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渝烽

提起王龍基這個名字，必然和張樂平先生創(chuàng)造的“三毛”這個中國千家萬戶都熟知的兒童形象聯(lián)系在一起，王龍基在電影《三毛流浪記》中成功塑造了“三毛”形象。這部電影不僅成為中國的兒童電影精品，也被世界電影公認是一部有時代意義的電影。

我和龍基是上海電影?？茖W校的同學。他是文學系，我是表演系的。記得進校后我觀看過很多好電影，其中就有《三毛流浪記》，沒想到這位扮演三毛的王龍基是我的校友。這樣一位童星居然不在表演系，卻在文學系，一直讓我大惑不解。當年也沒有去解開這個謎，直到最近才獲解。

參軍的夢

我在上海電臺做老藝術家訪談節(jié)目，邀請龍基來談談當年拍攝《三毛流浪記》的情景。我問他當年（1948—1949年）拍了多部電影，是個耀眼的童星，怎么不當演員，而去搞文學創(chuàng)作？后來又去部隊當了六年兵，復員后又去工廠當工人，車間主任、副廠長，最后成為中國電子、電路印刷行業(yè)中的一位杰出企業(yè)家。我說你這番經(jīng)歷太出人意料了。

龍基告訴我：解放后從小學到中學一直有一個參軍當解放軍的愿望。1960年在行知中學畢業(yè)后，學校曾保送我進哈軍工就學，當時正好上海電影學校也在招生，父親王云階是電影廠作曲，同住一樓的方正老師是電影學校的教務處負責人，非讓我進電影學校，趙明副校長建議我進導演系學習。父親捱不過這么多朋友相勸，讓我放棄去哈軍工，進電影學校求學，但讓我進文學系搞創(chuàng)作。父親是搞音樂創(chuàng)作的，他認為搞創(chuàng)作才能充分發(fā)揮自己的聰明才智。我尊重父親的意愿，進了文學系。1963年畢業(yè)時，福州軍區(qū)政委劉培善中將通過老戰(zhàn)友上海市委書記陳丕顯向上海要人才，把上海戲劇學院戲文系的黃海芹（黃佐臨先生之女）、我，還有電影學校表演系的倪金紅同學，推薦去福州軍區(qū)前鋒文工團報到。倪金紅分配在話劇隊，黃海芹和我到了創(chuàng)作組。龍基說自己終于圓了當解放軍的夢。

艱苦的拍攝

當年拍攝《三毛流浪記》的很多實情挺有意思。

1948年畫家張樂平的不朽之作漫畫《三毛流浪記》出版后，一下子風靡上海灘。昆侖影業(yè)公司看中了這部漫畫作品，著名劇作家陽翰笙先生很快就把這部漫畫作品改成同名電影文學劇本《三毛流浪記》，昆侖公司藝委會的沈浮、陳鯉庭、史東山把尋找影片主角三毛的任務交給了嚴恭。在長達幾個月的時間里，嚴恭看了幾百個兒童，也沒有找到三毛的合適人選。當年很多有錢富豪把自己肥頭大耳的少爺推薦給嚴恭，說能選自己的孩子參加拍攝，可以重金酬謝。嚴恭不為所動，繼續(xù)苦苦地尋找三毛。

一個偶然的機會，嚴恭在昆侖公司不遠處，見三個男孩子在地上打彈子玩。一個小個子的孩子贏了兩個稍大些的孩子，兩個大孩子不認輸，欺負小個子，還先動手。小個子不畏“強暴”，迎戰(zhàn)兩個大孩子，拿回自己的戰(zhàn)利品。嚴恭突然眼睛一亮，仔細看那男小孩：大腦門、細脖子、一雙大眼睛、瘦小的身體、倔強的臉，這不正是“三毛”嗎？他很快把這小孩帶進昆侖公司，讓化妝師辛漢文、姚永福給孩子化妝，拍下造型試片，馬上送給公司的幾位藝委會看，史東山、陳鯉庭、蔡楚生、沈浮一致認可。張樂平看后非常高興：“這正是我所畫的三毛，三毛就是他?！睆拇税藲q的王龍基和三毛畫上了等號。

找到了三毛，昆侖公司馬上組建攝制組。1948年10月17日正式開拍，導演趙明、嚴恭帶著全體攝制組人員借住在小木橋中電公司的攝影棚，張樂平也經(jīng)常到拍攝現(xiàn)場，給小龍基講三毛的故事，畫三毛的像送給龍基。當年在昆侖公司工作的龍基父母王云階、李青蕙每星期總會抽時間來看望自己的兒子，給他鼓勵，讓他聽話。

拍攝是非常艱苦的。首先說說化妝，每天要起個大早，把熟睡中的龍基叫起來，為他粘頭上的三根毛，還要貼個大鼻子。化妝師辛漢文、姚永福每天都要為他用剃刀刮頭皮，這樣才能把用細銅絲和毛線編織的三根頭發(fā)粘在頭頂心。接著要化妝大鼻子，當年沒有乳膠，把一大包美國進口的口香糖也就是泡泡糖放在開水里化，把糖分全都泡掉，撈出膠母，做粘鼻子用。每天龍基起碼比別的孩子早起兩個多小時，化妝師每天叮囑龍基別動頭上的三根毛，別使勁擦鼻子。每天刮頭皮很疼，龍基和化妝師吵鬧過多次，都是在連哄帶騙的情況下完成的。

三毛是個流浪孩子，生活很艱苦，很多戲都是找實景拍攝的。龍基回憶當時有幾件事讓他至今也不能忘懷：拍進垃圾桶找吃的，現(xiàn)在想起來都叫人惡心。垃圾桶是實景，又臟又臭又酸，而且里面滑滑的，有一層綠綠的毛，頭一伸進去就會讓人窒息。在導演一哄再哄之下，給他塞了幾個墊子進去后才完成這場戲的拍攝。

貼標語喝漿糊這場戲也夠喜劇的，喝的雖然是藕粉，可是那又破又臟的漿糊桶看了也讓人惡心。導演帶頭先喝，龍基才抿著嘴喝下去。因為拍這場戲前先讓龍基餓了一天，所以戲拍完，龍基還在喝，加了糖的藕粉實在太好喝了，最后劇務把桶搶了下來。

三毛和大孩子打架那場戲，那大孩子真的扇他耳光，打得龍基眼睛直冒金星，好久才緩過來。

拍流浪兒、小乞丐的住處是在外灘橋下，在排污水溝旁邊拍的，臭極了。在肇嘉浜河邊拍攝“滾地龍”，什么叫真正的“滾地龍”，那是用廢舊自行車的鋼圈搭起來的“房子”，把一半鋼圈埋在地里，填上稻草，每天睡覺要躺下鉆進去的，爬進爬出，流浪兒的生活真的比豬狗還不如。

《三毛流浪記》的多數(shù)場景，有80%都是實景拍攝的，人群熙攘的外灘，流浪兒奔跑、賣報、揀香煙頭，在四川路橋頭流浪兒爭搶推三輪車上坡過橋向乘車人討點小費，都是實景拍攝。風雪嚴寒的冬天，流浪兒衣不蔽體，無家可歸，凍死、病死街頭，那一場場的戲，和張樂平先生的漫畫融為一體，都是真實可信。影片把黑暗不公平的舊社會充分地展現(xiàn)在銀幕上了。

王龍基拍戲的幾個月里整天赤著腳，光腳走路都習慣了。拍完戲，爸媽獎勵他，給他買了一雙皮鞋，他怎么也不肯穿，赤腳舒服，自由自在……

珍貴的史料

電影《三毛流浪記》是一部值得紀念的影片，它是橫跨兩個時代完成的。

正式拍攝是1948年10月，在拍攝期間迎來了上海解放（1949年5月27日）。因此影片有著鮮明的時代感，有力地揭露了舊社會的黑暗。在拍攝過程中主創(chuàng)人員多次收到恐嚇信，為逃避國民黨對影片的封鎖，昆侖公司的藝術家把影片拷貝藏起來。

上海解放后，當時任上海軍管會文教副主任的夏衍和文總處于伶處長，對影片十分重視，讓導演趙明、嚴恭把封存的膠片找出來，重新構思，把未拍的戲拍完。解放后又補拍了“豪華舞會”“大鬧公館”等，并加拍了一個結尾“三毛迎解放”。因此這部電影有兩個結尾。

1949年開國大典前夕，《三毛流浪記》作為新中國正式公映的第一部影片，首先在上海大光明、美琪等頭輪影院公映，在上海連映兩個月，場場爆滿。10月，影片在全國公映，引起極大的轟動。

王龍基在宋慶齡副主席帶領下，到各處舉行救助流浪兒活動，那個名為“三毛樂園”的慈善義演活動，目的是讓流浪兒童有個自己的家。

毛澤東長子毛岸英在北京看了電影《三毛流浪記》后對夫人動情地說，影片太真實了，我和弟弟小時候就過著這樣的流浪生活，十分悲慘。

《三毛流浪記》是一部珍貴的史料。其一，影片絕大部分的場景是在實景中拍攝的，老上海很多場景都被真實地記錄下來了。你想了解舊上海嗎？就看看這部影片，是上海新舊社會最好的對照。特別對于年輕一代來說，只知道改革開放的上海今天是不夠的，要牢記歷史，不忘歷史。

其二，中國電影的發(fā)祥地在上海，這部影片是一部眾星捧月的影片。為了拍攝這部影片，為了樹立三毛這個形象，當時上海電影界幾乎所有的電影工作者都參加到影片的拍攝中去了，很多明星在片中演個小角色，當個跑龍?zhí)椎娜罕娧輪T。后來這些電影工作者在解放后為新中國的電影事業(yè)貢獻了自己的才華，留在上海的電影工作者開創(chuàng)了解放后上海被稱為全國電影半壁江山的新時期。

影片中有一場“豪華舞會”，上海幾乎所有的電影演員都參加了，這些人后來分散在全國各地，有當編劇，有當導演，有當制片人，有當話劇演員，我把這份名單真實地記錄下來，人們可以在解放后拍攝的很多影片中看到他們的身影，找到他們的名字。

在這張“眾星捧月”的名單中：為三毛當配角的演員有：關宏達、林榛、杜雷、黃晨、陶浩、程漠、龔伯安、馬飛、蘇鴻、莫愁、薛敏、柳杰、洪駿、馬中嬰、姚姚（上官云珠女兒）、錢理群、王云階、孟樹范、宋衍萬、錢風、楊少喬、陳光復、王公序、馮繼雄、丁然、陳重、刁光覃、石炎、方伯、岳勛烈、顧鍪、稽啟明、田振東、何學初、陳家松、孫儀、小涵。

參加“豪華舞會”的男女貴賓有：上官云珠、中叔皇、吳茵、林默予、高正、黃宗英、趙丹、孫道臨、蘭馬、蔣天流、王蓓蕾、應萱、呂薇、阮斐、林子丹、金淑之、奇夢石、徐曼、徐緩、袁蓉、郭玲、黃溫如、梁明、高依云、許蘭、章曼萍、張乾、張劭、張婉、張逸生、傅惠珍、張慶芬、程夢蓮、農(nóng)中南、汪漪、熊偉、關鵬、應宣、蘭伏心、蘇茵、蘇曼意、譚云。

還有一點可貴之處，當時的電影人都不計較名和利。說幾件小事：影片的編劇第一任是陽翰笙，后來又改了二稿的是陳白塵，三稿是李天濟，可他們在影片中都不署名，他們尊重陽翰笙。導演原來請陳鯉庭，陳導說自己正在搞《麗人行》的結尾，而且謙虛說自己不熟悉兒童片，極力推薦自己的學生趙明、嚴恭來擔任導演，自己給予指導。很多演員參加拍攝是沒有報酬的，拍攝“豪華舞會”這個大場面的戲，昆侖公司只提供了5輛小汽車，陪女演員去理發(fā)店做頭發(fā)，大家興高采烈地完成拍攝任務。

我想這些電影人的品德，值得我們后輩學習發(fā)揚！

嚴父、慈母

王龍基的父親王云階是我國著名的作曲家，特別是為電影作曲。作品之多、影響之大在全國是出了名的。1991年上海市文聯(lián)、音協(xié)為他主辦“王云階音樂生涯六十周年紀念系列活動”時，對他的一生音樂創(chuàng)作活動作了全面回顧，給予他很高評價，稱他為“中國電影音樂之父”。我這里略舉一些他創(chuàng)作的電影音樂作品：解放前先后為《新閨怨》《萬家燈火》《關不住的春天》《希望在人間》《麗人行》《烏鴉與麻雀》《三毛流浪記》……解放初期有：《團結起來到明天》《翠岡紅旗》《六號門》。1955年辭去中央電影局音樂處副處長一職后回到上海任電影樂團第一任團長，激發(fā)了他旺盛的創(chuàng)作激情，作曲的電影有：《青春的園地》《母親》《林則徐》《護士日記》《萬紫千紅總是春》《黃浦江的故事》《飛刀華》《豐收之后》《青山戀》《不夜城》，以及我國第一部立體聲故事片《魔術師的奇遇》?！拔母铩焙笥謩?chuàng)作《傲蕾·一蘭》《海之戀》《七月流火》《江水滔滔》《阿Q正傳》……這個片目足以說明他為中國電影音樂作出的巨大貢獻。

王云階還創(chuàng)作了他人生中的三部交響樂，把民族的音樂運用在交響樂之中。1956—1963年他完成了第一交響樂《建設祖國》，并獻給全國先進工作者，交響樂分為三個樂章：“爐火熊熊”“田歌陣陣”“喜報聲聲”。1958—1959年創(chuàng)作了第二交響樂《抗日戰(zhàn)爭》，全作分四個樂章：抗戰(zhàn)、苦難的回憶、到敵人后方去、歡慶勝利。這是一部十分成功的民族形式的交響樂曲。1990年又創(chuàng)作出他的第三交響樂《春天》，展示祖國欣欣向榮的春天。

王龍基對父親十分崇拜，崇拜父親勤奮好學、永遠離不開書籍。父親曾對他說：“文化是一切的基礎，有了文化，才能干什么都出成績?！饼埢绨莞赣H熱愛生活、熱愛家庭、熱愛工作的品質。父親對他說：“一個對生活冷漠的作曲家，是不可能寫出動人心弦的音樂作品?！彼€崇拜父親的執(zhí)著。父親身體不好，有高血壓、心臟病，但他精神特別好。我進上影廠雖然沒有和王老合作過、親密接觸過，可我在廠里經(jīng)常見到一個十分精干、走路節(jié)奏很快的人，一個不愿浪費任何時間的人，他就是王老。他常對人說：“人靠的七分精神、三分體質?！?/p>

王云階給自己的孩子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民主治家。他把孩子們當作自己的朋友，從小到大從不打罵孩子，訓斥孩子，始終以理服人。龍基回憶小時候，甚至后來長大，家里常常會在晚飯后召開家庭會議，討論家中的一切事務。每個人都可以發(fā)表自己的意見，還互相進行表揚和批評，有事想不通，或有事自己決定不了都可以去找爸爸談。爸爸會耐心地分析利弊，最后由自己決定該干什么，不該干什么。決定的事情一定要努力做好。全家人從不過生日，但每年8月13日，全家必定要聚會，慶祝父母的結婚紀念日。會上父親會表揚母親，母親也會表揚父親，這是全家最快樂的時刻。龍基十分感慨的說，父親是一個對孩子要求很高的嚴父，但采用的方法是民主的、交心的，是以自己的榜樣來教育孩子的，所以我們兄弟姐妹幾個能健康地成長，在各條戰(zhàn)線上報效社會。

王龍基的母親李青蕙是一位傳統(tǒng)的賢妻良母。解放前主要功績在于相夫教子，在艱苦的環(huán)境中支持丈夫的工作把幾個孩子拉扯大。1949年解放后進上影廠工作，1955年調到上海譯制廠擔任音樂編輯及電影剪輯工作。我進上譯后和李青蕙成了同事，而且我們合作過多部譯制片。我擔任譯制導演，她負責影片的剪輯，如《佐羅》《出水芙蓉》等片。她搞的影片還有《葉塞尼婭》《冷酷的心》《音樂之聲》《英俊少年》《大篷車》等。龍基母親給我的印象絕對是一個樂天派的人，經(jīng)過剪輯工作室，常?？梢月牭剿实男β?，整天樂呵呵的。

我對龍基說，你媽媽有一段很生動的小故事，我說給你聽聽：有一次你媽媽去菜場買菜，很多人圍著一個賣大閘蟹的攤子在挑蟹，你媽媽也擠進去，她知道母蟹有黃好吃，她沖賣蟹的老板說：“我要母的、母的……像我一樣母的?！崩习逑炔幻靼祝髞硐朊靼琢耍骸鞍?，儂要雌蟹，雌蟹要幾只？”“六只?！边@時旁邊一個顧客對你媽媽說：“雄蟹有膏也好吃……啊，就是公的，公的?！蹦銒寢屆靼琢耍瑢习逭f：“四只母的，兩只公的?！边@次買螃蟹的事后來成為上譯廠的名段子：“我要母的，像我一樣。”龍基媽媽一口四川口音至今也改不了，上海話也說不來。

龍基對母親十分感懷：她是一個十分善良，任勞任怨的好母親。是抗日救國的共同目標，是當年的冼星海合唱團把父母結合在一起了。他們于1939年8月13日結為夫妻，共同承擔家庭的困苦，一起品味人生的酸甜苦辣。父母相敬相知，把我們兄弟姐妹撫養(yǎng)成人。母親是父親工作最大的支持者：五十多年來，不論父親買什么書，她都說應該買；父親買收音機、取暖器，她會說這很需要。父親不會算賬，也從不算賬。母親有錢時給父親用，沒錢時自己用醬油湯、辣椒下飯吃。而且總是樂哈哈，心甘情愿。當年龍基小的時候總以為母親喜歡吃雞頭雞腳。所以在拍“三毛”時聚餐剩下很多菜，龍基專揀雞頭雞腳帶回家，說母親喜歡吃，后來長大了才明白，原來母親一直把好的給父親和孩子們吃，自己只揀雞頭雞腳吃。

龍基說，母親和父親結婚前，把外婆給她的唯一財產(chǎn)一枚金戒指給父親治病用了。結婚后把唯一的一條被子給住院的父親蓋，自己卻裹著棉衣睡覺。“文革”時母親把自己每月僅有的20元生活費花在父親身上，自己只吃辣椒拌飯。母親為爸爸和我們孩子們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一輩子為兒女們操勞，就是忘了自己。父親去世后，我們兄弟姐妹幾個都住在一個大院里，可以隨時見到母親——“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小童星——企業(yè)家

王龍基在拍《三毛流浪記》前參加過多部影片拍攝，雖然戲不多，但給人的印象卻挺好，參加的影片有《新閨怨》《艷陽天》《關不住的春光》《希望在人間》《母親》《為孩子們祝?！贰l頻出鏡為拍“三毛”打下基礎?！度骼擞洝?949年在全國公映后，王龍基隨同“三毛”紅遍全國，成為街頭巷尾議論的“天才童星”。

可是，一個出身電影之家的天才童星，后來又是上海電影學校的畢業(yè)生，居然沒有在電影戰(zhàn)線上貢獻自己的青春，卻成了一位企業(yè)家。原來，是“文革”改變了他的命運。龍基的愛人王楨琴是初中的同學，他們都是共青團員，高中、大學一直相戀著。1963年龍基在電影學校畢業(yè)后寫血書要求入伍，王楨琴默默地為他整理行裝，又在上?；疖囌疽酪啦簧岬姆质帧汕檎x未斷。

“文革”中，龍基在福州部隊終于接到王楨琴的來信：“家里被定為小業(yè)主，造反派抄了我家。龍基我們分手吧，我的出身會影響你的前途。”龍基看完來信后立即向組織表示要和王楨琴結婚，不聽勸阻，發(fā)電報給上海。1969年7月底返滬探親，去曹家渡看望王楨琴，王家已被造反派趕到樓下一間陰暗潮濕的小房子居住，小屋里只能放兩張床，一張父母的，一張單人床是祖父的，王楨琴只能在廁所旁放一張小床。龍基十分心酸，決定立即結婚，讓小王搬出廁所邊。8月9日兩家20多位親人在淮海路紅房子西餐館聚會算是婚宴?！拔母铩敝屑t房子不許賣西餐，只有一角五分錢的肉末豆腐和青菜，還得自己去打菜，就這樣一共花二十多元錢算是辦了喜酒。

龍基回部隊后，遭到造反派嚴厲訓斥，硬說王楨琴大姐居住在香港是特嫌。王龍基不聽組織的話，寧要老婆不要黨籍，王龍基預備黨員不予轉正。龍基一氣之下，咬破手指連寫三封血書要求立即復員。回上海后，當時他有條件可以回上影廠工作，可“文革”對文學藝術的全面批判讓他傷心透了，他過去在部隊的一些創(chuàng)作都成了“小毒草”“大毒草”，因此他要求復員辦把他分配去工廠工作。就這樣他被分配到只有四百人的小廠——上海無線電二十廠，在四十多人的線路車間當電鍍工，成了勞動強度最強的拋板工，把一塊塊線路板拋干凈，再浸金銀液進行電鍍，每天在濃郁的松香水氣味中度日……

龍基是個不甘落后的人，他和同事們搞革新，從革新小組長當?shù)杰囬g主任，自己動手制造出自動拋板機、自動腐蝕機和三氯化鐵再生循環(huán)裝置，半自動絲網(wǎng)印刷機，加上傳送裝置，組成了中國第一條半自動印刷、腐蝕生產(chǎn)線，成了七十年代末最了不起的技術革新項目。

1981年王龍基作為副廠長去日本松下引進第一條彩色電視機印制電路板配套的全自動印刷腐蝕流水線，生產(chǎn)國產(chǎn)化的彩色電視機。

這個僅四十多人的小車間竟然發(fā)展成為一個印制電路板的專業(yè)工廠，而后印制電路板發(fā)展成為我國電子信息產(chǎn)業(yè)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行業(yè)。1990年中國印制電路行業(yè)協(xié)會（CPCA）成立，王龍基由于成績出色，被推選為副理事長兼秘書長一直到今天。經(jīng)過王龍基努力，協(xié)會晉升為國家一級協(xié)會，2010年被國家評為AAA優(yōu)秀協(xié)會。王龍基創(chuàng)辦了《印刷電路信息》雜志，是行業(yè)中唯一有國家刊號的權威雜志。王龍基又抓住行業(yè)標準制定工作，提升中國“印制電路”的國際地位。現(xiàn)在中國的印制電路板、電子電路一躍成為全球第一，協(xié)會在全國有上千家企業(yè)，產(chǎn)值在二千多個億，占全世界的48.3%。

由于電影《三毛流浪記》在國際上的影響不斷擴大，連續(xù)獲國際大獎，龍基也被評為當代國際四大童星之一。這個當年的童星如今的企業(yè)家，77歲的老人，如今依然關心著中國電影事業(yè)的發(fā)展，依然和電影界的朋友暢談中國電影講好中國故事，讓更多的中國電影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