，他必須前往處理，結(jié)果未能出席。王助為此抱憾終生。9月27日，錢學森從上海龍華機場乘坐泛美航空公司的飛機先行返回美國。蔣英和王助到機場送行，并分別與錢學森合影留念。1948年12月，王助跟隨中國航空公司遷到臺灣。1950年初，中國航空公司解散，他便留在臺南定居。1955年12月，王助應邀到臺灣省立工學院（成功大學的前身）機械系擔任兼任教授，開設航空工程課程。1965年3月4日，王助因病在臺南去世。

王助一直把錢學森視為自己最得意的學生。王助晚年在成功大學的課堂上經(jīng)常向?qū)W生們講述他當年招考、指導和推薦錢學森的往事。成功大學航空與太空系首任系主任謝勝己教授回憶說：“雖然我們都知道王助老師早年曾經(jīng)是美國波音航空公司的總工程師，但是他在上課時卻很少提當年在波音工作的情形。當時王老師最常提到的是錢學森教授?！踔蠋熣f，當年‘清華留美獎學金’航空機械的考試是他負責的，考題是他出的，所以放榜后他就召見錢教授，告訴錢教授航空機械在國內(nèi)發(fā)展的現(xiàn)況，并安排錢教授在出國的前一年到幾個重點工廠參觀和見習，以了解出國研習的方向。另外，王助老師也建議錢教授應到MIT航空研究所就讀，因為MIT是很完備的工程學校，可以學很多航空工程學理知識，并且為錢教授寫推薦信給他的老師。不僅如此，在錢教授完成碩士學位后，王老師更建議他到加州理工學院（GIT）跟隨航空大師von Kármán攻讀博士學位?！盵12]成功大學造船系首任系主任黃正清教授回憶說：“記得此次談話時，吾師（王助）曾言及‘錢學森是我們的大師兄，我們是小師弟’，可知老師對錢學森博士在科技研發(fā)上的表現(xiàn)贊譽有佳，也期勉我們致力研究、貢獻所學?！盵13]王助晚年也經(jīng)常向家人提起錢學森。王助的養(yǎng)子王鐘英回憶說：“記得先誼父王助公晚年常在晚飯后與我談話時，提到錢老先生的才智、氣節(jié)與成就，令我十分敬佩。先誼父多次提起錢老先生結(jié)婚大喜日當天，因中航公司DC-4型客機突然失火，趕往龍華機場處理而未能參加錢老先生結(jié)婚大典，引以為憾?！盵14]

自1947年9月27日師生惜別后，錢學森雖然與王助天各一方乃至天人兩隔，但是從來沒有忘記導師的諄諄教誨，并且積極宣傳王助對中國航空工業(yè)的貢獻。1982年11月1日，錢學森致信西北工業(yè)大學的姜長英教授，建議他撰寫《中國航空航天史》一書，并希望他在書中公正地評價王助。錢學森在信中說：“論史的一個方面是人物的評價，歷史功過應有公論。某人負責某項工作，成績?nèi)绾?？例如王助，您以為如何？我認為王助是很有工作成果的?？傊?，寫史要敢于講話，不可拘束。”[15]在收到姜長英的回信和王助條目初稿后，錢學森把王助條目初稿的復制件送給國家民航總局顧問華鳳翔和國防科工委二十九基地科技部韓志華審閱，請他們幫忙提供關于王助生平事跡的資料。1983年4月18日，錢學森在寫給姜長英的信中介紹了自己對王助情況的了解，并且著重指出：“王助先生注重實際，他做我導師期間，常常叫我干實際工作，不能脫離實際。這對我有深刻影響?！盵16]錢學森晚年在研究思維科學時曾親筆寫下一份對他一生影響最深的十七位老師的名單。名單中除去他的父母及黨和國家領導人毛澤東、周恩來、聶榮臻外，還有十二位他學生時代的老師，其中就有王助。關于王助，錢學森寫道：“預備留美，王助——經(jīng)驗設計”。

五、結(jié)論

在對錢學森一生影響最深的十二位學生時代的老師中，王助處于承上啟下的關鍵位置。錢學森之所以能夠先后實現(xiàn)從鐵道工程到航空工程的專業(yè)轉(zhuǎn)型、從航空工程到航空理論的學術拓展，繼而成長為享譽海內(nèi)外的航空航天科學家，除了源于時代背景和個人追求外，王助作為中國航空工業(yè)的先驅(qū)，憑借其高尚的人格魅力、精湛的技術、先進的理念和廣泛的人脈，對青年錢學森不僅產(chǎn)生了重要的精神引領作用，而且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指導、提攜和支持作用。王助教導錢學森重視工程技術實踐和制造工藝，這對錢學森日后在工業(yè)基礎薄弱的中國開創(chuàng)航天事業(yè)幫助很大。

第一，王助為錢學森彌補了航空工程技術實踐的不足。由于受到專業(yè)限制，錢學森在交通大學期間只學習了航空工程技術知識，嚴重缺乏航空工程技術實踐經(jīng)驗。王助恰好擁有豐富的航空工程技術實踐經(jīng)驗。王助在中央杭州飛機制造廠對錢學森的悉心指導補上了他最大的短板，為錢學森日后到以重視工程技術實踐出名的麻省理工學院深造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第二，王助為錢學森赴美留學安排了最佳的深造路線。在美國留學期間，錢學森先就讀于最擅長航空工程技術實踐的麻省理工學院，后就讀于最擅長航空科學理論研究的加州理工學院，并且拜“航空航天時代的科學奇才”馮·卡門為師。這一切都離開不開王助的精心安排和大力推薦。

第三，王助為錢學森在美從事理論研究提供了寶貴的支持。清華大學當年選派庚子賠款留美公費生學習航空技術的主要目的就是為抗戰(zhàn)服務。在抗日戰(zhàn)爭如火如荼之時，中國空軍急需像錢學森這樣的留學生回國工作，解決實際的工程技術問題。如果得不到王助的理解和支持，錢學森也許就無法安心暫時留在美國從事航空與航天理論研究，也許后來就無法取得一系列重要的科學成就。

第四，王助為錢學森開創(chuàng)中國航天事業(yè)提供了有益的啟示。為了在一窮二白的舊中國發(fā)展航空工業(yè)，王助強調(diào)飛機設計不能與制造工藝相脫節(jié)，主張自力更生和技術創(chuàng)新。在抗戰(zhàn)期間，他親自參與研制成多種竹木復合結(jié)構的飛機部件。在中國航天事業(yè)的初創(chuàng)時期，當錢學森同時面臨工業(yè)基礎薄弱和蘇聯(lián)停止援助這兩大難題時，王助當年的經(jīng)驗和教誨就顯得尤為珍貴。

參考文獻：

[1]錢學森.1934年11月15日致清華大學校長辦公處，李明、顧吉環(huán)、涂元季編：《錢學森書信補編（第1卷）》，北京：國防工業(yè)出版社，2012年，第1頁。

[2]錢學森.1934年12月致清華大學校長辦公處，李明、顧吉環(huán)、涂元季編：《錢學森書信補編（第1卷）》，北京：國防工業(yè)出版社，2012年，第3頁。

[3]錢學森.1935年2月18日致清華大學校長辦公處，李明、顧吉環(huán)、涂元季編：《錢學森書信補編（第1卷）》，北京：國防工業(yè)出版社，2012年，第5頁。

[4]錢學森.1935年6月25日致清華大學校長辦公處，李明、顧吉環(huán)、涂元季編：《錢學森書信補編（第1卷）》，北京：國防工業(yè)出版社，2012年，第16、17頁。

[5][6]清華大學檔案館藏：王助.1934年11月19日致梅貽琦。

[7]張現(xiàn)民：《錢學森年譜（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5年，第28頁。

[8]錢學森.1935年4月21日致清華大學校長辦公處，李明、顧吉環(huán)、涂元季編：《錢學森書信補編（第1卷）》，北京：國防工業(yè)出版社，2012年，第7、8頁。

[9][美]張純?nèi)缰?，魯伊譯：《蠶絲——錢學森傳》，北京：中信出版社，2011年，第99頁。

[10]美國加州理工學院檔案館藏：馮·卡門.1940年4月20日致王助。

[11]美國加州理工學院檔案館藏：王助.1940年6月24日致馮·卡門。

[12][13][14]褚晴暉：《王助傳記》，臺南：國立成功大學博物館，2010年，第177、178、200頁。

[15]上海交通大學錢學森圖書館藏：錢學森.1982年11月1日致姜長英，案卷號：201603310004.

[16]上海交通大學錢學森圖書館藏：錢學森.1983年4月18日致姜長英，案卷號：20160331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