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味桃子

01.目睹整個事件的X先生

姚絲月后背一涼，從夢中驚醒，慘白的燈光透過遮光布的縫隙鉆進來，她出了一身冷汗。

微微拉開遮光布，對床的室友江西泠抱著娃娃，睡夢中一副香甜的模樣。

江西泠睡覺怕黑，她怕光。因為常常失眠，她甚至準(zhǔn)備了泰國的乳膠枕頭以及日本的助眠眼罩，但只要有光還是會一再失眠。她從床上跳下來，輕手輕腳地走出宿舍，帶上門。

宿舍外有個小陽臺，擺滿各種盆栽植物。姚絲月跳上陽臺坐著，夜風(fēng)吹得她的頭痛減輕了些。遠處近處星星點點的昏黃燈光，昭示著夜晚的靜謐和孤獨。

忽聽得一陣嘈雜，她望下去才發(fā)現(xiàn)，是一對情侶在吵架。

聲音不大，女生似乎在理論什么，情緒激動，聲音略帶哭腔；男生好像也沒有要講道理的打算，一個勁地催促和不耐煩。

姚絲月只聽清楚一句：“大半夜哭哭啼啼的，你不瘆得慌?。　?/p>

她瞟到陽臺上隨便亂放的江西泠買回來的發(fā)光球，從里面撿了一個，扔下樓。

突然有個亮閃閃的東西從天而降，女生尖叫著撲進男生懷里，男生也嚇蒙了，不停地安撫著女生，摟著她的腰走遠了。

姚絲月嘴角挑起一抹微笑，日行一善，夜扯一淡，算是完成了一半。

她拍拍手，準(zhǔn)備回屋睡覺，突覺身后有異樣。她回身探頭往樓下一看，看到宿舍樓下長椅上，坐著一個男生。

他的眼睛很亮，像黑夜中的明燈，在姚絲月看向他時，他也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姚絲月耳邊有風(fēng)吹過，她想起一個新聞標(biāo)題“目睹了整個事件的X先生”，姚絲月打了個冷戰(zhàn)，趕緊逃回宿舍。

02. 我叫鄭途，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和大海的鄭途

第二天姚絲月就知道了目睹了整個事件的X先生是誰。

因為從食堂到二教，從小賣部到圖書館，一直有個高個男生跟著她。路過操場時，姚絲月急剎車，轉(zhuǎn)過頭，差點跟X先生撞個滿懷。

姚絲月站在塑膠操場上，面無表情地問：“你一直跟著我干什么？”

X先生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腦勺：“我叫鄭途，是地球物理系的，我知道你叫姚絲月，商務(wù)英語系的……”

“商務(wù)英語系的什么？”

鄭途咽了咽口水：“商務(wù)英語系的同學(xué)?！?/p>

“你的名字……”姚絲月皺著眉頭想了想，“就是那句話！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和大海！”鄭途振臂高呼道。

“沒聽過?！币z月冷漠地看著他。鄭途慌張地收起手，覺得自己很傻。

“有何貴干？”姚絲月問。

鄭途想起正事，摸了摸脖子：“那個，聽說你有泰國的乳膠枕頭？”

姚絲月歪著頭：“嗯？”

“我想……能不能賣給我一個?！编嵧菊f得吞吞吐吐。

“不能?！币z月拒絕得很果斷，轉(zhuǎn)身就走，抬了一下腳，身體卻原地不動。轉(zhuǎn)過頭去，看到鄭途拉著她的衣角，眉頭皺成了“川”字形：“真的拜托了，我很需要這個?！?/p>

“你需要就上淘寶買去啊?！币z月試圖推開他，沒推開。

“淘寶上太費時間了，我今天就需要?！?/p>

“噢，我不賣。”姚絲月把衣角從征途手里扯出來。

“我失眠很嚴(yán)重！就跟你一樣，昨天晚上的事情我都看見了，你是個好人！”鄭途急了。

姚絲月停下來，想了想。原來這位就是目睹了整個事件的X先生。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好，我答應(yīng)你，但你不許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訴其他人?！?/p>

“為什么？”

“你還想買嗎？”

鄭途立刻噤聲。

傍晚時分，在人工湖旁邊，二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夕陽照在湖面上，染紅了鄭途抱著的乳膠枕頭和姚絲月手中的錢。

鄭途感謝再三，抱著枕頭異常興奮地離去。

姚絲月站了一會兒，看著鄭途遠去的背影，在湖邊的長椅上坐下來，嘆了口氣，她剛剛這是助人為樂了嗎？

不不不，這只是一樁買賣。雖然談不上你情我愿，至少是等價交換。

03.泰國乳膠枕頭

姚絲月回到宿舍，江西泠還沒回來，趁著這個空當(dāng)，姚絲月拉好窗簾關(guān)了燈鉆進被窩里補覺。姚絲月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寢室里的燈不知道什么時候又亮了。

聽到動靜，江西泠“呀”了一聲，從一堆東西當(dāng)中探出頭來：“不好意思啊，小月，我剛回來，想找個東西，就開了燈，沒打擾到你吧？”

姚絲月覺得口干舌燥。她跳下床，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說：“沒事?！被厣砜匆娊縻龅淖郎戏帕艘淮蠖褨|西，有個白色的特別顯眼。

“那是什么？”姚絲月放下水杯，坐在椅子上問。

“噢，這個啊，”江西泠拆掉包裝袋，“乳膠枕頭，別人送的?！?/p>

姚絲月感到自己的臉在一點點地僵掉。

關(guān)于X先生鄭途的用意她猜到了七八分。應(yīng)該是江西泠日日吹耳邊風(fēng)，吳儂軟語念叨著想要這個枕頭，追求者鄭途打聽到姚絲月有，死皮賴臉、想方設(shè)法在姚絲月這里得到乳膠枕頭后，再轉(zhuǎn)送給江西泠。

姚絲月深呼吸一口氣，為了一個枕頭，拐這么大個彎？不累嗎！

七點半晚點名，江西泠收拾好東西叫上姚絲月一起去小吃街吃飯，路上她不停說：“太好了，今晚可以試試那個乳膠枕頭了，這樣我就不會脖子疼了?！?/p>

行至半路，迎面撞見一群男生，大家紛紛跟江西泠打招呼，她笑得眼睛彎彎的，就像月牙一樣。

其中有個男生眼神飄忽又閃躲，便是鄭途了。

姚絲月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鄭途似乎知道自己做了虧心事，不敢直視她。

江西泠突然開口，甜甜地說：“今天謝謝你了啊，鄭途。”

鄭途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手不自覺地又放在了脖子上，嘿嘿傻笑。

姚絲月感到一股怒氣往胸口上涌。

“你謝他什么？”姚絲月忍不住問。

“他今天幫我搬了東西呀?！苯縻稣f。

鬼才信，他今天送你東西了吧！姚絲月惡狠狠地想。

04. 種樹活動

姚絲月聽說，青年志愿者協(xié)會在年末時打算搞一個種樹的活動。打著種樹的旗號，卻是讓男女生合作一起種樹，掛上兩人的名字，畢業(yè)時還可當(dāng)作留戀。

收到通知短信時，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拒絕參加。但這是宿舍的集體活動，江西泠十分期待。她一個人不參加會顯得很不合群——她本來就夠不合群了，只能硬著頭皮上。

隆冬，星期六的早上，四處都是霧蒙蒙的，參加活動的一人戴一頂鴨舌帽，把黃色的活動服套在羽絨服或是大衣外面，臃腫得像一只只北極熊。

姚絲月站在隊伍的最后，哈了口氣，鼻尖凍得通紅。

遠遠地，另外幾只“北極熊”從大霧中慢吞吞地走出來，她定睛一看，好巧不巧，又有鄭途。江西泠抓住姚絲月的手臂：“小月，他們來了！”

“他們？”

“就是跟我們結(jié)對種樹的男生宿舍啊。地球物理系的。”江西泠做著介紹，“鄭途，蔣樊。這是我室友，姚絲月。”

姚絲月冷著臉，鄭途笑得有些尷尬。

江西泠選擇跟蔣樊一起種樹，自然而然地把鄭途扔給了姚絲月。

鄭途把挖土的鐵鏟架在肩膀上，姚絲月路過他身邊時，土有些下陷，人眼見著就往下掉，鄭途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她的皮膚光滑又冰涼，跟她這個人一樣。姚絲月借力站了起來，立刻推開鄭途，眼神冰得快把人凍僵。

褲腿上沾了泥，鄭途拿出紙巾遞給她，姚絲月愣了愣，別扭地接過了紙巾。

“我來吧。”鄭途伸手去拿過姚絲月的鐵鏟，姚絲月握著鐵鏟木柄不松手，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把鐵鏟給他。她并不想像江西泠那樣，柔柔弱弱得風(fēng)一吹就能蹁躚起舞。姚絲月喝退鄭途，高舉鐵鏟揚到半空準(zhǔn)備發(fā)功時，忽聽得背后一陣慘叫。

原來是木柄頭打在了鄭途的額頭上，瞬間就青了一塊。

鄭途捂著頭退到一邊，很快就有人圍了過去，姚絲月也有些慌了，她想上去看看鄭途，卻被人擠開。有人責(zé)怪她：“要不是看在江西泠的分上，誰要跟你們寢室結(jié)對??！我就說讓鄭途別來吧，他還不信邪，惹了這個老冰山，真是沒好果子吃?！?/p>

原來他們在背后叫她“老冰山”啊。

姚絲月發(fā)現(xiàn)自己的注意點有些奇怪，沮喪侵襲了她，可在她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歉疚。見狀，大家聲討得更熱烈了：“鄭途吃你家米了還是打你家小孩了？你要用鐵鏟砸人家？！”

姚絲月張了張嘴巴，發(fā)現(xiàn)連為自己辯解的能力都沒有。最后，事態(tài)愈演愈烈，就連江西泠都上場了，她略帶責(zé)備地對姚絲月說：“小月，人鄭途是好心跟我們寢室結(jié)對一起種樹的，這次你真的不該?！?/p>

姚絲月咬緊牙關(guān)：“不是的……”

“不是的！”突然有人大喊，“她不是故意的，她提醒我避開了，是我自己不小心……”鄭途把手拿開，露出那塊瘀青。

大家詫異地瞪著他，鄭途又重申了一遍：“不是姚絲月的錯，大家不要誤會她了?！币z月似乎松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鄭途的意圖所在，但她的危機暫時解除了。

人漸漸散去，鄭途手里多了一塊冰袋，敷在額頭上。

姚絲月走到他身邊，扁扁嘴，用蚊子一樣細小的聲音說：“剛才不好意思?！?/p>

鄭途對她一笑，咧開的嘴角牽動傷處，疼得齜牙咧嘴。姚絲月終于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這就對了嘛，別一天繃著個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

“玻尿酸打多了嗎？”

“我可沒這么說?！编嵧痉畔卤?，開始認(rèn)真地鏟起土來。

在兩人通力合作下挖好了坑，準(zhǔn)備埋種子。

姚絲月蹲下來，從口袋里拿出樹種，輕輕放在土坑中央。冬天凜冽的空氣讓她整個胸腔都清新了，她似乎在見證一個新生命的到來——跟鄭途一起。

“啊……”突然有個乖巧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江西泠跳到土坑前，往姚絲月的方向擠了擠，“你們已經(jīng)挖好啦？這顆種子看起來很酷的樣子。想到不久以后它就會發(fā)芽長大，最終長成大樹，想想都很激動呢?！?/p>

姚絲月沒說話，鄭途在熱情地介紹著：“我們這棵是香樟樹，長大后樹葉會散發(fā)出香氣……”

“哇，好棒哦?！苯縻稣f。

“你不去看你們的樹嗎？”姚絲月忍不住說。

“啊，對哦，”江西泠站起來，臉上略帶遺憾地說，“我得回去了”，結(jié)果一個沒站穩(wěn)，土又下陷了，人整個朝姚絲月跟鄭途的土坑倒去。

姚絲月兩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去拉江西泠時，她已經(jīng)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在了土坑里。人群再一次圍了過來，江西泠哭喪著臉，鄭途趕緊把她拉起來：“你沒事吧？”

江西泠搖搖頭，卻開始掉眼淚。

看著江西泠從土坑里出來后，姚絲月表情呆愣，她看到那顆本有希望長成大樹的種子，被江西泠一腳踩了個稀巴爛。

她回過頭試圖跟鄭途交流：“鄭途……”

鄭途有些著急：“我先送江西泠去醫(yī)務(wù)室……”

人群涌過來又散去，最終只剩下姚絲月和她那顆稀巴爛的種子在寒風(fēng)凌冽中孤獨地相處著。

良久，姚絲月站起來，扔掉鐵鏟，原本想要跟鄭途言歸于好的心門重新被啪的一聲狠狠關(guān)上。

05.平安夜的蘋果

因為江西泠摔倒和鄭途受傷的事情，系里甚至整個學(xué)院對姚絲月印象更加不好。好在她習(xí)慣了做獨行俠，偶爾在學(xué)校里碰到鄭途，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讓姚絲月覺得虛偽到了極點。

大約有一顆圣母之心，才會表現(xiàn)得和藹可親，就連跟姚絲月這種怪咖也能相處得好吧？

為此，姚絲月私下偷偷打聽了一下鄭途，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要競選學(xué)生會會長，也沒有要去爭什么校園十佳，需要籠絡(luò)人心。

那他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平安夜給了她答案。

平安夜當(dāng)天，被彩燈裝點得五彩繽紛的校園里，四處都有互贈蘋果的男女生。為了躲避節(jié)日的尷尬，一大早姚絲月就去了圖書館。

姚絲月坐的靠窗位置，恰巧可以俯瞰校園內(nèi)熱鬧的節(jié)日景象。在背了二十五個英語六級單詞后，她看到鄭途抱著一堆彩帶包著的蘋果，腦袋上還戴著一個滑稽的圣誕帽，甚至還貼了圣誕老爺爺?shù)暮?，真是一個活寶！

姚絲月忍不住捂嘴笑。

當(dāng)手的冰涼觸到嘴唇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在笑，趕緊把手放下來，搓了搓，再放在自己臉上，冰冰的。

腦海中閃過一個奇怪的想法——那一堆蘋果當(dāng)中，會不會有一個是我的？

姚絲月趕緊搖頭，拍拍臉讓自己清醒。自己是在期待什么？

晚上的校園小道上四處張燈結(jié)彩，人人臉上都洋溢著節(jié)日的喜氣，只有一身黑色大衣的姚絲月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在宿舍門口，看到從里面透露出的白光，她停住腳步，深呼吸一口氣才鼓起勇氣推開門。

“小月，你回來啦！”江西泠坐在座位上玩著手機，桌上不出所料地擺滿了禮物?！拔疫€在等青志協(xié)送蘋果來呢！要不是等他們送蘋果來，我早出去玩了！”

“青志協(xié)送蘋果？”姚絲月不解。

“對啊，綠絲帶活動嘛，彩帶是青志協(xié)提供的，可以在上面寫上寢室號和名字以及想說的話，然后由青志協(xié)當(dāng)郵遞員送到對方手中?！?/p>

“噢?！?/p>

姚絲月收拾了一下書桌，心想這青志協(xié)的幺蛾子還挺多。當(dāng)初她參加面試第一輪就被刷下來，就因為她做了奇怪的回答。不過反正也跟她沒什么關(guān)系，索性洗個澡上床睡覺。

所以當(dāng)姚絲月泡泡涂滿全身，江西泠在浴室門外猛敲門說有人送蘋果來了時，姚絲月整個人都是蒙的。她迅速沖掉身上的泡沫，頂著濕漉漉的頭發(fā)跑出來。

青志協(xié)的人站在寢室門外，笑瞇瞇地遞上一個蘋果。

她心里掀起驚濤駭浪，但還是面無表情地接過了蘋果。

她翻看幾下，綁在蘋果上的綠絲帶上寫著“2棟501 姚絲月收”，字體偏長，蒼勁有力，看上去像男生的字。

江西泠湊過來：“小月，有人送你蘋果哦！”

姚絲月扁扁嘴，隨意地把蘋果放在書桌上，內(nèi)心欣喜不已，嘴上卻說：“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彼郎?zhǔn)備繼續(xù)回浴室洗澡時，門又響了，青志協(xié)的人站在門外：“江西泠，剛剛忘了給你，鄭途送你的圣誕帽！”

江西泠歡天喜地地接過圣誕帽戴上，在梳妝鏡面前擺弄了好幾下，還跑來問：“小月，可愛嗎？”

姚絲月看了一眼帽子，說了句“可愛”，然后進了浴室。

姚絲月洗完澡，江西泠也進了浴室。姚絲月拿起那個蘋果，在臺燈下看了很久。她拿出翻蓋手機，咔嚓對著蘋果按下了拍照鍵。沒有落款，沒有署名。根本不能確定這是鄭途送的。

為什么江西泠有那么多追求者，偏偏還要多鄭途一個？

這樣想著，未免有些心酸，姚絲月拉開抽屜把蘋果放了進去。

正準(zhǔn)備上床時，突然聽到“咚”的一聲巨響，從浴室里傳來。姚絲月趕緊跳下床，發(fā)現(xiàn)江西泠竟然倒在了浴室里。

可能是因為姚絲月洗完澡后沒有開窗換氣，江西泠接著進去，浴室里空氣稀薄缺氧導(dǎo)致的昏迷。

姚絲月慌了，想打電話求救，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什么可以聯(lián)系的人。情急之中她瞟到江西泠桌上的手機，在最近聯(lián)系人當(dāng)中找到了鄭途的名字。猶豫了三秒鐘，她閉著眼撥出了鄭途的電話。

給江西泠做了一些急救措施后，姚絲月又通知了宿管阿姨跟輔導(dǎo)員，如她所料，鄭途很快就趕來了，快得就像他仿佛就住在樓下?？吹浇縻龌杳圆恍训臉幼樱嵧狙壑杏刑巯?。姚絲月的心跟著疼，一切都如她所料的在發(fā)展。

她唯一沒有料到的是，她竟然喜歡上了鄭途。

救護車很快來了，姚絲月和鄭途一起去了醫(yī)院。江西泠在急救時，姚絲月打了個噴嚏，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頭發(fā)還濕漉漉的。

鄭途聽到姚絲月打噴嚏，立刻脫下外套上前來打算給姚絲月披上。皮膚接觸的那一瞬間，姚絲月像電擊般跳開：“我沒事。”

送醫(yī)及時，江西泠很快脫離了危險，只是還昏睡著。輔導(dǎo)員讓大家都先回學(xué)校休息，回去的路上，姚絲月恰好跟鄭途乘坐了同一班出租車。

姚絲月坐在盡量靠窗的地方，離鄭途足夠遠。

“你好像很怕我？還是你很討厭我？”車行至半路，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深夜的城市除了閃爍昏黃的路燈，靜寂無聲。

鄭途問。

他似乎很累，靠在椅背上緩緩閉上了眼睛：“如果之前我哪里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惹你不開心了，還請多見諒?！?/p>

姚絲月沒有回話，或許是她不知道怎么回。

再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了鄭途的呼吸聲，平穩(wěn)而祥和。他好像睡著了。從他褲兜里滑落出一張紙，姚絲月拿起來，發(fā)現(xiàn)是一份方案。

原來他是青志協(xié)的會長，在致力于幫助他人的青志協(xié)中，作為會長的他率先垂范才會幫助她而已。

06.愛是想觸摸又怕伸手

一周后江西泠出院，姚絲月帶了水果去接她。一看見姚絲月，江西泠立刻笑逐顏開：“小月可能不知道，那天晚上的蘋果，是我送給你的噢?！?/p>

姚絲月放水果的動作頓了頓，然后說：“噢，那謝謝你啦?！?/p>

“我們是室友嘛。對了，待會兒鄭途跟蔣樊會來接我出院?！苯縻鲇终f。

聽到鄭途這個名字，姚絲月表情顯得有些不自然。她想，喜歡一個人這件事情，實在是太痛苦了。對方的風(fēng)吹草動，在自己這里就是地動山搖。

和江西泠室友幾年，她從未嫉妒對方的人氣，但此時此刻，她卻無比希望自己能夠變成江西泠，能夠被愛。

但她知道被愛這件事情，早已與她絕緣。

富二代蔣樊開車來接江西泠，鞍前馬后，鄭途在一旁打下手。

姚絲月咳嗽了幾聲，那天晚上頂著濕頭發(fā)受了寒，之后就感冒了，一直沒見好。

“你感冒了？”鄭途問，“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

“不用了?！编嵧菊f著就要走過來，姚絲月退避三舍，“我沒事的，倒是你，別被傳染了?！?/p>

話一出口，姚絲月就后悔了，剛剛那句話會不會太曖昧了？畢竟她以前跟他說話不是這種語氣的。

愛情這種東西，就是想要觸摸，又怕伸手。

期末考試月很快來臨，姚絲月幾乎都泡在圖書館里，其間在食堂和教學(xué)樓遇見過幾次鄭途，就是那么巧，每次遇見他時，都是陽光燦爛，他的衣角拖著陽光，讓她挪不開眼。

姚絲月過了一個晴朗的新年。

寒假里，沒辦法再看到鄭途，姚絲月搜遍社交軟件，統(tǒng)統(tǒng)沒有他的蹤跡。

姚絲月開始明白，如果再不克制，這段感情只會讓她更加沉淪，最終走向萬劫不復(fù)。她從不知道，愛一個人竟會如萬蟻噬心，前無進路，后無退路。

熬過一個多月的寒假，下火車站的第一刻，下了千萬次決心不再去想鄭途的姚絲月在看到鄭途的那一瞬間，所有決心崩潰瓦解。他穿著米色風(fēng)衣，剪短了頭發(fā)，踩著運動鞋大跨步朝她走來，開朗地跟她揮手打招呼說：“新年快樂。好巧，我們竟然在這里遇到?！?/p>

姚絲月始終保持自己的冰山臉，淡淡地點頭，內(nèi)心卻波瀾四起。鄭途火車到站的時間，是她輾轉(zhuǎn)打聽了七八個同學(xué)才問到的。

但只要見這一面，一面就夠了。

出站臺時，姚絲月對鄭途笑了笑。

“謝謝你?！?/p>

火車站人聲鼎沸而嘈雜，鄭途沒怎么聽清楚，湊過來問：“你說什么？”

“沒什么?！?/p>

人越涌越多，最后把他們擠散了。坐在回學(xué)校的公車上，姚絲月在心里默默地說：“謝謝你，讓我體會到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但是不能再繼續(xù)了?！?/p>

07.回憶的土坑

大三的整個一年，鄭途盡管跟江西泠走得很近，但幾乎沒有見過姚絲月。她基本以圖書館為家，三點一線，飯點也跟大家岔開了。

偶爾在英語大課上遇見，鄭途只看到一個匆忙的背影，她變得比以前更加清瘦，還是一副冰山臉，獨來獨往。

有時候趁江西泠不在寢室，姚絲月會把那個用真空包裝包好的蘋果拿出來仔細端詳。盡管江西泠說那個蘋果是她送的，但她還是懷抱著一個執(zhí)念，覺得那個字，一定就是鄭途寫的。

直到期末考試確認(rèn)成績單，姚絲月去晚了，江西泠幫她代簽后，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綠絲帶上“姚絲月”三個字，跟江西泠幫她代簽名的一模一樣。

雖然這件事讓她更為沮喪，但每天看看蘋果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一個習(xí)慣。直到很久以后，蘋果水分流失變成了蘋果干，她才舍得打開那個真空包裝。

還有幾次，她偷偷跑到當(dāng)初種樹的地方，那個坑還留著，其他人種的樹已經(jīng)慢慢長出了綠芽，而屬于他們的回憶，仍舊是一個土坑。干癟，毫無生氣，就像他們的感情一樣。

08.一路向北

時間的大手一揮，白駒過隙，很快就到了畢業(yè)前夕。大家借著畢業(yè)晚會，表白的表白，互訴衷腸的互訴衷腸，姚絲月經(jīng)不住江西泠再三嘮叨，參加了一次聚會。

沒想到在聚會上看到了鄭途，他比以前更精神了些，穿著職業(yè)套裝的他身上散發(fā)出精英的氣質(zhì)。他越是美好，就越是讓她心痛。

本以為經(jīng)過兩年心如止水的隔絕訓(xùn)練，她可以平靜地面對鄭途，可還是不行。這場暗無天日的愛戀，在這最后一刻，思念這場大雨傾盆而下，將姚絲月被淋成了落湯雞。

坐在KTV包廂的角落，燈光旋轉(zhuǎn)，令人迷醉，她躲在角落里，在黑暗的籠罩下，才敢光明正大地看鄭途意氣風(fēng)發(fā)地拿著話筒與人合唱的樣子。

她意外地發(fā)現(xiàn)，鄭途唱歌也很好聽。

鄭途點了一首《一路向北》邀人合唱，問了一圈，無人應(yīng)答，他的皮鞋停在她面前?！耙z月，你可以跟我一起合唱這首歌嗎？”

鄭途的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句敲進了姚絲月的心里。

這場暗戀太苦了，她必須為它找到一次發(fā)泄的渠道。這種勇氣鼓勵著她拿起了話筒。

她跟鄭途并肩站著，靠得很近，她甚至可以聞到鄭途身上青草味香水的香味。

“后視鏡里的世界……”前奏響起，鄭途開始緩緩唱起來。

“我一路向北，離開有你的季節(jié)，你說你好累，已無法再愛上誰……”

“細數(shù)慚愧，我傷你幾回……”

唱著唱著，姚絲月突然泣不成聲，她放下話筒，躲進了衛(wèi)生間。鄭途在外面敲了很久的門：“姚絲月，你怎么了？”

“姚絲月，你有話就直說，不要憋在心里好不好？”

“姚絲月……”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西泠來勸：“你先走吧，也許是畢業(yè)的離愁思緒讓小月有點接受不了，我去勸勸她就好了?！?/p>

鄭途失望地離開了KTV，江西泠在外面敲門：“他走了，你可以出來了?！?/p>

姚絲月披頭散發(fā)地從里面出來，滿臉的淚，把江西泠嚇了一跳。

“姚絲月，“江西泠也有些哽咽了，認(rèn)識姚絲月四年來，她一直都是一副冰山臉，沒見過她有過多的情緒，如今能見到她哭，江西泠的心情也十分復(fù)雜，“你怎么了？喝多了還是不舒服？”

姚絲月?lián)u搖頭，失魂落魄地走出了KTV。

除了發(fā)畢業(yè)證書那天，姚絲月再沒回過學(xué)校。

盡管當(dāng)天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心思，也驚訝于她的心思。始終沒人敢說些什么，甚至沒人敢跟鄭途說些什么。

他們倆像在隔空比武，勝負要由誰先說出口來決定。

09.其實你笑起來很可愛

畢業(yè)后，姚絲月進入一家翻譯公司工作。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三年后，她變成了典型的office lady，江西泠跟蔣樊早早結(jié)了婚，在家當(dāng)全職太太，時不時找姚絲月出來聊天喝咖啡。

只是沒人提到過鄭途。

姚絲月似乎成功地從自己失敗的初戀當(dāng)中走了出來，不敢輕易再說愛。這段戀情對她來說太為恐怖，就像突然起來的一場洪水，把她逼到了絕境。明明愛一個人是好事，她卻始終學(xué)不會，把它視作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至于被愛這件事情，在進入社會以后，姚絲月開始不乏追求者，似乎自然而然，她天生就會在他們之中周旋，游刃有余。

畢業(yè)三年，受邀跟江西泠一同參加一個慈善晚會，姚絲月在家挑禮服時，一旁吃水果看相冊的江西泠突然發(fā)出了尖叫聲：“老大，這該不會是當(dāng)年那蘋果吧？”

姚絲月一把搶回衣服：“吃東西還堵不上你的嘴巴。”

江西泠突然捧腹大笑：“姚絲月，你還真是不死心啊?！?/p>

姚絲月橫她：“你什么意思？”

“當(dāng)年我告訴過你這蘋果是我送，其實就是為了看看你的反應(yīng)。不過也看不出你那張冰山臉下有什么反應(yīng)，但后來你看到字跡，也應(yīng)該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

“你沒把綠絲帶拆開過嗎？”江西泠驚訝不已。

姚絲月停下找禮服的動作。

她上前打開真空包裝，把蘋果干從里面拿出來，時隔五年，蘋果已經(jīng)干枯得失去了原本的模樣，但綠絲帶還嶄新如初。

“你看看綠絲帶另一面寫的什么。”江西泠啃了口蘋果說。

姚絲月把綠絲帶翻過來，上面用俊秀的筆跡寫著：“姚絲月，其實你笑起來很可愛。鄭途。2011年12月24日?！?/p>

“這么多年你都沒舍得拆開過嗎？當(dāng)初是他拜托我寫你的名字和寢室號，然后自己暗暗地把祝語寫在另一面。你們倆還真是，不知道在斗個什么?！?/p>

姚絲月愣愣地坐在原地，手中拿著綠絲帶，半天說不出話?？粗臉幼?，江西泠也慌了：“不是吧，你還喜歡他？”

姚絲月轉(zhuǎn)過頭背對著江西泠，：“我一直以為，以為他喜歡的是你?！?/p>

“天哪，你傻嗎？他喜歡你都那么明顯了，還喜歡我？”

“可他把我賣給他的乳膠枕頭送給了你?！?/p>

“那個乳膠枕頭是蔣樊送給我的！找的泰國代購！你賣給鄭途的，他當(dāng)寶貝一樣供在家！”

“他聽到你昏倒在浴室，馬上就趕過來了……”

“他不是擔(dān)心你一人應(yīng)付不來，立馬跑過來幫你嗎？你說讓我說你什么好！五年前的事情，若不是今天講起，你是準(zhǔn)備一輩子爛在心里是吧！”江西泠恨鐵不成鋼地說。

姚絲月就那么坐著，半晌都說不出話。

“可是，一切都晚了?！?/p>

10.愛與被愛，就像樹種

“晚個屁！我說鄭途為什么至今單身呢！原來你們倆互相誤會這么大啊，今晚機會正好啊！”

“什么意思？”

“今天晚上的慈善晚會，是由一個NGO組織舉辦的，而這個NGO組織的負責(zé)人，就是鄭途?！?/p>

姚絲月有些慌了，原本選好的禮服怎么看都不對勁：“小泠，你再幫我看看，哪套比較好看？”

江西泠握住她的手：“別緊張，哪套都好看！”

七點入場，現(xiàn)場氣氛很是熱鬧，江西泠找到蔣樊，讓他帶她們過去找鄭途，找到鄭途時，他正在跟一個姑娘談話。

“請無論如何給我一個面試的機會！”姑娘言辭懇切地說。

“可現(xiàn)在不是面試時間啊?！编嵧居行o奈，思忖片刻后，他接著說，“好吧，我給你這個機會，你只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們幫助他人是要學(xué)雷鋒把做過的好事記在日記本上呢，還是不留名？”

“我只是想幫助別人，如果要計較留名或者不留名，不就失去幫助原本的意義了嗎？”

鄭途突然笑了：“當(dāng)年我在大學(xué)里當(dāng)青年志愿者協(xié)會的會長，面試新生時，有個有意思的學(xué)妹也是這樣回答的。”

穿著禮服站在一旁的姚絲月突然覺得手臂有點冷，塵封許久的記憶盒子在她面前慢慢開啟。當(dāng)年她去面試青志協(xié)，覺得這個問題毫無道理，便留下一句“我只是想幫助別人，如果要計較留名或者不留名，不就失去幫助原本的意義了嗎？”，然后被第一輪刷出局。

她沒想到的是，礙于當(dāng)時的體制和種種原因，她雖被刷掉可鄭途卻注意上了她。他一臉冰山卻有一顆溫暖的內(nèi)心。

日行一善，夜扯一淡。

她總是只完成了一半。

時過境遷，那個女生被錄取了。蔣樊高喊了一聲：“鄭途！”鄭途回過頭來，與姚絲月四目相對，一眼萬年。

他說：“好久不見?！?/p>

她說：“好久不見?！?/p>

江西泠把她推到他面前，在那樣的氛圍當(dāng)中，已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的她還是偷偷紅了臉。鄭途手里端著香檳，微笑著說：“你有沒有回去看過那棵香樟樹？”

“香樟樹？”姚絲月不解地問，“種子不都被踩爛了嗎？”

鄭途神秘一笑，他們提前離場，驅(qū)車趕回母校，在綠植基地，鄭途輕車熟路地把姚絲月帶到一棵香樟樹下，樹上掛著的牌子赫然寫著：姚絲月&鄭途。

“畢業(yè)前我偷偷來種的，沒想到你從來沒回來過。”鄭途說。

“當(dāng)年我注意到你，不僅是因為那次面試，還是聽別人說你有很多稀奇古怪治失眠的玩意兒，想找你取經(jīng)你又那么難接近，我焦慮地在你周圍跟了好幾天，直到看到你幫助那對情侶和好，我就知道，你應(yīng)該是個好人?！?/p>

“日行一善，夜扯一淡，我的確是個好人?！睍r過境遷。姚絲月也成長了，在面對感情時，不再把它視為洪水猛獸，而是平靜淡然地去接受它。

而鄭途，終于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多年，由想不通姚絲月為什么會這樣，到最后懷抱著“不管她怎么樣，我只要包容她就好”，兩個好人，最終走在了一起。

愛與被愛，就像樹種，你要接受養(yǎng)分，你也要努力破土而出。雙方的努力，才會達成最終的幸福。

編輯/愛麗絲