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里爾·馬薩霍托生于1975年,現(xiàn)居法國,曾任樂園填詞人。2006年創(chuàng)作處女作《上帝是我麻吉》,轟動法國書市,他也一舉成為法國頂級暢銷“天神”。《尋找光的小女孩》是作者自己最為滿意的作品,一經(jīng)問世便榮登亞馬遜圖書榜首,令320萬粉絲感動落淚,獲1800萬讀者五星推薦。在這部作品中,作者用模糊的時空來警示讀者,戰(zhàn)爭的殘酷是我們怎么想象都不為過的。這樣的警示,簡潔明了且極具震懾力。
1
一個臟兮兮的小身軀,蜷躺在廢物堆里。一頭沾著血塊的長發(fā)說明她是一個女孩兒,她的緩緩蠕動,引起了一位透過窗戶縫隙向外窺視的老人的注意:至少,小女孩兒還沒死!可是慘遭戰(zhàn)爭災難的這座城市經(jīng)“那種人”滅絕人寰的生靈涂炭后已經(jīng)近乎死亡,尸橫遍城。
老人納悶兒,小女孩兒是怎么躲過“那種人”兇神惡煞的目光活著來到市中心的?小女孩兒的年齡讓老人想起了他的寶貝孫女莉莎。他把對“那種人”的恐懼拋在腦后,悄悄打開房門的三道鎖和兩條閂,深深吸了一口氣,從門縫鉆到空無一人的街頭,擺動著并不利索的手腳走上前去。隨著一聲既沉重又驚心動魄的號叫,老人聚集了全身的力氣將小女孩兒抱起。
這聲號叫,也把小女孩兒從黑暗的深淵中拉了回來,恢復意識的她感覺來到了一間屋子里,但四周昏暗,沒生火也沒點燈。抱她的人把她放到某種柔軟的東西上面后仍舊喘著大氣,小女孩兒知道自己成了俘虜,她在猜想這里就是妖怪巨人的家吧。同殺人如麻的“那種人”相比,小女孩兒反倒不怎么害怕妖怪巨人。更何況妖怪巨人并沒有要喝她血的意思,而是用溫毛巾為她擦臉,用杯子給她喂水,甚至還點亮了一盞小油燈。小女孩兒看到了一副老態(tài)的面孔,說不清是冷峻還是慈祥,但無論如何,小女孩兒不再害怕了。她原本以為會命喪黑暗之中,不承想這微弱的光亮又使她孕育出一個微妙的東西:希望。
“光,光,光!”小女孩兒發(fā)出單一的音節(jié)。老人“噓——”了一聲,用手示意她輕聲一點,以免帶來危險。小女孩兒的聽力和理解能力都沒有問題,也并非先天的啞巴。但戰(zhàn)亂以來饑餓、恐懼、羞辱和憤怒對她的身心造成嚴重摧殘,使得她出現(xiàn)了語言障礙,除了“光”這個簡單的音節(jié)之外,竟說不出其他字句。老人問不出她的身世和名字,于是就叫她“光兒”,她很愿意接受,似乎一股溫暖的感覺包覆了她。
從此,光兒和老人相依為命,感情日漸加深。她不知道老人為何要對她這樣好,但有一點她非常篤定:她永遠也不想和老人分開了。
光兒哪里知道,老人曾經(jīng)有一個三世同堂的幸福家庭。老伴年輕時是一名記者,他本人則是鋼琴演奏家。他的兒子叫亞貝托,孫女叫莉莎——如果還活著,就是光兒這么大。戰(zhàn)爭中除了老人幸存外,家人都死在“那種人”手里。“那種人”發(fā)動的這場戰(zhàn)爭和往昔的戰(zhàn)爭都不一樣,他們不要我們的地盤,也不要我們的財富,他們只想把我們從這個世界斬盡殺絕。老人這樣告訴光兒。
光兒特別想知道老人叫什么名字。盡管老人與其心有靈犀,但還是不告訴光兒,“我有個提議:當有一天你能發(fā)出‘光以外的音,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惫鈨好靼走@是老人對她的善意挑戰(zhàn),與其說是拒絕不如說是為她開了一扇窗。她想,總有一天我會重新開口說話的。那么在這之前心里總該管老人叫點兒什么吧?對了,就叫“爺爺先生”!
2
一天夜里,光兒做了一個美妙的夢。她夢到自己一夕之間把爺爺?shù)叵率宜写婕Z統(tǒng)統(tǒng)一掃而光,吃得肚子好飽哇。醒來后面對爺爺先生為她準備的簡單早餐,她仍沉浸在夢里的美妙感覺中。爺爺照舊猜透了她的心思,許諾她等戰(zhàn)爭結(jié)束了,一定要讓她好好品嘗品嘗把餅干浸到牛奶或熱巧克力中的美味。
早餐后,爺爺先生拉開抽屜,拿過一支筆和一頁紙,面對著光兒邊說邊寫:“現(xiàn)在讓我們拉個清單吧,寫上戰(zhàn)后所有該做的事。第一,光兒開口說話。第二,吃用牛奶或熱巧克力浸泡過的餅干。第三,吃糖果。第四,認真刷牙。第五,愛……”光兒對“愛”這項格外感興趣,她比畫著做出了嘴對嘴親吻的動作。爺爺先生笑了:“是,但不全是。愛,不是這么簡單。愛一個人,就是希望能常常和對方在一起,希望這個人永遠幸??鞓?。”就這樣,他們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邊討論邊列表,總共列出了二十個項目。直到列完之后爺爺先生才意識到,表上的許多字光兒并不認識,于是便在文字旁邊畫上小圖。畫完后,爺爺先生把清單交給光兒,讓她來保存,并說,“今后你每做完一件事,要在那項旁邊打個勾。”誰知話音未落光兒馬上用筆在第五項上打了一個勾,隨即踮起腳尖在爺爺先生的臉頰上印了一個吻。
有一天,爺爺先生破例打開了一間房門,那是莉莎住過的房子。光兒在房間里發(fā)現(xiàn)了一架三角鋼琴,腦子里頓時響起幾首她喜歡的旋律,眼睛里流露出對美妙鋼琴曲的渴望。爺爺先生突然問她:“清單帶在身上嗎?”光兒從兜里掏出,遞了過去,老人自語道,“我犯了一個大錯,第二項本不該是浸泡餅干?!闭f著,他在第一項與第二項之間,又加上了一個“1/2”,寫上“彈鋼琴”并畫上一個鋼琴小圖。
爺爺先生幾乎每天都幻想可能會收到訊息,被告知戰(zhàn)爭的情況。這一天收音機里果然出現(xiàn)了中斷許久的微弱訊號。訊號時斷時續(xù),爺爺先生將那些不完整的信息連綴成句便是:“那種人”很快會被趕走,活著的人留在家中,等待被解救。這應當說是一個讓人重新走向光明的好消息!
3
接下來的日子里,爺爺先生幾乎每天天一亮就按時打開收音機,企盼能夠得到進一步的消息,但訊號變得更弱,有時只能收聽到寥寥幾個音節(jié)。終于有一天,連音節(jié)也聽不到了。爺爺先生開始以為電池不行了,更換新的之后還是如此,這才意識到是收音機壞掉了。爺爺先生感到很沮喪,光兒更是被一種無助感擊得落下了眼淚。忽然,倔強的小姑娘想出一個主意,通過手勢把她的想法告訴了爺爺先生,那就是冒著被“那種人”抓到、處死的危險,沖上街頭,溜到無人的住宅里尋找一臺好使的收音機。這十分危險,但事到如今也只有這一條希望之路了。
后半夜,一老一小兩個身影出現(xiàn)在街頭。街上一片死寂,但仍然可以感受到“那種人”幽靈般地存在著。光兒表現(xiàn)得格外機警,這與她遇到爺爺先生之前外出覓食的歷練有關(guān)。那時的她不但尋找食物果腹,更是收集打火機、火柴、蠟燭——所有與“光”相關(guān)的物品。光兒的機警讓爺爺先生放心了不少,不到三五分鐘,爺倆來到一幢大房子前。大門開著,屋內(nèi)了無生機。爺爺先生打開蒙了一層布的手電筒,借著微弱的手電光,光兒進入了臥室,眨眼的工夫手里便拎出了一臺收音機,大功告成!
天亮后,收音機里果然傳來爺爺先生盼望的聲音:“今天是五月二十八日,本訊息的對象為幸存者。若您能夠收聽到本……嚓……嚓……我們再過幾天即將抵達您所在的地點……嚓……屆時將響起警報聲……”爺爺先生興奮地對光兒說:“孩子,我想戰(zhàn)爭該是快結(jié)束了!”自從戰(zhàn)爭的災難降臨以來,僥幸存活下來的人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時間已經(jīng)被打亂了。此時,爺爺先生才忽然意識到第二天便是他八十二歲的生日。他問光兒,你的生日是哪天?光兒搖頭,神情沮喪。光兒只知道現(xiàn)在是九歲,那么過完下一個生日就是十歲的大孩子了。爺爺先生要為光兒重新確定一個生日,他歷數(shù)了新年、圣誕節(jié)等節(jié)慶日讓光兒挑選,但光兒都是一個勁兒地搖頭,同時伸出雙手反復做著一個動作。爺爺先生立刻看懂了:“你是想和我同時慶祝生日?同一天?”光兒頻頻點頭,興奮地又跳又拍手,然后一頭撲進了老人懷里。
4
二十九日天剛蒙蒙亮,爺爺先生就起床了,他來到光兒床前,想早早地道聲“生日快樂”。然而,光兒的被窩卻是空的,爺爺先生一驚,急忙向門口望去,門閂是開著的,光兒自己出去了!
一種不祥之兆在心頭泛起,爺爺先生上樓到臥室取衣服,想出去尋找光兒,卻遠遠地發(fā)現(xiàn)光兒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一個持槍的“那種人”一瘸一拐地緊隨其后。光兒沒有發(fā)現(xiàn)爺爺先生居高臨下注視著她,徑直跑回自己的房間?!澳欠N人”也沒有發(fā)現(xiàn)老人,笨拙地追著光兒。爺爺先生到廚房操起一把菜刀、一口鐵鍋,向光兒的房間移去?!澳欠N人”發(fā)現(xiàn)了躲在衣柜中的光兒,猙獰地狂笑著準備上前施暴,爺爺先生仿佛看到莉莎被害時的情景。千鈞一發(fā)之時,老人來到“那種人”的背后,舉起手中的鋼鍋拼著老命向其頭頂砸去,“那種人”應聲倒地的瞬間,老人的菜刀毫無懸念地割斷了他的喉嚨。光兒仿佛從往日爺爺先生慈祥的面容下,看到了一個正義的“妖怪巨人”。
祖孫倆相視而泣。光兒伸出握著的拳頭,舉向爺爺先生并緩緩張開,手中是一個小小的精美陶瓷貓,前次尋找收音機時在那棟大房子里發(fā)現(xiàn)的,光兒把它作為生日禮物獻給了爺爺先生?!爸x謝,我的好光兒,也祝你生日快樂!”
遠處響起了警報聲,但離這里似乎還有一大段距離。但每次響起,都有一種漸近的感覺。這個夜晚,爺爺先生出現(xiàn)胸悶胸痛的感覺,身體也有些僵硬。老人時睡時醒,發(fā)現(xiàn)光兒一直守候在他床邊,便說:“我沒什么,只是有點難受,可能是發(fā)燒了,沒有關(guān)系。運氣好的話,我們明天就自由了?!?/p>
天亮后,光兒從窗板的縫隙間發(fā)現(xiàn),街頭來了一隊頭戴藍色鋼盔的軍人,其裝束完全不同于“那種人”,她知道解救他們的隊伍來了。她推開窗戶,想用一束陽光來叫醒爺爺先生。然而爺爺先生睡得很實,臉色似乎比平常更灰沉一些。于是她親吻了爺爺先生的額頭,剎那間,冰冷的感覺立刻貼附她的唇,直搗她的心!
有人敲門,進來一位全副武裝的帥氣軍人?!肮嬗谢钪娜耍⌒∶妹?,你真了不起。屋里就你一個人嗎?”光兒差點搖頭說不,但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苦澀地點了點頭。軍人拉起她走向街頭。街道上已經(jīng)有了十來個同樣的軍人,其中一個牽著一個小孩兒,一個攙扶著一位婦女,另一個背著一位干瘦老人。
軍人拉著光兒向一頂剛剛搭起的大帳篷走去。途中,軍人再度開口:“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光兒吞了吞口水,用力做了一次深呼吸:“我叫光兒?!甭曇舭l(fā)出后光兒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我居然能講話了!她頓時想起爺爺先生,他一定會為她驕傲和自豪。想到這兒,光兒掙脫了軍人的大手,返身跑回屋里,她從自己的衣兜里快速翻出清單,拿起筆在第一項和1/2項旁打了個勾,然后坐在鋼琴前,輕輕打開琴鍵蓋,展開十指,用力按下黑白琴鍵。純屬是隨機亂按,毫無曲調(diào)而言。躁動的樂聲,伴隨著光兒的淚水,不斷傳向屋外,傳向街頭,傳入幸存者的耳中,猶如一首最悲憤的自由之歌,猶如最美的愛的吶喊。
(責任編輯 趙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