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色風景

今天是鼠第一的生日。十二生肖府張燈結(jié)彩，要好好地為大哥慶祝一番。

十一生肖紛紛備好了禮物。天庭御醫(yī)兔四四準備了美容養(yǎng)顏的珍珠霜，經(jīng)常去人間走動的龍五俠為大哥帶來了一個香甜可口的生日蛋糕，牛二叔在他的夢田里種出了一種能盛開的煙花……

排行最末的豬尾巴也有禮物送給鼠第一，那是他釀了好多年的仙酒。

當豬尾巴在擺滿佳肴的桌子中央將仙酒開壇時，異樣的芬芳讓所有人都為之陶醉了。

“這本是釀來給玉帝祝壽的，但是在我心中，大哥比玉帝更重要！”豬尾巴說。

鼠第一覺得幸福極了。

十一生肖舉起酒杯：“大哥，我們祝您——”

“祝我能順利偷到二郎神的太陽鏡吧！”鼠第一忙說。他是天界第一神偷，最愛干的事情就是向神仙們下戰(zhàn)書，光明正大地偷走他們的東西。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在神仙的世界里，卻類似于一種道行的切磋，大家都很樂意接受鼠第一的挑戰(zhàn)。

最近，鼠第一的目標是二郎神楊戩。他有三只眼睛，所以他的太陽鏡也有三個鏡框，很稀罕的。不過，二郎神可不是一般的神仙，鼠第一暫時還沒找到下手的機會。

十一生肖異口同聲真誠地說：“祝大哥馬到成功！”除了犬十一——他是一名盡職盡責的天將，總覺得偷東西這種事不管怎么說都不太光彩。

祝賀也祝賀過了，接下來就該喝酒啦。十二生肖觥籌交錯，開懷暢飲。

啊，這是多么芳醇的美酒呀，不含任何酒精成分，有的只是沁人心脾的甘甜。

盡管如此，眾生肖的臉還是很快就紅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酒不醉人人自醉”?，F(xiàn)在，他們正處于“自醉”狀態(tài)。

待到滿滿一壇祝壽酒喝完，十二生肖已經(jīng)飄飄欲仙了，他們像夢游般手舞足蹈。舞著舞著，意識竟然像游泳一樣，從自己的身體里游了出來……

這可真是神奇的景象：十二生肖的身體像木偶那樣一動不動地待在原地，或站或躺，而他們的意識在天花板下面繼續(xù)手舞足蹈……在天庭圖書館的《仙界大辭典》里，這現(xiàn)象是有術(shù)語的，叫“元神出竅”，那意識就是元神。

舞足了，蹈夠了，十二個元神晃晃悠悠地返回地面，像是回家一樣，就要走進各自的“家”門去。

可是，喝醉的人是最不清醒的，怎么能指望他們順順當當?shù)孛﹂T呢？只見鼠第一的元神進入了羊八妹的軀殼，羊八妹的元神進入了馬老七的軀殼，馬老七的元神進入了豬尾巴的軀殼……全亂了套啦！可是這會兒，生肖們完全沒有察覺，他們的酒勁兒還沒過去呢。

在杯盤狼藉的生肖府中，十二生肖呼呼大睡……

第二天，習慣早睡早起的牛二叔像平常那樣第一個醒來，他伸伸懶腰，打了一個大哈欠：“喔喔喔——”

震耳欲聾的打鳴聲如平地驚雷般響起，霎時間，眾生肖全被吵醒了！他們埋怨著：“十娘，不是說過了早上不要大嗓門嚷嚷嗎？”

雞十娘——確切地說，是待在雞十娘身體里的牛二叔，整個人都驚呆了！

而真正的雞十娘這時正待在犬十一的身體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出現(xiàn)在鏡子以外的地方，她更加吃驚。

“發(fā)發(fā)發(fā)發(fā)生了什么事？！”牛二叔用雞十娘的聲音說，分貝很高，大家不得不捂住耳朵。雞十娘是天庭有名的女高音歌手呀，早晨的時候，她的狀態(tài)尤其好。

很快，每位生肖都發(fā)現(xiàn)了自己正使用著別人的身體。這就像穿錯了衣服一樣，讓他們尷尬極了。

還是蛇六郎博學多聞。他用龍五俠的舌頭鎮(zhèn)定地說道：“很明顯，我們昨晚都元神出竅了?！?/p>

這么一說大家反倒冷靜下來了。都是神仙，都能理解這種狀況。

“準是十二弟的酒鬧的，一入口，就有失魂落魄的感覺?！被⑷缯f著瞪了豬尾巴一眼——由于虎三哥現(xiàn)在頂著兔四四的軀體，所以這一瞪顯得挺溫柔，挺可愛的。而豬尾巴呢，他的身體這會兒正由馬老七用著呢，雖然無辜被瞪挺不好受的，但既然對方是兔四四，馬老七也就不能生氣了。

唉，反正夠麻煩的。你瞧，描述起來都特別費口舌。

“我們該怎么回到自己的身體里呢？”龍五俠焦急地問，他今天還有任務(wù)，要去某片干旱地區(qū)降雨呢，可他現(xiàn)在用的是牛二叔的身體，這可怎么興云布雨啊？

“好辦，我們再施展一次‘元神出竅就行?！倍阍谏吡审w內(nèi)的猴小九忙說，“我的偶像孫悟空老師最擅長這一招，去看看他的自傳體小說《西游記》吧，里面常有他元神出竅、將一具空皮囊留在現(xiàn)場蒙蔽視線的描寫……”

大家都用責備的眼光看著蛇六郎——猴小九，虎三哥問：“你會元神出竅嗎？”

“我不會。”猴小九泄氣地說。是的，元神出竅可不是簡單的法術(shù)，十二生肖雖是神仙，但要么法力低微，要么術(shù)業(yè)有專攻。比如虎三哥、犬十一、龍五俠他們，都挺神氣的，懂得許多厲害的法術(shù)，卻偏偏不會元神出竅——因為這種法術(shù)多少帶點兒欺騙、逃跑性質(zhì)，他們不屑學習。這下可好，術(shù)到用時方恨少。

“有個簡單的辦法，十二弟你再弄些酒，我們分頭喝了，不就又可以出竅一次啦？”還是猴小九聰明，很快想到了新辦法。

豬尾巴點點頭——猴小九的頭。

“今天暫且就這么過吧，大家記得扮演好新角色，別讓人看出破綻?！迸６逍?，“晚上下班了，我們再喝‘元神出竅酒?！?/p>

事情只能先這么定了。十二生肖都愁眉苦臉的——哎？不不，有一個歡喜得很，就是剛剛長大了一歲的鼠第一！

“哈哈，妙極了，這真是最棒的生日禮物?，F(xiàn)在，我可以去偷二郎神的太陽鏡啦！”鼠第一高興地說。他現(xiàn)在是羊八妹的樣子呀。

駕起輕云，鼠第一直奔二郎神的府邸。

羊八妹是天庭著名的服裝設(shè)計師。無巧不成書，楊戩今天剛好約了她給自己設(shè)計新戰(zhàn)袍。

鼠第一剛到楊府門口，就被仆人客客氣氣地迎了進去。

“羊老師，這次可要辛苦您啦?！倍缮窆笆直硎練g迎。

“哪兒的話，咱們都姓楊——至少聽起來是這樣的——為您服務(wù)是應該的?！笔蟮谝挥妥旎?。

二郎神呵呵地笑了。其實，他如果用額上的天眼仔細觀察的話，是會發(fā)現(xiàn)羊八妹身體里躲著鼠第一的，可他完全沒那個防備。

鼠第一讓楊戩擺好造型，然后裝模作樣地給他量起尺寸來，量著量著，又要求他將太陽鏡戴起來。

“我得看看總體搭配效果，好做調(diào)整?！笔蟮谝贿@樣解釋。

二郎神仍舊不虞有詐，照辦了。于是，鼠第一就趁著他戴好太陽鏡、一動不動地擺造型時，伸出一雙空空妙手……

“哈哈！”鼠第一將三眼太陽鏡拿在了手里，“楊戩，這次你可輸給我啦！”

“??？！”楊戩反應過來，又羞又怒，“你是鼠第一？卑鄙！竟變成羊八妹來騙我！”

“不不，我可沒有變成她哦?！笔蟮谝恍χ魃咸栫R，“這里面的乾坤，你就自己琢磨去吧?！?/p>

鼠第一開開心心地揚長而去，留下楊戩一個人捶胸頓足。一直到了生肖府，鼠第一的興奮勁兒還沒有退去。

不過除了他，其余生肖的這一天可都過得不怎么順利。

雞十娘今天本來有個演唱會，牛二叔代替她去了，卻一首雞十娘的代表作也不會唱，無計可施之下唱了一首在田里勞動時常哼哼的民歌，引起了大冷場；

兔四四本來要去月宮玉兔老師那兒上搗藥課，現(xiàn)在只能虎三哥替她去了，哎，脾氣急躁的虎三哥怎么干得了那細致活兒？他弄壞了藥具，得罪了嫦娥仙子和玉兔，還跟吳剛打了一架；

馬老七冒充豬尾巴去瑤池大食堂給眾神仙燒菜，結(jié)果引發(fā)了好幾次食物中毒……

總之，要多混亂有多混亂！生肖們一回到家里，馬上嚷嚷著：“我們來喝酒！”

豬尾巴取出另一壇“元神出竅酒”，眾生肖迫不及待地一飲而盡，然后重演昨晚那神魂顛倒的一幕……

又一個第二天。

再次從渾渾噩噩中醒來的生肖們，欲哭無淚地發(fā)現(xiàn)——情況一點兒都沒有改善！與昨天不同的是，這次鼠第一進入了龍五俠的身體，而羊八妹進入了豬尾巴的身體，犬十一進入了兔四四的身體……

“哈哈！”鼠第一高興地跳了起來，“正合我意！上次我跟東海龍王打賭，要偷走他水晶宮里的一樣兵器！五弟這身體正好派用場！”

“大哥，你不能！”龍五俠急了，有著一副俠義心腸的他，怎么能允許自己的身體淪為小偷的道具？

“對，再不能像昨天那么湊合過了！”犬十一也忙說，盡管他現(xiàn)在換成了兔四四的身體，但是打擊犯罪的天性仍舊沒有改變。

牛二叔跺著腳道：“再拿酒來吧，除非徹底變回來，否則我們輕易不要外出！”

豬尾巴卻為難了：“可是僅有的兩壇‘元神出竅酒都喝光了呀，再要釀造得一年時間。”

“我們得等一年？”雞十娘尖叫。

“不，可以把酒放到人間去存著！”猴小九說，“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也就是說到了今晚，酒就可以釀成！”

看來無論如何都必須再等一天了。這正是鼠第一所希望的，瞅個空子，他偷偷跑去水晶宮找龍王了。

這一天，十一生肖決定不再讓別人代替自己上班，雖然樣子變了，可他們還是堅持由自己本人去完成工作。

情況并沒有因此改善，因為……

馬老七想?yún)⒓淤愸R訓練，可他現(xiàn)在的身體是蛇六郎的，根本跑不快！

羊八妹想裁剪云霞布料，可她用的是豬尾巴的身體，豬蹄子那么笨，根本拿不起剪子！

犬十一奉命下界降妖，可是兔四四的身體弱不禁風，他幾乎不能自?！?/p>

沒說的，除了再次得手的鼠第一，眾生肖的臉上都是陰云密布。這晚的喝酒，特別像喝悶酒。

第三次喝下“元神出竅酒”卻仍舊沒有起色后，鼠第一之外的生肖終于忍無可忍了！“我不干啦！我不要再靠喝酒了，我寧可去學元神出竅的法術(shù)！”龍五俠悲憤的吶喊引來一片附和。于是，除了鼠第一，十一生肖分頭拜師去也……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在各種不便的壓迫下，十一生肖陸續(xù)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學會了“元神出竅”，包括資質(zhì)駑鈍的豬尾巴。

拉上喝下“元神出竅酒”的鼠第一，十二生肖站成一圈，他們集中意念，念動咒語：

氣沉丹田手心開

日行千里系沙袋

元神出竅莫奇怪

去去就來！

只聽“咻——”的一聲，十二生肖終于離開了錯誤的身體，回到了久違的、屬于自己的軀殼里。

撫摸著熟悉的臉，甩甩熟悉的胳膊，踢踢熟悉的腿兒……那滋味啊，用雞十娘的話說就是：“狗窩草窩不如自己的金窩好！”

按說故事到這里就該結(jié)束了。可是還沒有。別忘了，在十二生肖中，有一個人是被迫“回老家”的，那就是鼠第一。

元神出竅的那段日子，鼠第一的作案成功率太高了，太讓他難以忘懷了。他巴不得每天換一個不同的身體去行竊呢。

于是，鼠第一想了一個主意……

這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兔四四只吃了一口，就一頭昏倒在了桌上。

眾生肖大驚，尤其是負責燒菜的豬尾巴，差點兒嚇哭了：“四姐你怎么啦？”

“不要慌不要慌，”鼠第一安慰大家，“四四只是不勝酒力，醉倒了。我在她的飯里加了一點兒‘元神出竅酒……”

真的，眼看著兔四四的元神像個氣球似的從身體里飄飄悠悠地冒了出來……

“大哥你怎么能這樣！”眾生肖都不滿了。

“嘿嘿，誰讓我跟吳剛約好了，要去偷他的斧子呢？”鼠第一笑著往自己嘴里灌酒，“你們就當幫大哥一個忙啦……”

從這天起，用餐變成了一件人人自危的事情。每位生肖在吃飯前總是要再三留心，以免中了鼠第一的招兒?？杉词惯@樣，也還是防不勝防，幾乎每天都有一位生肖被迫貢獻出自己的軀殼。鼠第一不愧是天庭頭號神偷，動作實在太隱蔽了！

對于鼠第一的行為，十一生肖那個氣啊。但有什么辦法呢？再怎么不成器，他也是他們的大哥呀！

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

終于有一日，偷遍天上神仙的鼠第一，發(fā)現(xiàn)自己也被偷了——

他頂著犬十一的身體回到生肖府，卻發(fā)現(xiàn)犬十一不在。

“十一弟哪兒去啦？”鼠第一邊說邊把玩著一個項圈，那是他從犬十一的哥們兒哮天犬脖子上偷來的。

“他出去給人家賠禮道歉了?！毖虬嗣谜f。

“賠禮道歉？為什么？！”鼠第一大驚。

“十一弟說，你老用我們的身體去干不光彩的事，那他就用你的身體干點兒光彩的事情去?！彪u十娘回答。

鼠第一又羞又氣，連忙跑出生肖府，逢人便問：“你知道我十一弟……噢，不是，是我大哥，上哪兒去了嗎？”

“你問鼠第一呀？他剛才在天庭老人院幫忙打掃衛(wèi)生呢?！蹦蠘O仙翁贊賞地說。

“鼠第一？他在蟠桃園澆水施肥，忙了一天?！逼呦膳脙A慕的口氣說。

“我對鼠第一刮目相看了！他說為了對以前的行為表示道歉，自愿幫我在南天門站崗！”巨靈神翹起大拇指。

……一路聽到的都是夸獎自己的話，鼠第一越來越不是滋味。

終于，他找到了犬十一的下落。天哪，犬十一竟然在天牢里！

看守天牢的是四大金剛之一的劍金剛魔禮青，他告訴鼠第一：“你大哥強烈要求在牢里服刑一陣子，說不這樣不足以為過去帶給大家的不愉快道歉。面對如此決心，我無法不答應?！?/p>

鼠第一翻著白眼，差點兒要暈過去了，但他堅強地挺住了，并申請?zhí)奖O(jiān)。

隔著鐵窗，鼠第一見到了身穿囚服的犬十一，他倆看著對方，像看著鏡子。

“大哥，你來了?！比徽f。

“算我怕了你啦。”鼠第一哭喪著臉，“我們回去吧。我把身體還給你，以后再不這么干了，成不？”

“說話算數(shù)！”

待到犬十一從天牢里出來，跟著鼠第一回到十二生肖府，豬尾巴早就備好了新一壇“元神出竅酒”。

當著眾生肖的面，鼠第一不能反悔，他只好大口喝下一碗酒……

奇怪，怎么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鼠第一又喝了第二碗，還是一樣。

不知不覺，整壇酒已被喝得底朝天，可鼠第一只是面色微酡，一點兒也沒有元神出竅的意思！

“明白啦！”蛇六郎叫道，“大哥這陣子天天喝酒，把酒量給練出來了！現(xiàn)在，一壇酒已經(jīng)灌不醉他啦！”

“這么說，在十二弟多釀出幾壇酒之前，我還得先在十一弟身體里待著？”鼠第一喜出望外地問。沒辦法，他還沒學會“元神出竅法”呀。

犬十一二話沒說就往門外走去。

“哎！十一弟你又去哪兒？”

“在大哥你離開我的身體之前，我決定還是先回天牢里蹲著！”犬十一倔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