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長沙市雅禮雨花中學(xué) 姜薇薇
先生的話
湖南長沙市雅禮雨花中學(xué) 姜薇薇
先生生得較白,禿頂,露出油光發(fā)亮的腦頂兒。兩邊零散的頭發(fā),雜亂而卷。扣頂黑帽,戴副小墨鏡,有點(diǎn)像舊時敲小鈸算卦的老頭兒。
我是來學(xué)字的,講究得很,不像涂鴉。
“你抓個毛筆,看著?!彼隽藗€式樣。
我模仿他的樣子,極為別扭地抓了支筆。
“你要往上湊些,這樣。對,不然難得抓緊。好,再上去一些。就是這樣?!?/p>
他說跟他學(xué),要耐得煩,沉得下心。他叮囑我寫小字。我便學(xué)著他的樣子,直著腰,一手提毛筆,一手繞到背后去。筆在硯臺里掃了個小圈,然后朝紙上放,一朵墨黑的花便由淺到深地蔓延開來。
我頗為訝異,喚來先生。他把我眼前的紙抽走,再捏出張薄紙,鋪好,撫平,接過我的毛筆。
“看好了,這樣子!”先生沾了少許墨,還在硯臺邊掃了兩掃。“白——日”他念著,寫著;停下來,又沾了沾墨?!耙馈健?,又沾了一些——“盡?!彼麑懙媚敲春茫c(diǎn)綴了毛票換來的糙紙。
“你寫幾張。諾,照這個寫。”他把筆擱在硯臺上,“寫好了,去后頭那屋。”
我含糊地應(yīng)著,胡亂涂了一會兒,便拎著紙跑去后頭了。
后頭有條小道,花盆子擺得很是整齊。先生躬著腰,在那兒擺弄花草。
“寫得快了些吧?”先生扶了扶墨鏡,直了直腰,展開我的紙?!澳氵@些都趴著了,得起來一些。我們的字講究的就是方正。”他的手在紙上劃著,幾乎要劃破。
我聽了他的話,改了好些,盡管字仍是不大好看,但不會趴著了。
在先生那兒練了些年,但沒練出什么名堂,倒是被先生扯著讀了好些古詩詞。先生教得隨意,我也學(xué)得隨意,氛圍不似在課堂,反而讓我牢記。先生也教我識了些字畫。日子久了,現(xiàn)在差不多都忘記了。額外教了那么多,也不知能謀取什么。
“你還是沒學(xué)到我什么?!毕壬谧詈笠淮螘鏁r說。我不知他何以說這個,也不知該如何回答。至今也還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但到底還是學(xué)到些什么的。不大清楚。起碼,我的字現(xiàn)在不會再趴著。
那次之后再去,房子正被拆掉。問對門賣冷飲的,說先生回老家了。搬走就再難打聽到了。
我又憶起先生那抑揚(yáng)頓挫的聲音——“白——日”,“依——山”,“盡”。
這詩,古人寫的;這聲,先生留的。
如果誰的話可以匯成一本書,先生的倒是可以——泛黃的那種吧?
不多不少,薄而厚,虛而實(shí)。
(指導(dǎo)老師: 劉煒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