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丙禎，唐 萌

（長春理工大學法學院，吉林長春，130022）

憲法解釋程序若干問題研究

司丙禎，唐 萌

（長春理工大學法學院，吉林長春，130022）

一部憲法如要獲得生命，便不能離開其實效性的彰顯，憲法的權威也必然需要通過實效性顯現(xiàn)出來。憲法解釋程序作為發(fā)揮憲法權威的機制是彰顯憲法實效性的必然途徑，也是“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的必然要求。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堅持依憲治國、依憲執(zhí)政，健全憲法解釋程序機制是完善我國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的重要步驟。憲法解釋程序進行構建的過程中，首先需要對憲法解釋的含義進行明確，其次需要討論憲法解釋的功能，再次討論憲法解釋的模式，最后討論憲法解釋的原則。

憲法解釋；功能；模式；合憲性推定原則

一、憲法解釋的概念分析

“憲法解釋程序是平衡憲法價值與事實、憲法原則與社會現(xiàn)實的重要紐帶，也是控制解釋權濫用的重要保障?！保?］對于憲法解釋程序中的憲法解釋必須進行前提性理解。憲法解釋是憲法學的重要范疇，其在目下中國被賦予了多種功能，如有的學者認為憲法解釋的功能就在于對憲法規(guī)范模糊之處進行解釋，明確含義，這里解決的是憲法規(guī)范本身的確定性問題；有的學者認為憲法解釋是憲法規(guī)范適用的一種途徑，適用憲法處理憲法爭議是其首要功能；有的學者認為憲法解釋可以有效地在憲法規(guī)范與社會生活之間建立聯(lián)系；有的學者認為憲法解釋可以作為一種漸進的憲法變革方式實現(xiàn)憲法適用。［2］

“憲法的良好實施對于共和國的長治久安至為關鍵?！保?］作為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我國應如何使憲法解釋成為一種促進憲法適用的機制？憲法解釋在目前的框架下能發(fā)揮什么功能？賦予憲法解釋更多功能的結果只能是使得憲法解釋迷失方向，只有把握住其實際的功能并制定相應的程序，才能發(fā)揮其功能，達到憲法實施的目的。因此本文必須指出的是，應在既有的規(guī)范下決定如何發(fā)揮憲法解釋的功能，而不是考慮其應然的狀態(tài)。

（一）憲法解釋的含義分析

時下對憲法解釋這個概念的理解有很多，可以區(qū)分為兩大類，一類將憲法解釋與憲法解釋權脫鉤，一類將憲法解釋與憲法解釋權緊密聯(lián)系起來。從這兩類憲法解釋的概念可以認為，前一類將憲法解釋與憲法解釋權脫離，這種憲法解釋的概念含義更大，包括不同主體都可解釋憲法，而后者則可以根據(jù)享有憲法解釋權的解釋主體不同區(qū)分為不同類型。憲法解釋的概念到底應選擇何種模式？這應該從考察憲法解釋概念的功能出發(fā)確定。法律概念的功能在于獲得對法律現(xiàn)象外在特征的共識，進而形成描述性的或規(guī)范性的概念，以便交流。憲法解釋要發(fā)揮其作用，首先應樹立一種一元性的理解。樹立一元性理解的意義在于溝通的可能性與概念的使用清晰性。通過一元性解釋使得憲法清晰明確。對于憲法的其他解釋不是本文所討論的憲法解釋，本文的憲法解釋的目的是為了憲法的具體運用。因此本文認為，所謂憲法解釋就是由法定的機關對憲法規(guī)范的含義通過多種方法做進一步的明確以期獲得清晰的理解的一種活動。本文所界定的憲法解釋屬于有權解釋，有權解釋按照解釋主體的不同可以區(qū)分為以下三種類型：（1）議會解釋。該類型是由國家議會主動或者依申請，按照法定程序，根據(jù)解釋原則與規(guī)則來解釋憲法。（2）法院解釋。這種制度是指法院在解釋憲法時按照解釋原則在具體的司法審判中，通過對大前提的審查來判斷是否違憲，如果法官認為該大前提涉及的法律違反憲法，那么法官可以在案件審理中不予適用。（3）特定機關解釋。這種制度中的特定機關所享有的憲法解釋權與違憲審查是一個整體過程中的兩個步驟。我國的憲法第六十七條第一款規(guī)定由全國人大常委會解釋憲法，這說明我國的憲法解釋權是賦予了全國人大常委會，屬于立法機關解釋。

（二）憲法解釋在法律解釋中的定位

“目前我們所能做的憲法解釋大致有修憲前作為鋪墊的憲法解釋、制定規(guī)范性法律文件時作出的憲法解釋以及作為填補立法空白的憲法解釋?！保?］這些憲法解釋與法律解釋二者是何種關系？有學者認為如果把憲法與法律視為廣義上的法律范疇，憲法解釋即屬于法律解釋的一種。法理學家沈宗靈先生認為：“廣義的法律解釋泛指對所有法律、法規(guī)的解釋，包括對憲法的解釋?！保?］本文認同這種關系的界定，即憲法解釋與法律解釋屬于種屬關系，憲法解釋系法律解釋之一部分。這種關系的形成應該屬于按照法律部門的標準進行劃分的結果，即法律解釋包括憲法解釋、民法解釋、刑法解釋、行政法解釋等法律部門的解釋。憲法解釋屬于有權解釋，同樣，法律解釋也是一種有權解釋，在我國法理學教科書中，法律解釋一般是指一種有權解釋，法律解釋具有創(chuàng)造性，與立法沒有本質區(qū)別，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再立法。但是，憲法與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制定的法律以及其他法規(guī)存在本質上的區(qū)別，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四個方面［6］：一是具有主觀性，即憲法是一種體現(xiàn)國家意志的主觀法，是一種體現(xiàn)多種價值的主觀法；二是憲法的基礎性，即憲法作為最高法是一切法律法規(guī)的基礎，在價值評價上是一切法律法規(guī)的評價基礎；三是政府的權力來自于憲法的授權，根據(jù)洛克的有限政府理論，該授權在本質上是來自于人民的授權，因此要把保障公民基本權利放到首要位置；四是憲法具有至上性，這表明憲法的內容、效力及權威都是至高無上的。因為在諸多方面，憲法與法律法規(guī)存在著諸多區(qū)別，因此，憲法解釋就應具有特殊性，這種特殊性是其他法律部門解釋所不具備的。

（三）憲法解釋的特殊性

憲法解釋的特殊性在哪里？這需要考察憲法解釋的效力為何。憲法解釋具有何種效力，在學術界大體上有三種理解：第一種理解是認為憲法解釋的效力與憲法本身具有相當?shù)男Я?。其理由為：憲法解釋就是對憲法?guī)范的解釋，是憲法規(guī)范的合理延伸，就應該與憲法規(guī)范一樣具有最高的法律效力；憲法解釋本身并非立憲，因此不是造法；憲法解釋是對憲法規(guī)范的含義的解釋，進行文義解釋、體系解釋、目的解釋、社會學解釋等諸多解釋方法的解釋，這在本質上沒有離開憲法規(guī)范的含義。第二種理解是認為憲法解釋的效力與一般法律效力相當。其理由是：憲法解釋雖然是對憲法規(guī)范的解釋，但是這種解釋是對規(guī)范的闡發(fā)，并沒有重復憲法規(guī)范，在本質上賦予了憲法規(guī)范新的含義，在這種意義上，憲法解釋的活動具有獨立性，具有法律體系自足性，如果認為憲法解釋與憲法規(guī)范本身具有同等效力，可能會造成憲法解釋機關以憲法解釋取代憲法的危險。第三種理解認為憲法解釋的效力是比較特殊的?！皯椃ń忉尩男Я趹椃ㄖ?，與基本法律平行，高于普通法律?！保?］即憲法解釋的效力處于憲法與普通法律之間。主要理由是：憲法規(guī)范作為最高法，其高度的抽象性決定了憲法是一般法，而憲法解釋的目的在于將高度抽象的憲法規(guī)范具體化，在憲法解釋的過程中需要遵守解釋的程序與原則，確保憲法解釋不致于實質改變憲法規(guī)范的本質含義。同時，根據(jù)立法的實體內容與程序的不同，這也決定了憲法解釋程序與立憲程序二者的差別，進而決定了憲法解釋的效力不能與憲法效力相當。［8］

憲法解釋的效力與憲法的效力相當，這種說法的根據(jù)是我國《立法法》第四十七條的規(guī)定①《立法法》第四十七條：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的法律解釋同法律具有同等效力。。我國憲法文本上只規(guī)定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具有憲法解釋權，但是對于該解釋權的效力并沒有規(guī)定。問題在于能否像在私法領域一樣做出類推解釋，同樣認為憲法解釋與憲法二者具有相當效力？答案是不可以。因為從類推解釋的適用范圍出發(fā)，類推解釋可以在私法領域運用，但基本不能夠在公法領域適用，如果可以在公法領域適用，甚至在憲法中適用，那么，這不符合憲法的特性，即權力有限原則。進一步來說，將憲法解釋的效力等同于憲法的效力難免有“修憲”乃至“立憲”的可能。

我國《立法法》把法律解釋行為看作是一種具有立法性質的行為，這種解釋并非是一種與法官裁判案件時對法律的具體解釋，而是屬于抽象解釋，并且這種抽象解釋具有法律效力。憲法解釋的解釋對象是憲法，而法律解釋的對象是普通法律，二者解釋對象是不同的，但是，對于二者的解釋方式應該逐漸取得一致。憲法學界普遍是從準立法的角度來理解憲法解釋的。［9］這種將憲法解釋看做一種準立法行為是否可以成立？答案仍然是否定的。原因有以下幾點：其一，要弄清楚為何需要憲法解釋，在不存在爭議和理解分歧的情況下，憲法解釋機關進行憲法解釋就失去了基礎，即憲法解釋的前提是存在著對憲法理解的爭議才可以由有權機關進行解釋。接下來的問題就是爭議在哪里？通常所理解的憲法解釋是憲法解釋機關根據(jù)解釋原則，運用多種解釋方法，經過憲法解釋程序，對憲法的內容進行明確并公布。但是，這種憲法解釋給人的感覺是不知道為什么需要憲法解釋，沒有爭議存在的情況下，為什么需要解釋？其二，即便將憲法解釋看做一種準立法行為，將其效力降低到與普通法律同等的程度，這仍然無法擺脫“修憲”乃至“立憲”的嫌疑。這種準立法行為與“修憲”及“立憲”的界限在哪里是模糊的。韓大元教授曾撰文指出憲法解釋與“立憲”及“修憲”的區(qū)別：憲法解釋不能代替立憲者制定憲法，在進行憲法解釋時應力圖尋找立憲者的原意；而憲法解釋權與憲法修改權之間的界限具體表現(xiàn)為憲法文字的可能含義，即在憲法文字含義范圍內的為解釋，而超出憲法文字含義則為修憲。［10］在將全國人大常委會看做立法者的前提下，確實澄清了憲法解釋與“立憲”及“修憲”的區(qū)別，但問題在于誰是“立憲者”，誰來監(jiān)督立法者的問題還是無法解決。上面的兩點理由決定了，將憲法解釋看做是準立法行為是不妥當?shù)?，憲法解釋的效力不應與普通法律的效力相等同。

本文認為憲法解釋具有與其他法律部門解釋的顯著區(qū)別就在于解釋的結果，即憲法解釋的效力與其他法律部門解釋的效力有所區(qū)別。憲法解釋的效力應是一種特殊的效力，這種效力表現(xiàn)為一種裁斷權?！稇椃ā返?7條第1項規(guī)定全國人大常委會具有解釋憲法的職權，這種憲法解釋就表現(xiàn)在可以審查法律、行政法規(guī)、地方性法規(guī)等規(guī)范性文件的合憲性。憲法解釋的前提是在對憲法規(guī)范的含義存在爭議的情況下進行解釋，那么，爭議如何形成？爭議形成于法律法規(guī)的審查中，存在于司法實踐中，即法院在審判案件過程中，如果遇到對法律以及其他法規(guī)范性文件中的具體規(guī)范存在合憲性疑問的情況，就認為對于憲法規(guī)范的含義存在爭議，這時，由全國人大常委會對該法規(guī)范是否合憲做出裁斷就是本文所認為的憲法解釋。這時憲法解釋的效力屬于一種是否合憲的裁斷權。憲法解釋與憲法監(jiān)督存在著前后銜接關系?！稇椃ā返?67條第1項賦予了全國人大常委會憲法解釋職權，同時還賦予了另外一項職權，即憲法監(jiān)督權。當憲法解釋對于具體法規(guī)范是否合憲做出裁斷之后，如果認為違憲，那么在邏輯上人大常委會就執(zhí)行其憲法監(jiān)督權，通過改變、撤銷等方式使法規(guī)范性文件全部無效或部分無效?；谏鲜?，憲法解釋的特殊性就表現(xiàn)為憲法解釋能提供一種裁斷性權力，這與其他法律部門解釋作為一種準立法行為是不同的。所謂的憲法解釋就是指人大常委會對系爭的法律法規(guī)進行合憲性解釋的一種權力，該權力的效力在于確定法律法規(guī)的合憲性、安定性、體系性，憲法解釋是為法律的形式價值服務的。該效力指的是實效，即憲法解釋本身是在法的運行過程中為追求一種合乎法律體系性的確信而為的，因此具有實際的效力，即事實上確定法律法規(guī)的合憲性，強化其合法性、正當性與合憲性。

二、憲法解釋的功能

法律的功能是什么？這個問題取決于法學家們對于法律是什么的判斷。站在立法者、司法者、守法者及執(zhí)法者的角度，對于法律的理解不同，與之相應的是法律的功能也隨之不同。憲法解釋的功能為何？這樣的問題如同上述，關鍵在于對于憲法解釋的定義不同，其功能也相應不同。上文已經將憲法解釋看做是一種裁斷性權力，即就法律法規(guī)是否合憲作出的判斷，那么，憲法解釋的功能也須以此為前提確定。功能的概念來源于生物學，所表達的含義是生物體中的各個要素對生物體系統(tǒng)的作用、影響以及系統(tǒng)內各個要素之間的相互作用關系。自從法學研究引入諸多學科的方法之后，功能概念也進入了法學研究的視野。在法學研究中，功能意味著一種看待法律的全新視角，即注重法律的運行實際效果以及與社會系統(tǒng)中其他要素的相互作用關系。本文這里從內外兩個角度闡述憲法解釋的功能，內部的角度討論憲法解釋對于一個國家法律整體的作用及影響，外部的角度討論憲法解釋作為一項特殊的權力，其對社會的作用與影響。

（一）內部的視角——維護法律體系的統(tǒng)一性

憲法作為根本法和母法，是一國法律體系保證統(tǒng)一性的基礎，而這種統(tǒng)一性的維護，在當下中國尤其依賴于憲法解釋對法律法規(guī)合憲性進行判斷。當某項法律法規(guī)被認為可能違反憲法時，由憲法解釋者運用各種解釋方法做出裁判，認為合憲的確認其存在的效力，而認為違憲則部分或全部判令其失效，這就使得整個法律體系可以在憲法之下得以整合，保證了法律規(guī)范與憲法規(guī)范相一致，這也就在實質上達到法律體系自身的體系完整性。憲法解釋在這里與憲法監(jiān)督邏輯性地聯(lián)系在一起，通過各種憲法解釋方法進行憲法解釋之后，如果認可法律法規(guī)的合憲性即確認其效力，否則就判令違憲進入憲法監(jiān)督程序予以撤銷或變更。因此，可以認為憲法解釋程序在這個意義上是憲法監(jiān)督程序的前提性設置，進行憲法解釋并不必然進入憲法監(jiān)督程序。在此需要注意的是，不能將憲法監(jiān)督的涵義擴大，那種認為憲法解釋是憲法監(jiān)督一部分的觀點是將憲法監(jiān)督涵義擴大化的結果。

（二）外部的視角——促進憲法實施、增進憲法認同

憲法解釋的外部功能是憲法解釋本身對法律作為社會一個子系統(tǒng)對其所處其中的社會整體系統(tǒng)的作用或影響。憲法對于社會具有何種影響，或者說憲法學界希望憲法發(fā)揮何種效果？本文認為應該發(fā)揮憲法與社會統(tǒng)一的效果。憲法作為基本法，規(guī)范的是一個國家整體的政治架構，這種規(guī)范性在憲法規(guī)則、憲法原則上都有體現(xiàn)。憲法解釋在實現(xiàn)法律統(tǒng)一性的同時也能實現(xiàn)憲法與社會的統(tǒng)一性。其原因在于通過憲法解釋，通過對法律法規(guī)合憲性爭議的解決，公民在此過程中感受到了憲法的實際存在。國家的目的應該在于國民利益的實現(xiàn)，國民通過憲法解釋的途徑能夠現(xiàn)實看到法律法規(guī)符合憲法、實踐憲法，過去人們對于憲法的認識程度不高，同時憲法在人們實際生活中沒有發(fā)揮其應有的作用，許多人都將憲法看做“閑法”。現(xiàn)在這種認識隨著憲法解釋的出現(xiàn)可望得到改變，只有通過憲法解釋的方式才能促進憲法實施、增進國民的憲法認同。

三、憲法解釋的模式

當下的憲法學界都關心憲法如何不再成為“閑法”，問題的關鍵就在于憲法應是可以具體推行實施的。憲法的具體實施在實際上需要依靠憲法解釋的展開。我國的憲法僅僅給予全國人大常委會憲法解釋權，但對于憲法解釋程序如何，憲法解釋如何展開并沒有規(guī)定，因此，有必要在這里探討下憲法解釋的模式，即憲法解釋應該以何種方式展開。從各個國家的憲法解釋制度來看，無論憲法解釋的主體是什么，在憲法解釋中就具體可以分為兩種，一種具體解釋，另外一種就是抽象解釋。所謂的具體解釋，就是針對具體案件在裁判時對于大前提的具體解釋，而這種對大前提的具體解釋涉及到對憲法的解釋；抽象解釋就是針對憲法規(guī)范的模糊之處作出清晰明確的解釋說明。

具體解釋的典型事例即在1793年美國的聯(lián)邦最高法院大法官杰伊拒絕就總統(tǒng)的咨詢提供意見，原因在于最高法院的法官不能在沒有爭議存在的情況下抽象解釋憲法。因此，法官對憲法的解釋只能是存在爭議的個案情況下的一種具體解釋。抽象解釋的代表為德國憲法法院與法國的憲法委員會，可以就如何立法給出指導性意見以及對法律作合憲性審查。［11］

我國憲法第67條明確將憲法解釋權力授權全國人大常委會，那么，全國人大常委會所進行的憲法解釋應該采取何種模式為宜？在進行模式選擇的時候必須考慮憲法解釋的功能，即憲法解釋的內部功能與外部功能，其內部功能在于維護法律體系的統(tǒng)一性，外部功能為促進憲法實施、增進憲法認同。由此功能出發(fā)，憲法解釋應為一種具體解釋。需要指出的是本文所指的具體解釋并非上述模式分類中的具體解釋，不如說是上述模式中的抽象解釋更為適當，只不過本文指的具體解釋是對法律法規(guī)作合憲性審查所做的說明或者裁斷。

本文認為憲法解釋應為一種具體解釋，而這種具體解釋與對于個案的具體解釋是不同的。全國人大常委會作為立法機關所進行的憲法解釋，這個過程是具體解釋，而非抽象解釋。那么，這種全國人大常委會的裁判權與司法機關的裁判權之間的區(qū)別何在？司法機關的裁判權針對的是具體個案，而全國人大常委會的裁判權針對的是具體法規(guī)，也是個案。“在邏輯推論中，上位原則涵攝下位原則、原則涵攝規(guī)則”［12］，即全國人大常委會的憲法解釋涵攝的對象是法律法規(guī)，而司法機關涵攝的對象是案件事實。

全國人大常委會的具體解釋與司法機關的具體解釋的區(qū)別就在于，全國人大常委會的憲法解釋的過程只是對法律法規(guī)進行合憲性審查，而司法機關則進行兩個過程，其一為對法律法規(guī)的合憲性解釋，其二為運用法律法規(guī)涵攝案件事實進而做出裁斷。當全國人大常委會對于法律法規(guī)進行合憲性審查時，如果進行合憲性解釋成功則確認其合憲，如果不成功則進入憲法監(jiān)督程序否定其效力。而司法機關進行合憲性解釋如果成功則將該法律法規(guī)作為大前提涵攝案件事實進而做出裁斷，如果不成功則需要上報最高法提請人大常委會做出憲法解釋。

四、憲法解釋的原則——合憲性推定原則

憲法解釋作為全國人大常委會的一項權力，其展開運行的過程應該有正確的方向，這就需要討論憲法解釋的原則，即憲法解釋應該秉承何種價值、應該將什么作為解釋的基礎。

全國人大常委會在進行憲法解釋時，其所作出的裁斷應以合憲性推定原則展開。合憲性推定原則是在憲法解釋活動中為了維護法律的合憲性價值與安定性價值產生和發(fā)展起來的。合憲性推定原則的目的在于：違憲審查機關在進行違憲審查需要解釋憲法以判斷審查對象是否違憲時，應當綜合多種因素在有限的范圍內對審查對象盡量以合憲的意圖予以解釋。合憲性推定原則背后所主張的價值在于維護法律體系的統(tǒng)一性。在一個法治國家中，憲法規(guī)定著國家的基本框架，同時也是一個國家法律體系的核心。按照法律體系規(guī)范性與邏輯性的一般原理，在法律體系內部應該形成以憲法為統(tǒng)領的、上位法與下位法之間和諧一致的統(tǒng)一體。另外，我國的法律在立法時其立法依據(jù)都是憲法，那么這就意味著我國的立法過程本身就是一個憲法解釋過程，是一個依據(jù)憲法規(guī)定行使立法權制定出符合憲法的法律的過程。這個過程前提假設為這些法律都是符合憲法的，因此，在進行憲法解釋時對這些法律法規(guī)做合憲性推定是符合我國的立法原則的。

合憲性推定原則作為憲法解釋的原則，其意味著憲法解釋的方法都應在其統(tǒng)領下進行解釋。憲法解釋在進行具體解釋時，在判斷法律法規(guī)是否合憲時，需要運用多種解釋方法，如文義解釋、體系解釋、目的解釋、歷史解釋、社會學解釋等等，這些方法都應以合憲性推定原則為方向，依照解釋順序對法律法規(guī)做合憲性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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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丙禎（1963-），男，講師，研究方向為憲法與行政法學。唐萌（1974-），男，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憲法與行政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