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解情
本刊記者 張明萌
在北京被砸了一身雪,回廣州迎接我的卻不是暖暖的太陽。
據(jù)說北京很久沒下過那么大的雪了,不到一個小時,世界全白了。難得這么仔細地看雪花,它們大多缺角斷肢,在空中翻飛時撞到彼此,折損了棱角。偶爾有一兩片完整的,又小得可憐,輕飄飄附著在袖子上,屏住呼吸盯著看,精細的紋路漸漸模糊,化了水浸入厚厚的棉,明明一兩分鐘前還精致得讓人想拍下來的雪花,就這么消失在面前。
偏偏又是這樣分明而來不及采擷的美好,讓人心里歡喜一陣痛快一陣,也傷感一陣。于是,不到800米的路,愣是走了快二十分鐘,等真正進到室內,已經(jīng)成了雪人。
也是當晚,站在涮肉店前,抬頭看了看,是間有些年歲的房子,立在大路邊,背后是更老的公園。街燈昏黃,映得雪也由白變暖,砸在身上竟沒了涼意,仿佛化得也快了些。光射下來,雪穿插其中,亂七八糟向四面八方涌動,最后又好似匯集一處。年歲之類的感懷在此刻很容易冒出來,久遠的記憶如同紛飛的雪花,在腦袋里撞來撞去。
偶爾會覺得生活停滯在了某個節(jié)點,前進不了也后退不了,原地打轉,尷尬相隨。
和好友聊天,我們開始深入討論一個話題——我為什么成為現(xiàn)在的我。與其說是討論,更像是幾個生活不算失意但也夠不上得意者的相互慰藉。比如重來一次我們還想回到大學時代嗎?答案竟然都是不想。因為現(xiàn)在的自己更成熟或者更開闊,不像大一時候的懵懂與無知,以為面前只有一條路,以為那個小小的大學就是全世界。
朋友提到在珠海做家教的時光,這段時光異常平靜,夾在高考和找工作之間就像沒存在過。想到《頤和園》,大概如同余紅在頤和園劃船的那一小段時間,安靜得不像話??墒瞧泳徒小邦U和園”啊,那平靜順遂、沒有任何記憶點的時光,或許才是青春最純正的顏色。
發(fā)生的時候幸福而不自知,回想時像夢一樣遙遠。我們以為這段時間荒廢了青春,卻沒想到這其實才是青春本身。
不過自己卻沒有這樣的時光,世界在面前一直都是直的,高考了就要讀新聞,讀新聞就是為了做記者,少了一段找尋自我的歷程,反倒有些遺憾啊。不過又想到高中的班主任敲著黑板說,“認識是不斷深化發(fā)展的”,又對未來有了點期待,嘿,你想過明天是什么樣子嗎?
類似的直接在最近兩次采訪中找到了。袁婭維因自己過去的堅持而驕傲,為自己正在做的東西自豪,對未來亦充滿希望。有那么多人不看好,路也不算順利,卻依舊如此,撐著自己的,怕是只有信念和熱愛了。采訪中最愜意的地方應該是,她聊到與自己喜歡的外國歌手一起唱歌,對方竟然學了她的中文歌,為她和聲,兩個人又用英文即興演唱,向對話一樣,聽懂了彼此,“你懂那種感動嗎?你懂嗎?”她說得快哭了,我聽得也快哭了,這種感動啊,才不是庸俗的勵志故事,而是終于找到知音的快樂啊。我喜歡你很久了,但我不認識你,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我,終于我見到你了,看吧,你真的喜歡我。
再到博物君,應該是對昆蟲的執(zhí)念了。他拖著我一株一株看自己精挑細選的在北京能夠養(yǎng)活的熱帶植物,翻開10歲時觀察昆蟲寫的日記,旁邊整柜動植物的書。他從來都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的人。
采訪的人越多,越容易被這些堅持吸引。不幸的是,這樣的人越來越少了。幸運的是,遇見的反而越來越多了。自戀一句,可能因為物以類聚吧。
離開北京的早上,太陽破云而出,道路兩旁還是冬色,頎長卻還沒有新葉的大樹,成排成列蔓延一路,陽光鍍上一層暖黃。春風料峭,枝椏末梢搖了又晃,看著又有些冷。想它不懂風情,明明是難得的暖陽,偏偏又破壞了沐浴的靜謐。又覺得虧得有它,讓有些沉靜到默然的北方的春里的冬,望見了春天的影子。所以有了期待,下次再來,這一排排大樹,又該是綠肥紅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